对于桂西的壮族来说,桂柳话的山歌是比较陌生的。德保县山歌协会前会长何仕雄老先生曾经向我感慨过,90年代初他带领德保县山歌队伍到南宁去参加比赛的时候,曾经出现过根本无法参与赛事的尴尬局面,不但德保如此,整个百色地区、南宁地区(包括现在的崇左地级市)的山歌每次在自治区范围内的山歌比赛,肯定都是沉寂的,胜出的山歌队不是来自河池地区就是柳州地区。一言以蔽之,那是因为百色地区、南宁地区的壮族人极少会唱桂柳话的山歌,而只会唱本族语的山歌,而广西自治区范围的山歌比赛,却是桂柳话山歌的赛事。
柳州地区、河池地区部分县市和桂中偏北一带,桂柳话的山歌盛行,这已经不能等同于壮族山歌了,而是脱胎于壮族的山歌、在该区域内形成的一种可以起到族际交流作用的音乐诗歌文化手段。大家所看到的电影《刘三姐》就是这种文化的典型体现。
相对于桂柳话的山歌,壮族各地的壮语山歌的流行区域都是比较窄的,这是由壮族的语言方言格局所决定的。不管是南部壮族还是北部壮族,都没有一种土语可以起到一种民族内部交际语的作用,这无形中使得各自的母语山歌也只能在能够相通的土语区内流行。比如说,德保县隆桑镇与田阳县的五村乡接壤,本地居民大都是操北壮右江土语田阳话的壮人,与一般的操南壮德靖土语的德保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唱的山歌属于田阳古美山歌,只能与田阳县的一般北部壮族对歌,而不会找德保县的南部壮族对歌。同样,田阳县的巴别、桥业、洞靖、古美、坡洪等乡镇,居住着大量操南壮德靖土语德保话的壮人,他们唱的山歌属于德保山歌,自然也只与德保靖西一带操德靖土语的南壮人对歌。
而相对于壮语山歌来说,桂柳话山歌韵律不够讲究,陈述比较直白。如,壮语诗歌里,规定阴平、阳平(即壮语第1、2调)是平声,而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即壮语第3、4、5、6、7、8调)为仄声,在北壮的勒脚歌当中,平声与平声压韵,仄声与仄声压韵(平仄互押是不佳的),而平韵与仄韵又轮流交替,念起来朗朗上口,极富语言美感;又如南壮的排歌或散诗,腰脚韵以仄声为主,加以平声,而一韵到底的尾韵则一定是平声,如若不然,就无法成诗。这都与古代汉语诗歌的韵律讲究是相似的。
桂柳话山歌则不然,只要是同个韵母,就可以成韵。桂柳话山歌出现的时间很晚,而且桂柳话属于已经失去入声的西南官话,音律与古汉语相差太大,因此读起来反而有一种“乱韵”的感觉。大家用保留古汉语特征较为齐全的粤语或者平话去读以上的桂柳话山歌,就会发现有很多地方无法押上韵,不是很整齐,特别是很多桂柳话山歌是壮族民间用学来但不精通的汉语唱出来的,所以会产生了诸多的“乱韵”。而陈述的直白,也使得桂柳话山歌听起来反而比较俗气,也许这就是很多人所说的山歌永远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原因。用一位业内人士的话来说,桂柳话山歌对真正的壮族歌手来说就象“白开水”一般。然而,谁也不能否认桂柳话的山歌也是一种活泼的音乐文学,其韵律不严谨也正可以看成是过于严谨的传统诗歌体裁的一种解放。
在这里,我想用一种山歌去对另外一种山歌,比较困难,因为双方都不熟悉对方的语言应用手法和文学手段。而每一种诗歌文化,都有其产生的历史和社会背景,我们可以交流其文学方法和手段,但却恐怕无法比较其忧劣。这也许就是我虽然也懂那么一点德靖土语山歌的皮毛,但却迟迟无法与老翁先生对上山歌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