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濮、越之间的关系
对这一问题,长期以来争论不休。目前主要有濮即越说和濮、越不同族说两种观点。自古越、濮关系密切,至为显然。司马迁认为越是禹的后裔、夏后帝少康之庶子,楚人先民出自黄帝之孙高阳,又云:“余读《春秋》古文,乃知中国之虞与荆蛮、句吴兄弟也。”言越和与濮同源的楚是华夏的宗裔,未必是信史,但却反映了古人认为越、濮有近亲关系的看法。
在发展过程中,越、濮在生产和生活习俗方面形成了一些共有的特点。在生产方面。越和包含了濮的南蛮,是中国最早的稻谷栽培者。在长江下游和东南沿海地区的30余处新石器时代遗址,均发现了稻谷的遗物。距今7000余年的浙江河姆渡遗址出土的稻谷,是目前世界上最早的稻作遗存。在河姆渡遗址第一次发掘时,即在第四文化层中发现约400平方米的稻谷遗物,估计厚度在1米以上。据推算,储谷的数量,当超过120吨,表明当时的种稻业,已具有相当大的规模。稻谷不仅见于越人的分布区,在南蛮和濮居住的江汉平原以及湘南、贵州、滇东、滇中等地,也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稻谷的遗物,有些陶器以稻壳碎末为羼和料,反映出当地居民已普遍种植稻谷。在云南的宾川白羊村、元谋大墩子和滇池周围,湖北京山屈家岭、天门石家河、武昌放鹰台、郧县青龙泉、京山朱家嘴等地的遗址,也发现了人工栽培稻的痕迹。迄止1984年,在我国发现有稻作遗迹新石器时代的遗址计约52处,这些遗址均在百越和南蛮分布的地域之内。至于有关越、濮种稻的记载,更是不绝于史书。越、濮在生活习俗方面共有的特点,主要是居住干栏、纹身与使用铜鼓。
干栏是以竹木为材料构成,分上下两层,上层以居人的住房。元人李京《云南志略•诸夷风俗》云:金齿百夷(今傣族)“风土下湿上热,多起竹楼。”明代田汝成说:“僮人(今壮族),五岭之南皆有之,”“居舍,茅缉而不涂,衡板为阁,上以栖止,下畜牛羊猪犬,谓之麻栏。”干栏不仅多见于百越及其后裔中,亦流行于濮人地区。1963年,在云南祥云大波那墓葬发掘了一具木椁铜棺。铜棺长达2米,棺底铸有12只脚桩,铜棺的形状与干栏基本相同。墓葬的主人是濮人。另据《魏书•僚传》:“僚者,盖南蛮之别种,自汉中达于邛笮川洞之间,所在皆有,种类甚多。”“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早‘干兰’。”《旧唐书•西南蛮传》说:东谢蛮“散在山洞间,依树为层巢而居。”西赵蛮“其风俗物产与东谢同。”牂牁蛮“风俗物产,略与东谢同。”上述诸“蛮”除东谢蛮是今黔东南一带侗族、水族的先民以外,“僚”、“西赵蛮”、“牂牁蛮”指的均是濮、越居民混合的群体。“僚”居今陕西南到川西南一带,“西越蛮”居今黔东地区,“牂牁蛮”因居于牂牁郡地区而得名。
纹身。百越盛行纹身之俗。《史记•越王句践世家》说:“越王句践……文身断发,披草莱而邑焉。”南蛮及其后裔,亦行纹身。《史记•吴太伯世家》:“太伯、仲雍二人,乃犇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田汝成《炎徼纪闻•蛮夷》:徭人(今瑶族)“妇人黥面,为花卉蜻蜓蝴蝶之状。”
使用铜鼓。据前所述,铜鼓发源于云南中部偏西地区,为濮族首先创造及使用。越族亦制造和使用铜鼓。据《后汉书•马援传》:将军马援“于交趾得骆越铜鼓,乃铸为马式。”《隋书•地理下》:岭南诸僚“并铸铜为大鼓,初成,悬于庭中,置酒以招同类。”
濮、越均居南方,两者聚居的地域相连,在一定范围内又交错杂居;自新石器时代以来,濮、越之间的联系即十分密切。因此,长期以来人们对濮、越的关系感到迷离难辨,甚至认为“濮”、“越”是对同一民族的不同称呼。有这些看法,不难理解。
但是,综合各类情况观之,濮、越毕竟是两个不同的族群。其理由主要有两个方面。
其一。目前一些研究者归纳出越、濮共有的一些文化特征,并以此作为判定越、濮同族的依据。但是,濮、越所共有的居住干栏、纹身、使用铜鼓和尚未明确共有与否的擅长纺织、著贯头衣、跣足、凿齿、悬棺葬等习俗,却并非濮、越所专有,而是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广泛地流行于南方乃至其他地区诸多古代民族中的习俗。
如:据《新唐书•南蛮下》:“三濮者,在云南徼外千五百里。有文面濮,俗镂面,以青涅之。赤口濮,裸身而折齿,劖其唇使赤。黑僰濮山居如人,以幅布为裙,贯头而系之。”所述之“三濮”,居今云南南部和毗连的中南半岛北部地区,是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诸民族的先民。
《南史•夷貊上》言:“扶南俗本裸,文身被发”,“国人犹裸,唯妇人著贯头。”林邑国“其国俗,居处为阁,名曰干栏。”“自林邑、扶南及南诸国皆然也。”扶南在今柬埔寨与湄公河三角洲一带,林邑国在今越南中南部。扶南人操属南亚语系的高棉语,建林邑国的古人,语言属南岛语系印度尼西亚语族。《旧唐书•南蛮传》云:陀洹国(在今缅甸东南部),“俗皆楼居,谓之‘干栏’。”《明史•外国四》:沙瑶(在今菲很宾棉兰老岛北部),“以板为城,竖木覆茅为室。”《后汉书•南蛮传》说:黄支国(在今印度南部)“项*徙跣,以布贯头而著之。”《后汉书•东夷列传》:倭(在今日本)“与朱崖、儋耳相近,故其法俗多同。”“土宜禾稻,麻紵蚕桑,知织绩为缣布。”“男子皆黥面文身。”妇女“衣如单被,贯头而著之。”“俗皆徙跣,……灼骨以卜,用决吉凶。”又据《南史•夷貊下》:“文身国,在倭东北七千里,人体有文如兽。”
我国考古学家认为:干栏主要分布在中国的长江流域以南及东南亚,中国内蒙古、黑龙江北部,原苏联西伯利亚和日本等地亦有类似的建筑。铜鼓主要分布在中国的滇、黔、桂、粤、川、湘诸省区,以及越南、老挝、柬埔寨、缅甸、马来亚、印尼等东南亚国家。悬棺葬在中国、中南半鸟、印尼、菲律宾等地均有发现。凿齿(人工拔牙)习俗最早盛行于黄河下游鲁南、苏北一带,以后传入江汉地区,并一直保留在西南的某些少数民族中。“它无疑是中国民族祖先的很大一部分所共有过的古老风俗”(参见《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古代民族中的使用干栏和铜鼓,以及纹身、悬棺葬、凿齿等习俗,其产生和演变的过程十分复杂。在一些特定的时期和地域内,这些生活习俗可能曾在某些古代民族的文化面貌方面表现比较鲜明。但是,这些习俗流行的地区广,涉及的民族多,当不能视之为某一、二个民族所专有。因此,把这些习俗当作某一民族才有的文化特征,并作为辨别其他民族集团与之是否同族的标准,此法似不可取。
其二。濮、越虽在一定的地域内杂居,但濮、越主要聚居之地的范围并不相同。另一方面,濮、越聚居地也表现出不同的文化面貌。
前已揭明,先秦时期,南蛮活动的中心在江汉地区和赣北一带。濮是南蛮的一部分,分布在江汉以南的今湘西地区,和江汉西南面的今鄂西、川东、四川盆地及其南面的今川南、贵州、滇东、滇中地区。越族群主要活动在长江下游地区及其以南的今浙、赣、闽、粤、桂诸省区和湘南、滇南以及越南北部一带。越国亡于楚后,今粤、桂两省区是百越在西南面的主要聚居地。
南蛮活动的中心区域与吴、越的所在地,以及濮居住的今黔、滇东、滇中地区和百越所居的今粤、桂一带,不仅地域相连,而且人类活动遗存丰富。将上述两地原始文化的面貌试作比较,可以看出彼此间存在明显的差异。
以江汉平原为中心,西及三峡一带,南达洞庭湖滨,北至汉水中游地区的新石器文化,因各地文化面貌基本一致,被称为长江中游和汉水流域的新石器时代文化。这一文化的范围,属于记载中南蛮的居住地。以上地区的文化,主要有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和青龙泉3期文化3种类型。长江下游地区的新石器文化,有太湖平原与杭州湾地区的文化,以及南京及其相邻地区的文化两种灰型。前者以河姆渡文化、马家滨文化和良渚文化为代表,后者的主要遗址是南京市北阴阳营遗址。长江下游地区新石器文化的范围,与吴、越两国的地域基本相符。长江中游、汉水流域的文化,与长江下游的文化,相同点主要是经济生活以农业为主,普遍种植稻谷,渔猎经济也占一定的地位。但两地文化的面貌有所区别,如长江下游地区的陶器以轮制为主。盛行几何印纹硬陶和绳纹,多见有肩有段石器;而长江中游和汉水流域地区的陶器多为手制,陶器纹饰以戳印纹为主,大溪文化“极个别地发现了有段石锛和双肩石锛。”
广东地区的新石器文化,以阳春、潮安、英德等地的遗存,南海西樵山遗址和石峡文化为代表。广西地区的新石器文化,重要遗址在东兴、南宁和桂林3个地区。两广地区的原始文化,最富色彩的特征,是广泛流行有肩有段石器和几何印纹陶。云南地区新石器时代的遗址,比较重要的在滇池和洱海区域。贵州目前经试掘的新石器时代的遗址,有赫章可乐和平坝白云飞虎山遗址。两广、云、贵地区的新石器文化,其经济均属以渔猎为主,同时经营稻作农业的类型。在滇池地区、滇南一带和贵州曾发现少量有肩有段石器,表明这一地区与华南、东南沿海也有一定的联系,或许是这一地区居有一些越人的反映。两广与云贵地区新石器文化面貌上的明显差异,是两广地区分布有大量的印纹硬陶,而云南地区有泥质与夹陶,并无印纹硬陶。近年发现,贵州地区古陶器的质地,与云南地区相类似。佟柱臣先生认为,两广地区存在印纹硬陶,云南一带则主要是泥质与夹砂的灰陶的现象,为探讨百越和百濮,提出了初步的物质文化上的区分。
对汉水流域、东南沿海与两广地区出土新石器时代的人骨,我国考古学家作过细致的研究。认为在汉水流域湖北房县发掘的人骨,其特征与现代蒙古人种东亚类型更为接近。浙江、福建、广东、广西出土的人骨,头骨的形态则接近于蒙古人种的南亚类型或南部边缘类型。汉水流域与东南沿海、两广地区原始居民体质上的差别,同样证明了这两个地区的原始民民,应分属于古代不同的族群。
三、濮与夏商周王朝及楚国的关系
尧、舜、禹为首领的华夏集团,曾与三苗族群进行过长期的战争。《吕氏春秋•召类》说:“尧战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蛮。”《淮南子•修务训》言:舜征三苗,死于苍梧(在今湖南宁远县南),反映了舜集团与三苗之间的战争,颇为激烈。另据《史记•五帝本纪》:“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禹继续征讨三苗,取得了制服三苗的胜利。《史记•夏本纪》说:“三危既度,三苗大序”。《集解》引孔安国语:“西裔之山已可居,三苗之族大有次序,禹之功也。”夏、商、周以来,有关三苗的记载失阙,但三苗并未被消灭。除一部分被迁至“三危”(在今甘肃敦煌县东南),三苗的大部分仍居原地,仅以后的名称有所改变。商代见于记载的“荆楚”和商、周时出现的“濮”,即由三苗居于南面的部分演衍而来。
武陵蛮的先民盘瓠与华夏族的联系,传说始于尧、舜时。《后汉书•南蛮传》说:高辛氏(帝喾)征伐犬戎,以赏金千镒、邑万家,并妻以己女为条件,征求犬戎首领吴将军之头。有名为“盘瓠”之狗,衔吴将军头至。帝喾“乃以女配盘瓠。”盘瓠负女走入南山,“其后滋蔓,号曰蛮夷。”武陵蛮“以先父有功,母帝之女,田作贾贩,无关梁符传,租税之赋,有邑君长,皆赐印绶,冠用獭皮。”武陵蛮及基后裔在长时期内奉盘瓠为祖,晋代仍有祭盘瓠之俗。据《史记》言,尧设治南方之官,居于南交(交趾)。反映了华夏族的影响,在尧时已达今西南地区的南部。《后汉书》所言盘瓠之事显系传说。但武陵蛮的先民与帝喾或尧已建立了联系,也是有可能的。
《后汉书•南蛮传》又说:“其在唐虞,与之要质,故曰要服。夏、商之时,渐为边患。逮于周世,党众弥盛。宣王中兴,乃命方叔南伐蛮方,诗人所谓‘蛮荆来威’者也。又曰:‘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明其党众繁多,是以抗敌诸夏也。平王东迁,蛮遂侵暴上国。晋文侯辅政,乃率蔡共侯击破之。”
据以上引文所说,唐虞时,盘瓠为要服。《尚书•禹贡》曰:夏有五服。距夏京城500里为甸服,甸服外500里为侯服,侯服外500里为绥服,绥服外500里为要服,要服外500里为荒服。《国语•周语上》言:“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东汉韦昭注“蛮夷要服”云:“要者,要结好信,而服从之。”要服之蛮夷与夏朝的关系,是维持友好,不得背叛,按时朝贡。“五服”之制,相传是夏、商施行于域内和四方边裔的政策。其主要内容是视被统治者地域的远近和与王朝关系的亲疏,分别规定了其对王朝应尽的义务,以及王朝相应采取的态度。《反汉书》言盘瓠属之要服,当指夏初的情形。夏末商初,盘瓠与华夏族之间始有战争。周代,战争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周屡征蛮方,斥之曰:“蠢尔蛮荆,大邦为仇”。“蛮荆”指荆蛮活动在江汉之间的部分。盘瓠居江汉的西南,当也参加了荆蛮对周朝的战争。平王东迁之后,盘瓠与中原华夏族的争竞有增无减。晋文侯时,晋国联合蔡国,击败了盘瓠的进攻。从这些情况来看,盘瓠与夏、商、周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
居今川东、鄂西一带的濮人与华夏族的接触,据记载是始于商末。《尚书•牧誓》说随武王伐纣的有庸、蜀、羌、茅、微、卢、彭、濮等西方八国,其中的濮即居于川东、鄂西地区。周朝既立,川东、鄂西属于周朝的范围。据《左传》昭公九年:周王遗使詹伯言于晋:“及武王克商,……巴、濮、楚、邓,吾南土也。”居周“南土”的濮,地近巴、楚,当在今川东、鄂西一带。其地的濮人随武王伐纣以后,即接受了周朝的统治。
另据《汉书•贾捐之传》,贾捐之答汉元帝所诘:“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贾捐之言商、周鼎盛时疆界“南不过蛮荆”,“蛮荆”当指周代楚国之地。倘如是,位楚国西南境外即今黔、滇地区的濮人,商、周时尚不在此二朝统治的范围之内。虽如此,这一地区的濮人,与商、周仍保持了朝贡的关系。据《周书•王会解》伊朝献:“伊尹受(汤)命,于是为四方令曰:‘……正南:瓯、邓、桂国、损子、产里、百濮、九菌,请令以珠玑、瑇瑁、牙齿、文犀、翠羽、菌鹤、短狗为献’。”与百濮一同接受诏令的瓯、邓、桂国、损子、产里,均在今西南地区。同书又记载:成周之会,“卜人以丹沙。”孔晁注:“卜人,西南之蛮。”献纳于商、周的珠玑、瑇瑁、丹沙(砂)等物,是西南地区的特产。因此,朝贡于商的百濮,和贡纳于周的卜(濮)人,当居住在今西南一带。这一地区的濮人与商、周的关系,自然不如川东、鄂西的濮人以及沅水上游的盘瓠与商、周的关系那样密切。
西周时期,楚族在今湖北南漳、保康一带建立楚国。楚族出自荆蛮,与华夏族不同。周夷王时,楚王熊渠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楚武王三十五年(前706年),楚伐随时又言:“我蛮夷也。今诸候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司马迁亦以秦、楚、吴、越为夷狄。楚族虽源出荆蛮,但与华夏族交住甚密,大量接受了华夏族的影响。《史记•楚世家》说:“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传至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楚族未必是华夏族的宗裔。《史记》所言,反映了楚与华夏族之间关系之密切。
濮与楚同祖,但两者的差别亦甚明显,如习俗即不相同。班固说汉中地区习俗与楚地相异,而“与巴、蜀同俗。”班固所言,意为巴,蜀与楚司俗不同。而巴、蜀的居民主要是濮。盘瓠之俗,与楚族亦迥然有别。因此,楚不为濮。
另一方面,濮,楚是近邻,一些濮人还生活在楚国境内,濮、楚之间的关系,一直十分密切。《史记•楚世家》说:周宣王时,熊霜卒,三弟争立,叔堪出亡,“避难于濮”。看来,濮、楚毗邻而居,其时尚相安无事。楚武王既立,楚“始开濮地而有之”,楚人对濮地的拓取,引起濮人的不安,双方关系渐趋紧张。《后汉书•南蛮传》言:楚武王时,盘瓠蛮与罗人共败楚师,杀楚将屈瑕。庄王初立,楚民饥兵弱,遭到盘瓠蛮的进攻。又据《左传》文公十六年(前611年):“楚大饥,……麇人率百濮聚于选,将伐楚。于是申息之北门不启。楚人谋徙于阪高。”时濮、麇攻势汹汹,楚力弱不能御,拟迁都以避其锋。庄王在位期间,楚国力增强,“楚师既振(盘瓠蛮)然后乃服,自是遂属于楚。”鄢陵之役,盘瓠蛮与楚合兵击晋。战国时期,楚国占有的濮地,扩展到今鄂西、湘北和与之相连的川东、默东地区,楚遂于其地置黔中郡和巫郡。
战国末年,楚又遣将领庄蹻率军开拓黔中郡(治今湖南常德)以西的濮地。(史记•西南夷列传)说: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庄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还,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
《后汉书•西南夷传》的记载有所不同,其言: “初,楚顷襄王时,遗将庄豪从沅水伐夜郎,军至且兰,椓船于岸而步战。既灭夜郎,因留王滇池。以且兰有椓船牂牁处,乃改其名为牂牁。”
稽考有关史迹,派遣楚将庄蹻(豪)至夜郎、滇池地区者,当为楚顷襄王。庄蹻西行的路线,当为溯沅水至夜郎,降服夜郎后入滇。庄蹻率军西征,虽未实现把楚国的统治扩展至今滇、黔地区的计划,但降服夜郎和滇国,第一次真接沟通了楚族与今滇、黔地区濮族的联系;庄蹻藉其众留滇为王,并尊重当地濮族的习惯,变易其服随和其俗,遂与当地的濮族相交融。庄蹻王滇,对加强滇、黔濮族与内地民族之间经济、文化的交流,促进西南濮族社会的发展,具有积极折意义。《华阳国志•南中志》说:庄蹻王滇,“分侯支党,传数百年”。《新唐书•南蛮下》言:“自夜郎、滇也以西,皆庄蹻之裔,”均反映了庄蹻西征,并留滇为王后在西南濮族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同时,也应指出,滇池地区的开发,并非始于庄蹻。在庄蹻入滇之前,滇中地区的濮族,已创造了早期滇青铜文化。1972年发掘的云南江川李家山墓葬,是早期滇文化的代表。墓葬的时代约相当于战国时期,一些墓葬的时间在战国初期,远在庄蹻入滇之前。李家山出土的器物,不仅种类多,数量亦众,纹饰繁缛,表明当时的青铜文化,已达到相当成熟的阶段。在云南发掘商、周时代的遗存,还有楚雄万家坝和祥云大波那。两处墓葬均在濮人地区。据碳——14测定,万家坝、大波那墓葬的时代约在春秋中、晚期。万家坝山土了世界上最早的铜鼓。大波那出土的铜棺,设计奇特,制作精细。两处墓葬增出土了丰富的铜器、陶器等随葬品。大量出土铜锄,有长方形、条形、方形等几种形制,反映了当地农业生产发达的程度。将万家坝、大波那出土器物与李家山及稍晚的晋宁石寨山的器物相比较,文化面貌比较接近。这些情况表明,在庄蹻入滇以前,滇池区域及其以西地区的濮族,经济、文化发展的水平已相当高。庄蹻王滇,加快了滇中社会的发展。延及秦、汉,滇池区域的青铜文化,进入了鼎盛的阶段。
先秦时期,滇中濮族与其他地区民族之间的联系,是多方位的。江川李家山24号墓土了1颗蚀花肉红石髓珠。这种石髓珠产于南亚次大陆和西亚地区。由此可知,滇中濮族与滇西乃至今缅甸北部、印度东部地区诸民族之间,在春秋战国时期已有了一定的交往,李家山墓中发现的石珠,系由产地辗转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