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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救我(小说)
Lingxdauhgaeuq gou(Siujsiet)
(一)
那荒村热闹极了,因为丽娜大婶的儿子讨媳妇,今天是预日。你想,这大喜之日,大姨妈小舅子之类的三亲六戚都请遍了,远方的贝侬,邻村的老表,再加上村里的本家和左邻右舍,熙熙攘攘的有好几百人,想不热闹都难。
这种热闹的事儿,自然少不了麻发拔的身影,制订菜谱、采购食材、搬桌櫈,没有一样少得了他的,垒灶、切菜、腌佐料、煮菜,没有一样他不过问的。麻发拔的真名不叫麻发拔,而叫伊富,因为他性格直爽,脾气暴燥,说话做事素来以直来直去雷厉风行著称,就得了一个“Ma Faetbag”的绰号,本地话的意思是“发疯的狗”。
话说午饭时间已到,锅里的饭已经熟透,一盆盆煮好菜放在案板上,正往上冒着蒸蒸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一些人还在灶台边满头大汗地翻炒,一些人则在案板边往盘里装菜,另一些人还在布置桌椅,摆放碗筷,都在忙得个不亦说乎。远方来的客人,以及在镇上、县里各机关、单位、学校里上班上课的亲戚,在外面做生意的贝侬等一大帮人,或站在村口,或坐屋檐下,或在巷子里踱着方步,大都是一边聊着天一边等着主管宣布开饭。
一部轿车在村口停下,车门打开后下来几个人,从他们的穿戴和举止不难看出,和在场绝大多数人相比,多少都是有一点身份地位的,至少不是在村里种田种地的庄稼汉。这麻发拔眼也真尖,一见就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径直往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Lingxdauhgaqdaengz,mbouj ndaej donjgyae,hab dai hab dai(领导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群被麻发拔称为“领导”的人中,为首的叫特利(gangj doj heuh “Naenk Lweih”),是本县旺发种植公司的董事长,他还有个头衔,据说是县人大代表。见到麻发拔前来迎接,他满脸堆笑地伸出手来说:“麻发拔煮菜的手艺不错,拍马屁的功夫也堪称一流,那荒村里无人能比。Ma fat bagdinmwiz cawj byaek haenq bor,gongjfou daiz raeqraem caemh doq sienq it louz,ndaw mbanjNazhung mbouj miz bouxlawz bingq ak。”
“Maenq lawz maenq lawz (哪里哪里),”听了特利的话,麻发拔更得意了,鼻孔似乎比往常张大几倍,“Lingxdauhdaeuj bongqngongx,gyoengq raeuz mbouj gamj hexse(领导来视察,我们不敢马虎)。”
一边说一边跟“全体人员”一一握手,而且,和一个小孩握完手后,还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用蹩脚的“不懂话(普通话)”讨好地说:“早绑友怪怪(小朋友乖乖)。”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麻发拔带着特利等人走进丽娜大婶的庭院,也就是吃午饭的地方。突然,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人紧跟着也跨进庭院的门槛,而后稍快加快脚步掠过麻发拔身边。不知道为了什么,麻发拔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双眼放光,紧接着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那人的肩膀上,同时甜甜地叫了一声:“Daeg Fung(阿峰)!”
没想到,那人经这么一拍,立刻吓得一跳,脸色也变成死猪肝,回头一看,原来是麻发拔,不禁破口大骂:“Duz mamangqneix(这只疯狗)!”麻发拔定晴一看时,才知道他不是阿峰,而是小犹,刹那间,他的脸由粉红色变成死鱼白,又由死鱼白变成魔鬼蓝。
开始,大伙都纷纷入座,麻发拔也拉着特利的手坐下,那模样那神态显得很贴心很规范很专业,和忠心的奴仆伺候主子没什么两样。
小犹的脸上掠过些许不愉快的神情,不想跟他同桌。不过,他动作稍慢,正想端碗去盛饭时,整个庭院除了麻发拔和特利这一桌,其它的桌都已经坐满。正想离去,却见特利向他招手:“小犹,这里有一个座位,来这边坐(Iqyot,maenq neix mizaen vwih ndeu,daeuj maenq neix ndaengh)。”
小犹一看,桌里只有七个人(本地风俗,一桌酒席一般坐八个人),就很不情愿地端着饭碗过去,在特利对面的空位坐下,然后一声不吭的拔饭、夹菜、吃肉。麻发拔对小犹的到来似乎置若罔闻,依然坐在特利身边唯唯诺诺,那神情那态度和对小犹的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坐在特利另一边的,是比特利小三岁的,比小犹小两岁的赵小军,和小犹一样,也是村里一个“种田佬(boux ndaem naz)”,终年劳作除了吃穿以外积蓄不多。只不过,和小犹相比,赵小军的脾气要好得多,见到谁都笑眯眯的,就算被人有意开刷,也从来没有计较过。
见到赵小军正在往嘴里拔饭,麻发拔斜着眼,鼻孔里“哼”出一声,以居高临下的口气说:“给领导盛饭去。”赵小军听了立刻拿起碗去了,回来时双手端着饭碗递给特利,态度甚是恭敬。双手接过饭碗,特利说:“服务周到,点个赞。”
特利端起碗正想吃,突然见到对面的小犹似乎神情有异,不由问道:“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什么心事?”
小犹和特利是一起玩泥巴长大的伙伴,又是从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两人的交情虽说不算很铁,却也差不到哪儿去。
“Mbouj miz gijgaemq(gijmaz) lweir(没什么)。”小犹一边吃一边答,满脸毫无表情。
(二)
晚饭依然在庭院里吃,特利依然坐在吃午饭的位置上,依然是庭院里的主角,同桌的依然是赵小军和小犹。只是,和午饭不同的是,麻发拔比别人慢了半拍,位置被别人捷足先登占去,只能去别桌吃了。捷足先登的人是阿峰,也是那荒村里的人,原先也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Duzmoed yaeq(小蚂蚁)”,在县城里混了十几年,如今终于混出个模样来。想当初他落魄时,村里很多人都爱拿他来开刷,现在时来运转了,人们的态度貌似改变了不少。每次回家,看到的都是一副副笑脸,称呼也由原来“那倒霉的”转变成“老板”,甚至“领导(不是机关干部也叫领导,多少有点牵强附会的意味哦)”之类的。改变最明显的要算麻发拔,每次见面,都要往他肩膀上一拍,很亲热地叫了一声“Daegfung(阿峰)”,还说了象“Beixnuemhxndei,nen mwngz laek dai laur(好兄弟,我想死你了)”之类的话。
凑巧的是,阿峰这次回村喝喜酒,也穿了一件黑夹克,和小犹身上的那件颜色、面料、款式、长短完全一模一样,再加上两个人同样的身材,同样的身高,同样的黑色夹克,连发型也是几乎同样,如果并排站着面对同一个方向,让人在背后看,还真的一时分不出彼此呢。
“Swz lai swzdaih(太象了),”在场的人不禁惊叹着对小犹说,“Gvaiq mboujndaej gajbaenh Ma Fatbaglaehnaeuz mwngz dwg Daegfung dor(怪不得,刚才麻发拔错把你当成阿峰了)。”
小犹和阿峰也是自幼就相好的,后来阿峰进县城发展当了老板,小犹却至今还在村里“原地踏步”。然而,发达后的阿峰并没有忘记昔日朋友,每次回家一见到小犹,依然和过去一样无话不谈。
由于同桌的阿峰、赵小军等很多人都是相熟,整个晚饭的气氛一直很和谐,很活跃,不料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原先的和谐。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麻发拔。
麻发拔原来也打算在这桌吃,还要坐在特利身边,但是他比别人慢了半拍,位置被人“占领”,只能到另一桌吃。在桌里,他和几个貌似很有档次的客人杯来盏往的狂喝,还开口闭口都“领导领导”的,样子十分滑稽。这时,他双手搭在特利的肩上,努着嘴吧凑近耳边轻声地说:“锅里有绿豆粥,我去拿来一碗,请领导稍等。”
说完就去舀来一碗,双手恭恭敬敬递给特利。接着,见到坐在特利对面的阿峰,就象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连忙瞪大眼晴:“哟,这位不是阿峰吗?好久不能和你喝酒,心里很惦记着你啊(aen sim nenmwngz laek(yaek) dai laux)。今早你怎么不来,我等了你大半晌,连影子都没见着。”
说着说着又坐到阿峰身边,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不断地抖动,那样子,好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看着麻发拔这付滑稽相,同桌的人有忍不住想笑的,有露出轻蔑眼神的,有似乎看不下去了,也许,这种举动无异于告诉人们:这桌人里,特利、阿峰两人是领导,是上等人,其他的人是下等人,甚至简直连人都不是。从人们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反应可以看出,很多人对麻发拔普遍有反感情绪,其中最反感的莫过于小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