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越绝书之８：金色布兵

壮语学院

	金色布兵                          　　　　　　　　　　　　　　　　　　　　　　　　　　　　　　　 ——梁越 　　布兵，用汉语来理解会引起岐义。这个地名与军队、与战争毫无关联。它只是一个壮语小地名。其义是蚂蟥泉，“布”是泉，“兵”是蚂蟥。这里产一种拥有金边的纹带的蚂蟥，在水里伸缩自如，充分展示生命的优美和强劲。大概在久远的年代，这个蚂蟥泉远近闻名，遂被周边的土民们冠此地名。这里泉水众多，哪个是当年的蚂蟥泉已不可考，但蚂蟥本是一种让人谈之色变的动物，在这里却被这里的原住居民视为拥有共同居住权的生物，不厌不弃，可见原住居民们拥有的心态是多么的平和、包容。这里的山，被叫作波布山，意思也与泉有关。总之，这里是多泉水之地。 　　这是右江盆地中田东地界又一个小盆地，田畴错落，稻苗扶风，溪水纵横。宁静、安谧，色调是金色的。走在布兵镇的土街上，黄昏的阳光斑驳陆离，人、狗、牛、鸡徜徉自在，在金色调的气氛中叠影着。时间好像是停滞了—— 　　哎，侬（壮语，小弟弟）啊，没看见你家的牛回来了吗？ 　　在土街上一个斑驳陆离的木门前，迎着西沉的太阳剥着金黄色玉米的阿娅（奶奶）说。 　　五岁的孩子笑了一下，咧开嘴角还沾着泥的笑脸。在老人面前翻了一个跟斗。 　　侬，没听到阿娅的话吗？还不快去牵你家的牛？ 　　五岁的孩子又笑了一下，迟迟疑疑地转身去看从田埂野地走到街尾的牛，迎上去，但神情略怔。 　　牛的身上湿一块干一块，泥巴四抹，却是昂首阔步，十分神气。走到小主人面前，牛也停住了脚步。两个生灵就这样平等地对峙着，心灵交流着。牛不动，孩子也不动。 　　阿娅笑眯眯地看着，磕了磕手中的玉米粒，又说：侬，你们家的牛脾气好呢！ 　　牛不迈步，却甩着头，喷着粗气，眼睛看着孩子。孩子终于又笑了，伸出手来抚摸牛头。牛也终于迈步了，任孩子抚摸，从头及身，然后，牛仍在前面走，孩子跟着牛屁股后，一前一后走过金黄色的土街。身后传来阿娅的又一句话：侬，看你家的牛多好，回去给它点盐吃。 　　这条街不大，阿娅的话从街头传到街尾，发出空旷的回响。街上的门脸房，鲜有经营的商店，各家各户除了主人仍在田间地头劳作没回家闭着门，敞开大门的也大多门里无人。剥完了玉米粒的阿娅没有马上起身回屋，而是抽动着脸上斑驳如百年老树般的皱褶，闭上眼睛尽力着吸着气。田野的芳香在纯净的天空中无声流动，远处落霞满天。 　　一直到夜色降临，仍是静，静得令人不可思议。这条街太小，回到街上的没几个人，而且农人太勤劳，他们多是夜色沉沉中归来，更大多数回到街周边的村落中。散居的村落中，只闪过稍许灯光，不久后就都陷入黑暗中，偶尔的悠长的狗叫牛哞从风声中传出很远很远。 　　晨光也是金色的，老泉、古井、土街被抹上一层淡淡的油彩。直到中午太阳高挂天空，发出刺眼的白光，这条街和整个布兵小盆地仍就没有多大的声响。 越野车像只金色的甲虫，环绕、穿行在喀斯特地形中，穿行在黄金般的田野中，青山绿树，稻谷拂风。农人们在稻田里、溪沟边、野地上辛勤地劳作，不会向我们的越野车投来特别的目光。也许，在他们的心里，这个像金色甲虫的“动物”平常得像一头牛，并不因为它是机器，或是它搭载了身份和他们不一样的人而略感任何诧异。 　　路径蜿蜒曲折，山坡洒满阳光，植物茂盛。水和阳光是右江河谷最丰厚的资源，在这两种最珍贵的元素的滋养下，布兵盆地就像一个黄澄澄的聚宝盆，四处流淌着奶和蜜。风从河谷吹来，把高大的树叶吹得哗哗响，与溪沟的水流声互相呼应，在阳光下，鸟鸣啾啾，家畜咴咴，形成一曲协奏。这就是金色的布兵，一个恬静、安谧的壮族聚居小盆地。时间长而又长，人、畜在地面上走的身影都被拖曳得十分奇特，从距今200万年的人类牙齿化石，到秀丽的交乃（壮语：祖婆的山东面）山坳、谷布（壮语：泉源）山坳间的壮族土司墓地，及布兵街上的与桂西历史上风云激荡有关的岑氏土司后人，这里所有的秘密都深埋在大地之下，嶙峋而突兀。 　　越野车仿佛穿行在弥漫着金色甜蜜的空气中，在轻轻拨动着这像油像蜜的气体，波动在轻轻漾着漾着，颤悠着。 　　在这里，不会有人告诉你什么故事。 　　所有的影像都是故事，水流是故事，鸟鸣与树响是故事，祖孙对话与大畜的叫声是故事—— 　　喀斯特的石灰岩与溶洞是故事—— 　　金色的稻田和野草是故事—— 　　斗笠和草衣是故事—— 　　这些所有的故事都会在走过哪怕是一次布兵小盆地的你的梦境里不经意地出现，也许是明天，或是一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某一天，关于布兵的记忆会在你的梦境中出现。真的，不信吗？你听，你看—— 　　老阿娅（皱纹斑驳，神色安祥）：侬啊，你家的大畜回来了哦…… 　　小孩（脸上抹着泥草，一直笑着）：阿娅，它吃饱了吗？ 　　老阿娅：还用说，你看它那肚子…… 　　小孩只是笑，不再说话，看着大畜正一步一摇地朝他走来。然后，大畜和小孩都停住了脚步，互相对视着。小孩的眼神亲切，大畜的眼神柔和。阳光永远是那么明亮，光影错乱，正是金色的布兵，一个沉淀了无数秘密的右江河谷小盆地。

红河枫

	原来布兵是这样得名的啊！呵呵！

wenliqan

	汉字标壮语，其意差了千万里。

土人香草

	好久没读到美文了，加油。

奶昔哥哥

	会壮语的大家都会意地笑了，mbuqbing，真的耶，蚂蝗泉。

weijiaoxian

	mboq bing mboq bing

红水河头人

	没得细看，先支持一下

魂寮

	我很惊喜看到这篇美文，因为我外婆家就在布兵土街，美文一下子把我带回童年的美好回忆中。感谢梁越比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