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壮山歌圩与布洛陀祭典
黄桂秋(壮族)
公元2003年4月9日(农历三月初八)，我们在中国广西右江河谷田阳县敢壮山，看到了一幅幅令人惊叹不己、终生难忘的景象：
在所有通往敢壮山的大路小路上，涌动着不停的车流、人流，他们有的乘汽车，有的骑摩托车，有的坐单车，更多的人在走路，他们当中有男女老少各色人等，他们的穿着打扮五颜六色，虽然车多人多拥挤，但他们仍有条不紊地迈着坚定执着的步伐，不约而同地奔向共同的目的地——敢壮山。
在敢壮山下新开辟的广场周围，是一排排用红蓝相间的彩色塑料布临时搭建的饮食摊、水果摊、杂货摊，以及农业技术推广摊，每一个摊前都挤满了人，有的人在和老板讨价还价，有的人在聆听技术员对果树栽培的讲解，更多的人在吃大碗的米粉，咬大块的肉，喝大碗的酒。
在敢壮山周围大大小小的山坡上，漫山遍野到处是一群群满脸兴奋，慈祥憨厚而又满足自信的人们，他们有的在观摩田阳舞狮、斗鸡、打坨螺等表演，有的在使劲地吹奏唢呐，敲锣打鼓，有的穿梭在异性人群中寻找当年对歌的情友，有的早已瞄好对手亮起嗓子尽情放歌，更有不少人在自由地闲谈，交流人生经验。
最难忘的景象是在从山下通往山上岩洞的宛延逶迤的山路上，这是一条狭小的石阶路，路口前面有一块空地，正中是临时搭建的祭坛，坛前是一个长约2米，宽约一米的大香炉，坛两旁分别插上两面写有“NB43B”、“NC160”两个大字的腥红的狼牙旗，旗上这两个字是古壮字。“NB43B”读〔pau?5〕壮语意思是祖公，“NC160”读〔ja6）壮语意思为祖婆。在这里，“NB43B”和“NC160”是特指壮族创世祖先神布洛陀和姆渌甲。祭坛正中就是立着这两个大神的神位，每一个要上山的人们都先在坛前点香敬祭，然后再拿另一束点好的香枝，沿着通往山上岩洞的石阶路行进，上山的行人沿途不时往路边插上香枝，于是，我们看到上山路上不断蠕动的人流的同时，还有一路香烟袅袅升腾迷幻美妙的奇观，人们到了山上的姆娘岩和祖公庙以后，分别在祖公和祖婆神位前虔诚祭拜，燃香敬供糖果饼干等祭品，完后便沿着右边另一条小路下山。上山下山的两条路都不太宽，但是人们自觉有序，互不推挤，上山的人满脸地虔诚满脸企盼；下山的人一脸满足一脸憧憬。
这样的人流，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场面，其实早就从农历三月初七开始了。当地有“初七人初聚，初八人满山，初九人渐散”的俗语。据当地负责交通疏导和维持治安警察的粗略统计，从初七到初九这三天，前往敢壮山的人数不下20万，而仅初八这天就达到12万人左右。这样的规模和盛况，在广西民间自发性的众多歌圩点中绝无仅有。
敢壮山又名春晓岩，位于田阳县城东面约6公里处，此山的海拔高度仅为326.7米，相对高度仅198.9米，中心区面积不到500亩，自西向东呈马鞍形。山上古树葱茏，古藤交错，泉水叮咚，尤其是十多个与壮族人文始祖布洛陀和姆渌甲传说有关的天然岩洞更具文化内涵，令人遐想。据说明朝时期，江西地理先生郭子儒和他的弟子顺着龙脉来到田阳，登上敢壮山，先是举目四望，后则兴奋不己，他确认所要找的龙头就是敢壮山，当时书写“春晓岩”三个大字，并题写了一幅对联：“春日初升风景朗开催燕语，晓风微动露花轻舞伴莺啼”。郭子儒题写的“春晓岩”三个大字至今仍刻在敢壮山崖壁上，然而当地壮族民众一直把敢壮山叫做〔kam3 u4〕意即壮人的岩洞，壮人的圣山。把每年农历三月初七到初九去敢壮山歌圩叫〔hen3 kam3〕，意即上岩洞对歌。据当地民间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壮族始祖布洛陀与姆渌甲一同住在敢壮山上的岩洞里繁衍人类。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九日是布洛陀的生日，分布在各地的儿孙们都要回来给始祖拜寿，由于子孙太多，还在山脚下的人就地引火烧香，形成香火长龙，拜寿活动一直延续到三月初九。子孙们见祖公很健康，就相约对唱山歌，此后，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七到初九，前来拜寿的子孙后代都要唱山歌，一唱就是三天三夜，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敢壮山歌圩。至今敢壮山上仍有叫姆娘岩的岩洞和祖公庙的遗址。凡是赶歌圩的人都要先上山到这两个地方烧香祭供。
布洛陀是壮民族的人文始祖，自古至今，壮族的神话、古歌、宗教经诗等都在传唱布洛陀开天辟地创造万物，安排秩序，创造文明，排忧解难的伟大功绩。壮族麽经里有“祖公的家住在岩洞里，祖公的村寨在石山脚下”的经文。敢壮山周围的壮族民众千百年来都把敢壮山视为布洛陀居住的圣山，人们以能到敢壮山朝拜布洛陀，对唱山歌当作神圣的最大的心愿。正是对布洛陀的崇拜观念和精神信仰将敢壮山歌圩与祭祀纪念布洛陀相结合，使敢壮山歌圩成为广西壮族众多歌圩中文化底蕴最深厚、最独具特色的歌圩点：
敢壮山歌圩参加人数之多，地域范围之广，时间延续之长，山歌品种之丰富，内容之独特，在广西壮族歌圩中是独一无二的。参加歌圩的20万群众中除田阳外，还有来自田林、百色、凌云、田东、平果、巴马、凤山、德保、隆安等县市。在这里人们可以听到田阳本县的排歌、古美山歌、巴别山歌，还可以听到外县的如凌云排歌、田东嘹歌、德保山歌等等。
参加敢壮山歌圩的壮族群众，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先登山到姆娘岩和祖公庙前烧香祭拜祖公祖母，然后才下山对歌。对歌时，开篇一般都要先唱布洛陀造人类万物造山歌等内容的古歌，然后才开唱其他内容的歌。以歌圩活动来祭祀纪念始祖布洛陀，在广西壮族歌圩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敢壮山歌圩据说形成于唐宋时期，自古至今，从来没有出现过打架斗殴、偷盗抢劫、或因男女间争风吃醋结下冤仇的事件发生。可见这里的壮族群众民风善良纯朴，也说明民众对布洛陀的信仰而产生的道德约束力量。到敢壮山来的人都怀着一种虔诚朝圣的心理，如果有人在祖神布洛陀面前做缺德的事，那将是大逆不道愧对祖宗的重大事件。敢壮山歌圩这种良好的风气不说独一无二，至少也是不多见的。
人类文明的历史都与某一条大河有关，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人文始祖。就象黄河流域的黄帝、长江流域的炎帝一样，珠江流域原住民的人文始祖可以追溯到布洛陀。敢壮山位于右江河谷的中心区，右江河是珠江的主要源头，右江两岸有距今80万年的赖奎新石器文化遗址，革新桥古人类新石器加工场遗址被列为2002年中国十大考古发现的第一位。作为古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布洛陀文化在这里发端是合乎逻辑的，敢壮山歌圩就是布洛陀文化的活化石。
亲临敢壮山歌圩目睹其盛况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副所长郎樱教授说：象敢壮山歌圩以活态神话的形式来祭祀布洛陀、保存布洛陀文化，目前在中国少有，在世界上也不多见。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原副主席、壮学专家张声震研究员说：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我从敢壮山歌圩的空前盛况中，看到了壮民族的凝聚力，看到了布洛陀文化的神圣所在。
发表于 2004-5-30 10: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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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5-30 20:48: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