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没有围墙的民族博物馆”
--本报独家专访著名壮族摄影家梁汉昌
本报记者 覃雅妮 黄浩云 文/图
他,一个从隆林各族自治县介廷乡村走出来的壮家娃,他的摄影作品在国内外比赛中屡获大奖;他,辞去公职、负债累累,只为了拯救家乡濒临灭绝的民族文化,他以保护民族民间文化为己任,并十年如一日的坚守在拯救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第一线……他,就是我们要采访的著名壮族摄影家梁汉昌。
为守护心中的“香格里拉”踏上文化苦旅
现年47岁的梁汉昌,原是南宁日报的资深摄影记者。也许是长年从事户外摄影的缘故,他的样貌显得略为沧桑,稍长的头发,朴素的穿着,与他交谈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艺术家的儒雅气质和平易近人的温和个性。
2001年至2005年,他利用业余时间,扛着重达10多公斤的老式照相机,独自奔波在中国云贵高原东麓、广西西北部山村,拍摄少数民族文化遗产、服饰、礼仪、节日等等。
作为一个摄影记者,他曾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了无数珍贵的民族民间文化。2002年8月,梁汉昌应隆林各族自治县县委宣传部之邀、并带着南京师范大学摄影研究课题回到家乡隆林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田野考察。也就是这次考察,将民族文化的种子深深植在了他的心里。从那以后,梁汉昌魂牵梦绕着这块土地和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乡亲们。每逢节假日,或遇民俗活动,他便放下记者十分繁忙的采访任务,无数次从南宁乘坐10小时的班车赶回隆林。因为梁汉昌觉得,他的精神家园就在那里,他的“香格里拉”就在那里 ,他的激情和灵感的根源就在那里。
在隆林崇山峻岭的大小村寨里,梁汉昌用2万多个镜头去记录下当地保存完好的民族服饰和风土人情,也亲眼目睹许多民族文化从他的镜头中渐行渐远。隆林和广西乃至全国一些地方一样,许多重要的民族民间文化资源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一度遭受冷遇甚至受到严重的损害和破坏,有的已经濒临消失,部分民间技艺的传承后继乏人甚至后继无人。为此,梁汉昌于2005年6月割舍了自己喜爱的摄影记者工作,辞掉首府党报“在编”记者的“铁饭碗”,回归民间,投奔到抢救母亲文化的队伍中,以己绵薄之力量尽 “抢救性记录广西民族民间文化遗产”的之责,成了“为了民族的记忆”坚定的执行者。
其实,梁汉昌的经济并不富裕,但他在摄影器材上的投入却不惜血本。为了使照片能更精确地记录细节,更具视觉冲击力,2004年他花了近10万元买了一台成像质量非常好的8×10英寸的旧式座机。这种机子使用高清晰度的反转片,一张胶片冲洗和扫描的成本就高达500元,为筹措巨额费用,他只有四处借钱,最后还把房子抵押了出去。梁汉昌辞职后,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仅靠妻子微薄的工资强撑着,半年后,积蓄也花光了,生活变得越来越窘迫,到了2006年初,他说当时已经穷得连出门都成问题,“有时候出门我要坐公共汽车,都得翻翻书架上的旧书,找找里边是否还夹有以前遗忘的零钱。”
“吸毒毁一生,摄影穷三代。”面对外界的不理解甚至嘲讽,梁汉昌也曾怀疑过自己以一名自由摄影师身份去“抢救性记录广西民族民间文化遗产”的做法是否太过理想化;面对妻子和女儿,梁汉昌也为没能肩负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而深感愧疚,他坦言不只一次地想过放弃。
然后,精美绝伦的民族服饰艺术正逐渐消失,人们已经不能轻易再看到原汁原味传统民族服饰的现实就摆在面前,为了那些意蕴深厚的民间文化,为了那里纯朴热情的乡亲,梁汉昌认为,抢救性记录这些民族文化遗产是文化人的责任,他必须与时间赛跑,用全力尽可能去记录更多依然还存在的东西。于是,他坚定地背起行囊,踏上“抢救性纪录广西民族民间文化遗产”之旅。
10年磨砺铸就影像记录“三部曲”
今年,梁汉昌的“圆梦”之旅已经走进了第10个年头。10年来他就像技艺精湛的工艺大师,把散落在少数民族村寨、田间地头、圩日歌节、苗锦壮绣里的民间民族文化玉石雕琢成了一件件无价的文化遗产珍宝。
梁汉昌把广西民族民间目前仍保存的传统特色地域文化,壮、汉、苗、瑶、侗、彝6个民族的服饰文化用图片记录,用文字总结,磨砺出影像记录“三部曲”,即:《我的家乡--中国隆林》、《我的母亲民族--壮族》、《我的兄弟民族--瑶族》。
2007年1月,接力出版社以精装6开本的隆重规格出版了大型民族文献画册《没有围墙的民族博物馆--广西隆林》。该书凝聚了梁汉昌5年时间专注于隆林所做的文化田野考察的精华,图文并茂地展示生息繁衍在云贵高原东麓、桂西北特别是隆林各族自治县的壮、汉、苗、彝和仡佬5个民族10余个分支摇曳多姿的民族民间文化。同年底,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将这本画册评为第四批全国少数民族出版基金资助优秀选题一等奖,并将《没有围墙的民族博物馆》系列丛书增补列入“十一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目前,《没有围墙的民族博物馆--广西隆林》画册已被国家图书馆作为国家总书库永久保存的中文文献收藏在中文图书基藏库。
2007年7月,梁汉昌踏上了追踪“母亲民族--壮族”的新征程,行走在数千年文明积淀的中华岭南、西南大地上,千万里追寻壮族人民那曾经丰富灿烂的传统服饰文化踪迹。目前,“十一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没有围墙的民族博物馆》系列丛书之二--《美丽的锦绣--壮族服饰》已编辑完成,今年3月即将出版。该书主要选择广西、云南、贵州进行追踪,主要是因为这3省(区)的壮族服饰文化遗存比较丰富,其他地方的已经很少了。
广西是中国瑶族的主要聚居区。区别一个族群数十个不同的分支,最明显的特征莫过于服饰,仅广西境内的瑶族就有五十余种不同式样的服饰。又由于瑶族历史上没有本民族文字,因此瑶族服饰便蕴含有鲜明的民族文化的历史特征。瑶族人以丰富的内心情感,创造出多姿多彩的服饰文化。从2007年3月至今,梁汉昌自己手绘地图行程3万多公里,以普查式的田野工作方法总结出广西10个瑶族文化圈,并造访广西境内的上百座大山内的500余个偏远瑶族村寨,查阅了大量史料,用10万字分析记录了瑶族的迁徙发展史和3万余幅民族志图像记录了70余种不同式样的瑶族服饰及其风俗。这些内容正在编辑成为《没有围墙的民族博物馆》系列丛书之三--《瑶族服饰文化》。
倡导“文化自觉” 保护民族民间文化遗产
作为专业摄影工作者,梁汉昌曾在广西博物馆、广西图书馆等公共场馆举办过个人摄影展,也曾参加过在北京、上海举办的摄影展,摄影作品在国内外比赛中屡获大奖,他觉得这些都是专业摄影人的必要积累,但自己更需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持续的创作和长期的展示自己的作品,去接受观众的挑剔,倾听别人的意见,才能让自己在专业领域精益求精。
受到北京宋庄文化艺术村的启发,从2011年起,梁汉昌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开始在南宁筹建“中国瓦窑艺术区”,目前艺术区内包括有广西第一家专业摄影画廊--瓦窑摄影画廊、致力于民族民间音乐的金钟音乐工作室和子曰当代纪录片工作室等等。\
瓦窑摄影画廊就是梁汉昌的工作室,它避开了闹市区,租用的是南宁市青环路瓦窑村一处僻静的民宅。工作室不大,约150平方米,室内按家乡隆林农家的样子布景,陈列有梁汉昌的获奖摄影作品、出版的书籍和民族服饰、生活用具等,让人顿生回归田园之感。在采访过程中,梁汉昌给记者欣赏了许多隆林农民原生态民歌手的演唱视频,这其中有的是他自己采风时搜集的影音资料,有的是在隆林乡村购买的草根歌手自制的山歌光碟,虽然拍摄制作手法拙劣、图像不够清晰,音质也有些嘈杂,但这些可都是梁汉昌的“宝贝”。在与记者交谈过程中,他的手机不时响起,我们注意到连他的手机铃声都是原生态的山歌。他告诉我们,每当心为凡尘俗事所扰,创作缺乏灵感的时候,边品清茶边听山歌,与自然对话,寄情于山水,心灵又得到净化。其实以他精湛的摄影技术,如果他愿意从事商业摄影的话在经济上也不至于那么窘困,可是他说他怕一旦从事了商业摄影自己的心境就会变得功利和浮躁,就怕回不到原本纯净纯粹的心态。
目前梁汉昌是广西民族文化艺术研究院和广西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影像艺术研究室主任、中国民俗摄影协会博学会士、广西民族摄影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广西青年摄影家协会副主席、接力出版社和漓江出版社特约摄影师、香港《大公报》特约记者、广西区民委机关刊物《民族之声》特约编辑等等,虽然拥有很多头衔、工作活动也不少,但实际上经济收入并不多,而且他大半收入又用于工作室和摄影开支,所以经济上还是捉襟见肘,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其实我在经济上还是没有打翻身仗”,尽管如此他并没有放弃这么多年一直在坚持的抢救性纪录广西民族民间文化遗产工作。
现在,梁汉昌又有了一个新的构想,打算搜集整理保护桂西北原生态山歌,去帮助那些民间草根原生态民歌手找到发展途径,让他们能安心将原生态山歌传承发扬下去。
自觉从摄影记者演变为民俗记录者,自觉用影像细节记录时代特征,自觉掏腰包抢救非遗,梁汉昌一直默默无闻地践行自己一贯倡导的“文化自觉”,现在的梁汉昌既是摄影家,更是致力于非遗保护的学者,坚持坚韧地如苦行僧一般的行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艰苦艰辛的个中滋味也只有他才能体会。面对非遗保护这个全球普遍性的严峻课题,梁汉昌觉得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是通过我可以对社会有所触动,以点带面,由面带动整个社会。”非遗保护时不我待,梁汉昌希望,有更多的人能自觉地参与到挖掘民族民间文化遗产、保护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工作中来。除了政府支持之外,他更希望借助社会力量,把这件在当下看似没有多少市场商业价值,但是对子孙后代文化传承却价值无限的事情做得更棒更好。
(原载《广西民族报》2012年3月16日第4版)
梁汉昌老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
梁汉昌老师是个真性情的艺术家,随手摘下一片树叶他就能吹起动听的民间小调.
两位女记者在梁老师的摄影作品前也“行为艺术”了一把.
梁汉昌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在南宁郊区筹建“中国瓦窑艺术区”.
广西第一家专业摄影画廊——瓦窑摄影画廊展示了梁汉昌的许多摄影代表作品.
梁汉昌的部分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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