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是作者在壮族在线旅游篇里的一个投稿,因主题符合僚人家园相应版块,特此转载——红棉树)
『走进白云山上的红瑶寨子』
红瑶是瑶族中的一个支系,人口稀少,隐居深山,鲜为外人知晓,被称为“少数民族中的少数民族”;红瑶风情习俗奇异特别,男子“戴高帽”、穿“牛仔裤”、夜“行歌坐妹”;而“女不读书”更令外界关注,有关部门人士纷纷捐款办起“红瑶女童班”,武警战士何方礼便是因扶助红瑶女童读书荣获全国嘉奖……12月14日,笔者探秘到了白云山上的红凳瑶寨——
走进白云山上的红瑶寨子
潘朝阳
白云山,位于融水、三江两县交界处,海拔约1500米,终年云雾缭绕,使人难见其真面目。居住在山上的融水县大浪乡大新村红凳屯,被外人视作一个神秘的红瑶寨子:寨里160多户人家共700多人,清一色的红瑶,有史以来,无一外族女子嫁来;红瑶的风情习俗奇特,外人难窥到其全貌。
隐入高山少人知
从乡政府出发,乘船沿河而上,约一个小时后,上岸徒步而行半个小时,抬头一望,只见远处高高的山上散落着一个寨子,这便是笔者前去的红凳瑶寨。正如古诗云“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寨子隐现雾中,却要跋涉4个小时。特别是寨脚那几千级石板台阶,仿佛一道“天梯”直插云霄。攀登途中,只见一群黄牛跌撞而下,陪同的向导、寨里至今最大的“官”——在外乡任副乡长的 阿莫叔海(瑶名)说,红凳寨从不养水牛,因为水牛体大、爬坡差,赶下“天梯”不跌死才怪。
由于山高路险,外人极少光临,以至我们一行进寨时,招来许多好奇观望的目光。阿莫叔海说,偶尔有工作队到此,晚上总跑到附近的汉村过夜。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样跟群众“三同”的,我们红瑶世世代代都能住在寨里,而他们却住一宿都害怕。外人惧怕的是寨里的吃、住以及卫生条件差。记者“三同”一天后发现,寨里吃的粗茶淡饭不说,烹调方法也存在问题,煮青菜熬成“黄菜”,鲜嫩的竹笋打汤,却撒进一把米,美味鲜汤成了米糊;住宿方面,寨里盛产杉木,家家建起的吊脚楼多是“五房一厅”以上,只是“软件”不行,铺盖破旧、短缺;至于卫生条件,人畜同楼(上住人,下关牛)不科学,茅厕粪蛆满地爬,家里苍蝇四处飞等,的确需要进行一场大的“革命”。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就是一个“穷”字。2000年,红凳人除了粮食勉强够吃外,每户人家全年现金收入约300~500元,购买了盐、酒(酱醋等“奢侈品”从不消费,茶油自产自给)和供孩子读小学外,妇女们连一双鞋都舍不得买,阿莫叔海的弟媳邓菊花长得如山花烂漫,却长年赤足,寒冬下雪时节,皲裂的脚趾踏在雪地上渗出一只只血印。
红瑶寨里奇俗多
1.穿着古朴奇异。红瑶男子传统爱“戴高帽”,用丈余长蓝靛布盘成圆柱状,高一尺有余,饰以五彩丝线,古朴而富丽。文革期间,给“牛鬼蛇神”戴的尖顶高帽是不把人当人,而红瑶“戴高帽”却是一种荣耀。红瑶后生还爱穿“牛仔裤”,只是他们的“牛仔裤”不是城市流行的“港货”,而是世代相传的古装,用自纺自染的蓝靛布手工缝成。如今,红瑶后生已开始爱着汉装,只有盛大节日里才“戴高帽”,而老年人大多着瑶装依旧。
红瑶女子头盘发髻,越年青盘发越高,给人一副古代仕女印象;红瑶女子不论老少,一律穿自织自染自缝的“百褶裙”,可以说是一辈子穿“百褶裙”,从不穿过长裤,即使是冬季大雪封山,她们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穿裙子。而今唯一有些改变的是,上衣开始穿了汉装。
2.饮食习惯特别。红瑶爱腌酸,家家备有十几平米的“酸房”,里面摆满大大小小的酸坛,有酸猪肉、酸鱼、酸青蛙、酸“蚯蚓”……过去外人误以为是“蚯蚓”,其实那是酸黄鳝。瑶家腌酸方法简易,以甜酒和食盐拌腌料放进坛里即成,生肉腌制几年即“熟”,不见火可以“生”吃,美味无比。
红瑶还有一套“饭桌习俗”,客人初到瑶家,席间会感受瑶胞热情似火,自始至终不停地招呼你夹菜喝酒,甚至连蘸味碟也不放过。接着客人又会奇怪,主人将大若巴掌的“肉片”夹到你桌前,却不夹到碗里,瑶家饭桌不像餐馆里铺有洁净的餐布,往往油腻斑驳,但你千万别嫌弃,这是一种“豪爽”习俗。待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嚼完一块大肉,主人忙不迭给你夹第二、第三块,这时你心里叫苦连连,其实不用怕,瑶家习俗是主人夹给的肉块至少要留剩一块在桌上,以示“菜很丰盛,吃不完哟”,主人便脸上有光,不习此俗者,硬着头皮啃光,非但无功,还被视作失礼呢。
3.瑶名惊人“雷同”。红瑶取名,大多取瑶话音译的十二天干,即“直、菊、英、莫、生、洗、屋、尾、省、肉、谢、海”。这样一来,同名比比皆是。例如红凳寨里叫“阿莫”的男性有8人,叫“妹菊”的女子则多达13人,其他人的瑶名也没有一个不“雷同”的。这不乱套了吗?别担心,瑶名有传统的区分方法:在名字后加上父辈的字;还雷同加上爷辈的字;再有相同又加曾祖辈的字,直至可区分为止。这样一来,瑶名长达5、6字随处可见,如“阿莫生海肉”,名为“莫”,取父辈字“生”,又取爷辈字“海”,再取曾祖辈字“肉”便成与人有别的全名。如今,红瑶同胞还同时取有汉名,如红凳寨人“阿莫生海肉”的汉名为“陈莫更”,“妹菊汪省”汉名则“抄袭”女歌星的“陈明”二字。
“女不读书”历史被改写
牛不耕田,女不读书。这是历史上红瑶观念落后的真实写照。过去瑶寨田头常会出现滑稽的一幕:汗淋淋的男人在田里拉犁,却放膘肥雄壮的公牛在田边吃草,这就怪了。原来每年农历九月九要举行隆重的斗牛比赛,公牛留着打架呢。说到“女不读书”,其实过去红瑶男孩也很少读书。先看一个典型的例子:1975年,桂林民师特招了红凳寨的陈送贵,不仅实行“三包”(包读书、包费用、包分配),还派一名教师爬到山寨陪他到学校。不料,读了一个学期,他再也不肯迈出寨子的山路,当时他说,在外面不惯,学也吃力,又不能像寨里“坐妹”……去年刚届不惑的他积劳成疾病逝,临终前他不无遗憾地对孩子说,当年若坚持下去,毕业当个干部什么的,命运就不会是这样了。
时至如今,红瑶“女不读书”已成历史。红凳寨里已有一位女孩到县里读民族初中,这是本寨女子现今最高学历。而阿莫副乡长的弟媳——从外寨嫁来的邓菊花曾是武警战士何方礼扶助办起的红瑶女童班的初中毕业生,号称寨里的女“博士”,唯一她能说较标准的普通话。其他红瑶女孩,现在大都读到小学一、二年级,从不进校门的占少数。但这些女孩的水平往往是连普通话听不懂,只会说几句桂柳话。等待她们的命运如出一辙:辍学放牛、长大做工、早婚嫁人。过去计划经济时代还常“压”红瑶同胞出外工作,如今市场经济已少有这等“无政绩”的举措。红瑶女好不容易才小有文化,便被推向竞争的市场,结果可想而知。所以,邓菊花读完初中,今年未满20岁已是一位孩子的母亲。笔者投宿她家的晚上,她和丈夫作陪到寨底的山泉旁洗漱,那泉水清澈剔透、凉爽消暑,口感胜过市场上经过包装的矿泉水。叫她也拘一把洗脸,她竟说“不能洗,否则脸太白,被人取笑不是做工的人哩!”说者轻松,听者却感到大山般沉重。
特殊问题需要特殊处理,要真正使红瑶女孩读书,各有关政府部门还得出奇招,原已办起的女童班便是成功典范。据统计,融水至今已有4位红瑶女开天辟地到南宁读完中专。她们分别是凤秀娟、兰芝琳、代妹花、代妹省。其中,“名气”最大的要数凤秀娟和代妹省,前者如今已成为广西武警总队卫生队的一名战士,后者则初中毕业后就出嫁,又被有关热心资助者“拉”到广西干部管理学院读书。上文提到红凳寨里那位“孤零零”到县民族中学读书的女孩,也是靠柳州一位热心人“结对子”长期资助的。可惜的是,红凳寨子所属的大浪乡未办女童班,寨里小学只设到3年级,4年级要到10公里之外的苗寨小学读,5年级则要走到20公里之外的分片小学读,所以目前700多人的大寨子还未培养出一名女中专生。顺便一提的是,寨里直接考进大中专学校的男生至今也是空白。任副乡长的阿莫叔海原保送读地区民族高中,被招干后自学函大取得了大学文凭,是寨里唯一的“状元”。由于文化落后,导致人才匮乏,如今全寨在外工作仅有5人。
传统的观念待改变
红瑶寨子经济文化落后的原因,除了自然条件差之外,最关键的是传统观念的束缚。“瑶不离山”便是一个佐证。3年前,红凳寨阿贵宝等4位后生“探险”到柳州打工,结果真被黑心老板骗了,白干1个月重活分文未得,便从柳州走回家,走了120公里到融安县城时,疲惫不堪尚能支撑,肚皮饿扁却真要命。眼看就要“饿死”他乡之时,一位大浪乡跑融安段的微型客车司机给他们买8碗米粉,待他们狼吞虎咽一扫光之后,又免费捎他们回到乡里……4位后生回到家,第一件大事就是大吞大咽蒸糯饭,其中一位因一口气吃两斤米肚子涨了几天……这一“反面教材”,至今仍令欲外出打工找钱的红凳人却步。
有关政府部门对红瑶同胞的现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前两年,县、乡有关部门筹措25万巨资,不要瑶胞出一分钱,为红凳拉通了电灯,邻近的壮、苗村子却都是群众集资通电。即便如此,瑶家也只勉强以电照明,寨里有了碾米机,鲜有人光顾,妇女们每天清晨仍踩碓舂米。去年,有关部门又筹措10万资金,免费为红凳各家各户架设自来水管入户,不想又出现尴尬局面:瑶胞并不领情,照样挑着木桶到寨头的涓涓山泉接水,问及原因,都说习惯喝清冽的山泉。直至“发现”哗拉拉到家的自来水用以冲凉十分方便,省得不时要走几里路到沟底的山塘洗澡,这才慢慢接受下来。
红凳寨人如今能填饱肚子,也是县农业部门“逼”出来的。过去寨里每年只种一造,且都是产量很低的糯谷。平日家家蒸糯饭,很快有的人家刚过年就没米下锅,政府没少救济。县农业技术人员到寨里苦口婆心讲解,改种二造杂优粮食产量能翻番,可群众并不相信。后来寨里的村民小组长阿英周带头,第一年便告成功。这时瑶胞们才服了那位年纪轻轻的农业技术员。
上述种种,并非笔者给红瑶同胞抹黑。在红瑶聚居区中,红凳已属中上水平,在一些山更高、路更险的红瑶寨子,至今仍是一片黑(不通电),经济文化状况更是令人堪忧。
扶贫先扶智,扶智先治愚。可见,扶助红瑶同胞,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