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虎降龙记：陆荣廷将军生平（7）故土无容身之地——童工 流浪儿和小偷们的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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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虎降龙记：陆荣廷将军生平（7）       故土无容身之地——童工          流浪儿和小偷们的首领                          ——纪念陆荣廷将军诞辰150周年              故土无容身之地——童工          流浪儿和小偷们的首领                          ——纪念陆荣廷将军诞辰150周年                                      故土无容身之地——童工   从年头到年尾，母亲到垒雄村去看望他也不过一两回，但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尽可能地带些县城里才有的吃的东西，无外是米花糖、爆米花之类，这也是欧氏尽可能地用自己的微薄之力补偿着不得不离开亲生骨肉的伤痛。这些东西尽管微不足道，而且每年仅有那么一两回，但特宋从母亲眼里看到的还是一个母亲该有的关爱。随着岁数渐长，特宋也懂得了很多，也理解了母亲的无奈。但目前的境况，看茫茫世间，也只有去找母亲了！ 晨光微露时，9岁的陆特宋又累又饿，蓬头垢面，踉踉跄跄地走到武缘街头，他见人就问，打听到了盐埠巷游家塘边的魏家。当他怯生生地踱到魏家的菜园子旁边时，一眼看到了母亲弯着腰身在采摘猪菜，顿时，眼泪就像河水哗哗流了下来。欧氏似有感应，猛一回身，立马怔住了！她稍一回神，惊跳起来，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也放声大哭。 了解了儿子的境遇后，欧氏不由分说把儿子拉进了魏家的门。欧氏在魏家已过了6个年头，她几乎没有一刻空闲过，喂猪、养鸡，打马草去卖，给人挑水……以自己比牛马还能干的勤劳在魏家赢得了一点点话语权。壮族地区的妇女，最大的特点就是吃苦耐劳，直到如今，在广西的农村，六七十岁的妇女下田地劳动仍然司空见惯。有的妇女从早干到晚，腰几乎没有伸直的机会，甚至于索性一整天弯腰干活，久而久之，腰就弯成九十度，再也直不起来了。这种现象在今天的广西农村相当多的村落仍然可以见到。几千年来，她们就这样和她们的男人一道重复着繁重的劳动，把整个野兽出没，瘴气弥漫的岭南开发成了山清水秀、处处农田的新天地。 欧氏已是魏家重要的劳力，在这种情况下，魏家是答应让陆特宋进门赏口饭了。不仅如此，在欧氏的力争之下，魏家甚至还答应出点钱粮送陆特宋上私塾。私塾在县城南门外的唐家村，先生姓唐，对于换上一身新衣，长相英武的陆特宋有几分喜爱。从幼龄失怙，丧父走母，到有吃有穿，还上起了私塾，好像命运之神略略对陆特宋稍稍开了眼。可惜这样的好景只有一年，欧氏就积劳成疾，病死了。魏家也立即变了脸，把陆特宋赶出了家门，甚至吝啬得不能为欧氏卖一口薄皮棺材。后来就衍生出这样的传说版本：风雨交加，溪水横流，十岁的陆特宋背着病死的母亲走到东门外的水溪边，当他放下母亲，去找锄头要埋葬时，坟已自动垒成——这当然是传闻。 有一点可以肯定，欧氏改嫁时凄凉，死后更为凄凉。当陆荣廷于1905年衣锦荣归时，到了武缘县城，就急切地策马到东门去寻找他母亲的坟地，可是，映入他眼帘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垒垒荒冢，哪个是他母亲的坟已不可辨识矣！贵为大清记名提督、左江镇总兵的陆荣廷对着记忆中的母亲坟墓位置双膝跪下，涕泪横流，内心中的痛苦难以言表。后来，他就在记忆中的大概位置立了个衣冠冢，在东门溪沟上建造一条“思阳桥”，拜祭十天，凡路过的人，都发给一块熟肉和糯饭。1911年，陆荣廷实授广西提督，并御赐黄马褂和紫禁城骑马。其亡父陆业秀被封为“建威将军”，其亡母为“一品夫人”。“一品夫人”的荣衔刻成碑文，就竖在这个衣冠冢前。 毕竟是上过一年私塾，尽管瞬间无依无靠，流落街头，个人秉性和内心的顽强使陆特宋并未一下子沦落成小偷和流浪儿。只有十岁的他跌跌绊绊地找到一份活计，就是到曹姓伞铺当童工。为了混口饭吃，可怜的陆特宋成了干活机器。据当地老人讲述，曹姓老板为人悭吝，对无父无母的陆特宋拼命使唤，从早到晚，陆特宋忙得像个陀螺，不但没有工钱，连吃饭也半饥半饱。干了没多久，累死累活的陆特宋总算得到一次“跳槽”的机会。 在章炳麟先生撰写的《陆荣廷将军墓表》提到一句“考业秀县学武生”。就是说，其父陆业秀有在县城生活过的经历，这时陆业秀的县城故友黄荣安也开了个伞店，看到死去多年的老友的儿子境况，心中不忍，就让陆特宋到自家的伞店中来，也算偿老友的情意。这回的老板倒是很念及父辈的旧情，对他很好。刚开始时可怜的陆特宋确实也感到一丝温暖，可日子一长，老板娘对他越来越刻薄，较之曹姓老板有过之而无不及。黄荣安管不住自己的老婆，陆特宋除了依旧像陀螺一样干活之外，还不时遭受毒打。有一次不知什么缘故，老板娘又高跳起来，劈头盖脸毒打陆特宋，把他的脑袋都打肿了！老板娘还不罢休，指着陆特宋怒骂，将他赶出伞店。 当黄荣安老板找到陆特宋时，他刚从母亲的坟头哭诉回来，正六神无主，饥肠辘辘地站在街头。黄荣安没有办法，给了陆特宋几枚铜钱，朝他摆摆手就走了。 短暂的童工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在处于绝对弱势的社会最底层，乞求任何人的怜悯，所换来的代价是人格上的最残酷的侮辱。秉性善良、个性顽强，具有强烈自尊心的少年陆特宋遇到了几乎和《雾都孤儿》一模一样的境遇。他下一步的人生道路将何去何从——     流浪儿和小偷们的首领      看过《雾都孤儿》的人们都不得不从书的内容中感到震憾。未成年的善良、自尊心极强的主人公在失去所有亲人庇护的残酷命运下，面对冷漠的人世，被迫一步步沦为乞丐和小偷；但他又良心未泯地，拼命挣扎着，最终摆脱了命运之手的控制。十岁的陆特宋此时的境遇与《雾都孤儿》中的主人公的情况完全相同。只不过他们的人生场景，一个在英国的伦敦，一个在万里之外的中国穷乡僻壤武缘县城而已。    野鼠，凭其生存能力，在任何条件下是没有什么不能生存下去的，所不同的是，幼年陆特宋未知世事，那时哪怕让他真的像野鼠一样钻地沟觅食，他也不会有什么内心的痛苦。可如今，毕竟是年岁渐长，毕竟是读过一年的私塾，又目睹了相对于乡下来说繁华得多的县城的人和事。因此，命运显得更加残酷了——饥寒交迫，居无定所逼迫他一步一步地滑向被人极度鄙视，任人凌辱的地步。    在陆君田、苏书选先生所著的《陆荣廷传》里这样写道：无处容身的陆特宋踉跄在街道上，“华灯初上，赌场的夜市正在吆三喝四地开始了，他走进去，到处望着，等待有人赌赢，便伸手出去乞讨几文利市，这一夜也就过了。从此便流浪街头，处处为家。白天，出入赌场，或到菜市、茶楼、行人拥挤的街道上，找寻机会进行扒窃。有时，邀一帮孩子打鸟捉虫，或者到地头园边偷拣人家的玉米红薯之类。晚上无家可归，就睡到屠行的猪肉台上；数九寒天，就到观音阁里，阁里放着一口空棺材，他将棺材盖翻仰过来当床铺睡觉。经常半夜三更从猪肉台或棺材板上翻身落地，依然甜睡如故……” 陆、苏二位先生不是和陆荣廷同时代的人，不可能亲眼目睹这些景象。他们的描述， 应该是从当地人口传中调查得来。 整整五六年，陆特宋一直过着这样悲惨的流浪生活。只有一点令人意想不到，陆特宋 的领导天才却能在这样的环境中萌芽，他无意中成了流浪儿和小偷们的首领。 县城毕竟人多，而县城之外就是广阔的田野。既然从一懂事就过着野鼠般的生活，那么只要再把自己视若野鼠，那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生存下去的。陆特宋重新变成了“大将军”，统领着他的流浪儿、小偷、乞丐们这些“兵勇”，在城里能弄到吃的，到田野里东西就更多了。陆特宋越长越高，越长越壮，到了十六岁，除了衣衫破烂之外，竟然满面红光，身材高挑健壮，十足一个英俊少年。 这位英俊少年引起了一位姓霍的富家小姐的注意。我们今天无从得知他们的友谊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总之，这位霍小姐后来嫁给了有钱的蓝家，人称蓝三嫂。三嫂比陆特宋一班孩子大几岁，很喜欢这群在县城里游荡的野孩子，因为孩子们在陆特宋的带领下很能做些令大人们瞠目结舌的“大事”。霍家广有田地，粮仓里一年到头囤积着谷子，经常有麻雀偷吃。对孩子们很同情的三嫂就邀请陆特宋带领着这一帮野孩子们到她的娘家帮打麻雀。曾在1928年至1930年的武鸣县立小学当教师的王新吾老人讲述：他亲耳听到蓝三嫂说的，当年是三嫂主动邀请陆特宋和其他几个孩子来她娘家的谷仓打麻雀，孩子们的行动都听陆特宋的，他要不干，大家就群龙无首。打下麻雀，聪颖机灵的陆特宋就趁机提出要求，让三嫂去偷自家的花生油让孩子们油炸麻雀来吃。富家小姐蓝三嫂也毫不为意，欣然应允。孩子们吃得高兴，就商议着再去打麻雀和偷玉米。就这样，在这个不大的县城里，富家小姐和流浪儿之间演绎着动人的友谊，人性的善良和美好超越了财富、社会阶层等等之类的界限，以至于感染到就连三嫂的母亲，一位富有金银的富家婆子霍妈也没把陆特宋一班流浪儿、小偷、乞丐当成外人，一任他们出入大宅。然而，小偷毕竟是小偷，该防的不防——霍家的疏忽酿成了大事，也差点断送了陆特宋的性命。 蓝三嫂还讲述，少年的陆特宋把一帮流浪儿管理得有模有样。玉米成熟时，陆特宋就带领众流浪儿去偷玉米。出发前，他叫大家把外衣脱下来，将衣服上的扣子扣好，衣袖打个结，把每人的裤腿用绳子绑紧，做成装玉米的口袋。大家把偷来的玉米都带到陆特宋栖身的观音庵里，陆特宋煞有介事地指挥大家把衣袖和裤脚管装的玉米分开放好，并宣布袖装的玉米归他陆特宋吃，裤脚管装的玉米由大家吃。他的这些安排，众流浪儿没有不听从的。到了晚上，陆特宋又领着众人到街上露天商铺偷摆货卖的木架来做燃料，烧玉米吃。 作为流浪儿和小偷们的首领，陆特宋胆子越来越大，终于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有一天，蓝三嫂的母亲霍妈到别人家吃喜酒回来，将所戴的金镯和戒指取下放在靠窗户的桌上。陆特宋打麻雀经过，看见了，就设法将手镯、戒指偷去。霍家发现丢了东西，思来想去，断定是陆特宋偷了，去找他。起初陆特宋不肯承认，经再三追问，他才承认偷了，但已在赌场输了个精光。这些东西是霍妈心爱之物，她不得不气急败坏，一边拿钱赎回东西，一边将情况报告县城团总。不料，团总平时接到有关陆特宋的报案不少，早已痛恨，竟派人绑了陆特宋，要按当地风俗拿去浸塘处死。蓝三嫂和霍妈一看要出人命，又反过来再三向团总求情，放了陆特宋。具体的曲折过程和惊险的程度后人已不得而知，总之，善良的霍妈事后还给了陆特宋两串铜钱压惊，对他说：“孩子，这回出去要做好人，从今以后不要再犯这毛病了。” 然而，逼着他不得不远离故土的还是一次偷窃事件。作为流浪儿和小偷们的首领，陆特宋“恶名远播”，县衙里和团总那里早己挂上号，可是他懵然不知，竟大胆到要偷官衙的衣物。这天，陆特宋居然试图去偷县衙里晒衣场里的衣物，被衙役发现，立即追捕。陆特宋慌乱中钻入观音阁里别人存放的空棺材。就在这一次躲难中，陆特宋躺在棺材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并做了一个奇怪的让他终身难忘的梦，他认为是“佬布观音”对他命运和人生道路的点化。他梦见龙母“佬布观音”慈祥地对他说：“特宋啊，你要远离这里才有饭吃，今晚就要往南走，到那里才有好运，才有得吃呵。”等他醒过来，仔细听听，外面已无声音，追捕的衙役想已走远。他爬出棺材，蹑手蹑脚地走到黄荣安伞店，正碰到黄荣安正与一位颜姓商人面红耳赤地喝酒吃菜。殊不料，街上吆喝抓陆特宋的鼓噪人人皆知，早有人看到他走进黄荣安伞店，便向县衙密报。知县大人命衙役们快速出动，朝黄荣安伞店急急围捕过来，必欲擒之而后快。黄荣安看到陆特宋蓦然出现，本也吓了一跳，赶快出门观察动静，发现情形有异，连忙让陆特宋钻进一个大水缸中，用一个桌面盖在缸上，摆上酒菜和客人继续猜码喝酒。前次落在团总手里，如果没有霍家再三求情，陆特宋小命已了；而这次，是知县大人下令严捕，如果被抓，后果同样不堪设想。黄荣安凭着半醉不醉的酒意骗过了如狼似虎的衙役们，然后凑了五十文铜钱，装上几斤糯米，让陆特宋趁夜爬城出走逃命。 壮人笃信鬼神，陆特宋想到“佬布观音”梦中说的话，想想故土再无容身的可能，看着二丈多高的黑乎乎的城墙，他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 这一跳，终于跳出了一个威震边关的抗法英雄，跳出了一个大清帝国的广西提督，跳出了一个中华民国耀武上将军、两广巡阅使和再造共和的民国伟人！ 龙母神“佬布观音”和霍家、黄荣安的救命之恩，让陆荣廷将军感念终身。回顾数十年的“百战余生”，作为龙母壮人子孙的陆荣廷将军更加相信龙母“佬布观音”护佑着他。当了大官之后的他，家中供着“佬布观音”的像，行军带着“佬布观音”的像，每遇难决之事和大战在即，都要向“佬布观音”卜卦问吉凶。在慈祥的“佬布观音”的注视下，陆荣廷即使日后手握重兵，可以为所欲为，但他从不敢做违背良心之事，他自始至终遵守着壮族传统文化下的道德与良知。 终于有一天，名震边关，百战功高的陆荣廷将军荣归故里，他为了报恩，演出了一场灵前认义姐的传奇。那天，总兵大人陆荣廷一行浩浩荡荡地走到霍家，正值霍妈去世，灵柩就停放在堂屋里，灵前正跪着少年时对自己十分关顾的霍妈女儿蓝三嫂。昔日衣衫褴褛、此时此刻官衣堂皇、威风凛凛的陆荣廷一时愣住了，醒悟过来，不禁泪如泉涌，顿时跪倒在灵前大哭：“霍妈呀，没有你老人家，我就没有今天，今天想回来报答你老人家的活命之恩，没想到连见面之缘都无份。”总兵大人叩头痛哭，悲伤不已，又对灵位说：“你老人家既已仙去，恩是无从报答，但是，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姐姐，我要接她到我家赡养，以此来报答你老人家的救命之恩！”总兵大人说到做到，没多长时间，他果然把义姐蓝三嫂全家都接到南宁，养住在自己的公馆里。三嫂一到陆家，陆荣廷就集合家人恭迎，并当众交给三嫂一根木棍，郑重宣布：“他们是我的妻子儿媳，有不对的地方，连我在内，请姐姐拿这棍子来打。”回头又对家人说：“这是姑妈，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都要听姑妈的教导！” 至于黄荣安的家人，陆荣廷也给了他们很大的照顾。陆荣廷治桂十年期间，在武鸣地面上，黄家后人被称为“二都督”，声势煊赫，拥有了更大的产业和更多的财富。

土著虎尾

	故土无容身之地——这是故土的悲哀，还是陆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