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位“老壮文”的思念与祝福
◆刘敬柳
蔡培康先生移居美国近20个春秋了。他是新中国第一代壮文工作者,年逾古稀,现居纽约。暮年之际,他每每忆及往昔故事,念及家乡壮族语文工作,便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我和蔡老先生第一次接触是在08年的11月初,仅仅只是通了一个长长的电话而已。但,这个长长的电话却牵动了我的一生,让我终生难忘了。
那时候,我刚从黑龙江回到广西没几个月,还很闲空。在恩师三月三杂志社副总编覃祥周的关心下,11初便到南宁帮助他翻译和整理一些壮文资料。因为工作进度比较紧张,工作量又比较大,而我初到南宁也没有落脚的地儿。因此,恩师和杂志社的领导们便让我留在办公室,管着吃住,暂时解决了我的“安置”问题。这样一来,也就有缘接到老先生的越洋电话了。
这个电话让我感慨万千,那时不免还有些伤心,泪流满面。接起电话,老先生就没有撂下电话的意思了,说打完了卡马上去买一张新的,请我不要离开。但是却又怕打扰我休息,毕竟美国在喧嚣,中国却已入眠。
也许是人老便善感,于是话多吧。恩师告诉我,现在的年轻一辈的工作人员们,大多都不愿意接老人们的电话。因为嫌弃他们话太多情太深,口若悬河,没完没了,影响工作。面对紧张的工作时间,年轻工作人员们的态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仍旧觉得,他们不曾细心去感受一个老人,一个“老壮文”对壮族语文工作的那份深情厚谊。因为人们只有一心一意地轻柔呼吸的时候,才会触摸到声音的灵魂。而我人们呼吸得太重的时候,心跳的声音不仅没有让我们感受到活着的喜悦,反倒让我们感觉到惧怕和仓惶。因此,大家呼吸太重、声音太粗,便失去了心心相惜、心气相通的机缘……
壮文已经和老先生的生命息息相关,已经融入到他的血液里,浸透他的骨髓了。我没有生活在那个思想感情较为淳朴,激情却似火燃烧的年代。因此,只能猜想也许老人家当年仅仅是抱着“党和国家需要我们做,我们就坚决服从”的态度去学习壮族语文、研究壮族语文、从事壮文工作的。但是,真挚相处、心心相惜、日久生情,“感情”这东西产生也就避免不了了——无论对人对物或对事。老先生最近写的一篇
《古壮歌采风实录》记叙了老先生半个多世纪来与壮族语言文化、壮语民歌结下的那份浓郁深重的情缘,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老先生挚爱壮族语言文化的拳拳深情……反正,我已经是被打动了。联想自己,在这个充满了物欲的年代,自己虽不能超凡脱俗,时刻都眷恋红尘世事。但是毕竟心中也自发产生了一种情愫,它让我解释不清楚,它伴我朦朦胧胧、磕磕绊绊、踉踉跄跄走了10多年,穿透我的整个少年时代……我的青春岁月注定已经抹拭不掉那种情意的深深足印了,而接下来的人生恐怕也是注定要与那样的一份情“相惜相伴”,永结一生了吧……因为,我人生奋斗的坐标已经清晰、我扬帆远航的方向已经明确——那就是,我也挚爱壮文,我的一生也必将是为壮文奋斗的一生!
因此,老先生的言谈不能不让我感怀和伴他一同落泪。
最记得老先生说:“我代表了壮族语文工作的第一代人,我们这一代已近黄昏,就要过去。你的老师和现在从事壮文工作的同志们代表了第二代,但是他们也在逐渐老去。而我望眼欲穿却没有见到第三代,事业断层,心中不甘……今天和你通话,才知道原来我们还有你这样一个后生,我们的事业有望了,你的执着和特别让我憧憬未来,我们这辈老的可以放心了……”电话那头话语嘎然而止,随即便是微微细细的抽泣。那一刻,我的心都颤抖了,忍不住鼻子一酸,便也潸然泪下,心想电话那边那个泪如泉涌的老先生该是怎样的一副慈祥睿智的尊容啊。我不敢想象生命“灯吹蜡灭”是怎样的可怕,但老先生在听到一个年轻人的故事后,却倍感暮年生活的快感。他感觉他的生命不会结束,因为我们的事业不会结束!
陪着老先生一起落泪、聊叙,匆匆的匆匆,一个小时不知不觉中便流失在岁月的长河中。但是,它承载的那些故事和深情厚谊,那些期待和夙愿却铭刻在我的心中……
末了,老先生给我说了一个小故事:“一只狗和他的主人相依为命。有一天他的主人去世了,它守候在主人的坟墓旁不吃不喝,只静静地端坐着。别人都以为狗这动物,过了几天,饿坏了它就不会这样的傻呆着等死了。然而,谁料想,这只狗却一直守候着主人,寸步不离,直到有一天,它也死去了……”说到这,老先生又情不自禁,抽泣起来,而我只能百感交集。老先生继续说:“你和我一起发誓吧!我们一起发誓,今世今生——不离不弃壮文事业!哪怕是深圜困境、远隔万水千山、弥留最后一口气我们也不要放弃对她的爱!”……我沉默着,却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频频点头……电话对面的老先生可曾听到我心中的呼唤和呐喊,这些声音不是私念汇集后的迸发,而是世间对阳光和雨露亘古不变的渴望!
突然间,记起老先生我和一样——也是汉族。
爱了,我们都爱着壮文,那就好好把握吧……
只祝大洋彼岸的老先生健康长寿。
2009年3月24日星期二 终稿(未编辑稿。另外:感谢《广西民族报》编辑前辈们的关心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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