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母親節,除了打電話給媽媽外,還打了電話給安德的乾媽。跟乾媽很愉快的講了些話(雖然很難跟她解釋什麼是母親節),儘管我跟乾媽間還存在著語言障礙,但是在田野裡面,最好的時光就是與乾媽一起在火灶邊烤火,然後聊天。今天已經寫英文寫到快吐了,所以就動手,用中文寫一篇「我的乾媽」。當然也還沒完成,不過就先發表吧。
第一次見到乾媽是在一個街天,我在高家伯父的指引之下,到了乾媽家,其實我曾經在非街天去她們家買東西,不過沒有人,只有一條大黃狗,我不是那麼怕狗,但是這是條巨大的狗,後來才知道這條狗會被貓欺負,也才知道,非街天,姊姊去打牌,幾乎沒有人看店。
乾媽那天一如往常,就是在廚房炒菜(做菜是她最大的愛好,看我吃她的菜,是她更大的愛好)。她是我期待已久之儀式的總管,所以我必須先去打通關係。搞清楚時間地點,我就又回村子裡面了,因為除了總管外,我還得去問問儀式的靈魂人物─末婆(她是我村三個末婆之一,基於同業競爭關係,我也還尚未正式拜訪。因為我住在村裡面的另一個末婆家,就我之前的經驗,這種關係很微妙,競爭關係也很激烈)。安德街天很熱鬧,但是對我來說,在哪裡逛街都不是我最大的愛好,我心理一直盤算著隔天的儀式要如何才會順利。
順利的參加了那場儀式,但還不是很認識乾媽。不過當她老人家,知道我愛好此道,看末婆的儀式,她可能想說找到同好,因此只街上哪裡有人做儀式,她就會親自到村裡面找我,或者打電話給我,要帶我去看。老實說,我的策略只能是跟著一個末婆,因為跟太多,我承受不來。不過,我記得有一回連續有兩天,她都要我到街上看儀式,我也不好拒絕,但是那時候我真的被乾媽弄得有些煩,因為當時身體過敏,全身上下都癢,然後要跟這些女人周旋,更何況我又沒那麼多錄像帶,怎麼錄啊。不過這回她要我看的末「婆」是一個男的,帶著手機,喝著紅牛,還帶著一邊耳環。如此摩登的末婆,也給我了一點啟發。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時我身體其癢無比,我想用我身體不舒服為理由,離開儀式現場。沒想到舉行儀式那個家的大姊,拿了保心安油,帶我到房間裡面,幫我塗了全身上下,乾媽也回家拿她那個香港製的萬能透明的藥水。最後還拿錢問了那個末婆,我到底是怎麼了。末婆與一群周媽的結論是:我,一個外人,到那個很少人煙的「歌仙洞」觸犯了什麼,所以要我上山去燒香。乾媽又拿著香要帶我去燒。當時我真的想狂奔逃走,我已經全身其癢無比,還要我去爬上山。殺了我吧。後來我很堅持要走,我拿著我的機器與角架逃回縣城。做一個不敬業的人類學家。
經過那件事情後,乾媽還是繼續通知我參加很多活動,包括上靈山與觀音山聽女人們念經。而我呢,在乾媽幫忙協調,兩個姆姆幫忙,與兩個中學老師的協助下,開始我們的儀式翻譯工作大業。乾媽基本上是聽不懂末婆的唱詞,但是她很堅持每晚陪我們,然後準備上食物。有時候白天我到鎮上,確認晚上的工作,乾媽有時會留我吃飯,然後又會塞給我一大堆東西。有一回,我很想吃香蕉,在這之後我就有吃不完的芭蕉,乾媽買的芭蕉特別好吃。然後又是沙糕之類的東西。後來,又被乾媽發現我喜歡喝可口可樂,然後姊姊架上的可樂,就被乾媽偷下來給我了好幾回。有一回,她還說要買一大箱好的泡麵(她的外孫喜歡吃的那種),再買上一罐好油(老實說我不知道幹要買油),給我帶回村子裡面吃。在我很堅持之下,她才沒買。
更讓我尷尬的是,乾媽跑到村子裡看我吃什麼,住什麼樣子的房子,然後抱怨村子裡面吃飯晚,吃的東西不好。還有我的腿因為不適應環境(濕氣或瘴氣),開始出現一個像被蚊子咬過的紅腫,還有我忍不住去抓所留下的疤痕,只要我一到街上,跟她走在一起,她就會要大家看我的腿,大家直盯著我的先天不良後天又失調的腿,然後乾媽就加油添醋說我多可憐多可憐,說我啊在農村裡面,有牛啊、豬啊什麼的,環境不好,讓我被蚊子咬成那樣,我尷尬極了。
只要有翻譯的晚上,都會到十點多才結束,她們很堅持送我到橋頭,看著我進村。不然就是每個人都要留我在陣上過夜。我很不忍心,讓起個老人陪我走,但是也不想隨意搬出村子,人類學家無聊的堅持。後來,借了一輛單車,她們才不送。但我自己騎著那輛車,在凹凸不平路上,經常覺得我會掉到河裡,這樣我的手提電腦、我的錄音筆,我的資料就全部泡湯。
就這樣,翻譯斷斷續續的做,偶爾在乾媽家吃飯,然後在街上的人注視我的腿的情況下,一直到端午節,我到靖西縣城去幫忙做藥市調查的田野,沒有跟她們一起過節,做完藥市田野後,我又回安德繼續做翻譯的工作,但是當時因為私人的問題,做了兩天,我根本做不下去,就在一個細語綿綿的早上,乾媽塞給我幾個涼粽,要我一路上吃,還有兩個姆姆也各自給我一些涼粽,我決定回台灣一趟。臨走之前,乾媽問我何時回去,我說兩個星期,但老實說當時我也不知道何時能回去(當時回廣西的機票錢,都沒有著落),我也不知道我的工作能不能繼續。當然我也不能理解她老人家可不可能了解這個傻女孩的感情問題。不過,那次回家,已經失去任何跟我母親戰鬥的能力,就像一隻在外面飛了好久好久的小鳥,最後受傷又回到巢中,生命中總是會失去一些東西,但是也會獲得新的東西。田野過程中,最好的事情之一,就是有個人比我媽還細心照顧我,我跟媽媽說了乾媽如何照顧我,媽媽也認為我應該認她做乾媽。
於是過了將近兩個月,回到安德後。就決定開始叫她乾媽,我也正式在儀式裡面,成為家裡面的一份子,我把我的玉鐲子(最好是一件衣服)拿給乾媽,放到籮筐裡面,在報家裡面人的年齡時,也把我報上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