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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维的恩师————赵正云(壮族)的优秀文学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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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1 22:09: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这个贴子最后由依维在 2004/02/06 10:33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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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4-2-6 22:17:00 |只看该作者
(原创)短篇【 血  殇 】

小说
               【 血  殇 】 
                 赵正云
                   一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身体十分壮实的弟媳做活闪失了一下导致了流产,涓涓的细流一直没有终止,时断时续地延续着……这样下去,弟媳有个长短,弱不禁风的弟弟以后咋个过呀!急得我这个小有名次的草药医生使出浑身的解数,仍是没能止住红流,眼睁睁地看着弟媳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为了挽救弟媳,我不得不远道去那个与世隔绝的板咂寨采集一种叫山血的奇药。山血,故名思义就是从县崖峭壁间渗出的一种赭红色的液体,与猴血一样有止血的特效功能。我知道这种奇药是在县城读初中时,从一个老中医口中得知的。后来我在板咂寨出事后,丢弃木活生计行医,靠的也是这种奇药,成了当地小有名次的草药医生。如果是十几年前,可在我们地段的南盘江窄丫口两边山顶的密林间找到猴血,现在不行了,树已被子砍光,昔日满山戏闹的群猴不知跑到哪能里去了,哪里还找得到从母猴阴道中流出的血呢!不过我还是不死心,爬山攀崖扒草钻洞找了几天,一无所获,才不得不下决心重返板咂寨……
山血这东西并不好找,世间座座大山,堵堵峭壁,却很难发现山血。说也怪,有山血的往往是神林中被人们燃香膜拜的峭壁间,不知有了神才渗出那种液还是人们要安神生位要找上这种地方。我做了十多年的草药医生,经常上山采药,曾专程到很远的山间寻找,但一直没有采到期山血。只有在板咂寨那时见过。那天依生带我到神林里看神画,我确认峭壁间那赭红色的东西是山血之后就擅自攀崖把它刮下存留下来。可惜,在这种奇药渐渐奇缺的情况下,为了讨好王村长竟一下心血来潮,不惜血本从死神手中夺回他因难产而流血过量的婆娘,于是我的药柜里永远消失了这种奇药。不过王村长对我是感恩戴德的,过后对我说:你要是有什么难事可来找我,我一定尽量帮着办。那时我对这话并不在意,哪知后来意找上了他,当然那是后话。
现在下决心重返板咂寨,但不知能否像十几年前那样弄到山血?因为这次与那时情形大不相同,那时有依生“掩护”,总算死里逃生,这次是单枪匹马从“虎口拔牙”的呀!
去板咂寨的路可不好走,我出去闯荡了半生,走过很多很多的路,就数板咂寨的路难走,跨过南盘江后有拐不完的山弯,爬不尽的山头,再沿着清河直至河的源头。我五点就起床赶路,虽然没有神行太保的法术,但疾步不停,傍晚五点到期达清河。可是,令人不可思异的是:清河浊浪滔天,在夕阳下犹如一条暴怒的黄龙在作垂死挣扎的翻滚!清河怎么不清了?二十年前来板咂寨时,也是七月天,那时的清河水是绿色的,当时我觉得奇怪,时值汛期,为什么条条河流都变了颜色独独这条河不变,清汪汪的水倒影着河岸的青柳与山坡的绿韵,袅袅婀娜好似一匹飘逸的锦缎。清河,是因河水从不浑浊才得其名,板咂是当地沙人话,是清寨的意思。
这里已找不到两头翘起中间下凹的那座晃悠悠的独木桥,河两岸已不是 苍茫浓绿的颜色了,变了,一切都变了,不禁使人想起沧海桑田这词语。
……


                            二

鬼使神差我闯进了板咂寨。我闯进板咂寨是找木活做的。那时我很年轻,刚辍学回家务农了两年,25岁就出师闯荡天涯吃“千家饭”。因我耐不住烦重的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早干到期晚弄不到一碗米汤喝?于是我就跟着一个木匠师傅学手艺,只一年的时间就青出于蓝。当时农村兴搞副业,各生产队都抽出一些人出去抓经济收入,增加年终分红。本来地富人家是不准出去干副业的,但我暗自疏通了队长,每月交队多少钱暗自给他多少钱,于是我以比其他人高一倍的副业承包费手电揽到了荡迹天涯的木工生计。但是那时做家具的人家不多,只好打游击到处乱钻才找到零星的活计做做,这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知不觉地钻到人迹罕至的板咂寨来。我挑着沉重的工具,踏着颤悠悠的独木桥来到了对岸,沿着河堤走了一段就走不通了,河边草比人深,连着漫山遍野的树林,郁郁苍苍看不到边。性急的我猎狗撵山般地到处乱钻,然而不是锯子挂着山草就是推刨挂着树枝,寸步难行。要是那时我当机立断踅回别的地方,就不会在板咂寨发生那种至今令我不好意思启口的事,也就不会再有此次之行了,但是偏偏在进退维谷之中传来牛儿寻伴的叫声。有牛必有人,有人必有路,有路必有人家。这么一想,我就猫腰钻过去。果然发现了牛和一打小路,还发现不远处一群牛儿在沼泽里打泥,几个牛娃攀在树上摘野果对打着玩。
肯定附近有个村子。于是我便从这条林间小路钻过去。约莫二十来分钟,突然眼前一亮,显出一个村落,约五十来户人家。发现我的狗咬了起来,继之整个寨子的狗相互呼应,把个小小的山寨搅成一锅粥。
孩群涌来看稀罕,但不敢逼近。我朝他们走去,孩子们发声喊:“布哈吗罗(汉人来啦)!布哈吗罗!”刹时撒腿奔逃,在屋里的大人们听见喊声,惊奇地从门里探出半边脸,又支梆支梆地关起门来。我在狗的包围圈里转来转去,都被拒之门外,找不到歇家。我嘟哝着这草棵里的人咋眼孔这么小,找个歇家都难!这时太阳落山了一阵,天渐渐暗下来,我揣摩着不如来个“先斩后奏”,就挑着工具担子径直闯进了一家。
屋里有两个女人,一老一少,看上去老的五十岁左右,少的二十来岁,她们被子我这兀突的行动给镇愕了。片刻,老妇质问:“咋个乱进来?”
我低声下气求道:“来你家歇一晚。”
老妇阴沉着脸,秃秃的一句:“歇不下。”
我说是来找木活做的,歇一晚明早就走。没办法,问了半个寨子。
“来做木活的?”老妇瞅了瞅我的一担木活工具,阴沉的脸一下亮丽起来,说:“出门人呀,哪个也不能顶着房子走罗,不嫌弃,歇就歇嘛,不过屋里窄窄的。”
我说心宽不怕屋窄,边说边扫视屋里的旮旮旯旯,再也搜不出一个人来。就问:“他们呢?”意思是说那些男人呢?
老妇亮丽的脸一下黯然了,好一会才心绪沉重的说:“你说当家的?不在了,几年前就不在了。”她们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一直没移开。
我顿感误入女人国的尴尬,想着歇在这样专是异性的人家是否恰当,但是望着渐黑的天色,只好赖着不动了。
“他作孽,砍了树。”老妇说。
砍了树?作为农民,靠山吃山,生在这密密匝匝的森林间能不砍树吗?当时我怀疑老妇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才冒出这毫无相关的话来。然而到后来事情的发生,我才知道与砍树是有关系的。
晚饭后,老妇人很投入地跟我唠叨个不停。问我是哪里人,问我多大年纪,问我家里有哪些人,还问我有妻子没有。面对异性我十分窘迫,只机械地回答。老妇人又说她女儿叫狄玉,还没有许给人呢。之后她们又打起民族语。从她们的语气,她们的神色上看,似乎议论的话题是围绕着我,使我的脸烧得辣辣的。于是我装作很疲劳连连打哈欠很困的样子。其实我也很疲劳,挑担爬山钻箐能不累!
老妇把我让进房间里睡。我说随便在火塘边躺就行了,出门人不讲究,但她执意让我睡房间。我只好从命,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做起梦来,我的梦是支离破碎的,时而这样时而那样,但后来的梦却越来越清晰:我看见一个女人在清河里洗澡,身子又白又亮,一对*********丰满贺润,长长的披肩发盖住了脸,不过从她修长的身材,白晰的皮肤,诱人的*********断定是一个美丽的姑娘,看得我浑身燥热起来。当我正津津有味的偷看时,姑娘却魔术般的变了,变成一条大花蛇冲我射将过来,我吓得转身就跑,奈何脚像打进泥土里的木桩拔不起,旋即被大花蛇紧紧的缠住,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我害怕死了,极力地挣扎……
醒来了,我才感觉是一个人用双臂紧紧地箍住我的身子。我惊愕起来,真不相信会有这等事。是梦吗?我极力的睁开眼,并用手狠狠掐自己的皮肉:不是梦。触及这光溜溜的皮肉,柔软的毛发,特殊的异味。确认是一个女人的身子,实实在在的女人身子!无疑,她是狄玉了。
与异性接触,还是第一次。因为阶级成份的划分注定我是下等人。尽管我的相貌并不丑,姑娘们还是避瘟疫般地避我老远老远。我也有自知之明,从不敢接近女人。异性的魅力催化剂般加剧我的血液循环,促使我全身血液喷涨,几乎忘乎所以。不过还算阶级的沉重包袱压着,绷紧体内的每根神经,在即将失去理智的时候就提醒着我:冷静点!于是滚热的身体立即降温了。
是不是一种阴谋?这么一想,我就要钻出被窝,然而被她柔软的双臂抱住不放:“师傅表哥。救救我家!”
我吃惊起来:“你家出了什么事?我能救?”
“能。阿妈说,只有你才能救 我家。”
“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帮着办。”
“能办的。你答应我家了?”
“如果能办到,一定答应。”
“那你就要我吧!”她把我搂得更紧了。
“狄玉。你……我说了。要是能办的事,一定帮着办,不要这样整!”我想,她家出了什么严重的事而用肉体来换起我的帮助呢?
此时狄玉几乎带着哭腔的乞求:“师傅表哥呀,你要了我就是救我家呀!”
天哪,哪有这种救人的方法!这使我越来越懵懂了。
“你要我吧,师傅表哥,因为我阿爹砍了树,神把他收了,求你救救我家吧!”
又说到砍树,砍树与这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事就直说嘛,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有些气愤了。
“就是叫你要我呀,还有哪样事来着?你是嫌弃我了?但我还很干净……”狄玉一边说一边就要行动了,但她全身颤抖,有如新兵无条件地服从命令第一次上战场的恐慌状态。
……
天蒙蒙亮我就爬起来,准备挑着工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然而我却没有走成,老妇仿佛是看透了我的心事,她先我起床去笼火烧了洗脸水,倒了给我洗了脸就靠在门边坐着,严一位把门将军。我不得不低声向她告辞:“打扰了,我要走了。”
她惊愕起来:“你要走?你不是来找木活做的吗?”
“是的,我去别处找活做。”
“我家要做。”
“我不能坐了,我得走了。”为了离开这个坐不安立不稳的境地,我故意岔开话题。
“我家要做东西,要你帮着做。”老妇用手比划着。
我装作听不懂,兀自挑起工具担就要走。
老妇抓起我的担子往回拽,我一个踉跄。
“你想走,不行嘎,你得把事情说清楚。”她迅速地跑进房间里拿出一块白布丢在我面前,恶狠狠地说:“你看看!”
我一看那白布上的斑斑血迹,愣住了。此刻,狄玉的目光也投在上面,便羞赧地低下了头。
究竟是什么回事?血,用血来吓唬我,逼我。这血……
学生时代我曾偷看过关于女性生理的书,懂得一些女性生理常识,我想这血要么是月经的,要么是处女膜破裂的,我极力地回忆昨夜的事,但越回忆越不得所以然,不知是害怕还是湖涂,我的脑海一派浑沌。
老妇越来越蛮横了:“想要赖,不行嘎!你走,我就去告诉光(族长),看你跑嘛。”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要是她去告诉族长,把事情扩大化,那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只好乖乖地放下担子,想着先帮她做点什么,再慢慢想办法对策。
我问做什么家具。她说要做供桌。我看着这黑古隆冬的古老房子,做什么家俱都不般配。做供桌是最细密的活儿,耗时间,我不想做,但老妇很固执地偏要做。
几天后,我收了一个徒弟——就是依生。依生对讲了很多当地的风俗,我才知道老妇要做供桌的目的。我和依生互相认识是我做供桌开工的第三天,他在我旁边看着我拿着凿刀麻利的雕凿,瞪起惊奇的目光看得忘了神。看得出他喜爱木工。果然他提出跟我学做供桌。我想一个人在异性的人家做活很尴尬,收个徒弟刨刨粗料,既能减轻繁重的头道工序,又有伴款款闲话也好,于是我答应了他。
依生挨我很合得拢,因为爱好相同,年龄相仿,一下就熟了。做工时我一点不保守,把各部件的规格,接榫知识都耐心地教他,还把图案放手让他学雕刻,于是他对很好,很快地我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彼此不存在师徒之分,而是成了一对好搭档。因为有依生这个当地的好朋友,所以使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跟依生交个朋友很必要,不然我的骨头早朽了。过后我一直这样认为。那段时间,我们之间没有隐讳的话。
有一天依生对我说:“你看她家配做供桌吗?你要当心罗。”当时我认为是工钱的问题,直到后来使我陷入难以自拔的悲哀,我才理解依生说的“当心”二字的含意。
供桌做出来后,一寨子的人都来看稀罕。在此之前,他家的供桌只是搭上一块简易的木板,从没有风见过有抽屉有小门还雕刻着龙飞凤舞的供桌,他们看着中板、腰方、挂耳,象腿等部位那些栩栩如生的浮雕图案瞠目结舌,惊叹着:
“公鸡啄架呢!”
“鹿子看铃铛呢!”
“……”
我暗笑这些无知的山民把“双凤朝阳”说成公鸡啄架,把“鹿望金钟”说成是鹿子。
“师傅,你格会雕神画?”他们显出美中不足的遗憾。“要是中间这大块雕上神画,时常供着山神,那就再好不过罗!”
“神画?”我莫明其妙。
他们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就告诉我神画是神林里神仙留下来的画。
大家看中我的手艺后,都争着请我做供桌,但老妇却要把我留下招做女婿。那时要是家里没有年迈的母亲,也许我会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她家的人。虽然狄玉相貌平平,但对于出身不好的小伙子可是难逢的机遇。然而我想起家里年迈的母亲,想起五八年饥荒时为了养活我的弟弟姐妹四人,她天天上山挖野菜也不愿改嫁的情景,我怎能轻意地答应这门婚事呢?
老妇恼了,说你咋不去歇别家却来我家歇呢,你把席子都睡烂了,由得你了!我当然知道她说的席子指的是什么。至于“席子”烂不烂,我也说不得不清楚。出门卖工,做哪家吃哪家睡哪家,是自古以来不成文字的规矩,没办法。为了摆脱她的纠缠,我亮出我的老底,我想她们会嫌弃,肯定打起退堂鼓的,哪知知道我家的阶级成分后,老妇更对我施加压力,说不答应这门婚事就告诉队长把我拖去整。天哪,要是把我拉去斗就永远见不到母亲了,于我就来个缓兵之计——口头答应了,但不能马上成亲,得择个吉日。帮我解围的还有依生和要做供桌的那些人,他们对老妇说师傅不是你家日出来的,有哪样权利扒去。你要做姑爷不反对,但不能不让他帮 我们做供桌。当然他们只知道他家要招我做姑爷的事,不知道夜间我与狄玉的事。
依生把我的工具从她家挑出来时,老妇截下我的一件衣服。我知道她截衣服的用意:就是防止我有变卦的时候就用这件衣服做“手脚”。我从依生的口中知道当地的抱摩(相当于端公)法术很灵。
依生家没有做供桌的好木料,都是些陈旧的木板,这些木板根本不能雕刻。我说另采料吧,这里到处都是树。
依生懊丧的说:“光(族长)病了。”
光病不病与砍树有什么关系呢?我说依生你使推刨都会难道不会抡斧子,还要请人砍?
他说:“当然会砍,但不能乱砍,要祈求山神后才能砍的,求神要告光。”
“那烧柴咋整?烧柴天天烧,天天砍,那天天求神了,我不相信你们的光会忙得过来。”
“烧柴不消砍,林中倒树多得很,拿走倒树抵得把头上的死发梳掉,神不怪罪。”
要不是亲身处地,有谁相信在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文革期间。横扫牛鬼蛇神的风浪没扫到板咂寨来。
从依生的口中,我才得知这里的山民对山神是何等的虔诚与崇拜,神已透进每一个山民的脑髓,溶进每一个山民的血液。建房需要木料,必须抱着大公鸡,请光到山神前祈求才能砍伐。树被砍到了还要在边上重栽一棵小树,要是忙不过来,必须折下树枝插在树桩上充抵。依生说狄玉的爹擅自乱砍大树解板卖,山神才把他父子收了。
我历来是不相信神鬼的,更不相信狄玉家的厄运是因砍了树。但不知为什么,我竟一下心虚起来。想着这些天自己刨的雕的木板是神林里的树。恍惚中,我仿佛看到青面獠牙的山神向我举起了神鞭……
依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不必顾虑,做木活与砍树是两码事,砍树有罪,做木活有功,把砍死了的树做成供桌是给罪孽的一种解脱,所以(她)狄玉家才要招你做爷。
小时候听老人讲许多神 鬼的故事,读书时候老师说没有什么神鬼,关于神鬼的有无,世间各说其是。即使说有,信仰也不一,外国信仰上帝,中国信仰佛神,板咂寨却把树神化了,尽管信仰不一,其目的都用来约束人的不轨行径。我为队上承包副业出门了两三年,转过很多地方,从没有 见过像板咂寨这样山林保护得这么完好,从没见过汛期的河水像清河这样不变颜色。我想神的有无无关紧要,也似乎并不悖逆,问题是看其对社会的效益如何。
我对依生说村西那棵红椿树是雕刻的好材料,我帮你砍。
“你敢砍!不怕神么?”他瞪起惊奇的眼光看着我。我笑了笑说不怕。
……
我和依生到另一家去做供桌。当我进行面板雕刻时,主人家却要雕神画,我说神画从没见过,他说神画就在清河源头的神林里,离寨子不远。还交待依生带我去看。
中午过后,我只好跟依生与看神画。出了寨子,钻进密密层层的森林,一会就到神林。林中古木参天,藤萝交结,层层叠叠的枝叶严严实实覆盖着林间,不见天日,阴森森的,还不时响起野物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走着走着,突然间我们被一道崖壁挡住了,崖脚下有三个大石香炉,香炉插满了香茬,跟随前是三丈见方的空地,空地的一角垒起杂乱的各种禽畜的毛。我想,这就是板咂寨人向山神顶膜拜的圣地吧。
“在哪里?”我问。
依生忙向我摆手,又向崖壁指了指。这时我才想起刚来时依生交待我到了神林不许多话的叮嘱。我抬头看那赭色的崖壁,使我很是失望,原先我以为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天神之类的画,看了好一会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依生用手往后边摆了摆,我退后三丈许远,这才看出一些眉目,那似墨似炭的线条勾勒出奇异的画面,既像赤身裸体的人又像撒腿奔跑的野物,既像耸起的座座山峦又像茫茫的林原,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依生指了指中间那赭红色的地方,又对着我用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椭圆形。啊,是女人下身的那个洞!我几乎惊叫出声来。外围既像阴阜又像密密麻麻的树林,看着看着什么都像了,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画完全跟着人的意念了。我看出那是漫无边际的森林,林间涌现出数不清的流水……
现在回想那画,兴许是岩画吧,可是那时我没听说过岩画。
我看到那赭红色的东西刚好从那“洞”中流淌出来,极像女人见红的样子。蓦然间,我想起老中医的话——是山血?!于是我便抓住从崖头吊下来的一根野藤,附着岩壁攀爬上去……
依生在下边惊叫了一声,打着手势要我急忙梭下来,我佯装不知。只顾往上攀爬,直到够着那赭红色的东西就小刀刮……
事情就出在我贪山血的事上。
这时有一个人进神林烧香……我的举动被视为他求神保佑的障碍。依生急忙拾起一块石头向我掷来,刹时屁股挨了一下。我还认为下作的依生在作闹跟我打趣,我扭头挤出一团浓痰喷下去。我的脊背又挨了一下。我的头随着另一团浓痰往下看,才看见依生板起严峻的面孔摆手命令我下来,也看到浓痰正砸在那个的头上。我才惊醒:背时了!想起依生交代不许在神林里乱扔秽物,连屁也不准放的话。何况把浓痰吐在人家的头上!
当晚,果然那人就把我攀爬神壁的事告诉了族长。
踅回寨子,我还一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
我们吃晚饭的时候突然响起了锣声。在板咂寨,锣声是号角,是命令,主人和依生连忙丢下手中的饭碗跑出去。不一会,依生又跑回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拽出去,气急败坏地说:“坏事了,你触犯神灵,大家要按寒规整你了,你吃不消的。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触犯神灵被惩罚,不是死也是残,我是听说过的。逃命关头,不能使用权我有半点犹豫,我急忙沿着一条滚满粪屎的小巷奔出村寨,钻进深山老林里……
霎时村里火把通亮,继之,游弋的火把涌进狄玉家里,叫声嚷声喝斥声狗咬声把这个小小的村寨搅成一锅滚沸的浓粥,还夹杂着我听不懂的依依呀呀的质问声以及狄玉的哭声和依生的分辩声。
我连累了他们,心里涌起无限的负疚,不过为了逃命,我只好急急忙忙地钻进密林……


                           三


一台拖拉机哀嚎似地吼着,喷吐乌黑的浓烟向这边驶了过来。我寻着拖拉机的方向望去,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在离这里不远的上游有一座钢混水泥新桥,那台载满杂木矿柱的拖拉机正向那桥驶去,车屁股掀起的烟尘向我盖将过来。呛得我直打喷嚏。我想这弯弯扭扭的小树运到哪里?能用吗?以前做烧柴都没人要,现在竟而把它当起材料来了!
我向上游远眺,群山在夕阳下一派赭红,唯有沟中和山顶零星的弯腰树冠微泛点绿意,在夕阳下喘息残生。神林应该在寨子那边,然而,怎么那片神林都不见了呢?
想起以前的事,不能冒昧进村,我认准神林的方向加快步子赶去。
神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出昔日的景象,不过这崖壁是当年的神壁无疑。神壁已被烟薰火燎,黑糊糊的,被炸裂得整块整块脱落,看着地下的树桩,肯定是大树砍光以后,小树又被砍做火把。神壁已找不到当年的图象。山血在哪里?我大失所望。
我正感叹,突然间不知从哪闯来一个人,蓬头垢面的,来到神前就一个劲的磕头,,边磕头边哭边笑,旁若无人。我知道是个疯子,紧张的心里消除了。我瞅了瞅,看出是个女的,却穿着男人的衣服,令我哭笑不得。她抬头了,刹那间我看她脸睑下的那颗痣,并认定她穿着的那又脏又烂的衣服是我的那件衣服。啊!狄玉?不是她是谁!
咋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想起我逃亡那晚,心身不由地颤栗起来。
她哭哭笑笑之后,一下又变得严肃与虔诚,一本正经的说什么赛老、勒常之些我听不懂的话。本来打算等到天黑摸进依生家借个宿,现在这个念头打消了,我生怕她认也我来,于是我急急忙忙离开这尴尬的场地。
我没走多远,她竟勒常勒常地喊着向我追过来。要是她追上来纠缠,那将陷入不可想象的难堪,于是我没命的跑呀跑。但因没障目的草木,一直被她盯上。我跑着跑着却不知不觉跑到了清河边,面对滚滚的洪流我不知所措。幸好立即发现河堤有一巨大的空心树桩,我就急忙钻进树洞里躲起来。
狄玉追到河边,举目四下搜寻。我缩身在树洞里不敢动一动,屏息敛气注视她的举动,想着不见了我她终会转身回去,哪知她竟以武士道般的无畏,义无反顾地呼唤着直扑河中……
我被她的举动惊呆了,当我回过神来,钻出树洞盯着河面,黄昏中,黑黑的一团朽木般的随波逐流,浮浮沉沉几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狼狈不堪,又十分疲劳,再也提不起脚步连夜赶路,只好到依生家投宿。
依生家变样了,一幢十分宽敞的房子,依生也变了,身子微微发胖,红红的脸蛋发着亮光,显出一副福态。从闲聊中,我才知道后来板咂寨的人耐不住穷困,经不住金钱的诱惑,竟而侵犯了神灵,大肆砍伐山林。依生与外地老板联系,就地为老板收购木料,赚了很多钱。听了令我感叹不已!我把今天在神台前遇到狄玉的事告诉了依生,说她说些什么赛老呀勒常呀这些令我听不懂的话。依生说:“勒常是她女儿名字,勒常就是林匠女儿的意思。她给女儿取这个名字以后,大家才知道是你种下的种。狄玉也一直没嫁出去。几年前勒常失踪后,她就精神失常了,爱到山神前疯疯癫癫地求神保佑她的勒常。她说的赛老就是山神。”听了依生的话,又想起她扑河的举动,我的心仿佛落进了五味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滋味。


                              四


生态破坏,山血绝迹,弟媳病情加重,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把病人送往县城医院。但凡一进医院大门,简单也要说千数。咱贫困山区的农民,就是百元也是天文数字。这时我想起王村长的话。现在王村长已是王所长,他被录干后就升任乡财政所所长,是个财神爷。
我把借钱送弟媳上医院的来意对他说了,他若有所思之后,说凡是送医院输血的病人不保险,输了血往往又感染病毒。现在医院只讲经济效益不管病人后果。我看还是作草药治的好。
近几年艾滋病漫延,医院采血不认真,只图廉价的血,有许多人输了血又感染了艾滋病,这种事情在电视报刊常披露,也亲眼看到。但是,我已使也浑身解数,没办法了呀!
我况所长,你讲的是实际,用草药医当然放心,但是,特效药的山血再也找不到了。
他说红花①还是可以,一个苗族医生告诉:红花补血,龟板止血,两种配起来很有效。
红花属菊科,茎红叶红花红,全株红似一团火,既可观赏又能入药,摘花和叶炖上肉和蛋,一锅的红,一碗的红,吃了很是补血,我早知道是一种好药,也曾在一家苗医的药圃里看到,但那家苗医的药圃里也绝了种。
我失望地说:“哪里还会有红花呢?!”
他说,有,只要舍得花钱。我领你到县城的一家花老板去整。花多少钱,你不必考虑,跟着我去拿就是了。
既然还能弄到红花,我也打消了送病人去医院的念头,跟着王所长去买红花。

①当地叫的植物名,不是通常称的那种红花。
到县城时已是傍晚,王所长领我去一家高级的餐馆里开了荤,我就催他领我去买药。他说公家红花不准卖,要等到深夜才好买。我想凡属于稀有的动植物,属保护范围,当然不准上市吧。
几年不上县城,真感“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的变化。到处高楼林立,到处红灯绿洒,令人扑溯迷离。王所带我从迷宫般的街巷这里钻那里钻,直至深夜十二点多才领我钻进一个地方,他说来找花老板。这个地方在外面看似乎很冷清,进去了才见很多人,有进去也有出去,也不知是从哪里进哪里出。厅里坐着一些人,有男有女,女的显得很年轻,打扮也入时,男的却什么样的年龄都有,衣着也不同,里边播放着流行歌曲,忽明忽暗的灯光也闪烁着五光十色,看上去有点像舞厅,但又不完全像。王所长吩咐我先在这里坐着等他,他去找老板,老板与他很熟。要买到真正的红花,只有直接找老板才能整到手。
一会王所长来了,他向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他递给我一张精致的票证,并交待我顺左边的过道绕过去,还强调要看准03号房间,房间里有人值班,只要把票证递增给她看,她倒给一把钥匙,并开门让你进地下室,票证上的门号正对这把钥匙。他又递给我一块洁白的塑料布,说拿这去包药。
我想,买点红花都这样诡秘,难怪毒道貌岸然上的生意才那么复杂那么惊险。
我对了号,将钥匙插进门锁一拧,推开门进去,瞅了瞅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并不见什么红花,只见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姑娘在床沿坐着。我不禁把手中的塑料布与那时老妇丢在我面前的带有血迹的白布联系起来,立即明白“红花”是什么了。天哪,怎么人血也入药了!
猴血——山血——人血!
自然资源掠取完了,竟自己掠取自己。我不知道人类掠取资源的做法是聪明还是愚蠢。恍惚中,我感到自己仿佛坠入无边无际无依无靠的宇宙空间慢慢地消失得什么样也没有。
她十分恐慌。我觉得她十分可怜。
我问她:“小小年纪的,咋来做这种事?”
她哭了,说不知道。以前老板是让她搞清洁卫生——扫地擦地板倒纸篓之类的活。这种事是头一次。很害怕,但不敢违抗老板,每天吃的是他的饭呀!
听到她的话有点生硬,使人有点吃惊。于是我问她是哪里人,家里咋舍得让你出来,世道险恶呀!
不知她不愿说还是说不出,只是一个劲的抽泣。
我说你不要哭了,也不要怕,我不是豺狼,决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马上就走。她才收起了哭泣,抬起头来望望我,说,你是个好人。
我看到了她的脸。啊!多熟悉的脸啊!这张脸,完全是以前狄玉脸蛋的翻版,是不是……
我问:“你知不知道板咂寨叫勒常的那个女孩?”
她一下哭得更伤心了。
我耐心的问她:“要是你知道那个姑娘,请告诉我,她家里出了事,家里给她捎个信。”
“家里出了哪样事。”她惊叫起来:“我就是勒常。”
天,眼前的姑娘就是自己在板咂寨时留下的!然而,我没有勇气(其实也没资格)告诉她自己是她的生父,也不敢(也不能)把她母亲殉难这悲痛的消息告诉她。
……
我从地下室出来,幸好不见王所长,否则我会立刻向他开火。
……

                          五


我两手空空赶到家时,太阳要落山了,如血的夕阳残照着残喘的大地,一派猩红;天空也仿佛溅满了猩血,红得让人看不顺眼。我赶到家屁股未落地,就见弟弟从房间里奔出来,悲痛地说:“她走了!”
弟媳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我不禁想:今后人们将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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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6 22:28:00 |只看该作者

依维的恩师————赵正云(壮族)的优秀文学选登

【岔 沟 轶 事】
                赵正云
大妹已等了很久。她有些失望。要是以往,那牛嗥般的山歌早从那边的山坡飘来,撩拔得她神情荡漾,她就不由自主把盘在头上的发辨松下、解开,再次用五指慢慢地梳理披肩的长发,然后把头一甩,面前那汪平静清亮的潭水霎时飘逸出一只鲜亮的山凤凰来。但此时她不敢那样做。她不敢正视自己的脸。感觉中,肿胀的脸又庠又木,自己早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了。不过她已不象以往那样提心吊胆,担忧阿爹气冲冲地追来把自己逮回去……
大妹的阿爹叫余老恒,因看不惯他那种行为,麻风寨的人管他叫“老狠”。
曾多少次,粗犷的山歌把大妹牵到这里,黑蛮早在这里等着她。
前久的一天,他们在沟边打情骂俏之后,黑蛮要把她带出岔沟,冲去山外,但还没爬过山顶,就被老狠追来的脚步声给震憾得她动弹不得,乖乖地让阿爹甩起鞭子驱赶逃牛般把她赶回了家。
大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时时想着跟着黑蛮跑,是爱上了他?她说不清,不过总觉得能逃出这个家,逃出这个岔沟也许好得多。但是一直没能摆脱这个家,没能逃出这幽深的岔沟。听黑蛮讲,外边的路四通八达,要是冲出岔沟就不愁没路了。大妹深恨这个岔沟,咋不像其他地方有四通八达的路呢?深恨自己为什么生在这个家呢?
岔沟,这个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除了北方十公里外的在脚村,东西南方与人烟相隔甚远。爹妈把家搬来这里后,她就再也没有伙伴,每天与她相伴的是林中的山草。本来沟那边坡脚下有五户人家,但全是麻风病人,尽管两地近在咫尺,大妹家与麻风寨却从不来往。要是大妹在十六岁那年没有那巧遇,兴许大妹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外边的人。
那是一个旱情严重的年头,很多地方都断了水,大脚村也干得地皮冒烟,水塘早见了底。一天,大脚村的牛倌们吆牛来岔沟饮水,饮过水的牛们很悠闲地在沟边歇息。黑蛮的那头公牛到哪里都不安分,它看上了对面半坡的一头母牛,就越过沟去调情。母牛是大妹家的。
人们都吆牛回去了,但黑蛮无法把公牛与母牛分开,公牛恋着母牛不走了。
开始,大妹不敢接近黑蛮,老远远地躲在草丛中,时不时地探出头来看看她的牛是不是还在那里。后来看到那公牛老是缠着母牛,才怯生生羞答答地走过来。
“是你的牛?”
“嗯。”
“快吆走!”
“吆不走呀,它爱上它了。”
“爱哪样爱?老是撵得我的牛惊惊慌慌地,草都不敢吃。你舍不得打咋吆得走?看我把它赶开!”大妹愤愤地扬起鞭子冲过去。刹那,公牛翘起尾巴,肚子下边倏地窜出一根烧红了的铁棍似的肉棒棒,冲过去一跃,前腿紧紧地跨在母牛身上,随着母牛协调着配合往前冲,那根肉棒准确无误地射进母牛的腹中……
大妹几乎被牛撞倒,羞得满脸通红。
……
大妹与黑蛮就这样相识了。
尔后,黑蛮来得很勤。到了雨季,他仍不辞老远地吆着牛来岔沟放牧。一到山那边,就甩出糯米酒一样浓酽的山歌:
正月里来二月间
山间桃花红又红
哪个见了哪个爱
让我小哥看一眼
把那红色藏心间

七月里来八月间
园中果子园又园
哪个见了哪个馋 
让我小哥尝一口
把那甜蜜润喉间
……
虽然山歌象老鸹聒噪,但是大妹听了就醉倒。
由于这山歌,后来引起了老狠的狐疑,大妹与黑蛮幽会的事终于被他发现了。
以前老狠关没有注意到女儿是什么样子,自从发现他们幽会后,者意识到女儿已长成姑娘了--原来很漂亮,比她的麻子妈妈漂亮十倍百倍!暗想这是一块水肥土肥的秧田。
以后,老狠把大妹管得紧紧的。
自大妹的脸变了,变得一脸的紫胀一脸的红肿,阿爹者不管她了,大妹又能自由地来到沟中他们幽会的地方了。此时大妹望穿秋水,然而不见黑蛮的身影。是不是上次阿爹用火药枪把他哄走后害怕了?是不是没接到信?还是变了心?大妹在失望中感到很伤心,不由地又恨自己生在这个家生在这个岔沟来。
她不愿踅回家,坐在树下悲润。一会她感到地皮在颤动,从那边山坡传了过来。凭直觉,她知道是什么人来了。一阵惊喜之后又担忧起来:黑蛮哥见了我这张脸会怎样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叶缝已看到那张脸--黑蛮那被山风吹裂被日头晒黑的脸,但她觉得白而润;黑蛮的嘴唇又乌又厚上下咧,但她觉得象一弯月芽翘翘地带点笑;黑蛮的脸象一块被挤压得变了形的糍粑,但她觉得像初升的太阳那么圆那么灿烂。总之,黑蛮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她都觉得好看。她爱看。大妹身居闷葫芦里,从没出过山外,从没见过漂亮的小伙,这也难怪她认为黑蛮是世间漂亮的伙子。   
那块自己认为耐捍的脸已渐渐明晰。她不禁又惶惑起来。忽然转个身捂隹脸就跑,像一只被惊吓的山鸡,一头扎进草丛中,顾头不顾腚。
黑蛮来了,不见大妹觉得奇怪:大妹不是捎话来定在原地方吗?……噢 ,是不是故意捉弄自己呢?以往大妹最爱躲起来捉弄自己。黑蛮这么想后就吹起了口哨逗她出来。他接连吹了几声仍是¸没有动静,于是他就搜索起来。很快地,他就发现了露在草丛中的滚圆的屁股,黑蛮很容易把她拽了出来。
“啊!你……”黑蛮惊呆了,暗自叫苦:大妹咋成这样了呢?显然她是染上麻风了,她家与麻风寨隔得近,是最容易染上的。
黑蛮愣愣地盯着她的脸,大脸只顾低着头。
“大妹……你……”
“黑蛮哥,带我走吧!爹不会追来了。”
“我……我……”黑蛮不知怎样签复她的请求,他同情大妹,爱大妹,他不嫌弃她,但是把她带到哪里呢?寨子里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带麻风病人进村的。
“黑蛮哥,带我走吧!我的病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呃,是会好的,但……”黑蛮顺口安慰她。
“姑娘不养老,瘌子医不好。”这是一句很实在的谚语。流传中要医好瘌子,除非捉到奇稀的梭蛇,把它泡成药酒喝,是治麻风的特效药。黑蛮想:只要世间有的,他一定能找到。他不能让大妹受疾病的摧残。
“大妹你等着!我去找梭蛇。”
“你……”
这些天,大妹好不伤心。不过她并不是为自己的病,而是为黑蛮没带她走而伤心。黑蛮哥真的变心了吗?要是失去了他,今世……唉!
父母亲已出去干活。大妹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决望着遥远的天边叹了口气,又回过头来看看屋里光身露腚、甩动着乱麻般长发的四个妹妹,她们象大小不等的四个起粉的冬瓜滚在堂屋和火塘边,不知天高地厚地做着原始的游戏,大妹不由地忧虑起来:以后长大了是不是与自己一样的命运?看着妹妹们,又看着这低矮的黑魅魅的茅屋,不由地恨起父母亲来--为了逃避计划生育,宁愿不要老家的瓦房,不要水田,老远远地逃来这里。那时她才五岁,二妹才三岁。当然那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搬家,后来懂事了点,麻风寨的王婶告诉她的,说阿爹阿妈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才来到这里。这里是远离人烟的荒沟,又住着麻风病人,极少有人来。
自从搬来岔沟后,老狠放放心心地在夜中苦战下种,但婆娘接连生出的都是“小鸭”不是“小鸡”。生出四妹五妹后,二妹三妹又害痢疾死了,大妹还算命大,多次从死神手中逃脱。
近些年来,阿妈被阿爹视为绊脚石,身上不知落下多少拳脚,落下多少碗大般的土块。但作婆娘的并不怨什么,只怨自己不能屙出个带柄的娃崽。她想,自己才满四十,还可以生育,听说六十里外的子孙庙香火很旺,很灵,许多不会生育或者生不出男孩的妇女,只要捐上六十元的功德,就可用刀子把子孙娘娘怀中那个男娃的鸡鸡刮下一点粉沫来煨吃,不会生的就会生,只生女的就能换胎生个男娃来,还听说那根鸡鸡早给刮完了,守庙的尼姑另用黄泥捏了再安上几次都被刮光,现在那根小鸡鸡只剩根部一点点了。六十块,只要生出个男娃来并不贵,听说老家那边超生一胎要罚几百几千呢!婆娘这么想着,一天她就揣了钱带了香火,让大妹作伴去子孙庙求子了。但是她们刚翻过对门的山顶,就被老狠撵来,把母女俩打得皮开肉绽。他认为婆娘是把大妹带去嫁给黑蛮。
大妹每次挨打,就想起老家那边的小伙伴们,她们真幸福!那时小阿翠小阿丫曾和她约定:到七岁一同去上学。想来她们读完了小学肯定又读完初中了。大妹羡慕小伙伴之后又恨起阿妈来。阿妈为什么跟着残忍的阿爹来到这里,还要带上自己,不让自己在老家那边上学?爹和妈连斗大的半个字都不识,生出女儿来连名字都不会取,按顺序叫大妹二妹三妹……
那时黑蛮不把大妹带走并不是嫌弃她,而是想把她的病医好后再把她带走。黑蛮寻找梭蛇是铁了心的。他翻了一山又一山,趟过一水又一水,在深山老林里整整钻了三个多月,见到的只是一条条长长的麻花蛇、水蛇以及叫不出名的许多蛇。短短的、两头尖尖的会翻跟斗的梭蛇连影儿都不见。不过他并不灰心。一天,他从一个山村集市经过,从刺耳的喇叭声中听到了专卖麻风病的特效药。他凑过去一看,那个“民间医生”左手握着话筒,右手指着摊子中的大玻璃瓶歇斯底里地呼叫:“梭蛇药酒,去医麻风,去治梅毒,喝一口就好,喝两口断根……”并且时不时地掀起盖在瓶上的黑布。在这瞬逝的反复动作中,黑蛮看见了瓶中黑乌乌的与梭子一模一样的蛇。真是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黑蛮高兴极了,花了三百六十元买了一瓶墨水瓶般大小的梭蛇药酒。
黑蛮护宝贝似的揣着那小小的药酒瓶向岔沟赶来,路过大脚村都不进家,他想到的只是大妹的病……
黑蛮赶到贫沟的半坡,用手指头插进嘴里作了几声响亮的莺叫,这是他们预先约好的暗号,而后,他蹲在树阴下观察那边的动静。这时正是中午,日光镇尖似地扎人。黑蛮知道现在正是人们回来休息避暑的时刻。大妹的家就在那里,隐藏在绿树林间,虽然看不见大妹家一点点残破的屋角,想象中大妹一定刚刚领教她爹那残酷的巴掌,跑到屋外的树脚下抽泣。他还似乎听到大妹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大妹真造孽(惨)!黑蛮的眼眶里不知不觉地汪起同情的酸泪。
黑蛮再次吹响一连串的暗号,就迫不及待地溜下沟底,坐在那清亮的潭边,勾起了往事……他多么渴望潭中能像以往一样逸出一只鲜亮的凤凰来。
“会的,一定会的。”他手中紧紧握住那瓶神药,在兖满自信中自语。然而,他哪里知道这是假药。他亲眼看到大玻璃瓶中的梭蛇纯属伪造。是骗子摸透了当地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愚昧心里,采取无耻的骗钱伎俩。
上边不远处响起了刷刷的声音,凭直觉,黑蛮知道肯定是大妹来了。“我也要捉弄她一回,”黑蛮这么想着就闪身躲在一棵大树的背后,想给大妹来一个惊喜。
果然是大妹。她来到沟边,东张张西望望,失望中有点惊慌。她不见黑蛮,诧异了:不是听见莺叫了吗?咋不见人呢?她黑蛮哥黑蛮哥地轻轻喊了几声,但除了淙淙的水声,却没别的声音。
大妹一脸的忧伤,痴痴地望着潭水发愣,突然“嗬”的一声,把大妹吓得跳起老高。
“背时、下作的黑蛮哥!”大妹娇嗔地嚷。
黑蛮高高地举起“神药”瓶两下就蹦到大妹跟前打量着她的脸。他一下又惊又喜:大妹那鲜亮的脸蛋与原来一样迷人!
是不是幻觉?黑蛮又睁大眼睛怔怔地看,不是幻觉,是现实。
“你……”
“我的病好了。”
“你那里整来的梭蛇?”
“我那里会整到梭蛇?那病是我故意整的,不是瘌子,要是瘌子,咋忍心找你,叫你带我走,和你在一起呢?”
大妹说:“是我摘下漆树叶,用漆汁抹脸,生了漆的脸与麻风病一个样。野漆树山上有的是,不要本钱,随便去扯就扯到。”
“你咋要糟蹋自己?”黑蛮惊讶起来。
大妹一下子很伤感,刹时眼眶充满了晶莹的酸泪,她转过身,勾下头默不作声。
黑蛮伸手抓住她的双肩,把她扳过身来,疑惑地问:“咋了?我说错了,对不起。”
“咋说错呢?是的,是我自己作践自己。不过不那样整,我爹就管我。我成了癞子他就不管了。我也是不得已呀!”大妹说着竟抽泣起来,“那时我想趁爹不管,叫你带我走,你却嫌弃我,说是去找梭蛇,丢下我就走……”
黑蛮听了,感到有些自责,连忙亮出“神药”:“这不是找来了吗?”
“我又不是癞子,要那药干啥?不过既然找到了,就送给王婶去吧,”大妹扬起脸说:“黑蛮哥,你看看,你好好看看,我是癞子吗?”
黑蛮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妹的脸看:脱了一层皮的脸白里透红,比以前更粉嫩更生动,他简直难以相信这草棵落里竟会长出这样的美人来人来函顿进,团蛮的血液沸腾了,一身的燥热,竟一时忘了情,对大妹动手动脚起来。
“黑蛮哥,别碰我!我……我……”
“大妹,给……给我一次吧!”他呼吸急促。
“黑蛮哥,不是不想给……给你。但……但是…… ”大妹一脸的羞涩与歉疚,噙着泪花,结结巴巴地说“ 黑蛮哥,我……我对不起你!我……我脏了。你干净,我不能……不能脏了你。”
“什么?你说什么?”黑蛮大声地问。
“我……我被人整……整脏了。”
“啊?”黑蛮一下惊呆了,“是麻风寨那个*********的张吉?老子去宰了这个癞子!”
在岔沟,除了张吉与大妹是同龄人的异性,瑞没哪个了。黑蛮猜测:不是张吉是谁?
“不,黑蛮哥,不是他,吉哥是好人,在山上相遇,他都远远地让开,他府得自己是个癞子。”
“那……那么究竟是哪个?”
“是……是……”大妹吞吞吐吐,勾着头,羞愤地说“我……我阿爹!”黑蛮脑壳“轰”地炸开了,顿感昏昏沉沉地,仿佛被淹没在浓烟翻滚、呛人的气浪中,满腹翻江倒海地作呕难受,一阵眩晕……
“黑蛮哥,你咋了?我……我对不起你。”
好一会,黑蛮渐渐地镇静下来,很平静地问大妹:“你是不是昏了,疯了?乱说要不得!”
“我咋敢昏说?他要我给他生个儿子。”
真是无奇不有,但是父亲要女儿的事世间有过的吗?然而,岔沟的余家却给世间破了个大天荒!大妹是诚实的姑娘,她的话不会假,黑蛮不再怀疑她的话了。
“黑蛮哥,我就是受不了他整我,我才用野漆涂脸涂身子的。我的脸我的身子肿了烂了,他瞧我是癞子才不整我。”
“那你为哪样不跑?”黑蛮生气了。
“咋跑?跟你跑几次,你没本事带我跑。上次他不管,你又嫌弃,不带我走。呜呜!我这命好苦啊!”
黑蛮听了,觉得自己说话咬了自己的舌头,哑了。看着伤发心的大妹又同情又愤慨。
“我想着病不好,你永远嫌我,后来我才剥下水冬瓜的树皮煮了洗,马上就好了。病一好,阿爹又把我管得紧紧的,哪时相想要他就要。”
“你没手没脚?不会反抗?”
“咋不反抗?阿妈帮着我还是敌不过,你不知道他的力气多大呀!为这,阿妈被打得爬不起不知多少次!看着阿妈被打成那样,我只好由他整了。我……我……能……”她哽咽起来。
“简直是畜牲!是野兽!”黑蛮义愤填膺:“大妹,走!跟我走!”
“你不嫌弃我?黑蛮哥,”大妹惊喜地瞪起汪满泪水的眼睛。
“我永远也不会嫌弃你,大妹,你放心,要死咱俩一起死,要活一起活。那次确是想找到梭蛇先把病医好再走,到那里都方便。现在咱们就走!”
“现在走?行吗?隔一会儿他不见我会追来的。那杆枪,不认人,得想想办法。”
话刚落,果然咚咚的脚步声在半坡上响了起来,似乎要把地皮踩踏下去似的,老狠象一只疯狗怒气冲冲地冲下山来,大声地吼:“你跑,让你跑!你个黑蛮不想活了,敢一再想拐走我的姑娘!”
话刚落,火药枪就响了,从枪口喷出来的火苗裹夹着一粒铅弹飞来擦伤了黑蛮的左肋,又打在身后的黄栗树上,掀掉巴掌大的一块树皮,树身白得刺眼。
大妹惊叫:“快跑!黑蛮哥,快跑!”
黑蛮看着老狠蛮横无理的架势,想到自己赤手空拳,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对大妹说了声:“你等着,过后我来接你,”便忙忙地猫腰顺沟溜了下去。
老狠追了一程没追上,愤愤地放了一个空枪,才踅了回来,气呼呼地把大妹修理了一顿,抄起树条把大妹赶回家。
以后的日子里,老狠把大妹管得更紧更严了,除了一同去做活,就是把大妹锁在家里,解便尿尿都要跟着去。婆娘实在看不过去,忍无可忍,斗胆和他吵起来。
“老公牛,世间有哪个象你这样要自己的女儿?干不够再讨个婆娘来嘛。”
“烂婆娘,除了你有哪个会跟我来这个山沟沟?”
“是哟,有哪个愿来嫁给你这畜牲呢?”婆娘愤愤地说:“没球本事带家人到别处地方躲,跑来这山沟沟里乱整!”
“臭婆娘,你咋没本事给我生个儿子来?再不给她(大妹)生,我余家完了。”
“咋会完?这些姑娘不是你的血脉?再说,完了也活该,你不是人,老天有眼,现世现报。”
“你再说?”老狠瞪起血红的眼睛。
“说就说,我是不想见你这个畜牲了,你……”
“哎哟!哎哟……”婆娘象足球似地被丈夫踢过来又踢过去……四妹五妹见了,忙跑过来拥着妈妈护着妈妈。这事见多了,她们不再怕不再哭,这已成了他们的本能。
老狠无法对婆娘下手,就把气转向大妹来--疯狗般地扑向她,一堵老墙般地压将下来,使大妹动弹不得,憋得几乎窒息。
这时,阿妈忍住疼痛,忙忙伸开双臂把娃们的头揽在自己的怀里,用身子挡住她们的视线……
大妹听见叫了,叫声由远而近。渐渐逼近了屋边的树林。以往大妹听到莺叫,全身就充满着惊喜和兴奋。但现在听了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极力地抬起头,瞪起疲惫的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茅屋就象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窑洞,黑咕隆冬地令人憋得慌。 是什么时候了?不知道。以往大妹可以通过月亮通过星星来辨别时辰,现在不可能了。最近每夜阿爹都用大铁锁把门反锁起来,钥匙他全装着,妈不能开别人更不能开。妹妹们夜尿都得在床边。
枕边正靠着墙,墙上有一道很大的裂缝,可以从裂缝中瞄出去,辨别是什么时辰,甚至可以想办法把“莺雀”引到裂缝边,叫“莺雀”唱歌给她听。但爹的头正抵着这道缝。最近老狠竟与大妹同床,加班加点苦战,想很快地侍弄出个儿子来,这晚睡下后刚把大妹要了两次,正疲惫不堪地呼呼睡着,大妹轻轻地、惊蛇般扬起了上半身,伸手企图把裂缝抠得大一些,但是干透了的泥巴墙硬梆梆的,只能一小团一小团地抠。没抠上几团土,却被掉下的土团子把老狠弄醒了。
“你整哪?想再逃?”老狠恶狠狠地嚷。
“阿爹,我想……想屙屎,开门让我出去一下。”
“哄人。”
“那敢哄,我还不是怕死。”
“就屙在地下,天亮再打扫。”
“屎臭呀,咋闻得?”
老狠无可奈何地爬起,打开大门跟着出去了。
屋外还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远方那天边,几颗忽闪忽闪的星星衬着幽蓝的夜空,多迷人。
左边的山墙下有一块菜地,大妹就摸索着在菜地的篱笆下蹲了下来,大声地咳了几下。老狠就在篱笆外等她。
“完了没?”
“没有。”
……
“屙完了就快回家!”
“没有屙完,”大妹只想听莺叫。
“屙了半天还屙不完?你哄鬼!”老狠知道受骗,气呼呼地把大妹拽进屋。
锁好了大门老狠就放放心心地躺下了。
熟悉的莺叫从屋外的林里飘进了大妹的耳朵。越来越叫得响,叫得紧,揽得大妹心慌意乱。她悄悄地爬起,轻轻地摸到门边,两块厚梆梆的黄栗树木板做成的门扇 死死地封住了出路。她捏了捏大铁锁,休想弄它分毫。她瘫软在地上,酸涩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了下来,湿透了她的前胸。
莺叫一声比一声响,忽然间大妹闪出了一个念头。
大妹想到了阿妈,阿妈就睡在那头房间,她不由地一颤!
好久好久,大妹又咬紧牙,振作起精神,蹑手蹑脚踱到阿妈床边,想吻一吻她,但又收住了。黑暗中看不到阿妈熟悉的麻子脸,看不见妹妹们脏兮兮的细嫩的圆脸,只听见阿妈粗糙而急促的呼吸声,想来阿妈一定很累很困。自己懂事至今,没见过阿妈有过一点笑意,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阿妈不耐看,又不能生出一个儿子,阿爹不喜欢她,而是讨厌她。最近又一直护着自己,为了自己她几乎每天吃着阿爹的拳脚,她的日子呀……
妹妹们都是姑娘,也一直是阿爹的眼中钉,要是以后长大了……
大妹现在已没有一点眼泪,她暗暗地叫喊:“阿妈,妹妹,不如跟我走,和我一同走吧!走到那另一个世界,兴许比在这个岔沟好些。走吧,阿妈,妹妹。”
大妹轻轻地走出房门,走到火塘边从那个墙洞中摸出一盒火柴,便悄悄地从简陋的木梯爬上楼去,一直爬到门头上的屋檐下。屋檐很低,不需直起身子就能摸到房草。盖了多年的草很干燥,手一触到就沙沙作响。大妹毫不犹豫地推一下火柴盒,取下一根来轻轻地在盒尚上一擦,刹那吐出一团幽蓝的火光。大妹稍一抬手,那团火立即舔着了屋檐下的干草……
……老狠被呼呼的响声弄醒,屋里浓烟滚滚,烈焰腾腾。他惊慌得象一头发疯的狗,在歇斯底里的呼嚎声中乱冲乱撞,然而大门已被烧断了的屋檐把门封得严严实实。风鳃火势,火乘风威,发疯了的火伸千万片红红的火苗,贪婪地竟相朝屋里乱舔,尽管老狠手中捏着钥匙也无济于事了。
……
拂晓,麻风寨的人们赶到,老狠家早已成了灰烬,只有难闻的焦味还在飘散。麻风寨的人拿着长棍到处乱挑,企图挑出烧死的家畜,他们果然挑出了两头猪一头牛,另外还挑出八具烧焦的尸体。其中门口的两具尸体卷在一起。怪了,老狠家只有七口人,咋多出一具呢?麻风寨的人们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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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社区,我爱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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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读,可结局很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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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永远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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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师的这些文章都取材于壮乡,很多读是壮语原话。
                                           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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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1 12:51:00 |只看该作者

拜读。


窥天地之奥而达造化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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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1 15:30:00 |只看该作者
在读!

土地 民族 家园 母亲 http://blog.163.com/gaisi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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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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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鼓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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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 10:08:00 |只看该作者

很沉重的调子.

有些词用上壮语原话,读起来有些费力.如果是汉族的同志读他们会不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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