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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徐霞客游记》之《粤西游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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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6:37:00 |显示全部楼层

粤西游日记一   粤西,广西的别称。广东、广西本古百越族地,故别称粤,广东、广西合称两粤。   《粤西游记》共分四篇。   记一所叙是作者从公元1637年4月至6月的历程,此次游历线路繁多,遍及广西各地。 此记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对桂林七星岩的记叙,不但对其风光山色洞天别地有多角度的 描绘,而且充分考察了七星岩地区的地形特征,对岩洞的结构以及形成原因颇有准确推 测与判断,具有较高的地学价值。   记二从公元1637年6月起记,至9月9日止。主要记游广西中南部地区。先记柳州洛 容之罗山风景。穷洞极崖、历险登山,又对柳州周围风景一一历览。后游真仙洞,对其 洞景描绘甚细,又辑录洞中刻记《真仙岩诗叙》和龚大器《春题真仙洞八景》于记中。   返柳州后,南下象州,经武宣至桂平。先南下郁林(今玉林)游勾漏山,到容县游 都峤山,返桂平,西向经贵县、横州、抵南宁。原记散失较多。   记三则记广西西部游历,记四则为记三之延续。   丁丑(公元1637年)闰四月初八日 夜雨霏霏,四山叆叇àidài云盛之状,昧爽 放舟。西行三十里,午后,〔分顾仆舟抵桂林,予同静闻从〕湘江南岸登涯,舟从北来, 反曲而南,故岸在北。是为山角驿,地名黄沙。西南行,大松夹道,五里,黄沙铺。东 面大岭曰紫云岩,西面大岭曰白云岩。湘江在路东紫云岩西。又南三里,双桥。有水自 西大岭注于湘。又七里,石月铺,其西岭曰黄花大岭。又西南五里,出山陇行平畴间。 又五里,深溪铺。过铺一里,有溪自西大山东注,小石梁跨之,当即深溪也。又一里, 上小岭,舍官道,深溪一十里官道至太平辅,又十里至全。右入山。西向大山行,二里, 直抵山下,又二里,宿于牛头冈蒋姓家。夜大雨。   初九日 冒雨西行五里,至砻岩普润寺。寺有宋守赵彦晖诗碑,宋李时亮记。岩洞 前门东向〔如桥,出水约三十丈;〕后门北向,〔入水约十五丈。泉自山后破石窟三级 下,故曰“砻”。〕西入甚奥,中有立笋垂柱。出岩,西三里,有小石山兀立路旁。又 西三里,张家村,〔村后大山曰回龙岩。〕南五里,冈岭高下,出平坞中西行一里,上 大冲,西行半里,为福寿庵,饭于庵。又西半里,西北上柳山,有阁,曹学佺额,为柳 仲涂书院。又上为寸月亭,亦曹书。亭前为清湘书院。有魏了翁碑。此山为郡守柳开讲 道处。院为林蚆所建,与睢、岳、嵩,庐四书院共著。其南有泉一方,中有石题曰“虎 踞石”。由此蹑岭,逾而西,一里,为慈慧庵。转北一里,为狮子岩,岩僧见性。〔宿 狮子岩南清泉庵。〕   初十日 由狮子岩南下,二里,至湘山寺。由寺东侧入,登大殿,寄行李。东半里, 入全州西门。过州前,出大南门,罗江在前。东至小南门,三江合处。约舟待于兴安。 复入城,出西门至寺,登大殿,拜无量寿佛塔。无量寿佛成果于唐咸通间,《传灯录》 未载,号全真,故州以全名。肉身自万历初段,丙戌又毁,后又毁。〔塔后有飞来石。〕 从塔东上长廊,西有观音阁。下寺,由寺西溯罗江一里,上卷云阁,绝壁临江。〔阁西 为盘石,半嵌江中。绝壁有莲花一瓣,凹入壁间,白瓣黑崖,〕有无量指甲印石,作细 点字六个。又西,〔一洞临江,泉由洞东裂石出,〕名玉龙泉。又西,有一石峰高竖如 当关者,上大书“无量寿佛”四大字。共五里,又西为断桥。又西十里,度石蚬冈。石 规,《志》作石燕,南为龙隐洞,〔小山独立江上,〕洞门西向。出洞而西,即为桫木 渡桥,宿。〔桥度水东自龙水出口,山耸秀夹立。〕   十一日 由渡桥西北行,五里为石鼓村,又三里为白沃村,过七里冈为寨墟。有大 溪自四川岭出。北入峡〔为山川口,〕十里为阎家村。又五里为白竹江,饭于李念嵩家。 云开日丽,望见西北有山甚屼突,问之为钩挂山,其上又有金宝顶,甚奇异。始问一僧, 曰:“去金宝有六十里。”复问一人,曰:“由四川岭只犬里。”时已西南向宝顶,遂 还白竹桥边,溯西北江而上。五里,进峡口,两山壁立夹溪,甚峭。路沿溪西北崖上行, 缘崖高下屈曲,十里出峡,为南峒。〔闻南洞北五里洞尽,可由四川岭达宝顶。〕有一 僧同行,曰:“四川路已没,须从打狗岭上,至大竹坪而登,始有路。”遂随之行。由 溪桥度而西上岭,有瀑布在其左腋,其上峻极。共三十里至打狗凹,已暮,宿于兴龙庵, 〔庵北高岭即金宝顶也。〕   十二日 由兴龙庵西上,始沿涯北转,钩挂山在其北,为本山隐而不见。三下三上, 三度坳曲,共三里,逾土地坳,西望新宁江已在山麓。下山五里,为大竹坪。由坪右觅 导登金宝者,一人方插秧,送余二里,逾上岭,又下一里,至大鼻山。余因寄行李于山 下刘秦川家。兄弟二人俱望八,妻寿同。其家惟老者在,少者已出。余置行李,由村后 渡溪,溯而上二里,当逾岭西登大道,误随溪直东上,二里路穷。还至中道,览岐草中, 西二里,逾岭上,得南来大道,乃从之。北二里,又登岭,又北上一里,为旧角庵基。 由基后丛木中上六七里,不得道,还宿刘家。刘后有涧,其上一里,悬峡飞瀑,宛转而 下,修竹回岩,更相掩映。归途采笋竹中,闻声寻壑,踏月乃返。   十三日 早饭于刘,倩刘孙为导,乃腰镳biāo同“镖”裹餐,仍从村后夹涧上。 一里,中道至飞瀑处,即西攀岭,路比前上更小。一里,至南来大道,〔乃从南大源上 此者。〕三里,逾岭隘,一里,至角庵基。复从庵后丛中伏身蛇行入,约四里,穿丛棘 如故,已乃从右崖丛中蛇行上。盖前乃从东峡直上,故不得道,然路虽异,丛棘相同。 由岐又二里,从观音竹丛中行。其竹即余乡盆景中竹,但此处大如管,金宝顶上更大, 而笋甚肥美。一路采笋盈握,则置路隅,以识来径。已而又见竹上多竹实,大如莲肉, 小如大豆。初连枝折袖中,及返,俱脱落矣。从观音〔竹〕中上,又二里,至宝顶殿基, 则石墙如环,半圮半立,而栋梁颓腐横地,止有大圣像首存石垆中。时日色甫中,四山 俱出。南峰之近者为钩挂山,〔石崖峭立,东北向若削;〕再南即打狗岭,再南为大帽, 再南宝顶,而宝顶最高,〔与北相颉颃,〕仰望基后绝顶更高。复从丛竹中东北上,其 观音竹更大而笋多,又采而携之。前采置路侧者较细,不能尽肩,弃之。又上一里至绝 顶。丛密中无由四望,登树践枝,终不畅目。已而望竹浪中出一大石如台,乃梯跻其上, 则群山历历。遂取饭,与静闻就裹巾中以丛竹枝拨而餐之。既而导者益从林中采笋,而 静闻采得竹菰gū即竹菌数枚,玉菌一颗,黄白俱可爱,余亦采菌数枚。从旧路下山, 抵刘已昏黑,乃瀹菌煨笋而餐之。   十四日 别刘而行。随溪西下一里,得大竹坪来道。又三里为大源,〔则大鼻西峡 水与村后东峡水会,〕置桥其上,有亭随桥数楹,桥曰潮桥。由桥以西为大源村。〔予 往南顶,则从桥东随涧南行。里许,渡木桥,涧忽东折入山,路南出山隘。涧复坠路东 破峡出,连捣三潭:上方,瀑长如布;中凹,瀑转如倾,下圆整,瀑匀成帘。下二潭俱 有圆石中立承水,水坠潭作势潆回尤异。又三里,度桥为桐初,有水南自打狗岭来会, 亦桥其上。二水合而西南,则又观音桥跨之。大道从观音桥西逾岭出,予从桥下随溪南。 一里,水从西峡出。〕逾一岭出西堰,又西四里为陈墓源,有瀑自东山峡中涌跃而出, 与东岭溪合,有桥跨其会处,〔大道与水俱南。〕余渡桥,东跻岭而上,〔即涌瀑南岭 也。二里,平行岭脊,北望北宝顶岿然,峡中水迫自打狗南崖,直逼其下。南望新宁江 流,远从巾子岭横界南宝顶之西。其西南有峰尖突,正当陈墓水口,已而路渐出其下。 二里,南〕下岭从坳中行。又二里,逾一小岭,一里至苏家大坪,聚居甚盛,皆苏姓也。 饭于苏怀江家。下午大雨,怀江坚留,遂止其处。   十五日 过山路。〔坪侧大瀑破山西向出,势甚雄伟;下为大溪,西北合陈墓源出 口。下午,东南上一岭,误东往大帽岭道。乃西南转六里,出南宝顶,道桃子坪。问上 梁宿处,四里而是。逾岭东至新开田所,有路南下伏草中。复误出其东,历险陂三里, 不辨所向。已忽得一龛,地名挂幡,去上梁五里矣。其处五里至快乐庵,又十里乃至南 顶。以暮雨,遂歇龛。〕   十六日 〔雨不止,滞龛中。〕(仅五里,)快乐庵。   十七日 〔从定心桥下过脊处,觅莲瓣隙痕,削崖密附,旁无余径。乃从脊东隔峡 望之,痕虽岈然,然上垂下削,非托庐架道处也。乃上定心石,过圣水涯,再由舍身崖 登飞锡绝顶,返白云庵。〕宿白云庵,晤相宗师。   十八日 晨餐后,别相宗,由东路下山。一里余,则路旁峭石分列,置悬级出其间, 是为天门。门外有耸石立路右,名金刚石,上大书“白云洞天”。从此历磴而下,危峭 逾于西路。西庵之名快乐,岂亦以路之坦耶!又四里,过题龙庵,〔庵北向。〕先是, 从观音静室遥见两人入箐棘中,问云知为掘青暑者,而不辩其为何。过题龙庵,又见两 人以线络负四枚,形如小猪而肥甚,当即竹鼦也。笋根稚子。今姑见之矣。大者斤许, 小者半斤,索价每头二分,但活而有声,不便筐负,乃听而去。盖山中三小珍:黄鼠、 柿狐、竹豚。惟竹豚未尝,而无奈其活不能携,况此时笋过而肥,且地有观音美笋,其 味未必他处所能及。东下里许,南望那叉山飞瀑悬空而坠。〔先从宝顶即窥见,至此始 睹崇隆若九天也。〕又东下五里,左渡小溪,深竹中有寺寂然,则苦炼庵。〔庵南向, 左右各一溪自后来绕,而右溪较大,桥横其上,水从西南山腋透壁下。〕从庵前东南渡 桥南上岭,〔其地竹甚大,路始分东西岐。〕从西岐下,〔始见那叉瀑北挂层崖,苦炼 溪亦透空悬壑,与那叉大小高下势相颉颃。然苦炼近在对山,路沿之同下,朗朗见其捣 壑势;其下山环成城,瀑垂其中,出西壁,与那叉东大溪合而东南去。〕见西峡中又一 瀑如线,透山而下,连泄九层,虽细而甚长。路乃转东,〔共三里〕,又一溪自西北来。 渡而随之,始觉甚微,渐下渐大,〔遂成轰雷涌雪观。〕路应从溪右下,而误从溪右。 又二里,是为大坪。渡溪而右,人一村家问之,则在莲花庵之下矣,〔竹色丛郁。〕村 妪出所炊粥羹饷,余以炙笋酬之,余自大鼻山刘家炙得观音笋,即觅一山篮背负之。路 拾蕨芽,萱菌可食之物,辄投其中,抵逆旅,即煮以供焉。于是〔西南渡〕那叉大溪, 〔溪东北出白沙江。〕又西上岭,三里,饭于村家,其处乃大坪之极南也。又西南逾岭 而上,二里,是为半山岭。屡渡溪,逾岭而上,八里,入望江岭。逾岭溯溪,又十里, 为桐源山。南下山二里,为韭菜园。东过坳下山三里,又循一水,为小车江。随江南下 四里,有〔桐源〕大溪自西来,即桐源韭菜溪,有大路亦自西来,南与小车江合而南去。 路渡小车江口桥,从水右上山一里,随江而东南,〔路行夹江山上,极险峻。〕有小石 山,北面平剖,纹如哥窑,而薄若片板。江绕其南,路绕其北。〔东北又有小溪,破峡 成瀑。〕又东南二里始下,又一里下至江涯。稍上为木皮口,〔有溪自东北来入。其北 峰曰不住岭。〕乃宿。   十九日 晨餐后,东南上岭。随江左行四里,下涉跳石江。又上岭,过车湾台盘石。 共三里,出两山峡口,有坝堰水甚巨,曰上官坝。坝外一望平畴,直南抵里山隅。出峡, 水东南入湘,路随峡右西南下。行平畴中又一里,抵赵塘,其聚族俱赵,巨姓也。村后 一石山峙立,曰西钟山,下俱青石峭削,上有平窝,土人方斥石叠路,建五谷大仙殿。 其东峭崖上有洞可深入。时以开道伐木,反隘其路,不得攀缘而渡。又西南〔渡〕一溪 桥,共四里,过弃鸡岭。又四里,出咸水,而山枣驿在焉,则官道也。咸水之南,大山 横亘,曰里山隈;咸水之北,崇岭重叠,曰三清界:此咸水南北之界也。咸水溪自三清 界发源,流为焦川,自南宅出山,至此透桥东南罗江口入湘。渡桥西南行,长松合道, 夹径蔽天,〔极似道州永明道。〕十里,板山铺。又十里,石子铺。从小路折而东南, 五里抵界首,乃千家之市,南半属兴安,东半属全州。至界首才下午,大雨忽至,遂止 不前。是日共行五十里。   二十日 平明饭。溯湘江而西,五里,北向入塔儿铺,始离湘岸,已入桂林界矣。 有古塔,倾圮垂尽,有光华馆,则兴安之传舍也。人兴安界,古松时断时续,不若全州 之连云接嶂矣。十里,东桥铺。五里,小宅,复与湘江遇。又五里,瓦子铺,又十里, 至兴安万里桥。桥下水绕北城西去,两岸甃石,中流平而不广,即灵渠也,已为漓江, 其分水处尚在东三里。过桥入北门,城墙环堵,县治寂若空门,市蔬市米,唯万里桥边 数家。炊饭于塔寺。饭后,由桥北溯灵渠北岸东行,已折而稍北渡大溪,则湘水之本流 也,上流已堰不通舟。既渡,又东〔有〕小溪,疏流若带,舟道从之。盖堰湘分水,既 西注为漓,又东浚湘支以通舟楫,稍下复与江身合矣。支流之上,石桥曰接龙桥,桥南 水湾为观音阁,已离城二里矣。又东南五里,则湘水自南来,直逼石崖下。其崖突立南 向,曰狮子寨。路循寨脚东溯溪入,已东北入山七里,逾羊牯岭,抵状元峰下,内有邓 家村,俱邓丞相之遗也。村南有静室名回龙庵,遂托宿于其中。僧之号曰悟禅。   二十一日 从庵右逾小山南一里,至长冲,东逼状元峰之麓。又一里,至一尼庵, 有尼焉。其夫方出耕,问登山道。先是,路人俱言,上茅塞,决不可登,独此有盲僧, 反询客欲登大金峰、小金峰?盖此处山之杰出者,俱以“金峰”名之。而状元峰之左, 有一峰片插,〔曰小金峰,〕亚于状元,而峭削过之。盖状元高而尖圆,此峰薄而嶙峋, 故有大、小之称。二峰各〔有路,〕而草翳之。余从庵后登溪垅,直东而上,二里抵 〔状元、〕翠微之间,山削草合,蛇路伏深莽中。渐转东北三里,直上逾其东北岭坳, 望见其东大山层叠,其下溪盘谷嫱,即为麻川;其南层山,当是海阳东渡之脊;其北大 山即里山隈wēi角落矣;其西即县治,而西南海阳坪,其处山反藏伏也。坳北峰之下, 即入九龙殿之峡。地名峡口,又曰锦霄。从坳南直跻峰顶,其峰甚狭而峭,凡七起伏, 共南一里而至状元峰,则亭亭独上矣。自其上西瞰湘源,东瞰麻川,俱在足底;南俯小 金峰,北俯锦霄坳岭,俱为儿孙行。但北面九峰相连,而南与小金尚隔二峰,俱峭若中 断,不能飞渡,故路由其麓另上耳。闻此山为邓丞相升云处。其人不知何处,想是马殷 等僭(jiàn超越本分)窃之佐。土人言,其去朝数百里,夜归家而早入朝,皆在此顶。 登云山下即其家,至今犹俱邓姓后。一疑其神异,遂诛而及其孥焉。顶北第三峰,有方 石台如舡首,飞突凌空。旧传有竹自崖端下垂拂拭,此旁箐亦有之,未见有独长而异者。 坐峰顶久之,以携饭就筐分啖。已闻东南有雷声,乃下,〔返回龙庵。〕   二十二日 〔东行二里,过九宫桥,逾小岭,共二里至锦霄,是为峡口。麻川江自 南来,北出界首,截江以渡,江深没股。麻川至此破山出,名七里峡,下又破山出,名 五里峡。锦霄在其中,为陆行口。过江,溯东夹之溪入。三里,登山脊,至九龙庙,南 北东皆崇山逼夹,南麓即所溯溪之北麓,溪声甚厉。遂下山,过观音阁,支流分环阁四 面,惟南面石堰仅通水,东西北则舟上下俱绕之,惜阁小不称。阁东度石桥,循分支西 岸,溯流一里,至分水塘。塘以巨石横绝中流,南北连亘以断江身,只以小穴泄余波, 由塘南分湘入漓,塘之北,即浚湘为支,以通湘舟于观音阁前者也。遂刺舟南渡分漓口, 入分水庙。西二里,抵兴安南门。出城,西三里,抵三里桥。桥跨灵渠,渠至此细流成 涓,石底嶙峋。时巨舫鳞次,以箔竹帘子阻水,俟水稍厚,则去箔放舟焉。〕宿隐山寺。   二十三日 晨起大雨,饭后少歇。〔桥西有金鼎山。山为老龙脊,由此至兴安,南 转海阳,虽为史禄凿山分漓水,而桥下有石底,水不满尺,终不能损其大脊也。上一里 至顶,顶大止丈许;惟南面群峦纷丛岚雾中,若聚米,若流火,俯瞰其出没甚近。下至 三里桥西,随灵渠西南去。已而渠渐直南,路益西,路右石山丛立。雨中回眺,共十里, 已透金鼎所望乱山堆叠中,穿根盘壑,多回曲,无升降。又三里为苏一坪,东有岐可达 乳洞。予先西趋严关,共二里而出隘口。东西两石山骈峙,路出其下,若门中辟,傍裂 穴如圭,梯崖入其中,不甚敞,空合如莲瓣。坐观行旅,纷纷沓沓。返由苏一坪东南行 一里,溯灵渠东北上,一溪东自乳洞夹注为清水,乃东渡灵渠。四里,过大岩堰。渡堰 东石桥,转入山南,小石山分岐立路口,洞岈然南向。遂西向随溪入,二里至董田巨村。 洞即在其北一里,日暮不及登,乃趋东山入隐山寺。〕出步寺后,见南向有洞,其门高 悬,水由下出,西与乳洞北流之水合,从西北山腋破壁而出大岩堰焉。时日色尚高,亟 缚炬从寺右入洞。攀石崖而上,其石峭削,圮侧下垂,渊壁若裂,水不甚涌而浑,探其 暗处,水石粗混,无可着足。出而返寺,濯足于崖外合流处,晚餐而卧。   二十四日 晨起雨不止,饭后以火炬数枚,僧负而导之。一里至董田,又北一里, 至〔乳岩〕下洞、中洞、上洞。雨中返寺午饭。雨愈大,遂止不行。   二十五日 天色雾甚,晨餐后仍向东行。一里,出山口,支峰兀立处,其上〔有〕 庵,草翳无人,非观音岩也。从庵左先循其上崖而东,崖危草没,静闻不能从,令守行 囊于石畔。余攀隙披窾kuǎn空处而入,转崖之东,则两壁裂而成门,〔内裁一线剖, 宛转嵌漏。〕其内上夹参九天,或合或离,俱不过咫尺;下夹坠九渊,或干或水,俱凭 临数丈。夹半两崖俱有痕,践足而入,肩倚隔崖,足践线痕,手攀石窍,无陨坠之虑。 直进五六丈,夹转而东,由支峰坳脊北望,见观音崖在对崖,亦幽峭可喜。昨来时从其 前盘山而转,惜未一入。今不能愈北也。下山,东南行田塍间,水漫没岸。三里,有南 而北小水,急脱下衣,涉其东,溯之南。又二里,为秀塘,转而西南行,复涉溪而北, 循山麓行。二里,又一涧自北山夹中出,涉其南,又循一溪西来入,即西岭之溪也。三 里,越溪南,登下西岭,入口甚隘,而内有平畴,西村落焉。西南上岭,又二里而逾上 西岭,岭东复得坪焉。有数家在深竹中,饭于村妪。又西南平上二里,乃东逾一坳,始 东下二里,为开洲,则湘之西岸也。溯湘南行五里,复入冈陀,为东刘村。又五里为西 刘村,有水自西谷东入湘。又西南三里为土桥,又二里大丰桥,俱有水东注于湘。又逾 岭二里,宿于唐汇田。〔东有大山岿然出东界上者,曰赤耳山。)   二十六日 晨餐后,日色霁甚。南溯湘流二里,渡一溪为太平堡,有堡、有营兵焉。 〔东西〕山至是开而成巨坞,〔小石峰一带,骈立湘水东。〕又南二里,曰刘田。又南 二里,曰白龙桥。又三里,逾一小岭,曰牛栏。二里,张村。又一里至庙角,饭于双泉 寺,其南即灵川界。又南二里,东南岐路入山,其东高峰片耸,曰白面山。又南二里, 渡一桥,湘水之有桥自〔此〕。循左山行,南二里,为田心寺。又南一里,古龙王庙。 又南一里,有一石峰峙立东西两界之中,曰海阳山。有海龙庵,在峰南石崖之半。海龙 庵已为临桂界。海龙堡在西南一里,东入山五里为季陵,西十五里,过西岭背为龙口桥, 东北五里读书岩、白面山,西北十五里庙角,南五里江汇。先是,望白面山南诸峭峰甚 奇,问知其下有读书岩,而急于海阳,遂南入古殿,以瓦磨墨录其碑。抵海龙虎,日已 薄崦嵫,急卸行李于中。乃下山,自东麓〔二洞门〕绕北至西,入龙母庙,已圮。即从 流水中行,转南,水遂成汇,深者没股。庵下石崖壁立,下临深塘。由塘南水中行,转 东登山。入庵,衣裈裤子俱湿,急晚餐而卧以亵衣内衣。是庵始有佛灯。   〔海阳山俱崆峒通空洞贮水。水门二:南平,西出甚急。东旱门二,下一二尺,即 水汇其中,深者五六尺。山南水塘有细流,东源季陵亦下此。则此山尚在过脊北,水俱 北流,惟为湘源也,漓源尚在海阳西西岭角。〕   二十七日 晓起,天色仍霁,亟饭。从东北二里,田心寺,又一里,东入山,又一 里,渡双溪桥。又东一里,望一尖峰而登。其峰在白面之西,高不及白面,而耸立如建 标累塔,途人俱指读书岩在其半,竟望之而趋。及登岭北坳,望山下水反自北而南,其 北皆山冈缭绕,疑无容留处,意水必出洞间。时锐急切于登山,第望高而趋,已而路断, 攀崖挽棘而上。一里,透石崖之巅,心知已误,而贪于涉巅,反自快也。振衣出棘刺中, 又扪崖直上,遂出其巅。东望白面,可与平揖;南揽巾子,如为对谈。久之,仍下北岭 之坳,由棘中循崖南转,扪隙践块而上,得峰腰一洞,南向岈然,其内又西裂天窟,吐 纳日月,荡漾云霞,以为读书之岩必此无疑;但其内平入三四丈,辄渐隘渐不容身,而 其下路复蔽塞,心以为疑。出洞门,望洞左削崖万丈,插霄临渊,上有一石飞突垂空, 极似一巨鼠飞空下腾,首背宛然,然无路可扪。逐下南麓。回眺巨鼠之下,其崖悬亘, 古溜间驳,疑读书岩尚当在彼,复强静闻缘旧路再登。至洞门,觅路无从,乃裂棘攀条, 梯悬石而登,直至巨鼠崖之下。仰望崖下,又有二小鼠下垂,其巨鼠自下望之,睁目张 牙,变成狞面,又如猫之腾空逐前二小鼠者。崖腰有一线微痕可以着足,而下〔仍峭壁。 又东有巨擘一双作接引状,手背拇指,分合都辨。至其处,山腋痕绝不可前。乃从旧路〕 下至南麓,夸耕者已得读书岩之胜。耕者云:“岩尚在岭坳之西,当从岭西下,不当从 岭东上也。”乃从麓西溯涧而北,则前所涉溪果从洞中出,而非从涧来者。望读书岩在 水洞上,急登之。其洞西向,高而不广,其内垂柱擎盖,骈笋悬莲,分门列户,颇幻而 巧。三丈之内,即转而北下,坠深墨黑,不可俯视,岂与下水洞通那?洞内左壁,有宋 人马姓为秦景光大书“读书岩”三隶字。其下又有一洞,门张而中浅,又非出水者。水 从读书岩下石穴涌出,水与口平,第见急流涌溪,不见洞门也。时已薄午,欲登白面, 望之已得其梗概,恐日暮途穷,不遑升堂入室,遂遵白面西麓而南。二里,过白源山, 又二里过季陵路口,始转而西。一里,随山脉登海阳庵,饭而后行,已下午矣。   由海阳山东南过季陵东下,入堂溪桥,遂由塘南循过脊西行,一里,为海阳堡。由 堡西南行,则堡前又分山一支南下,与西山夹而成两界,水俱淙淙南下矣。随下一里, 则西谷中裂,水破峡而出,又罗姑与西岭夹而成流〔者,皆为漓水源矣。〕越之,循水 西南下三里,为江汇。于是水注而南,路转而西,遂西逾一岭,一里,登岭坳。三里, 西循岭上行,忽有水自东南下捣成涧,路随之下。又一里,直坠涧底。越桥南,其水自 桥下复捣峡中,路不能随。复逾岭一里,乃出山口,又西南行平畴中,二里,抵涧上。 〔西有银烛山,尖削特耸,东南则石崖正扼水口也。〕乃止宿于黄姓家。   二十八日 平明,饭而行。二里,西南出涧口,渡水,逾一小岭,又三里得平畴, 则白爽村也。由白爽村之西复上岭,是为长冲。五里,转北坳,望西北五峰高突,顶若 平台,可夺五台之名。又西五里,直抵五峰之南,乱尖叠出,十百为群,横见侧出,不 可指屈。其阳即为镕村,墟上聚落甚盛,不特山谷所无,亦南中所(少)见者。市多鬻 yù卖面、打胡麻为油者,因市面为餐,以代午饭焉。〔东南三十里,有灵襟洞;南二 里,有阳流岩云。〕又西五里为上桥,有水自东北丛尖山之南,西过桥下,即分为二。 一南去,一西去。又西南〔穿石山腋,共〕三里,过廖村。其西北有山危峙,又有尖丛 亭亭,更觉层叠。问之,谓危峙者为金山,而其东尖丛者不能名焉。又二里,有水自金 山东腋出,堰为大塘。历堰而西,又三里,复穿石山峡而西,则诸危峰分峙叠出于前, 愈离立献奇,联翩角胜矣。石峰之下,俱水汇不流,深者尺许,浅仅半尺。诸峰倒插于 中,如出水青莲,亭亭直上。初二大峰夹道,后又二尖峰夹道,道俱叠水中,取径峰隙, 令人应接不暇。但石俱廉厉凿足,不免目有余而足不及耳。其峰曰雷劈山。以其全半也; 曰万岁山,以尖圆特耸也。其间不可名者甚多。共五里,始舍水磴而就坦坡。又五里, 姑得平畴,为河塘村,乃就村家瀹茗避日,下舂而后行。河塘西筑塘为道,南为平畴, 秧绿云铺,北为汇水,直浸北界丛山之麓,蜚晶漾碧,令人尘胃一洗。过塘,循山南麓 而西,五里,渡一石梁,遂登冈陀行。又五里,直抵两山峡中,其山南北对峙如门。北 山之东垂,有石峰分岐而起,尖峭如削,其岐峰尤亭亭作搔首态,土人呼为妇女娘峰。 崖半有裂隙透明,惟从正南眺之,有光一繖通“闪”,少转步即不可窥矣。南山之首, 又有石突缓,人行其下,左右交盼,亦复应接不暇。时日色已暮,且不知顾仆下落,亟 问浮桥而趋。西过大石梁,再西即浮桥矣。漓水至是已极汪洋,北自皇泽湾即虞山下。 转而南,桂林省城东临其上。城东北隅为驿,在皇泽湾转南之冲,其南即城也。城之临 水者,东北为东镇门,南过木龙洞为就日门,再南出伏波山下为桂水门,又南为行春门, 又南为浮桥门。此东面临流者,自北隅南至浮桥共五门。北门在宝积、华景二山。浮桥 贯江而渡,觅顾仆寓不得,遂入城,循城南去,宿于逆旅。   二十九日 从逆旅不待餐而行。遂西过都司署前,又西,则靖江王府之前甬也。又 西,则大街自北而南,乃饭于市肆。此处肉馒以韭为和,不用盐而用糖,晨粥俱以鸡肉 和食,亦一奇也。又南登一楼。其楼三层,前有石梁,梁东西大水汇成大沼。自楼上俯 眺,朱门粉堞,参差绿树中,潮水中涵,群峰外绕,尽括一城之胜。中层供真武像。时 亟于觅顾仆,遂转遵大街北行,东过按察司前,遂东出就日门。计顾仆舟自北来,当先 从城北濒江觅,而南从城下北行。已而城上一山当面而起,石脚下插江中,路之在城外 者,忽穿山而透其跨下,南北岈然,真天辟关津也。〔西则因山为城,城以内即叠彩东 隅。〕穿洞出,下临江潭,上盘山壁,又透腋而入,是为木龙洞。其洞亦自南穿北,高 二丈,南北透门约十余里。其东开窗剖隙,屡逗天光,其外濒江有路,行者或内自洞行, 或外由江岸,俱可北达。出洞,有片石夹峙,上架一穹石,其形屈曲,其色青红间错, 宛具鳞腮,似非本山之石,不知何处移架于此。洞北辟而成崖,缀以飞廊,前临大江, 后倚悬壁,憩眺之胜,无以逾此。廊上以木雕二龙插崖间,北压江水。廊北有庵、有院。 又循城溯〔江〕北一里,过东镇门。又北过城东北隅,〔为东江驿。驿东向,当皇泽湾 南下冲。〕入驿,问顾仆所附江舟,知舟泊浮桥北。出驿,北望〔皇〕泽湾,有二江舟 泊山下,〔疑顾仆或在此舟,〕因令静闻往视,余暂憩路口。见城北隅,俱因山为城, 因从环堵之隙,退视其下,有一大洞北向穹然,内深邃而外旁穿。有童子方以梯探历其 上,盖其附近诸户积薪贮器,俱于是托也。恐静闻返,急出待路口。久之不至,乃濒江 北行觅之,直抵泊舟之山,则静闻从松阴中呼曰:“山下有洞,其前有亭,其上有庵, 可急往游。”余从之。先沿江登山,是为薰风亭。曹学佺附书。亭四旁多镌石留题,拂 而读之,始知是为虞山,乃帝舜南游之地。其下大殿为舜祠,祠后即韶音洞,其东临江 即薰风亭。亭临皇湾之上,后倚虞山之崖。刻诗甚多,惟正德藩臬〔niè〕王骥与同僚 九日登虞山一律颇可观。诗曰:“帝德重华亘古今,虞山好景乐登临。峰连大岭芙蓉秀, 水接三湘苦竹深。雨过殊方沾圣泽,风来古洞想韶音。同游正值清秋节,更把茱萸(zh ū yú一种植物,可作酿酒料,其味特异,清明节喝此酒,有思亲之意)酒满斟。” 由亭下,西抵祠后,入韶音洞。其洞西向,高二丈,东透而出约十丈。洞东高崖崭绝, 有小水汇其前,幽泽嵌壁,恍非尘世。其水自北坞南来,石梁当洞架其上,曰接龙桥。 坐桥上,还眺〔洞〕门崖壁,更尽峥嵘之势。洞门左崖张西铭栻刻《韶音洞记》,字尚 可摹。仍从洞内西出,乃缘磴东上,有磨崖,碑刻朱紫阳所撰《舜祠记》,为张松建祠 作。乃吕好问所书,亦尚可摹,第崖高不便耳。从此上跻,有新叠石为级者,宛转石隙 间,将至山顶,置静室焉,亦新构,而其僧已去。窗楞西向,户榻洒然,室不大而洁。 乃与静闻解衣凭几,啖胡饼而指点西山,甚适也。久之,舜殿僧见客久上不下,乃登顶 招下山待茶。余急于觅顾仆,下山竟南,循旧路,二里入就日门。从门内循城南行半里, 由伏波山下出桂水门,门以内为伏波祠,门以外为玩珠洞。由城外南行又半里,为行春 门,又南半里,为浮桥门,始遇顾仆于门外肆中。时已过午,还炊饭于城内所宿逆旅。 下午,大雨大至,既霁,乃迁寓于都司前赵姓家,以其处颇宽洁也。   五月初一日 晨餐后,留顾仆浣衣涤被于寓。余与静闻乃北一里,抵靖江王府东华 门外。其东为伏波山,其西为独秀峰。峰在藩府内,不易入也。循王城北行,又一里, 登叠彩山。山踞省城东北隅,山门当两峰间,乱石层叠错立,如浪痕腾涌,花萼攒簇, 令人目眩,所谓“叠彩”也。门额书“北牖洞天”,亦为曹能始书。按北牖为隐山六洞 之名,今借以颜此,以此山在城北,且两洞俱透空成牖也。其上为佛殿,殿后一洞屈曲 穿山之背,其门南向,高二丈,深五丈。北透小门,忽转而东辟。前架华轩,后叠层台, 上塑大士像。洞前下瞰城东,江水下绕,直漱其足。洞内石门转透处,风从前洞扇入, 至此愈觉凉飔sī凉风逼人,土人称为风洞。石门北向,当东转之上,有一石刻卧像横 置窦间,迦风曲肱,偃石鼓腹,其容若笑,使人见之亦欲笑。因见其上有石板平庋,又 有圆窦上透,若楼阁之层架,若窗楞之裂。急与静闻择道分趋,余从卧像上转攀石脊, 静闻从观音座左伏穿旁窍,俱会于层楼之上。其处东忽开隙,远引天光,西多垂乳,近 穿地肺。余复与静闻披乳房而穿肺叶,北出而瞰观音之座,已在足下。以衣置层楼隙畔, 乃复还其处,从圆窦中坠下。于是东出前轩,由洞左跻蹬,循垣而上,则拱极亭旧址也。 由址南越洞顶,攀石磴,半里,遂登绝顶,则越王坛也,是为桂山,又名北山。其上石 萼骈发,顶侧有平板二方,岂即所谓“石坛”耶?《志》云五代时马殷所筑,有岩桂生 其巅,今已无。其前一石峰支起,或谓之四望山,当即叠彩岩。其西一石峰高与此峰并, 峰半有洞高悬,望之岈然中空。亟下,仍认风洞出寺左,有轩三楹,为官府燕之所。前 临四望,后倚绝顶,余时倦甚,遂憩卧一觉,去羲皇伏羲氏真不远。由寺中右坳复登西 峰,一名于越山。上登峰半,其洞穹然东向,透峰腰而西,径十余丈,高四丈余。由其 中望之,东西洞然,洞西坠壑而下,甚险而峻。其环砖为门,上若门限,下若关隘,瞰 之似非通人行者。   乃仍东下至寺右,有大路北透两峰之间。下至其麓,出一关门,其东可趋东镇,其 北径达北门。乃循山西行,一里,仰见一洞倚山向北,遂拾级而登。其下先有一洞,高 可丈五,而高广盘曲,亦多垂柱,界窍分岐,而土人以为马房,数马散卧于其中,令人 气阻。由其左跻级更上,透洞门而入,其洞北向,以峰顶平贯为奇。而是山之洞,西又 以山腰叠透为胜,〔外裂重门,内驾层洞,〕各标一异,直无穷之幻矣。既下,又西行, 始见峰顶洞门西坠处,第觉危峡空悬,仰眺不得端倪边际,其下有遥墙环之,则藩府之 别圃也。又西出大街,有大碑在侧,大书“桂岭”二字。转北行一里,则两山耸峡,其 中雉堞zhì dié矮墙为关,而通启闭焉,是为北门。〔门在两山耸夹中,门外两旁, 山俱峭拔,即为华景、宝积众胜云。〕出门有路,静闻前觅素食焉。   既而又南一里,过按察司,觅静闻不得。乃东从分巡司经靖藩后宰门,又东共一里, 至王城东北隅,转而西向后宰门内。靖藩方结坛礼《梁皇忏》,置栏演《木兰传奇》, 市酒传餐者,夹道云集,静闻果在焉。余拉之东半里,出癸水门,仍抵庆真观下,觅小 舟一叶,北渡入玩珠岩。岩即伏波之东麓,石壁下临重江,裂隙两层,一横者下卧波上, 一竖者上穹山巅。卧波上者,下石浮敞为台,上石斜骞覆之。一石柱下垂覆崖外,直抵 下石,如莲萼倒挂,不属于下者,仅寸有余焉。是名“伏波试剑石”,盖其剑非竖劈, 向横披者也。后壁上双纹若缕,红白灿然,蜿蜒相向。有圆岩三晕,恰当其首,如二龙 戏珠,故旧名“玩珠”,宋张维易曰还珠。双纹之后,有隙内裂,直抵竖峡下岩;嵌梯 悬级,可直蹑竖峡而上垂柱之西。石台中坼,横石以渡,更北穿小窦,下瞰重江,渊碧 无底,所云伏波沉着苡处也。更南入山腹,穹然中虚,有光西转,北透前门,是其奥矣。 〔但石色波光,俱不若外岩玲珑映彻也。〕徘徊久之,渡子候归再三,乃舍之登舟。鼓 枻yì短桨回樯,濯空明而凌返照,不意身世之间有此异境也。登涯,由浮桥门入城, 共里余,返赵寓。静闻取伞往观《木兰》之剧。余憩寓中,取《图》、《志》以披翻阅、 查寻桂林诸可游者。   初二日 晨餐后,与静闻、顾仆裹蔬粮,携卧具,东出浮桥门。渡浮桥,又东渡花 桥,从桥东即北转循山。花桥东涯有小石突临桥端,修溪缀村,东往殊逗人心目。山峙 花桥东北,其嵯峨之势,反不若东南夹道之峰,而七星岩即峙焉,其去浮桥共里余耳。 岩西向,其下有寿佛寺,即从寺左登山。先有亭翼然迎客,名曰摘星,则曹能始所构而 书之。其上有崖横骞,仅可置足,然俯瞰城堞西山,则甚畅也。其左即为佛庐,当岩之 口,入其内不知其为岩也。询寺僧岩所何在,僧推后扉导余入。历级而上约三丈,洞口 为庐掩黑暗,忽转而西北,豁然中开,上穹下平,中多列笋悬柱,〔爽朗通漏〕,此上 洞也,是为七星岩。从其右历级下,又入下洞,是为栖霞洞。其洞宏朗雄拓,门亦西北 向,仰眺崇赫。洞顶横裂一隙,有〔石〕鲤鱼从隙悬跃下向,首尾鳞腮,使琢石为之, 不能酷肖乃尔。其旁盘结蟠盖,五色灿烂。西北层台高叠,缘级而上,是为老君台。由 台北向,洞若两界,西行高〔台〕之上,东循深壑之中。由台上行,入一门,直北至黑 暗处,上穹无际,下陷成潭,澒hòng洞tóng弥漫无际峭裂,忽变夷为险。时余先觅导 者,燃松明于洞底以入洞,不由台上,故不及从,而不知其处之亦不可明也。乃下台, 仍至洞底。导者携灯前趋,循台东壑中行,始见台〔壁〕攒裂绣错,备诸灵幻,更记身 之自上来也。直北入一天门,石楹垂立,仅度单人。既入,则复穹然高远,其左有石栏 横列,下陷深黑,杳不见〔底〕,是为獭子潭。导者言其渊深通海,未必然也。盖即老 君台北向下坠处,至此则高深易位,丛辟交关,又成一境矣。其内又连进两天门,路渐 转而东北,内有“花瓶插竹”、“撤网”、“弈棋”、“八仙”、“馒头”诸石,两旁 善财童子,中有观音诸像。导者行急,强留谛视,顾此失彼。然余所欲观者,不在此也。 又逾崖而上,其右有潭,渊黑一如獭子潭,而宏广更过之,〔是名龙江,〕其盖与獭子 相通焉。又北行东转,过红毡、白毡,委裘垂毯,纹缕若织。又东过凤凰戏水,始穿一 门,阴风飕飗微风吹动的样子,卷灯冽肌,盖风自洞外入,至此则逼聚而势愈大也。叠 彩风洞亦热。然叠彩昔无风洞之名,而今人称之;此中昔有风洞,今无知者。出此,忽 见白光一圆,内映深壑,空濛若天之欲曙。遂东出后洞,有水自洞北环流,南入洞中, 〔想下为龙江者,〕小石梁跨其上,则宋相曾公布所为也。度桥,拂洞口右崖,则曾公 之记在焉。始知是洞昔名冷水岩,曾公帅桂今桂林,搜奇置桥,始易名曾公岩,与栖霞 盖一洞潜通,两门各擅耳。   余伫立桥上,见涧中有浣而汲者,余询:“此水从东北来,可溯之以入否?”其人 言:“由水穴之上可深入数里,其中名胜,较之外洞,路倍而奇亦倍之。若水穴则深浅 莫测,惟冬月可涉,此非其时也。”余即觅其人为导。其人乃归取松明,余随之出洞而 右,得庆林观焉。以所负囊裹寄之,且托其炊黄粱以待。遂同导者入,仍由隘口东门, 过凤凰戏水,抵红、白二毡,始由岐北向行。其中有弄球之狮,卷鼻之象,长颈盎背之 骆驼,有土冢之祭,则猪鬣鹅掌罗列于前;有罗汉之燕,则金盏银台排列于下。其高处 有山神,长尺许,飞坐悬崖;其深处有佛像,仅七寸,端居半壁菩萨之侧。禅榻一龛, 正可趺跏而坐;观音座之前,法藏一轮,若欲圆转而行。深处复有渊黑,当桥涧上流。 至此导者亦不敢入,曰:“挑灯引炬,即数日不能竟,但此从无入者,况当水涨之后, 其可尝不测乎?”乃返,循红白二毡、凤凰戏水而出。计前自栖霞达曾公岩,约径过者 共二里,后自曾公岩入而出,约盘旋者共三里,然二洞之胜,几一网无遗矣。   出洞,饭于庆林观。望来时所见娘媳妇峰即在其东,从间道趋其下,则峰下西开一 窍,种圃灌园者而聚庐焉。种金系草,为吃烟药者。其北复有岩洞种种,盖曾公岩之上 下左右,不一而足也。于是循七星山之南麓,北向草莽中,连入三洞。计省春当在其北, 可逾岭而达,遂北望岭坳行。始有微路,里半至山顶,石骨峻嶒céng高峻突兀,不容 着足,而石隙少开处,则棘刺丛翳愈难跻;然石片之奇,峰瓣之异,远望则掩映,而愈 披愈出,令人心目俱眩。又里半,逾岭而下,复得〔凿〕石之级,下级而省春岩在矣。   其岩三洞排列,俱东北向。〔最西者骞云上飞,〕内深入,有石如垂肺中悬。西入 南转,其洞渐黑,惜无居人,不能索炬以入,然闻内亦无奇,不必入也。洞右旁通一窍, 以达中洞。居中者外深而中不能远入,洞前亦有垂槎倒龙之石。洞右又透一门以达东洞。 最东者垂石愈繁,洞亦旁裂,中有清泉下注成潭,寒碧可鉴。余令顾仆守己行囊于中洞, 与静闻由洞前循崖东行。洞上耸石如人,蹲石如兽。洞东则危石亘空,仰望如劈。其下 清流潆之,曰拖剑江,即癸水也。〔源发尧山,〕自东北而抵山之北麓,乃西出葛老桥 而西入漓水焉。时余转至山之东隅,仰见崖半裂窍层叠,若云嘘绡幕,连过三窍,意谓 若窍内旁通,连三为一,正如叠蕊阁于中天,透琼楞于云表,此一奇也。然而未必可达, 乃徘徊其下,披莽隙,梯悬崖,层累而上。既达一窍,则窍内果通中窍。第中窍卑伏, 不能昂首,须从窍外横度,若台榭然,不由中奥也。既达第三窍,穿隙而入,从后有一 龛,前辟一窗,窗中有玉柱中悬,柱左又有龛一圆,上有圆顶,下有平座,结跏而坐, 四体恰适,即刮琢不能若此之妙。其前正对玉柱,有小乳下垂,珠泉时时一滴。余与静 闻分踞柱前窗隙,下临危崖。行道者望之,无不回旋其下,有再三不能去者。已而有二 村樵,仰眺久之,亦攀跻而登,谓余:“此处结庐甚便,余村近此,可以不时瞻仰也。” 余谓:“此空中楼阁,第恨略浅而隘,若少宏深,便可停栖耳。”其人曰:“中窍之上 尚有一洞甚宏。”欲为余攀跻而上,久之不能达。余乃下倚松阴,从二樵仰眺处,反眺 二樵在上,攀枝觅级,终阻悬崖,无从上跻也。久之,仍西行入省春东洞内,穿入中洞, 又从其西腋穿入西洞。洞多今人摩崖之刻。   出洞而西,又得一洞,洞门北向,约高五丈,内稍下,西转虽渐昏黑,而崇宏之势 愈甚,以无炬莫入,此古洞也。左崖大书“五美四恶”章,乃张南轩笔,遒劲完美,惜 无知者,并洞亦莫辨其名,或以为会仙岩,或以为弹丸岩。拂岩壁,宋莆田陈黼fǔ题, 则清岩洞也,岂以洞在癸水之渚耶?洞西拖剑水目东北直逼崖下,崖愈穹削,高插霄而 深嵌渊,甚雄壮也。石梁跨水西度,于是崖与水俱在路南矣。盖七星山之东北隅也,是 名弹丸山,自省春来共一里矣。   由其西南渡各老桥,以各乡之老所建,故以为名。望崖巅有洞高悬穹,上下俱极峭 削,以为即栖霞洞口也。而细谛其左,又有一崖展云架庐,与七星洞后门有异。亟东向 登山,山下先有一刹,盖与寿佛寺、七星观南北鼎峙山前者也。〔南为七星观,东上即 七星洞;中为寿佛寺,东上即栖霞洞;北为此刹,东上即朝云岩也。〕仰面局膝攀蹬, 直上者数百级,遂入朝云岩,其岩西向,在栖霞之北,从各老桥又一里矣。洞口高悬, 其内北转,高穹愈甚,徽僧太虚叠磴驾阁于洞口,飞临绝壁,下瞰江城,远挹yì作揖 西山,甚畅。第时当返照入壁,竭蹶而登,喘汗交迫。甫投体叩佛,忽一僧前呼,则融 止也。先是,与融止一遇于衡山太古坪,再遇于衡州绿竹庵,融止先归桂林,相期会于 七星。比余至,逢人辄问,并无识者。过七星,谓已无从物色。至此忽外遇之,遂停宿 其岩。因问其北上高岩之道,融止曰:“此岩虽高耸,虽近崖右,曾无可登之级。约其 洞之南壁,与此洞之北底,相隔只丈许,若从洞内可凿窦以通,洞以外更无悬栻yì小 木桩梯之处也”。凭栏北眺,洞为石掩,反不能近瞩,惟洒发抬头远望向西山,历数其 诸峰耳。西山自北而南:极北为虞〔山〕,再南为东镇门山,再南为木龙风洞山,即桂 山也,再南为伏波山。此城东一支也。虞山之西,极北为华景山,再南为马留山,再南 为隐山,再南为侯山、广福王山。此城西一支也。伏波、隐山之中为独秀,其南对而踞 于水口者,为漓山、穿山。〔皆漓江以西,故曰西山云。〕   初三日 留朝云岩阁上,对西追录数日游记。薄暮乃别融止下山,南过寿佛寺、七 星观,共一里,西渡花桥,又西一里,渡浮桥,入东江门,南半里,至赵寓宿焉。   初四日 晨餐后,北一里,过靖江府东门,从东北角又一里,绕至北门。礼忏坛僧 灵室,乃永州茶庵会源徒孙也,引余辈入藩城北门。门内即池水一湾,南绕独秀山之北 麓,是为月牙池。由池西南经独秀西麓,有碑夹道。西为《太平岩记》,东为《大悲尊 胜》两咒。又南,独秀之西,有洞曰西岩。即太平洞。对岩有重门东向,乃佛庐也。方 扃jiōng关锁诸优于内,出入甚严,盖落场时恐其不净耳。寺内为灵室师绀谷所主。有 须,即永州茶庵会源之徒,藩府之礼忏扃优皆俾主之。灵室敲门引客入,即出赴忏坛。 绀谷瀹茗献客,为余言:“君欲登独秀,须先启禀告王,幸俟忏完,王撤宫后启之。” 时王登峰时看忏坛戏台,诸宫人随之,故不便登。盖静闻先求之灵室,而灵室转言师者。 期以十一日启,十二日登。乃复启打开重门,送客出。出门即独秀岩,乃西入岩焉。其 岩南向,不甚高,岩内刻诗缕画甚多。其西裂一隙,下坠有圆洼,亦不甚深,分两重而 已。岩左崖镌《西岩记》,乃元至顺间记顺帝潜邸于此。手刻佛像,缕石布崖,俱极精 巧,时字为苔掩,不能认也。洞上篆方石,大书“太平岩”三字。夹道西碑言:西岩自 元顺帝刻像,其内官镌记,后即为本朝藩封。其洞久塞,重坦闭之。嘉靖间,王见兽入 其隙,逐而开之,始抉其闭而表扬焉,命曰太平岩。岩右有路,可盘崖而登,时无导者, 姑听之异日。 乃仍从月池西而北,出藩城。于是又西半里,过分巡。其西有宗藩,收罗诸巧石, 环置户内外。余入观之,择其小者以定五枚,俟后日来取。乃从后按察司前南行大街一 里,至樵楼。从楼北西向行半里,穿榕树门。其门北向,大树正跨其巅,巨本盘耸而上, 虬根分跨而下,昔为唐、宋南门,元时拓城于外,其门久塞,嘉靖乙卯,总阃kǔn负责 带兵守门的官员周于德抉壅闭而通焉。由门南出,前即有水汇为大池。后即门顶,以巨 石叠级分东西上,亦有两大榕南向,东西夹之。上建关帝殿,南面临池,甚为雄畅。殿 西下,总阃建牙。路从总阃西循城而南,一里,西出武胜门,乃北溯西江行,一里而达 隐山。   其山北倚马留诸岫,西接侯山诸峰,东带城垣,南临西江,独峙坞中,不高而中空, 故曰隐山。山四面有六洞环列:〔东为朝阳洞,寺在其下。洞口东向,下层通水,上层 北辟一门,就石刻老君像,今称老君洞。山北麓下为北牖洞。洞东石池一方,水溢麓下, 汇而不流,外窦卑伏,而内甚宏深。前有庵,由庵后披隙入,洞圆整危朗,后复上盘一 龛,左有一窗西辟,石柱旁列,不通水窦。其北崖之上为白雀洞,在朝阳后洞西。门北 向,入甚隘,前有线隙横列,上彻天光,渐南渐下,直通水。又西为嘉莲洞,亦北向, 与白雀并列。洞分东西两隙,俱南向下坠,洞内时开小穴,彼此相望,数丈辄合,内坠 渊黑,亦抵水。又西过一石隙,西北有石,平庋错萼中,绝胜琼台。乃南转为夕阳。洞 西向,洞口飞石,中门为两。门左一侧壑汇水,由水窦东通于内,右有曲穴北转,内甚 凄暗,下坠深潭,盖南北皆与水会焉。又南转西南山麓,为南华洞。洞南向,势渐下, 汇水当门,可厉入。深入则六洞同流。五洞之底,皆交连中络,惟北牖则另辟一水窦, 初不由洞中通云。闻昔〕唐宋时,西江之水东潆榕树门,其山汇于巨浸中,是名西湖。 其诸纪游者,俱〔云〕“乘舟载酒而入”。今则西江南下,湖变成田,沧桑之感有余, 荡漾之观不足矣。   余初至朝阳寺,为东洞僧月印导,由殿后入洞,穿老君之侧上,出山北,乃西过白 雀、嘉莲,皆北隅之洞也。西南转平石台,是日甫照不能停,乃南过夕阳,此西隅之洞 也。又南转而东,过南华,则南隅之洞云。余欲从此涉水而入,月印言:“秋〔冬〕水 涸虫蛰,方可内涉;今水大,深处莫测,而蛇龙居焉,老僧不能导。请北游北牖,可炊 焉。兹已逾午矣。”余从之,乃东过西湖神庙,又北转过朝阳,别月印,逾〔隐山〕东 北隅。其处石片分裂,薄若裂绡,耸若伸掌,石质之异,不可名言。有一石峰,即石池 一方,下浸北麓,其内水时滴沥,声如宏钟。西入北牖庵,令顾仆就炊于庵内,余与静 闻分踞北牖洞西窗上,外揽群峰,内阚洞府。久之出,饭庵前松荫下。复由老君洞入, 仍次第探焉。   南抵南华,遇一老叟曰:“此内水窦旁通,虽浅深不测,而余独熟经其内。君欲入, 明当引炬以佐前驱。”余欲强其即入,曰:“此时不及,且未松明。”及以诘旦明早为 期。余乃南随西江之东涯,仍一里,过武胜门,西门。又南循城西一里,过宁远门。南 门。由正街南渡桥,行半里,复东入岐。路循西江南分之派,行一里,抵漓山。山之东 即漓江也,南有千手观音庵。从山之西麓转其北,则漓水自北,西江自西,俱直捣山下, 山怒崖鹏骞,上腾下裂,以厄其冲,置磴上盘山腰,得雉岩寺。时已薄暮,遂停囊岩寺。 遇庠友杨子正,方读书其间,遂从其后跻石峡,同蹑青萝阁,谒玉皇像。余与子正倚阁 暮谈至昏黑,乃饭岩寺而就枕焉。   初五日 是为端阳节。晨起,雨大注,念令节佳节名山,何不暂憩,乃令顾仆入城 市蔬酒。余方凭槛看山,忽杨君之窗友郑君子英、朱君兄弟超凡、涤俱至,盖俱读书青 萝阁。上午雨止,下雉岩寺,略纪连日游辙;而携饮者至,余让之,出坐雉岩寺亭,杨、 郑四君复以柬来订约定。当午,余就亭中,以蒲酒、雄黄自酬节意。下午,四君携酒至, 复就青萝饮之。朱君有家乐,效吴腔,以为此中盛事,不知余之厌闻也。时方禁龙舟, 舟人各以小艇私棹于山下,鼍tuó扬子鳄鼓雷殷,回波雪涌,殊方同俗,聊资凭吊,不 觉再热。〔既暮,〕复下山,西入一洞。洞〔在山足,〕门西向,高穹而中平,上镌 “乐盛洞”三字,古甚,不知何人题。前有道宫,亦就荒圮。出洞,复东循雉岩崖麓, 沿江而东。其东隅有石,上自山巅,下插江中,中剜而透明,〔深二丈,高三丈,〕若 辟而成户,〔江流自北汇其中。涉其南透崖以上,即为千手大士庵。〕余因濯足弄水, 抵暮乃上宿雉岩。   雉岩,《一统志》以为即漓山,在城南三里。〔阳水南支经其北,漓水南下经其东, 东有石门嵌江,西有穹洞深入,南有千手大士庵,俱列其足。雉岩寺高悬山半,北迎两 江颓浪,飞槛缀崖,倒影澄碧。寺西为雉山亭,南为雉山洞。洞外即飞崖斗发,裂隙迸 峡,直自巅下彻,旁有悬龙矫变,石色都异。前大石平涌为莲台。台右根与后峡相接处, 下透小穴入,西向台隙,摩崖登台,则悬龙架峡,正出其上。昔有阁曰青萝,今移置台 端,登之不知其为台也。然胜概麕jūn集,不以阁掩。是山正对城南,为城外第二重案 山。北一里曰象鼻山水月洞,南三里曰崖头净瓶山荷叶洞,俱东逼漓江,而是山在中较 高,《志》遂以此为漓山。〕范成大又以象鼻山水月洞为漓山,后人漫无适从。然二山 形象颇相似。〔但雉岩石门,不若水月扩然巨观,故游者舍彼趋此。然以予权之,濒江 午向南向三山,不特此二山相匹,崖头西北山脚,石亦剜空嵌水,跨成小门,其离立江 水冲合中,三山俱可名漓也。〕   初六日 晨餐后,作二诗别郑、杨诸君。郑君复强少留,以一诗酬赠焉。遂下山, 西南一里入大道,东南一里过南溪桥。南溪之由高峙桥东,有水自西南直上逼西麓, 〔绕山东北入漓去,〕石梁跨其上,即所谓南溪也。白龙洞在山椒。累级而上,洞门高 涨,西向临溪,两石倒悬洞口,岂即所谓白龙者耶?洞下广列崇殿,仰望不知为〔洞〕。 由殿左透级上,得璇室雕饰华丽的宫室如层楼,内有自然之龛,置千手观音。前临殿室 之上,环瞻洞顶,〔为〕此洞最胜处。从此北向东转,遂成昏黑。先是,买炬山僧,僧 言由洞内竟可达刘仙岩,不必仍由此洞出。及征钱篝火入,中颇宽宏多岐。先极其东隅, 上跻一隙,余以为刘仙道也,〔竟〕途穷莫进。又南下一洼,则支窦傍午,上下交错, 余又以为刘仙道也,山僧言:“〔此乃〕护珠岩道,崄巇xiǎn xī艰难崎岖莫逾。与 其踯躅于杳黑,不若出洞平行为便。”时所赍茅炬已浪爇垂尽,乃随僧仍出白龙。下山 至桥,望白龙之右复有洞盘空,而急于刘岩,遂从桥东循山南东转,则南面一崖,层突 弥耸,下亦有窍旁错,时交臂而过。忽山雨复来,乃奔憩崖下,跻隙坐飞石上,出胡饼 啖之。〔雨帘外窥,内映乳幕,〕仙仙乎有凌〔云〕餐霞之想。久之雨止,〔下〕岩, 转岩之东,则刘仙岩在是矣。〔岩〕与白龙洞东西分向,由山南盘麓而行,相去不过一 里,而避雨之岩正界其中,有观在岩下。先入觅道士炊饭,而道枕未醒,有童子师导从 观右登级,先穿门西入,旋转逾门上,复透门出,又得一岩,东南向,中看三仙焉,则 刘仙与其师张平叔辈也。又左由透门之上,再度而北,又开一岩,中置仙妃,岩前悬石 甚巨,当洞门,若树屏,若垂帘。刘仙篆雷符于上岩右壁,又有寇忠愍mǐn准大书,俱 余所(欲)得者。〔予至岩,即周览各窦。询与白龙潜通处,竟不可得。乃知白龙所通, 即避雨岩下窦,导僧所云护珠岩是也。〕时雨复连绵不止,余仍令顾仆随童子师下观, 觅米自炊。余出匣中手摹雷符及寇书,而石崖歌则,石雨淋漓,抵暮而所摹无几。又令 静闻抄录张、刘二仙《金丹歌》,亦未竟。又崖间镌刘仙《养气汤方》及唐少卿《遇仙 记》未录,遂宿观。道士出粥以饷。中夜大雨,势若倒峡。   刘仙名景,字仲远,乃平叔弟子,各有《金丹秘歌》镌崖内,又有《俞真人歌》在 洞门崖上,半已剥落,而《养气汤方》甚妙,唐少卿书奇,俱附镌焉。   初七日 雨滂沱不止。令顾仆炊饭观中。余与静闻冒雨登岩,各完未完之摹录。遂 由玉皇祠后,寻草中伏级,向东北登山。草深雨湿,里衣沾透,而瞻顾岩石,层层犹不 能已。而童子师追寻至岩中,顾不见客,高声招餐,余乃还饭寺中。饭后,道士童师导 由穿云岩。其岩〔在〕上岩东南绝壁下,洞口亦东南向。其洞高穹爽朗,后与左右分穿 三窍,左窍旁透洞前,后与右其窍小而暗,不暗行也。洞内镌《桂林十二岩十二洞歌》, 乃宋人笔。余喜其名,欲录之,而高不可及。道士取二梯倚崖间,缘缘分录,录完出洞。 洞右有文昌祠,由其而东过仙人足迹。迹在石上,比余足更长其半,而阔亦如之,深及 五寸,指印分明,乃左足也。其侧石上书“仙迹”二字,“迹”字乃手指所画,而“仙” 字乃凿镌成之者。由迹北上,即为仙迹岩。岩在穿云东北崖之上,在上岩东隅,洞口亦 东南向,外亦高朗,置老君像焉。其内乳柱倒垂,界为两重,〔若堂皇之后,屏列窗棂, 分内外室者。〕洞岩穿窦两岐,俱不深,而玲珑有余。   徘徊久之,雨霏不止,仍从仙迹石一里,抵观前。别道士童师,遂南行〔二里,出〕 十里铺。〔铺在斗鸡西,郡往平乐大道。〕由铺南进灵懿石坊,东向岐路,入一里,北 望穿山,隔江高悬目窦,昔从北顾,今转作南瞻,空濛雨色中,得此圆明,疑是中秋半 晴半雨也。再前,望崖头北隅梳妆台下,飞石嵌江,剜成门阙,远望之,较水月似小, 而与雉山石门,其势相似。然急流涌其中,荡漾尤异,倏忽之间,上见圆明达云,下睹 方渚嵌水,瞻顾之间,奇绝未有。共一里,东至崖头庙。其山在雉山之南,乃城南第三 重当午之案也。漓江西合阳江于雉山,又东会拖剑水及漓江支水于穿山,奔流南下,此 山当其冲。山不甚高,而屹立扼流,有当熊之势。西向祀嘉应妃,甚灵,即灵懿庙。宋 嘉定间加封嘉应善利妃。其北崖有亭,为梳妆台,下即飞崖悬嵌,中剜成门处,而崖突 波倾,不能下瞰,但见回浪跃澜,漩石而出,时跫qióng脚步声然有声耳。坐久之,返 庙中。由其后入一洞,其门西向。穿门历级下,其后岈然通〔望〕,有石肺垂洞中,其 色正绿,叠覆田田荷叶相连的样子,是为荷叶洞。穿叶底透山东北,即通明之口也,漓 江复潆其下。由叶前左下,东转深黑中,其势穹然,不及索炬而入。初,余自雉山僧闻 荷叶洞之名,问之不得其处,至是拭崖题知之,得于意外,洞亦灵幻,不负雨中踯躅。 庙中无居人,赛神携火就崖而炊,前后不绝。其东北隅石崖插江,山名“净瓶”以此, 须泛舟沿流观之,其上莫窥也。   仍二里出大道,傍十里铺,〔经白龙洞,北随溪探前所望白龙左洞,则玄岩也。岩 东向,洞门高耸。下峡,由南腋东入上洞;东登必由北奥,俱崇深幽邃,无炬不能遐历 远游。洞前乳柱缤纷,不减白龙。上镌“玄岩”,字甚古。出洞,〕饭而雨霁。五里入 宁远门,南门。返寓,易衣浣污焉。   初八日 晨餐后,市石于按察司东初旸yáng王孙家,令顾仆先携三小者返寓,以 三大者留为包夹焉。余遂同静闻里半出北门,转而东半里,北入支径,过一塘,遂登刘 岩山。先有庵在山麓,洞当其后,为刘岩洞。洞门西向,东下渊黑,外置门为藏蒌lóu 一种草木植物之所。此岩以刘姓者名,与城南刘仙同名实异也。由洞右跻危级而上,是 为明月洞。其洞高缀危崖之半,上削千尺,下临重壑,洞门亦西向。僧白云架佛阁于洞 门之上,层叠倚岩,有飞云缀空之势。洞在阁下,东入岈然,然昏黑莫辨,无甚奇。出 洞,觅所谓望夫山。山在其北,犹掩不可睹。乃饭而下,崖半见北有支径,遂循崖少北, 复见一洞西向,其门高悬,为僧伐木倒架,纵横洞前,无由上跻。方徘徊间,而白云自 上望之,亟趋而下,怂恿引登。梯叠门而上,一石当门树屏;由其左透隙,则宛转玲珑; 逾石脊东下,穹然直透山腹;辟门东出,外临层崖,内列堂奥,凭空下瞰,如置身云端 也。洞门乳柱纵横,径窦逆裂,北有一径高穹下坠,东转昏黑,亦有门东出,暗不复下。 复与白云分踞石脊之中,谈此洞灵异。昔其徒有不逞者,入洞迷昧,不知所往。白云遍 觅无可得,哀求佛前。五日,复自洞侧出,言为神所缚,将置之海,以师乞免贳通赦之。 然先是觅洞中数遍,不知从何出也。此间东西透豁,而有脊有门中界之。〔不若穿山、 叠彩、中隐、南峰诸洞,扩然平通,下望明饺,内无余奥也。〕   下洞,别白云。仍一里,西过北门,门西峰当面起,削山为城。循其北麓转西北城 角,下盘层石,上削危城。其西正马留山东度之脉;其南濒城为池,南汇与凉水洞桥新 西门外。而南入阳江;其北则洼汇山塘,而东浅于虞山接龙桥下者。《志》所称始安峤 当在其处也。《志》又有冷水洞,在城东,而曾公岩名冷水,而此又有冷水焉。凉水洞 桥北,满堂皆莲花,香艳远暨,亦胜地。凉水洞在新西门外。北门在两山夹中,东西二 峰峭竖而起,东峰俗称为马鞍,西峰俗呼为真武。东峰疑即镇南峰,《志》言有唐人勒 石,尚未觅得。西峰南麓,王阳明祠。因之为城,锁钥甚壮。然北城随山南转,故北隅 甚狭,渐迤而南,则东西开扩矣。   余少憩城外西北角盘崖之上,旋入北门,西谒阳明祠。复东由大街南行,则望洞西 岩之穴正当明处,若皎月高悬焉。又南,共一里,至《桂岭碑》侧,西向濒城,复得一 山,则华景洞在焉。洞门东向,前有大池,后倚山,则亦因为西城者。洞前岩平朗,上 覆外敞,其南昔有楼阁,今俱倾圮莫支,僧移就岩栖焉。岩后穿穴为门,其内崡岈,分 而为三:南入者,洼暗而邃;西透者,昔穿城外,因为城门,后甃井石塞而断焉,北转 者,上出若前,下履飞石,东临岩上。崖有旧镌一,为开庆元年手敕,乃畀其镇将者。 开庆不知是何年号,其词翰俱为可观。而下有谢表井跋,则泐lè裂开不能读矣。已复 出至前岩,僧言由洞左攀城而上,山之绝顶有《诸葛碑》。余从闻异之,亟西登城陴p í女墙,乃循而南登,已〔从石萼〕丛错中攀跻山顶。此顶当是宝积山。《志》言宝积 与华景相连,上有危石怪木,当今又为卧龙山,想一山而南北异名耳。顶南荒草中有两 碑,一为成化间开府孔镛撰文,一为嘉靖间阃帅俞大酞修记。皆言此山昔名卧龙,故因 而祀公,以公德业在天下,非以地拘也。今顶祠已废,更创山麓。从其上东俯宫衢,晚 烟历历,西瞰濛绪,荷叶田田,近则马留山倒影,远则侯山诸峰列翠,虽无诸葛遗踪, 亦为八桂胜地。其侧崖棘中,有百合花一枝,五萼,甚钜,因连根折之,肩而下山,即 为按察司后矣。薄暮,共二里,抵寓。   初九日 余少憩寓中。上午,南自大街一里过樵楼,市扇欲书《登秀诗》赠绀谷、 灵室二僧,扇无佳者。乃从县后街西入宗室廉泉园。廉泉丰仪修整,礼度谦厚,令童导 游内园甚遍。园在居右,后临大塘,远山近水,映带颇盛,果树峰石,杂植其中,而亭 榭则雕镂缋饰,板而无纹也。停憩久之。东南一里,过五岳观。又一里,出文昌门,乃 东南门也,南溪山正对其前。转若一指,直上南过石粱,〔梁下即阳江北分派。〕即东 转而行,半里,过桂林会馆,又半里,抵石山南麓,则三教庵在焉。庵后为右军崖,即 方信孺结轩处。方诗刻庵后石崖上,犹完好可拓。其山亦为漓山,今人呼为象鼻山,与 雉土人藏篓其中也。洞不甚宽广,昔直透东北隅,今其后窍已叠石掩塞。循石崖东北, 遂抵漓江。乃盘山溯行,从石崖危嵌中又得一洞,北向,名南极洞。其中不甚深。出其 前,直盘至西北隅,是为象鼻岩,而水月洞现焉。盖一山而皆以形象异名也。飞崖自山 顶飞跨,北插中流,东西俱高剜成门,阳江从城南来,流贯而合于漓。上既空明如月, 下复内外潆波,“水月”之称以此。而插江之涯,下跨于水,上属于山,中垂外掀,有 卷鼻之势,“象鼻”之称又以此。水洞之南,崖半又辟陆洞。其崖亦自山顶东跨江畔, 中剜圆窍,长若行廊,直透水洞之上,〔北踞窍口,下瞰水洞,〕东西交穿互映之景, 真为胜绝。宋范石湖作铭勒窍壁以存。字大小不一,半已湮泐消蚀隐没和裂断,此断文 蚀柬,真可与范铭同珍,当觅工拓之,不可失也。时有渔舟泊洞口崖石间,因令棹余绕 出洞外,复穿入洞中,兼尽水陆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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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6:38:00 |显示全部楼层
乃南行一里,渡漓江东岸,又二里抵穿山下。其山西与斗鸡山相对。〔斗鸡在刘仙
岩南,崖头山北,漓江西岸濒江之山也。东西夹漓,怒冠鼓距,两山当合名斗鸡,特东
山透明如圆镜,故更以穿山名之。〕山之西又有一峰危立,初望之为一,抵其下,始见
竖石下剖,直抵山之根,若岐若合,亭亭夹立。盖山以脆薄飞扬见奇也,土人名为荷叶
山,殊得之也。穿山北麓,嘉熙拖剑之水直漱崖根,循山而南,遂与漓合。余始至其北,
隔溪不得渡。望崖壁危悬,洞门或明或暗,纷纷错列,即渡亦不得上。乃随溪南行,隔
水东眺,则穿岩已转,不睹空明,而山侧成峰,尖若竖指矣。又以小舟东渡,出穿山南
麓,北面而登。拨草寻磴,登一岩,高而倚山半,其门南向,〔疑〕即穿岩矣。而其内
乳柱中悬,琼楞层叠,殊有曲折之致。由其左深入,则渐洼而黑,水汇于中。知非穿岩,
乃出。由其右复攀跻而上,则崇岩旷然,平透山腹,径山十余丈,高阔俱五六丈,上若
卷桥,下如甬道,中无悬列之石,故一望通明。洞北崖右有镌为“空明”者,由其外攀
崖东转,又开一洞,北向与穿岩并列,而后不中通,内分层窦,若以穿岩为皇堂,则此
为奥室矣。〔其东尚有三洞门,下可望见,至此则峭削绝径。〕穿岩之南,其上复悬一
洞,南向与穿岩叠起,而后不北透,内列重帏,若以穿岩为平台,则此为架阁矣。凭眺
久之,仍由旧路东〔下汇〕水岩。将南抵山麓,复见一洞,门亦南向,而列于汇水之东。
其内亦有支窍,西入而隘黑无奇。时将薄暮,遂仍西渡荷叶山下。北二里,过河舶所,
溯漓江东岸,又东北行三里,渡浮桥而返寓。
  初十日 余憩寓中。上午,令取前留初旸所裹石,内一黑峰,多斧接痕。下午,复
亲携往换,而初旸观戏王城后门,姑以石留其家。遂同静闻以所书诗扇及岳茗赍送绀谷。
比抵王城后门,时方演剧,观者拥列门阑,不得入。静闻袖扇茗登忏坛。适绀谷在坛,
更为订期十三〔日〕。余时暴日中暑甚,不欲观戏,急托阑内僧促静闻返,乃憩寓中。
  十一日 饭后出东江门,渡浮桥,共一里,过嘉熙桥,问龙隐路。龙隐岩即在桥东
之南崖,乃来时所过。夹路两山,北为七星,南为龙隐,其岩洞俱西向临江。七星之后
穿山而东者,为曾公岩,其前有峰分岐,植立路北。隐龙之后逾岭而南者,为隐真岩,
其北有石端拱,俯瞰路南。此来时初入之隘,至是始得其详也。从桥下南眺,龙隐与月
牙并列东崖,第月牙稍北,度桥循山,有路可通;而龙隐稍南,须从桥下涉江而上;其
大道则自端拱之石南逾岭坳,循隐真而西,又从怡云北转始达,其间又迂回里余矣。余
欲并眺端拱石人,遂由桥东直趋岭下,乃南上平瞻石人。又南下,即得一大塘。由塘北
循山西转,其崖石俱盘削飞突。崖有隐真岩,建阁祠。共里余,抵山之西南隅。其峰益
嵯峨层叠,中空外耸,上若鹊桥悬空,心异之,知龙隐在下,始攀隙而登,上有台址,
拂崖读记,则怡云亭之废迹也。由其上转罅梯空,穿石锷上跻,其石片片悬缀,侧者透
峡,平者架桥,无不嵌空玲珑。既而踞坐桥下,则上覆为龛,攀历桥上,则下悬成阁,
此真龙角之宫,蟾(口)之窟也。下至怡云,其右即龙隐在焉。洞门西向,高穹广衍,
无奥隔之窍,而顶石平覆,若施幔布幄,有纹二缕,蜿蜒若龙,萃而为头,则悬石下垂,
水滴其端,若骊珠焉。此龙隐之所由其名也。其洞昔为释迦寺,僧庐甚盛,宋人之刻多
萃其间,后有《元崡党人碑》,则其尤著者也。今已废弃,寂无人居。岂释教之盛衰,
抑世变之沧桑也!洞右近口,复绾台垂柱,环为层龛,内瞩重洞,外瞰深流,此为最胜。
出岩,已过午矣。
  仍从怡云南麓,东北逾端岭,过“拱石人”处。乃西转循街共里余,将至花桥,令
顾仆北炊于朝云岩。即融止所栖处。共里余,余与静闻南沿西麓,随流历磴半里,入月
牙岩。其岩西向,与龙岩比肩而立,第此则叠石通磴,彼则断壁削崖,路分通塞耳。其
岩上环如玦而西缺其口,内不甚深而半圆半豁,形如上弦之状,钩帘垂幌,下映清泠,
亦幽境也。既而仍由街北过七星,入寿佛寺。寺在七星观北,其后即栖霞大洞。僧空生
颇雅饬,因留客。时余急于朝云之餐,遂辞。乃从其北而东蹑磴,则朝云之餐已熟,亟
餐之,下午矣。
  下山,北过葛老桥,东入一王孙之苑,中多果木,方建亭饬庑焉。地幽而制板,非
余所欲观也。时余欲觅屏风,而遍询莫识,或有以黄金岩告者,谓去城东北五里,其道
路吻合,疑即此山。及询黄金,又多指朝云下佛庐当之,谓内阉王公所建,此乃王公,
非黄金也。求屏风而不得,并黄金而莫从,乃贸贸蒙昧不明焉望东北而趋。约三里,遇
负担而询之,其指村北山曰:“此即是矣。”此中土人鲜知其名,乃从村右北趋,问之
村人,仍不知也。中犹疑信参半,及抵山东麓,则削崖平展,列嶂危悬,所云屏风,庶
几也许不远。已转北麓,则洞门如峡,自下高穹,山顶两崖,阔五丈,高十余丈。初向
南平入,十丈之内,忽少转东南向,忽明穴天开,自下望之,层楼结蜃,高镜悬空,即
非屏风岩,亦异境也。从此遂高跻也,又十余丈而出明穴之口。先,余一入洞,即采嫩
松拭两崖,开藓xiǎn植物名剔翳,而古刻露焉。字尽得松膏之润,如摹拓者然,虽蚀
亦渐可辨。右崖镌“程公岩”三大字。西有记文一通,则是岩为鄱阳程公〔崇宁帅桂时〕
所开,而程子邻嗣为桂帅,大观四年。属侯彭老为记,梵仙赵岍书之者也。《志》言屏
风岩一名程公,至此乃憬jǐng觉悟然无疑,而转讶负担指点之人所遇之奇也。乃更拭,
其西又镌《壶天观铭序》,有“石湖居士名之曰空明之洞”之文,而后不著撰名,第复
草书二行于后曰:“淳熙乙未(公元1175年)二十八日,酌别碧虚七人复过壶天观。”
姓字在栖霞,必即范公无疑,又不可无栖霞一番详证矣。左崖镌张安国诗题,其字甚放
逸。其西又镌《大宋磨崖碑》,为李彦弼大书深刻者。其书甚大而高,不及尽拭而读之。
遂西向登级,上登穴口,其内岩顶之石,层层下垂,若云翼势空,极其雄峻。将至穴口,
其处少平。北奥有大石幢,盘叠至顶,圆若转轮,累若覆莲,色碧形幻,何造物之设奇
若此也!是处当壶天观故址,劫尘荡尽,灵穴当悬,更觉空明不夹。出穴而西,其外山
回崖转,石骨森森,下即盘峰成窝。窝底有洞北向,心颇异之。遂不及返观前洞,竟从
明穴之后觅径西南下,及抵窝入洞,洞不甚深。乃即逾窝而西,有石峰骈枝并起,一为
石工锤凿垂尽,一犹亭亭独立。从其东更南三里,已出葛老桥之西,于是循朝云、七星
西麓,西度花桥。时方日落,市人纷言流贼薄永城,省城戒严,城门已闭。亟驰一里,
过浮桥,而门犹半启,得返寓焉。
  十二日 复二里,过初旸宗室,换得一石,令顾仆肩之,欲寄于都府街东裱工胡姓
家。适大雨如注,共里余抵胡。胡亟来接,入手而石尖硁kēng然中断,余无如之奈何,
姑置其家。候雨少止,遂西过都府前,又西径学宫,乃南行,共二里而出丽泽门。门外
有巨塘汇水,〔水自西北城角马留过脊处,南抵振武门北,入阳江,〕自北而南,有石
梁跨之,〔曰凉水洞桥。〕其梁北塘中,莲花盛开,幽香艳色,坐梁端树下眺之,令人
不能去。又西南行一里,已出隐山之外。从其西度西湖桥,溯阳江北岸而西,通侯山背;
而大道犹在西南,当自振武门西度定西桥。时余欲觅中隐山,久询不得,《志》言在城
西南十里,乃转而南向行。又一里抵振武门,于是越桥西行,一里,忽见路右有山森然,
有洞岈然,即北趋其下。前有古寺,拭碑读之,则西山也。
  西山之胜,余以为与隐山、西湖相近,先是数询之不获,然亦不知有洞也。亟舍寺
趋洞,洞门南向。其东又有裂石,自峰顶下跨成门。复舍洞趋之,则其门南北豁然,亦
如雉山、象鼻之中空外跨,但彼则急流中贯,此则澄潭外绕耳。然其外跨之石,其上欹
叠交错,尤露奇炫异放。亦未遽入门中,先绕其东,遂抵山北,则北向亦有洞岈然。穿
洞而南,横透山腹,竟与南洞南北贯彻,第中有夹门,有垂柱,不若穿山中洞、风洞西
岩一望皎然耳。然其内平整曲折,以小巧见奇,固居然一胜也。出南洞,望洞左有磴叠
嵯峨中。循之北跻峰顶,则怪异之石,锷簇锋攒,〔中旋为平凹,长若沟洫xù光滑特
异。〕既下至南洞前,始东入〔石〕门。其门乃片石下攒,垂石上覆,中门高辟,众窍
旁通,内穹一室,外启八窗,亦以小巧见奇,又一胜也。停憩久之,望其西峰,石亦耸
列。从寺后西历其上,由峰崿è山崖中历级南下,出庆元伯祠。乃弘治时孝穆皇太后祠
其父者。
  西循大道行,又三里,由岐径北趋木陵村。先是,求中隐不(得),至此有居人朱
姓者。告余曰:“中隐、吕公,余俱未之闻,惟木陵村有佛子岩,其洞三层,道里相
(同),或即此岩未可知。”余颔之,遂从此岐入。西北二里,望见石峰在侯山东麓,
洞门高悬。乃令顾仆就炊村氓家,余同静闻北抵岩下。其岩之东,先有二洞南向,余先
入最东者,则洞敞而不深。稍西,则洞门侧裂,外垂列乳,中横一屏。屏后深峡下坠,
屏东西俱有门可瞰而下,由峡中北入,其窍旁裂,渐隘而黑。乃复出,又西上入大洞。
其洞南下北上。穹然高透,颇如程公岩。瞻右崖有题,亟以松枝磨拭之,则宋绍兴甲戌
七月望吕愿忠题中隐山《吕公洞诗》也,〔后署云:〕“假守洛阳吕叔恭游中隐山无名
洞,客有言:‘此洞自君题,当以吕公名之。’余未敢披襟,在坐者,旨曰:‘当甚。’
因书五十六字镌于壁。”余见之,更憬然喜,始知佛子岩之即吕公,吕公岩之即中隐也。
于是北跻后穴,其内云翼劈空,叠层倒骞,与洞俱上,不作逼隘之观。而穴口高朗,更
大于程公岩之后〔穴〕也。出口而北,有石磴二道,一东北下山麓,一西北跻山顶。余
先从其下者,则北向之麓,皆崆峒如云嘘幔覆,外有倒石,界而为门,列而为窗,而内
蜿蜒旁通,绕若行廊复道,此下洞之最幽奇者也。既而复上中洞后穴,从其左西北跻级
而上,忽复得一洞。其洞北入南穹,扩然平朗,南向之中一石耸立如台,上有石佛,不
知其自来,洞右有记,言此洞从前路塞莫上,一日有樵者入憩,忽睹此像,异而建之,
此宋初也。佛子洞之名所由也。其前有巨石柱,如屏中峙,东西界为两门:西窍大而正,
自下远眺,从窍直透北山,而东则隐焉;东窍狭而偏,其窍内东旋一龛,中圆覆而外夹
如门,门上龙虎交两旁,有因而雕缋huì之者,及失天真,则真之宫也。窍外循崖东转,
又辟一门,下临中洞之上,则关帝之座也。余得一佛子,而中隐、吕公岩诸迹种种毕现,
诚意外之奇遇也。仍由洞北东下,穿中洞南出,再读吕公五十六字题,识之以待归录。
出中洞,复循山西行。又开一洞,南向与中洞并列,中存佛座、柱础,则昔时梵宇也,
而内不甚宏。
  由其西攀磴而上,又有南向之洞,余时腹已枵xiāo空虚然,急下山,饭于木陵氓
家。氓言:“西向侯山之下,尚有铜钱岩,可透出前山;北向赵家山,亦有洞可深入;
南向茶庵之西,又有陈抟岩,颇奇。”余思诸岩不能遍历,而侯山为众峰之冠,其岩不
可交臂而过。遂由中隐旧路越小桥西,共一里,登侯山东麓。〔抵侯山庙,庙后山麓漫
衍,蹈水披丛,〕茫不得洞。但见有级上跻,几欲贾勇一登绝顶,而山前行者,高呼日
暮不可登。第西南遥望大道之南,削峰东转,有洞东北穹焉。不知为铜钱、为陈抟,姑
望之而趋、交大道南去,共一里抵其下。洞门东北向,高倚山半,而前有潴水,汇而成
潭。从潭上拾级攀棘,遂入洞中。其洞乱石堆门,外高内深,历石级西南下,直坠洞底,
则水涯渊然。内望有一石横突而出,若龙首腾空,下有仄崖嵌水,内有裂隙旁通。余抵
龙首之下,畏仄崖峭滑,逡qūn巡未前,而从者高呼:“日暮,路险。此可莫入!”乃
从之出,下山。循麓转出东南,则此山之背,似复有门,前复汇水,岂所云铜钱岩可透
前山者,乃即此耶?〔其处西峰骈耸,无侯山之高,而峭拔过之。〕日暮急驰,姑留以
为后日之游。共二里,南出大道,回顾其西路南夹道之山,上有一窍东西透空,亦与佛
子穿岩无异,俱留为后游,不暇执途人而问。时途中又纷言城门已闭,竭蹶东趋三里,
过茶庵,又二里,过前木陵分岐处,已昏黑矣。度已不及入城,又三里抵振武门,犹未
全掩也。侧身而入,从容抵寓。
  十三日 早促饭,即出靖藩城北门,过独秀西庵,叩绀谷,已入内官礼忏矣。登峰
之约,复欲移之他日。余召与其徒灵室期,姑先阳朔,而后来此。乃出就日门,过木龙
南洞,由其下渡江。还望木龙洞下层,复有洞滨江穿麓,潆流可爱。上江东涯,即溯江
流北行,不半里,入千佛阁,乃平殿也。〔前有大榕一株。〕问所谓辰山者,自庵至渡
头东街,僧俗少及长俱无一知。乃东向苍莽行,冀近山处或得一识者,如屏风岩故事。
随大路东北五里,眺尧山在东,屏风岩在南,独辰山茫然无辨。一负刍者,执而问之,
其人曰:“余生长于此,未闻所谓辰山。无已,则东南数里有寨山角,其岩前后相通,
或即此也。”余欲从之,将东南行,忽北望一山,去路不一里,而其山穹然有洞,洞口
有石当门,赭色斑烂,彪炳文采焕发有异。亟问何名,负刍者曰:“老虎山也。”余谓
静闻:“何不先了此,而后觅辰山。”遂北由岐行一里,抵山下。有耕者,再问之,语
如初。乃望高贾勇,遂先登洞口斑烂石畔,穿入跨下,其内天光自顶四射。由下北透其
腹,再入重门,支峡后裂,层庋上悬,俱莫可度。返南向重门内,攀崖上跻,遂履层楼,
徘徊未下。忽一人来候洞前,乃下问之,曰:“是山名老虎山,是洞名狮子口,以形也。
又名黄鹏岩,以色也。山前有三洞:下曰平地,中曰道士,上曰黄鹏。”似欲为余前驱
者。余出洞,见山顶石丛参错,不暇与其人语,遂循路上跻。其石片片,皆冰棱铁色。
久之下岭,石棱就夷,棘道转没。方踯躅间,前候者自山下释耒lěi农具趋上,引余左
入道士岩。岩亦南向,在黄鹏之东而稍下,所谓中洞也。洞之前壁,右镌李彦弼,左镌
胡槻诗,皆赠刘升之者。升之家山下,读书洞间,故当道皆重之。拂读诗叙,始知是山
之即为辰山。又得辰山之不待外索,更奇甚。前得屏风岩于近山之指示,又得中隐山于
时登之摹拟,若此山近人皆以为非,既登莫知其是,而数百年之遗迹,独耿然真实明白
示我也,又孰提醒而孰嘿mò导暗中引导之耶?
  余就岩录诗,因令顾仆随导者往其家就炊,其人欣然同去。录未竟,其人复来,候
往就餐,余乃随之穿东侧门而出。其门内剖重龛,外耸峡壁。东向下山,以为其家不远,
瞻眺无近村,始知尚在东北一里外也。其人姓王名世荣,号庆字,山四旁惟兹姓最近,
为山之主。抵王氏,主人备餐加豆,且留宿焉。余见尧山渐近,拟为明日游,因俞yú
表示应允其请,而以余晷时间索近胜。庆字乃肩梯束炬前导,为青珠洞游。不约而随者
数十人,皆王姓。遂复趋辰山北麓。
  其洞北向,裂峡上并山顶,内界两层。始向南,入十余丈,乃攀崖而上,其中穹窿
而暗。稍转而西,乃竖梯向北崖上跻。既登,遂北入峡中五丈余,透出横峡。其峡东西
横亘,上高俱不见顶。由东行四五丈,渐辟生光,有大石柱中悬。绕出柱西,其峡又南
北竖裂:南入而临洞底,即穹窿暗顶之上也;北出而临洞门,即裂峡分层之巅也。洞门
中列二柱,剖为一门二窗,延影内射,正当圆柱。余诧以为奇,而导者曰:“未也。”
转从横峡口,又由西行四五丈,有窍南入,甚隘。悉去衣赤体,伏地蛇伸以进。其穴长
三丈,大仅如筒,又曲折而有中悬之柱,若范模子人之身而为之窍者。时从游两人以火
炬先入,余继之。半晌而度,即西坠度板,然后后入者得顶踵而入,几几乎度一人须磨
捱一时矣。过隘,洞复穹然,上崇下陷,乃俯南降,垂乳纷列,迥与外异。导者曰:
“未也!”又西逾一梁,梁横〔南北〕若阈,下可由穴以坠,上可截梁而度。越梁西下,
石乳愈奇。四洼既穷,复转北上,靡丽盈眸,弥更加转弥胜。盖此洞与山南之黄鹏正南
北相当,而南则层叠轩朗,涤虑怡神,可以久托;北则重嫱险巇,骇心恫目,所宜暂游。
洵一山皆空,其环峙分门者虽多,无逾此二妙矣。〔北向开洞门者三,此为中,东西二
门俱浅。〕
  出,复东循北麓,过洞门一,不甚深。转南向而循东麓,先过高穹之洞一,又过内
削三曲一,又过狗头岩一,皆以高悬不入。又南过道十后峡门,又南得和合岩。其岩亦
东向,内辄南裂成峡,而峡东壁上镌和、合二仙像,衣褶妙若天然,必非尘笔可就。
〔南向者三,即平地、道士、黄鹏也。《志》称辰山有洞三级,第指其南耳。惟西面予
未之穷。出青珠洞,过北洞一,东麓洞五,〕转西向而循南麓,遂入平地岩。其门南向,
初入欹侧,不堪平行,侧身挨北缘东隙而上,内境既穹,外光渐嫱。时火炬俱弃北隅,
庆宇复欲出取,而暮色亦上,不堪栖迟,乃谢之出。亦以此洞既通中洞,已穷两端,无
复中撷xié采摘矣。乃从山东北一里,复抵王氏。庆宇之母,已具餐相待。是夜月色甚
皎,而蚊聚成雷,庆宇撤己帐供客,主仆俱得安寝。
  十四日 早餐于庆宇处,遂东行。过一聚落,又东北共三里,过矮山。其山在尧山
之西,漓水之东,其北复耸一枝,如拇指之附,乃石山最北之首峰也。山南崖削立,下
有白岩洞。洞门南向,三窦旁通;其内垂石,如莲叶卷覆,下多透漏,列为支门;其后
少削,而下辄复平旷;转而西入数丈,仍南透天光。出洞而东,有庵两重,庵后又有洞
甚爽,僧置牛栏猪笠于中,此中之点缀名胜者如此!北小山之顶,一小石尖立,特起如
人。山之名“矮”,以矮于众山;余见其嶙峋,欲以雅名易之,未能也。
  于是东向溯小溪行,共二里,抵尧山西麓。由王坟之左渡一小石桥,乃上山,入古
石山坊,共二里,抵玉虚殿。其处山回成坞,西向开洋,水自山后转峡而来,可润可耕,
名天赐田,而土人讹为天子田。由殿右转入山后,则两山夹而成涧。乃南向溯涧半里,
又逾涧东上半里,始登岭角,于是从岭上望东北最高峰而登。适得樵者,询帝尧庙所在。
其人指最高峰曰:“庙在此顶,今已移麓,惟存二石为识,无他可睹也。”乃益东北上,
三过狭脊,三登三降。又二里,始登第一高峰,然庙址无影响,并二石亦莫辨焉。盖此
中皆石峰森立,得土山反以为异,故群而称之,犹吾地皆土山而偶得一石峰也。大舜虞
山已属附影,犹有《史记》苍梧之文,而放勋何与于此哉!若谓声教南暨到,则又不独
此山也。或者曰:“山势岩峣yǎo山高的样子。”又或曰:“昔为瑶人所穴,以声音之
同,遂讹为过化所及。如卧龙之诸葛,此岂三国版图哉!”其山之东,石峰攒丛,有溪
盘绕其间,当即大坝之上流,出于廖家〔村〕西者也。
  凭眺久之,仍五里下,饭于玉虚殿。又二里,抵山麓小桥。闻其北有尧庙,乃县中
移以便伏伏天腊严冬故事者,其东南有寨山角铁峰山,其名颇著。乃又南渡一桥,于是
东南循尧山南麓而趋,将先探铁峰,遂可西南转及寨山、黄金而返也。五里,已出尧山
东南坞。其南石峰森森,而东南一峰,尤铮铮屼突。余疑其为铁峰山,得两人自东来,
问之,曰:“铁峰在西,已逾而东矣!”余不信,曰:“宁失铁峰,此铮铮者不可失
也!”益东南驰松篁huáng竹子间,复得一小沙弥,询铁峰,曰:“前即是矣!”出林,
夹右转石山而南,将抵铮铮突峰之西,忽一老者曳杖至。再询之,则夹右而转者即铁峰,
其东南铮铮者乃天童观后峰,铮铮者可望而不可登,铁峰山则可登而不可入。盖铁峰颇
似独秀,其下有岩洞,昔有仙留记,曰:“有人开得铁峰山,真珠金宝满担担。”故先
后多凿崖通窍者,及将得其门,辄坠石闭塞焉。老者指余循南麓遍探,仍返勘东麓,俱
无深入容身之窍。
  乃西驰一里,转入南岐。又一里抵冷水塘。小桥跨流,急涌西南而去,一村依山逐
涧,亦幽栖之胜,而其人不之觉也。村南石峰如屏,东西横亘,从西嘴望之,只薄若立
指。从其腋东转南山之坳,则遂出山南大道。始驰而西,共三里过万洞寺,则寨山在其
西矣。其地石山始开,平畴如砥,而寨山兀立其中。望其东崖,穹然壁立,悬崖之上,
有室飞嵌,而不见其径。转循山南,抵山西麓,乃历级北上。当〔寨山〕西北隅,崖开
一罅,上架横梁,乃逾梁入洞,贯腹而东,透出东崖,已在嵌室之内矣。余时急于东出,
西洞真形俱不及细按。及透东洞,始解衣憩息,竟图托宿其间,不暇更问他胜矣。
  十五日 寨山洞中多蚊,无帐睡不能熟。晨起,晓日即射洞而入,余不候盥栉,辄
遍观洞中。盖其洞西北东南,前后两辟,而中则通隘,仅容一人。由西麓上山腰,透入
飞石下,旋转蹑其上,卷石为桥,以达洞门。门西北向,门内洞界为两,南北并列,俱
平整可居。北洞之后,即通隘透腹处也,隘长三丈。既入,即宽辟为岩,悬乳垂莲,氤
氲左右,而僧结屋掩其门。东岩上下,俱极崇削,惟屋左角余飞台一掌,不为屋掩。余
先是中夜为蚊所驱,时出坐其上。月色当空,见平畴绕麓,稻畔溢水,致甚幽旷。东岩
之下,亦有深洞,第不透明。路当山麓,南转始得东上。余既晨餐,西北望黄金岩颇近,
亟趋焉,不复东寻下洞也。
  下山西麓,过竹桥,由村北西北行,三里,抵岩之阳。其山骨立路北,上有竖石如
观音,有伏石如虾蟆,土人呼为“蟆拐拜观音”。 拐即蛙之土名也。自九疑瑶峒,俱
以取拐为务。其下即裂为洞,洞不深而高,南北交透,前低后峻。后门之半,复有石横
飞,若驾虹空中,门界为二。既内外分启,亦上下层分,映彻之景,莫此为甚,土人俱
指此为黄金岩。余既得之黄公之外,又觉此洞之奇,虽中无镌刻,而心有余幸幸运。由
洞内上跻,北出驾虹之下,俯瞰北麓,拖剑江直啮其下而西去焉。踞坐久之,仍南下出
洞。其右复有一洞,门亦南向高裂,其内则深入而不透,若重峡而已。已从西麓北转,
山之西北,亦有一洞西向,则中穹而不深,亦不透。其对山有东向之洞,与此相向,若
门庑对列。其洞则内分四支如“十”字。东北二门则外透而明,然东其所入,北乃悬崖
也;西南二峡则内入而黑,然西其上奥,南乃深潭也。拖剑之水在东峰之北,抵此洞前,
转北循山。当洞有桥跨之,桥内汇而为池,亦山丛水曲之奥矣。出洞,不知其名,心诧
其异,见汲水池中者,姑问之。其人曰:“此洞无名。其上更有一洞,可跻而寻也。”
亟从之。适雨至不为阻,披箐透崖而上。南北两石屏并立而起,微路当其中,甚峻。洞
峙南屏后,门亦东向,而不甚宏。门左刻石一方,则宋人遗迹也,言此洞山回水绕,洞
名黄金,为东坡居士香火院。岩中东坡题额可拓,予急觅之。洞右有旧镌,上有“黄金
岩”三字可辨。其下方所书,则泐剥无余矣。始知是洞为黄金,而前乃其东峰之洞。一
黄金洞而既能得土人之所不知,又能知土人之所误指,且又知其为名贤所遗;第东坡不
闻至桂为可疑耳。洞内无他奇,而北转上透天光,断崖崩溜,无级可攀。乃出门左,见
北屏内峡,有路上跻,第为积莽所翳,雨深蔓湿,不堪置足,余贾勇直前,静闻不能从
焉。既登,转而南,则上洞也。洞门北向。门外棘蔓交络,余缕分而节断之,乃得入门。
门内旁窦外通,重楼三叠,下俯甚深,上眺亦异,然其上俱无级罅可攀。谛视久之,见
中洞之内,有旁窦〔玲珑,悬隙宛转,〕可穿而上,第隘而层折,四体难舒。于是脱衣
赤体,蛇伸蠖huò一种昆虫曲,遂出上层〔平庋阁上〕,踞洞口飞石驾梁之上,高呼静
闻,久而后至,亦以前法教猱而升,乃共下焉。
  时顾仆待下洞桥端甚久,既下,越桥将西趋屏风山,欲更录《程公岩记》并《壶天
(观)铭序》。回望黄金岩下,其西北麓诸洞尤多,乃复越桥而西,随拖剑绕山北麓,
其处又〔得〕北向洞二,西向洞三,或旁透多门,或内夹深峡,一山之麓,靡不嵌空,
若垂云覆冀焉。极西一洞门,亦自西北穿透东南,亦北低南峻,与东峰(缺。)午,令
顾仆先炊王庆宇处,余与静闻西望屏风山而趋。将度拖剑水,望〔屏风、黄金〕两山之
中,又南界一山,其下有洞北向,复迂道从之。则其洞亦旁分两门,一北一东,此山之
东北隅洞也。其西有级上跻,再上而级崩路削,又有洞北向。其前有垣,其后有座,乃
昔时梵宇所托,虽后左深窍可入,然暗不能穷。乃下抵西北隅,则旁透之洞,中空之峡,
又连辟焉,颇与黄金岩之西北同。而正西一洞,高穹层列,〔纷拿杰张,此〕又以雄厉
见奇,〔非寻常窈窕窟也。〕土人见予久入,诧而来视,余还问其名,知为飞石洞。从
此遂西度石堰,共一里入程公岩,录东崖记、铭二纸。铭乃范成大,记乃侯彭老。崖高
石侧,无从缘拭,抄录甚久,有数字终不能辨。时已过午,腹中枵然,乃出岩北趋王氏。
不半里,过一村,以衣质梯抵押,复肩至岩中,缘拭数字,尽录无遗。复缘拭西崖《张
安国碑》,以其草书多剥,有数字不辨焉。
  时已下午,于是出洞还梯,北二里,饭于王氏。王氏杀鸡为黍,待客愈隆。其母再
留止宿,余急于入城,第以胡槻诗下刘居显跋未录,居显,升之乃郎。攀凳拂拭,而庆
宇复负而前趋。西一里,入道士岩东峡门,穿入洞中,拭左崖,再读跋,终以剥多置。
又校得胡诗三四字,乃入洞右隅之后腋,即与下洞平地岩通者。其隙始入甚隘,少进而
西,则高下穹然,暗不可辨。庆宇欲取火为导,余曰:“不若以余晷探外未悉之洞也。”
遂仍出东峡,循东麓而北,过狗头洞。洞虽奇而名不雅,竟舍之。其北麓又有一洞,北
门亦东向,外若裂罅。攀隙而上,历转三曲,遂透三窗,真窈窕之鹫宫,玲珑之鷟zhu
ó凤的别称宇也。出洞再北,即为高穹之洞。其门南向,上盘山顶,与北之青珠并。入
其内,即东转而上跻,已而北转,渐上渐黑,虽崇峻自异,而透朗独悭qiān欠缺,非
金之所心艳也。出洞,日已薄暮,遂别庆宇南趋二里,过屏风山西麓,至是已周其四面
矣。又三里,过七星岩,又一里,入浮桥门,〔浮桥共三十六舟云。〕则离寓已三日矣。
  十六日 余暂憩赵寓,作寄衡州金祥甫书,补纪游之未尽者。
  十七日 雨。余再憩赵寓,作家报并祥甫书,简点所市石。是日下午,辄闭诸城门,
以靖蒲燔灵也。先是,数日前先礼忏、演剧于藩城后,又架三木台于府门前。有父、母
及妃三灵,故三台。至是夜二鼓,遍悬白莲灯于台之四旁,置火炮花霰xiàn礼花于台
上,奉灵主于中,是名“升天台”。司道官吉服奠觞敬酒,王麻冕拜,复易吉服再拜,
后乃传火引线发炮,花焰交作,声震城谷。时合城士女喧观,诧为不数见之盛举。促余
往寓目,余僵卧不起,而得之静闻者如此。
  十八日 托静闻从朝云岩觅融止上人入寓。饭后,以所寄金祥甫书及家报、石帐付
之,托转致于衡,嘱祥甫再寄家中。
  十九日 以行囊简付赵主人时雨。余雨中出浮桥,将附舟往阳朔。时即开之舟,挨
挤不堪;姑入空舟避雨,又不即去,乃托静闻守行李于舟,余复入城。登城楼,欲觅逍
遥楼旧迹,已为守城百户置家于中。遂由城上南行,二里,抵文昌门。门外为五胜桥,
漓之支流与阳江之分派交通于下。复循城外西过宁远门,乃南越南门桥,觅摹碑者,已
他出。余初期摹匠同往水月,拓陆务观、范石湖遗刻。至是失期,乃赴雉山别郑、杨诸
君,以先两日二君托人来招也。比至,又晤白益之,名弘谦,真谦谦君子也。时杨君未
至,余少待之,雨大至,遂坐雉岩亭,方伸纸欲书补纪游,而杨君、朱君继至,已而郑
君书《小序》见投,而朱君之弟涤凡亦以诗贶kuàng赠与,余交作诗答之。暮,抵水月
岩西舟中,宿。
  二十日 舟犹欲待附者乘船的人,因令顾仆再往觅拓工。遂同抵水月观洞,示所欲
拓,并以纸价付之,期以阳朔游还索取所拓。是日补纪游程于舟中。舟泊五胜桥下,晚
仍北移浮桥,以就众附也。是日晴丽殊甚,而暑气逼人。当午有王孙五人入舟强丐乞讨
焉,与之升米而去。
  二十一日 候附舟者,日中乃行。南过水月洞〔东〕,又南,〔雉山、穿山、斗鸡、
刘仙、崖头诸山,皆从陆遍游者,惟斗鸡未到,今舟〕出斗鸡山东麓。〔崖头有石门净
瓶胜,舟隔洲以行,不能近悉。去省已十里。〕又东南二十里,过龙门塘,江流浩然,
南有山嵯峨骈立,其中峰最高处,透明如月挂峰头,南北相透。又东五里,则横山岩屼
突江右。渐转渐东北行,五里,则大墟在江右,后有山自东北迤逦来,中有水口,疑即
大涧榕村之流南下至此者。于是南转又五里,江右复有削崖屏立。共隔江为逗日井,亦
数百家之市也。又南五里,为碧崖,崖立江左,亦西向临江,下有庵。横山、碧崖二岩
夹江右左立,其势相等,俱不若削崖之崇扩也。碧崖之南,隔江石峰排列而起,横障南
天,上分危岫,几埒巫山,下突轰崖,数逾匡老。于是扼江而东,江流啮其北麓,怒涛
翻壁,层岚倒影,赤壁、采矶,失其壮丽矣。崖间一石纹,黑镂白章,俨若泛海大士,
名曰沉香堂。其处南虽崇渊极致,而北岸犹〔夷〕豁,是为卖柴埠。共东五里,下寸金
滩,转而南入山峡,江左右自是皆石峰藿珮,争奇炫诡,靡不出人意表矣。入峡,又下
斗米滩,共南五里,为南田站。百家之聚,在江东岸,〔当临桂、阳朔界。〕山至是转
峡为坞,〔四面层围,仅受此村。〕过南田,山色已暮,舟人夜棹不休。江为山所托,
佹guǐ偶然东佹南,盘峡透崖,二十五里,至画山,月犹未起,而山色空濛,若隐若现。
又南五里,为兴平。群峰至是东开一隙,数家缀江左,真山水中窟色也。月亦从东隙中
出,舟乃泊而候曙,以有客欲早起赴恭城耳。由此东行,有陆路通恭城。
  〔漓江自桂林南来,两崖森壁回峰,中多洲渚分合,无翻流之石,直泻之湍,故舟
行屈曲石穴间,无妨夜棹;第月起稽缓,闇行明止,未免怅怅。〕
  二十二日 鸡鸣,恭城客登陆去,即棹舟南行。晓月漾波,奇峰环棹,觉夜来幽奇
之景,又翻出一段空明色相矣。南三里,为螺蛳岩。〔一峰盘旋上,转峙江右,〕盖兴
平水口〔山〕也。又七里,东南出水绿村,〔山乃敛峰〕。天犹未晓,乃掩篷就寐。二
十里,古祚驿。又南十里,则龙头山铮铮露骨,〔而阳朔〕县之四围,攒作碧莲玉笋世
界矣。
  阳朔县北自龙头山,南抵鉴山,二峰巍峙,当漓江上下流,中有掌平之地,乃东面
濒江,以岸为城,而南北属于两山,西面叠垣为雉,而南北之属亦如之。西城之外,最
近者为来仙洞山,而石人、牛洞、龙洞诸山森绕焉,通省大路从之,盖陆从西而水从东
也。其东南门鉴山之下,则南趋平乐,水陆之路,俱统于此。正南门路亦西北转通省道。
直南则为南斗山延寿殿,今从其旁建文昌阁焉,无径他达。正北即阳溯山,层峰屏峙,
东接龙头。东西城俱属于南隅,北则以山为障,竟无城,亦无门焉。而东北一门在北极
宫下,仅东通江水,北抵仪安祠与读书岩而已,然俱草塞,无人行也。惟东临漓江,开
三门以取水。从东南门外渡江而东,濒江之聚有白沙湾、佛力司诸处,颇有人烟云。
  上午抵城,入正东门,即文庙前,从其西入县治,荒寂甚。县南半里,有桥曰“市
桥双月”,八景之一也。〔桥下水西自龙洞入城,〕桥之东,飞流注壑。〔壑大四五丈,
四面丛石盘突,〕是为龙潭,入而不溢。桥之南有峰巍然独耸,询之土人,名曰易山,
盖即南借以为城者。其东麓为鉴山寺,亦八景之一。“鉴寺钟声。”寺南倚山临江,通
道置门,是为东南门。山之西麓,为正南门。其南崖之侧,间有罅如合掌,即土人所号
为雌山者也。从东南门外小磴,可至罅傍。余初登北麓,即觅道上跻,盖其山南东二面
即就崖为城,惟北面在城〔内〕,有微路级,久为莽棘所蔽。乃攀条扪隙,久之,直造
峭壁之下,莽径遂绝。复从其旁蹑巉石,缘飞磴,盘旋半空,终不能达。乃下。已过午
矣。时顾仆守囊于舟,期候于东南门外渡埠旁。于是南经鉴山寺,出东南门,觅舟不得,
得便粥就餐于市。询知渡江而东十里,有状元山,出西门二里,有龙洞岩,为此中名胜,
此外更无古迹新奇著人耳目者矣。急于觅舟,遂复入城,登鉴山寺,寺倚山俯江,在翠
微中,城郭得此。沈彬诗云“碧莲峰里住人家”,诚不虚矣。时午日铄金形容天气酷热,
遂解衣当窗,遇一儒生以八景授告诉。市桥双月,鉴寺钟声,龙洞仙泉,白沙渔火,碧
莲波影,东岭朝霞,状元骑马,马山岚气。复由二门觅舟,至文庙门,终不得舟。于是
仍出东南门,渡江而东,一里至白沙湾,则舟人之家在焉。而舟泊其南,乃入舟解衣避
暑,濯足沽醪,竟不复搜奇而就宿焉。
  白沙湾在城东南二里,民居颇盛,有河泊所在焉。其南有三峰并列,〔最东一峰曰
白鹤山。〕江流南抵其下,曲而东北行,抱此一湾,沙土俱白,故以白沙名。〔其东南
一溪,南自二龙桥来,北入江。溪在南三峰之东,逼白鹤西址出。溪东又有数峰,自南
趋北,界溪入江口,最北者,书童山也,江以此乃东北逆转。〕
  二十三日 早索晨餐,从白沙随江东北行。一里,渡江而南,出东界书童山之东。
由渡口东望,江之东北岸有高峰耸立,四尖并起,障江南趋。其北一峰,又岐分支石,
缀立峰头作人形,而西北拱邑,此亦东入山之一也。既渡,南抵东界东麓。陂塘高下,
林木翛xiāo然,有澄心亭峙焉,〔可憩。〕又东一里,过穆山村,复渡江而东,循四
尖之南麓趋出其东,〔山开目旷,奇致愈出。前望〕东北又起一峰,上分二岐,东岐矮
而欹斜,〔若僧帽垂空,〕西岐高而独耸,此一山之二奇也。四尖东枝最秀,二岐西岫
最雄,此两山之一致也。而回眺西南隔江,下则尖崖并削,上则双岫齐悬,此又即书童
之南,群峰所幻而出者也。时循山东向,又五里已出二岐,东南逾一岭而下,是为佛力
司福利。〔司当江南转处,北去县十里。〕置行李于旅肆,问状元峰而上,犹欲东趋,
居人指而西,始知即二岐之峰是也。西峰最高,故以状元名之。乃仍逾后岭,即从岭上
北去,越岭北下,西一里,抵红旗峒dòng。竟峒,西北一里抵山下,路为草没,无从
得上,乃攀援踯躅,渐高渐得磴道,旋复失之,盖或翳或现,俱草之疏密为致也。西北
上一里,逾山西下坳,乃东北上二里,逾山东上坳,此坳乃两峰分岐处也。从坳西北度,
乱石重蔓,直抵高峰,崖畔则有洞东向焉。洞门虽高,而中不深广,内置仙妃像甚众,
土人刻石于旁,言其求雨灵验,又名富教山焉。洞上悬窍两重,檐覆而出,无由得上。
洞前有峰东向,〔即似僧帽者。其峰〕亦有一洞西与兹山对,悬崖隔莽,不能兼收。坐
洞内久之,东眺恭城,东南瞻平乐,西南睨荔浦,皆重山横亘。时欲一登高峰之顶,洞
外南北俱壁立无磴,从洞南攀危崖,缘峭石,梯险踔虚,猿垂豹跃,转从峭壁之南,直
抵崖半,则穹然无片隙,非复手足之力所及矣。时南山西市,雨势沛然,计上既无隙,
下多灌莽,雨湿枝缪,益难着足。亟投崖而下,三里,至山足,又二里,逾岭,饭于佛
力肆中。居人苏氏,世以耕读起家,以明经贡者三、四人。见客至,俱来聚观,言此峰
悬削,曾无登路。数年前,峰侧有古木一株,其仆三人祷而后登,梯转絙级,备极其险,
然止达木所,亦未登巅,此后从无问津者。下午,雨中从佛力返,共十里,仍两渡而抵
白沙湾,遂憩舟中。
  佛力司之南,山益开拓,内虽尚余石峰离立,而外俱绵山亘岭,碧簪玉笋之森罗,
北自桂林,南尽于此。闻平乐以下,四顾皆土山,而巉厉之石,不挺于陆而藏于水矣。
盖山至此而顽,水至此而险也。
  二十四日 早饭白沙,即截江渡南峰下,登岸问田家洞道。乃循麓东南,又转一峰,
有岩高张,外有门垣。亟人之,其岩东向,轩朗平豁,上多垂乳,左后有窍,亦幽亦爽。
岩中置仙像,甚潇洒,下有石碑,则县尹王之臣重开兹岩记也。读记始知兹岩即土人所
称田家洞,即古时所志为白鹤山者。三日求白鹤而不得,片时游一洞而两遂之,其快何
如!余至阳朔即求白鹤山,人无知者,于入田家岩,如其即白鹤也。其山东对书童山,
排闼而南,内成长坞,二龙桥之水北注焉。〔坞中舟行六十里,可抵二桥。〕
  既出白鹤,遂循北麓溯江而西,三里,入东南门。复由正南门出,置行囊于旅肆,
乃携火肩炬,西北循大道向龙洞岩。先一里,望见路右一山,崡岈崆峒,裂窍重重,以
为即龙洞矣。途人指云:“犹在北山。”乃出一石圈卷门,共一里,越小桥而东,有两
洞门俱西向,一南列、一北列。〔其南列者为龙跃岩,地稍下,门极危朗;北洞地稍高,
草塞门径。〕先入南洞,洞内东〔五丈,层〕陟一台,台右有窍深入洞前。左有石台、
石座、石龛,可以憩思;右有乡人莫孝塵通尘之先《开洞记》,谓:“北乃潜龙幽蛰之
宫,此乃神龙腾跃之所,因命之曰龙跃岩。”出,由洞北登龙洞岩。
  爇炬而入,洞阔丈五,高一丈,其南崖半壁,平亘如行廊:入数丈,洞乃南辟,洞
顶始高。其后壁有龙影龙床,俱白石萎蕤下垂的样子,上覆下裂,为取石锤凿半去,所
存影响而已。其下有方池一、圆池一,〔深五六寸,〕内有泉澄澈如镜,久注不泄,屡
斟辄满。幽閟之宫有此灵泉,宜为八景第一也。池前又有丹灶一圆,四围环起,下剜一
窍如门,宛如砌造成者。池上连叠小龛,如峰房燕窝,而俱无通道处。由左壁洼陷处伏
地而入,渐入渐小,穴仅如巨管,蛇游南透五六丈后,始可屈伸。已乃得一旁裂之龛,
得宛转焉。于是南明、小酉各启洞天,遂达龙跃后腋。
  出洞,仍半里,由圈门入,东望龙洞南列之峰,阊阖chāng hé传说中的天门重
重,不胜登龙之企期望。遂由圈内渡溪东行,从棘莽沮如低温的地方中,又半里,抵山
下。初入西向第一门,高穹如峡,内皆牛马践秽,不可容足。东入数丈,转北者愈昏黑
莫穷,转南者旋明穴西透。随明蹑峡,仍西出洞门之上,盖初入洞,南上西向第二门也。
由其外更南上西向第三门。其洞东入,成峡如初洞,第峡下逼仄如胡同,峡上层叠如楼
阁。五丈之内,下峡既尽,上悬重门,圆整如剜琢而成者。第峡壁峭削,俱无从上。与
静闻百计攀跻,得上峡一层,而上层复悬亘莫达。乃出洞前,仰望洞上又连启二门,此
又南上西向第四、第五门也。冀其内下与峡内重门通。静闻欲从洞外攀枝蹑缝直上,余
欲从洞外觅窦寻崖另入,于是又过南上西向第六门,仰望愈高,悬崖愈削,弥望而弥不
可即。又过南上西向第七门,见其石纹层层,有突而出者,可以置足,有窍而入者,可
以攀指。遂覆身上蹑,凌数十级而抵洞门。洞北又夹坳竖起,高五六丈。始入上层,其
夹光腻无级,无计可上。乃令顾仆下山觅树,意欲嵌夹以登,而时无佩刀,虽有竖条,
难以断取,姑漫徒劳往觅之。时静闻犹攀蹑于第五门外,度必难飞陟,因令促来并力于
此。顾仆下,余独审视,其夹虽无隙级,而夹壁宛转,可以手撑足支,不虞料想悬坠。
遂耸身从之,如透井者然,皆横绷竖耸,不缘梯级也。既升夹脊,其北复隤而成峡,而
穿映明透,知与前所望洞必有一通,而未审所通果属何门。因骑墙而坐,上睇洞顶,四
达如穹庐;下瞰峡底,两分如璇室。因高声促静闻,久之,静闻与顾仆后先至。顾仆所
取弱枝细不堪用,而余已升脊,亦不必用,教静闻如余法登,真所谓教猱也。静闻既登,
余乃从脊西南上,静闻乃从脊东北上,各搜目之所未及者,俱不能远达。于是乃从脊北
下峡中北进。西上高悬一门,则第六重门也,不及上。循峡更进,转而西出,则第五门
也。门有石龙,下垂三四丈,头分两岐,击之铿然。旁有一坐平庋,下临重崖,上瞩垂
乳,悬龙在旁,可卧而扰也。由龙侧循崖端而北,又得一门,则第四门也。穿门东入,
稍下次层,其中廓然四辟。右向东转,深黑无穷,左向西出,即前第三门之上层也。知
重门若剜处即在其内,因循崖穷之,复隔一柱。转柱隙而入,门内复另环一幽,不远亦
不透也。自第三门而上,连历四门,初俱跻攀无路,一入第七门,如连环贯珠,络绎层
分,宛转俱透,升陟于层楼复阁之间,浅深随意,叠层凭空,此真群玉山头、蕊珠宫里
也。有莫公臣者,遍题“珠明洞”三字于四、五二洞之上,此亦有心表章兹洞者。时当
下午,令顾仆先趋南门逆旅,炊黄梁以待。余与静闻高憩悬龙右畔,飘然欲仙,嗒tà
然丧我心境变虚物我皆失,此亦人世之极遇矣。久之,仍从第六门峡内,西向攀崖以上。
其门虽高张,内外俱无余地,不若四、五二门,外悬台榭,内叠楼楹也。既乃逾脊,仍
〔南〕下第七门,由门外循崖复南,又得南下东向第八门。其洞亦成峡,东上虽高峙,
而不能旁达。洞右有大理寺丞题识,然不辨其为何时何姓名也。此山西向八洞,惟南北
之洞不交通,而中央四洞最高而可旁达,较之他处一二门之贯彻,一二洞之勾连,〔辄
揽奇誉,〕真霄壤矣。
南崖复北转至第一洞,乃下山循麓南行半里,有峰巍然拔地屏峙于左,有峰峭然分
岐拱立于右。东者不辨为何名,西者心拟为石人,而《志》言石人峰在县西七里,不应
若是之近,然使更有一峰,则此峰可不谓之“人”耶?既而石人之南,复突一石,若伛
偻而听命者,是一是二,是人是石,其幻若此,吾又焉得而辨之!又南半里,将抵南门
逆旅,见路南山半,梵宇高悬,一复新构,贾余勇登之。新构者文昌阁,再上为南斗延
寿堂,以此山当邑正南。故“南斗”之也。时当午,暑极,解衣北窗,稍凉而下。饭肆
中,遂入南门,抵北门,过城隍庙、报恩寺,俱东向。觅所谓“大石岩”者,乃大乘庵
也,废然而下。乃东过察院。东向临城上。北上北宸chén宫,以为即龙头山慈光寺也。
比至,乃知为北宸。问:“龙头山何在?”云:“北门外。”问:“慈光寺何似?”云:
“已久废。”问“读书岩何托?”云:“有名而无岩,有室而无路,可无烦往也。”余
不顾,亟出北门,沿江循麓,忽得殿三楹,则仪安庙也,为土人所虔事者。又北,路为
草蚀,荆蔓没顶,已得颓坊敝室,则读书岩矣。亦莫孝廉之先所重建,中有曹能始学佺
quán《碑记》,而旁有一碑,则嘉靖重建,引解学士缙诗曰:“阳朔县中城北寺,云
是唐贤旧隐居;山空寺废无僧住,惟有石岩名读书。”观此,则寺之废不自今日矣。时
殷众多雷催雨,急入北门,过市桥,入龙潭庵,观所谓龙潭。石崖四丛,中洼成潭,水
自市桥东注,隤坠潭中,有纳无泄,潜通城外大江也。
  甫入庵,有莫姓者随余至,问:“游岩乐否?”余以珠明岩夸之。曰:“牛洞也。
数洞相连,然不若李相公岩更胜。此间岩洞,山山有之,但少芟荆剔蔓为之表见者耳。
惟李岩胜而且近,即在西门外,不可失也。”余仰见日色尚高,急别莫,曳杖出西门,
觅火携具,即从岐北行,遇一小石梁,从梁边岐而西行,已绕此山东北两面矣。始知即
前拔地屏峙之峰,即西与石人为对者也。既乃绕至西麓,其洞正西向石人峰,洞门之右,
有镌记焉。急读之,始知其洞有来仙之名,李公为闽人李杜。更知其外列之山,有天马、
石人诸名,则石人之不在七里,而即在此益征矣。李杜《来仙洞记》曰:“隆庆四年长
至,闽云台山人李杜至阳朔,出郭选胜,得兹山倚天而中立,其南面一窍,可逾而入也。
内有巨石当门,募工凿之,如掘泥折瓦然。其中有八音、五采,千怪万奇,其外则屏风、
蟠桃、石人、天马、陈抟、钟离诸峰,环列而拱向,敞朗宏深,夏凉冬燠ào暖,真足
娱也。其明年大水,有巨蛟长数丈,乘水而去洞中,故有专车〔占满一车〕之骨,亦忽
不见。邑之人异之,以余为仙人来也,名之曰来仙洞。夫余本遵伦谨业,恬淡为愉,非
有缪巧仙理也,安足以驱蛟而化骨!然此山之幽奇,涵毓于开辟之初,而嫱伏于亿万年
之久。去邑不能一里,邑之人不知有斯洞也。一旦而是表于余,夫不言而无为,莫道于
山川,而含章以贞终,以时发,是以君子贵夫需也。于稽其义,有足以觉世者矣。故为
之记。门人靖藩朱经弇yǎn书。”记谓其洞南面,余时占日影,指石人似为西面,大抵
西向而少兼夫南者也。入洞东行,不甚高爽,转而南,遂昏黑。秉炬南入,有岐窍焉。
由正南者,数丈辄穷;由东南者,乳窦初隘,渐入渐宏,〔琼葩云叶,缤纷上下。〕转
而东北,遂成穹峡,高不见顶,〔其垂突蹲裂,种种开胜。〕深入,忽峡复下坠渊黑,
不可以丈数计。以炬火星散投之,荧荧直下,久而不得其底。其左削崖不能受趾,其右
乳柱分楞,窗户历历,以火炬隔崖探之,内若行廊,玲珑似可远达,惟峡上难于横度,
而火炬有尽,恐深入难出,乃由旧道出洞前,录《来仙洞记》。从南麓东入西门,出东
南门渡口,则舟人已舣yì附属着岸舟待,遂入舟宿。
  二十五日 自阳朔东南渡头发舟,溯流碧莲峰下。由城东而北,过龙头山,自是石
峰渐隐。十里,古祚驿。又十五里,始有四尖山在江左,其右亦起群尖夹江,是为水绿
村。又北七里,有岩在江之西岸,门甚高敞,东向临江。由右腋深入,渐高而黑,久乃
空濛,复东辟门焉。由岩左腋上登,其上前亘为台,后结一窦,有尼栖焉。不环堵,不
覆屋,因台置垣,悬梯为道,甚觉轩爽。窦后复深陷成峡,昏黑。东下欲索炬深入,尼
言无奇多险,固止之。而雷声复殷殷促人,时舟已先移兴平,遂出洞。由洞左循麓溯江,
草深齐项,半里,达螺蛳峰下。其峰数盘而上,层累若螺蛳之形,而卓耸压于群峰,乃
兴平东南水口山也。以前岩在其下,土人即指为螺蛳岩。余觉岩在螺峰之南,双岐低峰
之麓,及入岩读碑,而后知其为蛟头,非螺蛳也。螺蛳以峰胜,蛟头以岩胜,螺蛳穹而
上盘,蛟头垂而下络,不一山,亦不一名也。绕螺蛳又二里,及舟,入半里,少舣兴平。
其地有溪自东北来,石山隙中,遥见巨岭亘列于内,即所趋恭城道也。崖上有室三楹,
下临江渚,轩栏横缀,为此中所仅见,额曰“月到风来”,字亦飞逸,为熊氏书馆。余
闯入其中,竟不见读书人也。下舟已暮,又北二里而泊。
  二十六日 昧爽发舟,西北三里,为横埠堡,又北二里为画山。其山横列江南岸,
江自北来,至是西折,山受啮,半剖为削崖;有纹层络,绿树沿映,石质黄红青白,杂
彩交错成章,上有九头,山之名“画”,以色非以形也。土语:“尧山十八面,画山九
筒〔个〕头,有人能葬得,代代出封侯。”后地师指画山北面隔江尖峰下水绕成坪处为
吉壤,土愚人辄戕其母欲葬之。是夕峰坠,石压其穴,竟不得葬,因号其处为忤逆地。
余所恨者,石坠时不并毙此逆也。舟人泊舟画山下晨餐。余遂登其麓,与静闻选石踞胜,
上罨yǎn掩盖彩壁,下蘸绿波,直是置身图画中也。崖壁之半,有洞北向,望之甚深,
上下俱无所着足。若缘梯缀级于石纹之间,非直空中楼阁,亦画里岩栖矣。
  〔返而登舟,〕又北一里,上小散滩。又北二里,上大散滩。又北七里为锣鼓滩,
滩有二石象形,在东岸。其处江之西涯,有圆峰端丽;江之东涯,多危岩突兀。〔其山
南岩窍,有水中出,缘突石飞下坠江,势同悬瀑。粤中皆石峰拔起,水随四注,无待破
壑腾空。此瀑出崇窍,尤奇绝。〕
  又北八里,过拦州。〔西北岸一峰纯透,初望之,疑即龙门穿穴,以道里计之,始
知另穿一峰,前以夜棹失之耳。〕舟转西北向,又三里,为冠岩。〔先是江东岸崭崖,
丹碧焕映,采艳画山。冠岩即在其北,〕山上突崖层出,俨若朝冠。北面山麓,则穹洞
西向临江,水自中出,外与江通。棹舟而入,洞门甚高,而内更宏朗,〔悉悬乳柱,惜
通流之窦下伏,无从远溯。〕壁间有临海王宗沐题诗,号敬所,嘉靖癸丑学宪。诗不甚
佳,时属而和者数十人,吉人刘天授等。俱镌于壁。觇chān观看玩久之,棹舟出洞,
〔望隔江群峰丛合,忆前拦州所见穿山当正对其西,惜〕溪回山转,〔并其峰亦莫能辨
识。顷之,〕矫首北见皎然一穴,另悬江东峰半,即近在冠岩之北。急呼舟人舣舟登岸,
而令其以舟候于南田站。余乃望东北峰而趋,一里,抵山腋。先践蔓凌巉,既乃伏莽穿
棘,半里逾岭坳。度明穴在东,而南面之崖绝不可攀,反循崖北稍下悬级,见有叠石阻
隘者,知去洞不远矣。益北下,则洞果南透。其山甚薄,上穹如合掌,中罅。北下俱巨
石磊落,南则峭崖悬亘,故登洞之道不由南,而由北云。洞右复有旁门复室,外列疏楞,
中悬团柱,分帏裂隙,东北弥深,似昔有居者。而洞北复时闻笑语声,谓去人境不远,
以为从北取道,可近达南田。时轰雷催雨,亟出明洞,北隅则巨石之隙,多累块丛棘,
宛转数处,北望一茅甚迩近,而绝不可通。不得已,仍逾四坳,循前莽南下,幸雷殷而
雨不至。一里,转至西北隅,又得一洞。南北横贯。其北峰之麓,自冠岩来,此为北峰。
北端亦透,而不甚轩豁。仍出南门,遂西北行平畴中。禾已将秀,而槁gǎo枯干无滴水,
时风雨忽至,余甚为幸之。〔其西隔江屏立者,皆穹崖削壁,陆路望之,更觉峥嵘;东
则石峰离立,后托崇峦。〕共四里抵南田驿,觅舟不得,遂濒江而北,又一里,乃入舟。
舟人带雨夜行,又五里,泊于斗米、寸金二滩之间。中夜仰视,萤阵烛山,远近交映。
以至微而成极异,合众小而现大观,余不意山之能自绘,更无物不能绘也。
  二十七日 昧爽出峡口,上寸金滩,二里至卖柴埠。西面峰崖骈立,沉香堂在焉。
又西北三里,其北麓有洞嵌江,舟转而东,不及入。东三里,至碧岩。其岩北向,石嘴
啖江。其上削崖高悬,洞嵌其中,虽不甚深,而一楹当门,倚云迎水,帆樯拂其下,帏
幄环其上,亦凭空掣远之异胜地也。于是北转五里,过豆豉井。又西北五里,至大墟,
市聚颇盛,登市蔬面。又西北五里,至横山岩。其岩东向,瞰流缀室,颇与碧岩似。
〔右腋有窦,旁穿而南,南复辟一洞,甚宏,有门有奥。奥西上则深入昏冥,奥之南坠,
皆嵌空透漏。门在坠奥东,廓然凭流,与前门比肩立。〕又北五里,为龙门塘。〔南望
横山岩西透顶峰,虽似穿石,无从上跻。〕又西五里,为新江口,又夜行十里而泊。
  二十八日 昧爽刺舟,亟推篷,已过崖头山。十余里,抵水月洞北城下,令顾仆随
舟往浮桥,余同静闻过文昌门外,又西抵宁远门南。过南关桥。觅拓碑者,所拓犹无几,
急促之。遂由宁远门入,经靖藩城后门,欲入晤绀谷,询独秀游期,而后门闭,不得入。
乃循其东出东江门,命顾仆以行囊入趋赵时雨寓,而其女出痘,遂携寓对门唐葵吾处。
闻融止已欲行,而石犹未取。饭后令静闻往觅之,至则已行,止留字云:“待八月间来
取。”殊可笑也。
  二十九日 令静闻由靖藩正门入晤绀谷。余同顾仆再出宁远门促拓碑者。至是拓工
始市纸携具为往拓计,余仍还寓。午暑不堪他行,惟偃仰卧憩而已。下午,静闻来述,
绀谷之言甚不着意。余初拟再至省,一登独秀,即往柳州,不意登期既缓,碑拓尚迟,
甚怅怅也。
  三十日 余在唐寓。因连日炎威午烁,雨阵时沛,既倦山踄,复厌市行。止令静闻
一往水月洞观拓碑者,下午反命,明日当移拓龙隐云。
  六月初一日 在唐寓。是日暑甚,余姑憩不出。闻绀谷以焚灵事与藩王有不惬,故
欲久待。而是时讹传衡、永为流寇所围,藩城亦愈戒严,余遂无意候独秀之登。而拓者
迁延索物,余亦不能待,惟陆务观碑二副先拓者,尾张少二字,令彼再拓,而彼复拓一
付,反并去此张,及促再补,彼愈因循,遂迟吾行。
  〔独秀山北面临池,西南二麓,余俱绕其下,西岩亦已再探,惟东麓与绝顶未登。
其异于他峰者,只亭阁耳。〕
  初二日 令顾仆促拓工,而余同静闻再为七星、栖霞之游。由七星观左入岩洞“争
奇门”乃曹能始所书者,即登级为碧虚阁。是阁在摘星亭之左,与七星洞前一片云同向,
“一片云”三字乃巡抚都御史许如兰所书,字甚古拙。而稍在其南,下登者先经焉。余
昔游时急于七星,以为此轩阁不必烦屐齿,后屡经其下,见上有岩石倒垂,心艳之,至
是先入焉。则其额为歙人吴国仕所题。“碧虚”之名,昔在栖霞,而今此复踵之。岂彼
以亭,而此以阁耶?余啜茗其间,仰视阁为瓦掩,不见岩顶;既而转入玄武座后,以为
石窟止此,而不意亦豁然透空,顶上仅高跨如梁。若去其中轩阁,则前后通映,亦穿山
月岩之类,而铺瓦叠户,令人坐其内不及知,可谓削方竹而淹断纹者矣。阁后透明之下,
复垒石为垣,高与阁齐,以断出入。余讯其僧:“岩中何必叠瓦?”曰:“恐风雨斜侵,
石髓下滴。”“阁后何必堵墙?”曰:“恐外多山岐,内难幽栖。”又讯:“何不移阁
于岩后,前虚岩为门,以通出入;后倚阁为垣,以便居守,岂不名山面目,去室襟喉,
两为得之!”曰:“无钱粮。”然则岩中之结构,岩后之窒塞,又枵腹画空而就者耶?
又讯:“垣外后山,从何取道?”曰:“须南自大岩庵。”此庵即花桥北第一庵,庵僧
自称为七星老庵,余向所入,见后有李丽弼碑者。余颔之,遂出,仍登摘星,由一片云
〔入〕七星前洞。〔由阁后东上数十级,得小坪,石盘其中。遂〕北出后洞。洞右壁外
崖之上,裂窍悬葩,云楞历乱。余急解衣攀缘而上,连上重龛二层,俱有列户疏楞、莲
垂幄飏之势,其北下则栖霞洞穹然西向盘空矣。洞外右壁古刻多有存者,则范文穆成大
《碧虚亭铭》,并《将赴成都酌别七人》题名在焉。七人即《壶天观铭》所题名字,在
栖霞者,其岁月俱为乙未二十八日。碧虚亭以唐郑冠卿入栖霞遇日华、月华二君赠诗,
有“不因过去行方便,那得今朝会碧虚”之句,遂取以名亭,《石湖铭》中所云“名翁
所命而我铭之”者也。今亭已废,而新安吴公借以名南岩之阁,不若撤南阁以亭此,则
南岩不掩其胜,而此名亦宾其实,岂不快哉!盖此处岩洞骈峙者三:栖霞在北,而下透
山之东西;七星在中,而曲透山之西北;南岩在南,而上透山之东西。故栖霞最远而幽
暗,七星内转而不彻,南岩飞架而虚明。三窍同悬,六门各异,可谓异曲同工,其奈南
岩之碧虚阁,反以人掩何!栖霞再北,又有朝云、高峙二岩,俱西向。此七星西面之洞
也,其数共五。
  下栖霞,少憩寿佛寺,乃过七星观,遂南入大岩庵。望南岩之后,山石丛薄,若可
由庵外东北而登者。时已过午,余曰:“何不了此而后中食。”余遂从庵门右草坪中上,
静闻就荫山门,不能从焉。既抵山坳,草中复有石级,而右崖石上镌张孝祥《登七星山
诗》,张维依韵和之。共一里,再上,得坪一区,小石峰环列而拱之,薄若绡帷,秀分
萼瓣。其北壁棘莽中,亦有记,磨崖为凿穴者戕qiāng破坏损不可读。盖其处西即南岩
透明之窦,为僧人窒垣断之者;北即七星之顶,与余峰攒而斗列者。昔人上登七星,此
其正道,而今则无问津者矣。觅道草中,有小径出东南坳中。从之,共一里,东南下山,
得一岩,列众神焉,而不知其名。下山而西,则曾公岩在望矣。忽凉飙biāo疾风袭人,
赤日减烈,则阴气自洞中出也。此有玄风洞,余夙求之不得,前由栖霞入,将抵曾公,
先过一隘口,忽寒风拂灯,至此又阴气薄日,信乎玄风当不外此,后来为曾公所掩耳,
非二洞也。入洞,更采叶拂崖,观刘谊《曾公岩记》及陈倩等诗已,乃濯足涧水中。久
之出,仰见岩石又有一洞在峰半,与列神之岩东西并峙。执入洞汲水者问之,曰:“此
亦有洞,已不可登。”余再问其故,其人不答去。余亟攀崖历莽而上,则洞口亦东南向
如曾公岩。初由石峡入,得平展处,稍转而北,其外复有龛东列,分楞叠牖,外透多明,
内环重幄,若堂之有室焉。其后则穿门西入,门圆若圈,入其内,渐转渐深,而杳不可
睹。乃转而出,甫抵洞外,则一人亦攀隙历险而至,乃庆林观道士也。见余独入,疑而
踪迹跟随之,至则曰:“庆林古观,而今移门易向,遂多伤损,公必精青乌家言,乞为
我指示。”余谢不敏,且问其岩何名,道者不告,强邀入观。甫下山,则静闻见余久不
返,亦踵至焉。时已下舂,亟辞道者。道者送余出观前新易门,余再索其岩名,道者曰:
“岩实无名。昔有僧居此,皆以为不利于观,故去之而湮其路,公岂亦有意于此乎?第
恐非观中所宜耳。”余始悟其踪迹之意,盖在此不在彼也。一笑与别,已出花桥东街矣。
盖此处岩洞骈峙者亦三:曾公在中,而下透于西;列神之岩在东上,而浅不旁通;庆林
后岩在西上,而幽不能悉。然曾公与栖霞,前后虽分门,而中通实一洞。其北下与之同
列者,又有二岩,〔予昔游省春,先经此,〕亦俱东南向。此七星山东南面之洞也,其
数亦共五焉。若北麓省春三岩、会仙一洞,〔旁又浅洞一,〕乃余昔日所游者,亦俱北
向。此七星山北面之洞也,其数亦共五焉。〔一山凡得十五洞云。〕既度花桥,与静闻
就面肆中,以补午餐。过浮桥返唐寓,则晚餐熟矣。
  初三日 简通“检”,检查顾仆所促拓工《水月洞碑》,始见陆碑尾张上每行失拓
二字,乃同静闻亲携此尾往令重拓。二里,出南门,一里,抵拓工家,坐候其饭。上午
乃同往水月,手指笔画之。余与静闻乃少憩山南三教庵,录张鸣凤羽王父所撰方、范二
公《漓山祠记》。遂二里,南过雉山岩,再登青萝阁,别郑、杨诸君。欲仍过水月观所
拓,而酷暑酿雨,雷声殷殷。静闻谓拓工必返午餐,不若趋其家便,遂西一里,至拓工
家,则工犹未返也。于是北一里,入南门,就面肆为午餐,已下午矣。雨势垂至将至,
余闻郑子英言,十字街东口肆中,有《桂故》、《桂胜》俱张鸣凤羽王辑。及《西事
珥》、学宪魏濬辑。《百粤风土记》司道谢肇浙辑。诸书,强静闻往市焉。还由靖藩正
门而南,甫抵寓而雨至。
  初四日 令顾仆再往拓工家索碑。及至,则所拓者止务观前书碑三张,而此尾独无,
不特前番所拓者不补,而此番所拓并失之,其人可笑如此。再令静闻往,曰:“当须之
明日。”是日,余换钱市点,为起程计。
  初五日 晨餐后即携具出南门,冀得所补碑,即往隐山探六洞之深奥处。及至,而
碑犹未拓也。订余:“今日必往,毋烦亲待。”余乃仍入南门,竟城而北,由华景之左
出西清门。门在西北隅,再北则为北城门,西之山即正文成守仁祠在其南者。与之属焉。
城外削崖之半,有洞西向,甚迥。时〔读《清秀岩记》,〕欲觅清秀岩,出城即渡濠护
城河坝而趋西。濠中荷叶田田,花红白交映,香风艳质,遥带于青峰粉堞间,甚胜也。
有二岐,一乃循山北西行,一南从山南入峡。其循北麓者,即北门西来之大道。更有石
峰突峙其北,片片若削,而下开大洞,西南向焉。与城崖西向之洞一高一下,俱崡岈诱
人欲往,但知非清秀,姑取道岐南峡中。西行一里,则峡北峡南,其山俱中断若辟门,
南北向,其门径路遂四交焉。径之西北,有洞南向。急觅道而登,其洞北入,愈入愈深,
无他旁窦,而夹高底平,湾环以进,幽莫能测。
  仍出洞,候行者问之,曰:“此黑洞也。”问:“清秀何在?”曰:“不知。”问:
“旁近尚有洞几何?”曰:“正西有山屏立峡中者,其下洞名牛角。西南出峡为隐山,
其洞名老君。由北出峡,有塘曰清〔塘〕,东界山岩曰横洞,西南濒塘,洞名下庄。近
洞惟此,无所谓清秀者。”余得清塘之名,知清秀在此,遂北转从大道出峡门。其峡门
东西崖俱有小洞,无径路可登。北出临塘,则潴水一泓,浸山西北麓大道。余循大道而
西,沿清塘而绕其右,疑清秀在其上,急遵之。其路南嵌崖端,北俯渊碧。既而一岐南
上,余以为必清秀无疑。攀跻渐高,其磴忽没,仰望山坳并无悬窍,知非岩洞所在。乃
下,随路出塘之西,其南山回坞转,别成一壑,而洞门杳然无可觅也。其地去黑洞已一
里矣。
  于是仍从崖端东返,复由峡门南下,竟不得登岩之径。再过黑洞前,乃西趋屏立峡
中山。一里,抵屏之东北,即有洞斜骞,门东北向,其内南下,渐入渐暗,盖与黑洞虽
南北异向,高下异位,而湾环而入,无异轨焉。出洞,绕屏北而西,闻伐木声丁丁,知
有樵不远,四望之,即在屏崖之半。问此洞名,亦云:“牛角。”问:“清秀何在?”
其人谬指曰:“随屏南东转,出南峡乃是。”余初闻之喜,绕西麓转南麓,则其屏南崖
峭削,色俱赭黄,下有洼潴水,从山麓石崖出。崖不甚高,而中若崆峒,盖即牛角南通
之穴,至此则坠成水洼也。
  又东一里,抵南峡门,入北来大道。复遇一人,询之,其人曰:“此南去即老君洞,
不闻所谓清秀。惟北峡有清塘,其上有洞,南与黑洞通。〔此外无他洞。〕此是君来
道。”余始悟屏端所指,乃误认隐山,而清秀所托,必不离北峡。时已当午,遂不暇北
转,而罔南炊隐山。又一里,则隐山在望矣。仰见路西径道交加,多西北登崖者,因令
顾仆先往朝阳,就庵而炊,余呼静闻遵径西北入。已而登崖蹑峤,丛石云軿píng通
“屏”,透架石而入,上书“灵咸感应”四大字,知为神宇。入其洞,则隙裂成龛,香
烟纸雾,氤氲其间,而中无神像,外竖竿标旗,而不辨其为何洞何神也。下山,而好食
犬,时有犬骨满洞中。
  遂南半里,抵隐山,候炊于朝阳庵。复由庵后入洞谒老君,穿上下二岩,乃出,饭
庵中。僧月印力言:“六洞之下,水深路嫱,必不可入。”余言:“邓老曾许为导。”
僧曰:“此亦谩言骗人的话,不可信而以身试也。”既饭,又半里,南过邓老所居,邓
老方运斤斫木,余告以来求导游之意。邓老曰:“既欲游洞,何不携松明来。余无觅处,
君明晨携至,当为前驱也。”余始怅怅,问:“松明从何得?”曰:“须往东江门。此
处多导游七星者,故市者积者俱在焉。”余复与之期,乃西过西湖桥,一里,抵小石峰
下。
  其峰片裂如削,中立于众峰之间,东北西之三面,俱有垣环之,而南则濒阳江,接
南岭,四面俱不通。出入大路至此折而循其北麓,乃西还阳江之涯。窥其垣中,不知是
何橐钥。遍绕垣外,见西北隅有逾垣之隙,从而逾之。其中荆莽四塞,止有一冢在深翳
中。披其东北,指小峰南麓,则磴级依然,基砌叠缀。其峰虽小,如莲瓣之间,瓣瓣有
房,第云构已湮,而形迹如画。其半崖坪中有石如犀角,独耸无依,四旁多磨剔成碑,
但无字如泰山,令人无从摸索耳。其后又盘空而上,片削枝攒,尤为奇幻。从其东下,
崖半又裂石成岩,上镌三字,只辨其一为“东”字,而后二字,则磨拭再三,终莫得其
似焉。桂林城之四隅,各有小峰特立。东有曾公岩,东有媳妇娘焉,其峰双岐而中剖;
北则明月洞,西有望夫山焉,其峰片立而端拱;南则穿山岩,西有荷叶山焉,其峰窈窕
中剖,而若合若分;西则西峰顶,南有兹山焉,其峰层叠中函,而若披若簇。四峰各去
城一二里,以小见奇,若合筒节焉。搜剔久之,知其奇而不知其名,仍西蹈莽棘,逾垣
以出。候途人问之,曰:“秋儿庄。”云昔宗室有秋英之号者,结构此山为菟裘tú 
qiú泛称士大夫告老隐退之地,后展转他售,丰姓者得之,逐营为地坟地,父子连掇乡
科,后为盗发,幸天明见棺而止,故窒垣断道云。秋儿者,即秋英之误也。其西即阳江
西来,有叠堰可渡;而南赵家山、穆陵村、中隐诸洞,隐隐在望。
  循江北岸入。西一里,为狮子岩。西峰顶之西,峰尽而南突,若狮之回踞而昂首者,
则狮岩山也。其西又峙一峰,高耸特立,与狮岩相夹,下有村落,是为狮岩村,其西耸
之峰,有岩东向者,凭临峭石之上,中垂一柱,旁裂双楞,正东瞰狮岩之首。其岩不深,
而轩夹有致,可以驾风凌烟。北转有洞北向,其门高穹,其内深坠。土人以为中通山南,
而不知其道;以为旧有观址,而不知其名。拭碑读之,知为天庆岩。由级南下,中亘一
壁,洞界为两,入数丈,两峡复合。其北峡之上,重门复窍,悬缀甚高,可望而不可攀
焉,想登此则南通不远矣。
  出洞北下,由西北行,石山从薄间,山俱林立圆耸,人行其间,松阴石影,参差掩
映。又北一里,经石山西麓,见两洞比肩俱西向。辄扪棘披崖入,由南洞进五六丈,转
从北洞出。其中宛转森寒,虽骄阳西射,而不觉其暑。出洞再北,仰望洞上飞崖,片片
欲舞,余不觉神飞。适有过者,问之,以为王知府山。其西有林木回丛在平畴间,阳江
西环之,指为王知府园。而沧桑已更,山峦是而村社非,竟不悉王知府为何代何名也。
余一步一转眺,将转西北隅,思其西南有坳可逾,仍还南向,从双洞之左东北而登。忽
得石磴,共一里,逾其坳间,磴断径绝,乃西攀石锷而上,静闻与顾俱不能从。所攀之
石,利若剑锋,簇若林笋,石断崖隔,中俱棘刺,穿棘则身如蜂蝶,缘崖则影共猿鼯w
ú一种鼠。盘岭腰而西,遂出舞空石上,而为丛棘所翳,反不若仰望之明彻焉。久之,
仍下东坳,瞰其北麓陡绝难下,遂寻旧登之磴,共一里,下西麓,而绕出其北。又北过
一峰,其南有支峰叠石,亦冕云异。抵其东麓,有洞东向,亟贾勇而登,中皆列神所栖,
形貌狞恶。从其右内转,复得明窍,则支窦南通者也。
  仍出洞,东望有一村在丛林中,时下午渴甚,望之东趋,共一里,得宋家庄焉。村
居一簇,当南北两山坞间,而西则列神洞山为屏其后,东则牛角洞山为屏其前,其前皆
潴水成塘,有小石梁横其上。求浆村妪,得凉水一瓢共啜之。随见其汲者东自小石崖边
来,趋而视之,则石崖亦当两山之中,其西潴泉一方,自西崖出,盖即牛角洞西来之流
也。其泉清冷,可漱可咽,甘沁尘胃。又东一里,即屏风中立牛用洞之山。从其南麓东
趋,又一里,过北峡门,北眺西峡之半,有洞岈然,其为清秀无疑。而暮色已上,竭蹶
趋城,又一里,入西清门。回顾静闻、顾仆,俱久不至,仍趁追赶至门,始知二人为阍
者所屏。自闻衡、永有警,即议省城止开四门,而余俱闭塞。居人以汲水不便,苦求当
道,止容樵汲,而行李俱屏之四门。乃与俱出,循城而北。半里,过城外西悬之洞,其
下有级可攀而登,日暮不及。遂东转,又半里入北门焉,已昏黑矣。又二里,抵唐寓。
  初六日 晨起,大雨如注。晨餐后,急冒雨赴南门,行街衢如涉溪涧。抵拓之家,
则昨日所期仍未往拓,以墨沈墨汁翻澄支吾;再促同往,又以雨湿石润,不能着纸为解。
窥其意,不过迁延需索耳。及征色发声,始再期明日往取,余乃返寓。是日雨阵连绵,
下午少止,迨dài等到暮而倾倒不绝,遂彻夜云。
  初七日 夜雨达旦,市间水涌如决堤,令人临衢而叹河无舟也。令静闻、顾仆涉水
而去索碑拓工家。余停屐寓中,览《西事珥》、《百粤风土记》。薄暮,顾仆、静闻返
命。问:“何以迟迟?”曰:“候同往拓。”问:“碑何在?”曰:“仍指索钱。”此
中人之狡而贪,一至于此!付之一笑而已。是日以仆去,不及午餐,迨其归执爂烧火做
饭,已并作晚供矣。
  初八日 夜雨仍达旦,不及晨餐,令静闻、顾仆再以钱索碑。余独坐寓中,雨霏霏
不止。上午,静闻及仆以碑至,拓法甚滥恶,然无如之何也。始就炊,晨与午不复并餐。
下午整束行李,为明日早行计,而静闻、顾仆俱病。
  初九日 晨起,天色暗爽,而二病俱僵卧不行,余无如之何,始躬操爂具,市犬肉,
极肥白,从来所无者。以饮啖自遣而已。桂林荔枝极小而核大,仅与龙眼同形,而核大
过之,五月间熟,六月即无之,余自阳朔回省已无矣。壳色纯绿而肉甚薄,然一种甘香
之气竟不减枫亭风味,龙眼则绝少矣。六月间又有所谓“黄皮”者,大亦与龙眼等,乃
金柑之属,味甘酸之,其性热,不堪多食。不识然否?
  初十日 早觅担夫,晨餐即行。出振武门,〔取柳州道。〕五里,西过茶庵,令顾
仆同行李先趋苏桥,余拉静闻由茶庵南小径经演武场,西南二里,至琴潭岩。岩东有村,
土人俱讹为陈抟。其西北大道,又有平塘街。余前游中隐山,即询而趋之,以晚不及,
然第知为陈抟,不知即琴潭也。后得《桂胜》,知方信孺孚若〔记云〕:“最后得清秀、
玉乳、琴潭、荔枝四岩。”故初四西出,即首索清秀,几及而复失之。以下三洞,更无
知者。然余已心疑陈抟之即琴潭,姑俟西行时并及之。及今抵其村,觅导者,皆以为水
深不可入。已得一人,许余为导,而复欲入市,订余下午方得前驱。余颔之,闻其东南
又有七宝岩,姑先趋焉。乃东南行,度一岭,共三里,又度一桥,桥下水自西而东。又
南为李家村。村之南有石峰西向巉突,有庵三楹缀其下,前有轩,已圮,而中无居者。
其岩不深而峭,其地盖在南溪山白龙洞之正西,即向游白龙洞时西望群山回曲处也。时
静闻病甚,憩不能行,强之还陈抟村,一步一息,三里之程逾于数里。及抵村,其人已
归,余强老妪煮茶啖饵为入岩计,而令静闻卧其家待之。已而导者负松明并梯至,遂西
趋小山之南,曰:“请先观一水洞,然不可入也。”余从之。其门南向,水汇其内,上
浸洞口,而下甚满黑,深洞中宽衍,四旁皆为水际。其左深入,嵌空崡岈,洞前左崖濒
水之趾,有刻书焉,即方孚若笔也。因出洞前遍征之,又得“琴潭”二大字,始信“陈
抟”之果为音讹,而琴潭之终不以俗没矣。洞左复开一旁门,后与洞通,其不甚异。余
既得琴潭之征,意所谓荔枝者当不远。导者篝火执炬,请游幽洞。余征幽洞何名,则荔
枝岩也。问:“有水否?”则曰:“无之。”然后知土人以为水深不可入者,指琴潭言;
导者以为梯楼可深入者,指荔枝言。此中岩洞繁多,随人意所指,迹其语似多矛盾,循
其实各有条理也。
  出琴潭岩,沿山左潴塘而行。绕塘北转而西,洞门东向琴潭西麓者,荔枝岩也。门
不甚高,既入稍下,西向进数丈,循洞底右窍入其下穴。其内不高而宽平,有方池,长
丈余,阔五、六尺,而深及丈,四旁甚峻,潴水甚冽。再东南转,平入数十丈,两转度
低隘,右崖之半有窍,阔二尺,高一尺,内有洞,上穹下平,潴水平窍。以首入窍东望,
其水广邃,中有石蜿蜒,若龙之浮游水中。穴内南崖,有石盆一方,长二尺,阔一尺,
高六七寸,平度水面,若引绳度矩,而弗之爽者。〔不能以身入也〕仍出至洞底,少西
进,又循一右窍入其上峡。其内忽庋为两层:下穴如队,少西转,辄止;上穴如楼,以
梯上跻,内复列柱分楞。穿楞少西,遂下南峡中。平入数十丈,又南旋成龛,龛外洞顶
有石痕二缕,分络夭矫,而交其端。仍出,度梯下至洞底,又循一左窍入其上峡,则层
壁累垂。悬莲嵌柱,纷缀壁间,可披痕蹈瓣而登也。大抵此洞以幽嫱见奇,而深入在右。
水窍之侧,有小石块如弹丸,而痕多磊落,其色玄黄,形如荔枝,洞名以此,正似九疑
之杨梅,不足异也。
  出洞,由琴潭之北共一里,仍至其村,已下午矣。携静闻西北山由间道共二里,抵
平塘街。其西石峰峭甚,夹立如门,南峰山顶忽有窍透腹,明若展镜。余向从中隐寻铜
钱岩不得,晚趋西门,曾过而神飞,兹再经其下,不胜跃跃。问之,皆云无路可登。会
恰好静闻病不能前,有卖浆者在路旁,亦向从中隐来,曾与之询穿岩之胜者。其人曰:
“有岐路在道旁打油坊后,可扪而入,东南转至一古庙,可登山而上也。”余乃以行李
挂其桁héng梁上的横木间,并令静闻卧茅下以待,曳杖遂行。过打油者家问之,则仍
云岩无可登,其居旁亦无径可入。余回眺其后,有蛇道伏草间,遂披篱穿隙,随山麓东
行。转而南向,将抵古庙,见有路西上,遂从之。始扪级,既乃梯崖。崖之削者,有石
纹锋利,履足不脱,拈指不滑;崖之觉者,有枝虬倒垂,足可蹑藤,指可攀杪。惟崖穷
踄bó踩踏峡,棘蔓填拥,没顶牵足,钩距纷纷,如蹈弱水,如蹈重围,淬不能出。乃
置伞插杖于石穴,而纯用力于指足,久之,抵丛石崖下。其上回狮舞象,翥zhù向上飞
凤腾龙,分形萃怪,排列缤纷。计透明之穴已与比肩,乃横涉而北,逾转逾出峰头,俯
瞰嵌崖削窟,反在其下,而下亦有高呼路误,指余下践之级者。余感其意,随之下,竟
不得所置伞杖处。呼者乃二牧翁,疑余不得下而怜之者,余下谢之。其人指登崖之道尚
在古庙南,盖其岩当从崖后转入,不能从崖东入也。余言伞置崖间,复循上时道觅之。
未几,闻平塘街小儿呼噪声,已而有数十人呼山下者,声甚急,余初不知其为余,迨获
伞下面后知之。下至古庙侧,则其人俱执枪挟矢,疑余为伏莽潜匿的盗匪而询之者。余
告以游岩之故,皆不之信。乃解衣示之,且曰:“余有囊寄路口卖浆者茅中,汝可往而
简检查也。”众乃渐散。余仍从古庙南历磴披棘上。遂西南转出山后坳间,眺其南,一
峰枝起,顶竖一石,高数丈。〔予所见石峰缀立,雁岩翔鸾,龟峰灵芝,及此地笋石骈
发,未有灵怪至此者。〕度已出岩后,而遥瞻石壁之下,犹未见洞门。忽下有童子,复
高声呼误,言不及登者。时日已坠西峰,而棘蔓当前,度不可及,且静闻在茅店,其主
人将去,恐无投宿,乃亟随之下,则此童已飏而去,不知其为怜为疑,将何属者。乃仍
转北麓,出打油坊后,则卖浆主人将负所铺张为返家计。余取桁间挂物,随其人东趋平
塘街求托宿处。其人言:“家隘不能容。”为余转觅邻居以下榻,而躬为执爂,且觅其
宗人,令明晨导游焉。是暮,蕴闷热隆雷声出极,而静闻病甚,顾仆乍分,迨晚餐后,
出坐当衢明月下,而清风徐来,洒然众峰间,听诸村妇蛮歌对歌谑浪开玩笑,亦是群玉
峰头一异境也。
  十一日 晨起,静闻犹卧,余令主宿者炊饭,即先过卖浆者家,同其宗人南抵古庙
南登山。导者扬镳斩棘,共一里,抵山西南坳。从石隙再登一二步,即望见洞门西南向。
又攀石崖数十步,即入洞焉。盖其门前向东北,后向西南,中则直透,无屈曲崚嶒之掩
隔。导者谓兹洞曰榜岩洞,兹山曰枫木山。下山,仍过古庙,遂南由田塍中渡西来小涧,
〔水自两路口西塘迤逦东穿山麓,即南溪发源也。〕共东南一里,入石岩洞。其门西北
向,后门东北向,其中幽朗曲折,后门右崖,有架虚之台,盘空之盖,皆窗楞旁透,可
憩可读。由后洞出,北一里,仍抵平塘街。街北有石峰巑岏若屏,东隅有岩东向,是为
社岩。外浅而不深,土人奉社神于中。导者又指其西北,有石峰中立,山下南北俱有汇
塘,北塘之上,岩口高列,南塘之侧,穴门下伏其内洞腹潜通,水道中贯,是名架梯岩,
又名石鼓洞,盖即予前觅铜钱岩不得而南入之者。导者言之,而不知余之已游;余昔游
之,而不知洞之何名。今得闻所未闻,更胜见所未见矣。
  于是还饭于宿处,强静闻力疾行。西二里,经两山之峡。峡北山则巍然负扆,下为
广福王庙;峡南山则森然北拱,其东有岩焉。门东向,当门有石塔,甚整而虚其中,塔
后不甚崇宏。由其右穴入,渐入渐隘而黑,有狼兵数人调守于此,就岩爂寝焉。岩门外,
右有旧镌磨崖,泐不可读。乃下,西出峡门,是为两路口。市肆夹路。西北循山,为义
宁道;西南循山,为永福道。余就西南行,不一里,静闻从而后,俟之不至。望路东有
岩西向,拨棘探之,岩不深而门异。下瞰静闻,犹然不见其过;欲返觅,又恐前行。姑
急追之,又迟待之,执前后至者询焉,俱茫然无指,实为欲前欲却。久之,又西行四里,
路右有小峰,如佛掌高擎,下合而上岐,下束而上展,于众峰中尤示灵怪。其南又骈峙
两山,束而成峡,路由其中。峡南之峰,其东层裂两岩,转盼间,觉上岩透明。亟南向
趋之,只下岩可入,而上岩悬叠莫登,乃入下岩。岩中列柱牵帷,界而为峡,剖而为窗,
曲折明朗,转透其后,则亦横贯山腹者也。以为由后窍西出,可反跻上岩透处,而后窍
上下俱削,旁无可攀。乃仍东出洞前,见东北隅石颇坎坷,姑攀隙而登,遂达上层。
〔则前后二门,俱与下岩并列;门内乳幄莲柱,左右环转以达后门,数丈之内,纡折无
竟。前门一台,正对东北佛掌峰。凭后龛牖,〕遥瞰近视,岩外之收揽既奇,岩内之绾
结亦异,诚胜境也。〔予所见粤中重楼之胜,此为第一。〕
  既而下山,不知静闻之或前或后,姑西向行。又见大路之左,复有岩北向,登之亦
浅而不深,此亦峡南之山也。其在峡北者,西向亦有二洞层列,洞门上下,所悬亦无几,
而俱石色赭黄,若独为之标异者。一出峡门,则汇水直浸两峡之西,中叠石为堤,以亘
水面,旁皆巨浸,无从渡水一登赭岩。〔既又闻有八字岩,亦不能至。〕遂由石道西向
行汇水中。又望其西峰之东崖壁高亘,上悬三洞,相去各二十余丈,俱东向骈列,分南、
北、中焉。〔其山在汇水西南,与东峡南峰东西夹塘成汇。〕遥睇崖端,俱有微痕,自
南而北,可以上跻,惟北洞则崭然悬绝,若不可阶焉。途中行人见余趋岩,皆伫呼莫前,
姑缓行堤间。俟前后行人少间,视堤西草径,循水遵南麓而行,虽静闻之前后,俱不暇
计。已而抵南洞之下,仰睇无级。仍以攀崖梯隙之法,猿升猱跃而上,遂入南洞,则洞
门甚崇,其内崆峒宏峻,规模迥异。稍下,一岐由右入,转而西南,渐觉昏黑,莫究厥
底;一岐由左入,不五丈,忽一门西透山后,返照炳焉;一门北通中洞,曲景穿焉。于
是先西向披后岩,〔洞门高与东埒liè,〕上下俱悬崖陟绝,可瞰而不可下。遥望西南
对山,有洞亦若覆梁,而门广中遂,〔曰牛洞,〕东向暗黑而不知其涯。仍入内,旋北
向上中洞,洞内北转而东透。先探其北,转至洞门,有石内庋,架为两层,上叠为阁,
倒向洞内,下裂为门,直嵌壁间,盖即所望之北洞矣。至此则兹洞之旁通曲达,既极崇
宏,复多曲折,既饶旷达,复备幽奇,余所观旁穿之胜,此为最矣。仍入中洞之内,东
临洞门,〔门愈高穹,下〕则其外路绝崖轰,遂仍返其中,循南洞而出焉。始知是三洞
者,外则分门,内俱连窍,南洞其门户也,北洞其奥窟也,中洞则左右逢原,内外共贯,
何岩洞之灵异,出人意表如此!
  于是仍由旧级下,共一里,北出大道,亟西行。循南山北麓而西,三里,越一平坡,
〔其南北岩洞甚多,不暇详步。〕歧而南为通城墟。墟房累累,小若鸽户,列若蜂房,
虚而无人,以俟趁墟者。从墟又南一里,是为上岩〔后洞。〕余循西路登岩,门北向,
前临深塘。入其内,扩然崇宏,〔峡分左右。〕右峡下坠,已浚为渊,水潴其底,石壁
东西夹之,峻不可下。〔其底南眺沉沉,壁西之崖,回覆渊上,予所驻足下瞰者;壁东
则绝壁之下,骈通二穴,若环桥连亘,水通其中,不知所往;北则石壁自洞顶下插渊底,
壁半裂柱成隙,泉淙淙隙端下注。出右峡,由〕左峡上入,蹲石当门,中耸为台,台上
一顶柱直挂洞顶。路从两旁入,其西复有石崖,由洞北突而南,若塞门焉。与洞之南壁
夹而成罅。路循崖西出,转绕崖后,〔外穹为门,门下横阈,而上多垂檐。〕踞门阈而
坐,〔门外峡复峭峙,两旁多倒悬下攫之石,若龙爪猿臂,纷拿其门,〕俯仰双绝。出
洞,循其东麓,复开一门,东向内洼,〔下滴水空声,转南渐黑,当即通后洞环桥水穴
者。〕而下洞门之南,则〔上岩村〕村居萃焉。村后叠石开径,曲折而上,是为上岩
〔前洞〕。其门东向,〔高齐后洞肩,深折不及。〕前有神庐,侧有台址。有村学究聚
群蒙méng正接受启蒙教育的儿童于台上。〔由台直跻洞后,进窦成龛,垂石如距:有
垂至地下离一线者,有中悬四旁忽卷者,有柱立轮囷qūn高大的样子其中者,有爪攫分
出其岐者。其东南对山有泉源,曰龙泉云。〕
  下台端,〔仍出后洞塘北,〕西北行一里,入东来大道。又二里,为高桥,石梁颇
整。越桥西南,石山渐开,北眺遥山连接,自西而东,则古田、义宁西来老龙矣。又七
里为山蚤铺,其四旁虽间出土阜,而石峰尤屼突焉。又西南八里,为马岭墟。其日当市,
余至已下午,墟既散,而纷然俱就饮啜浆矣。始于墟间及静闻,复与之饭。又西南二里,
至缭江桥,越桥为缭江铺,于是山俱连阜回冈,无复石峰峥峥矣。又南八里为焉石铺,
乃西入山坞。二里转而西南,又十里为苏桥,〔为洛青江上流,水始舍桂入柳去,予遂
与桂山别。〕桥西是为苏桥之堡,入东门,抵南门,时顾仆已先抵此一日,卧南门内逆
旅中。是晚蕴隆之极,与二病人俱殊益闷闷。幸已得舟,无妨明日行计也。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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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6:40:00 |显示全部楼层

《徐霞客游记》之《粤西游日记》

粤西游日记二
  丁丑(公元1637年)六月十二日 晨餐后登舟,顺流而南,曲折西转,二十里,小
江口,为永福界。又二十里,过永福县。县城在北岸,舟人小泊而市蔬。又西南三十五
里,下兰麻滩。其滩悬涌殊甚,上有兰麻岭,行者亦甚逼仄焉。又二十里,下陟滩为理
定,其城在江北岸。又十五里而暮。又十五里,泊于新安铺。
  十三日 昧爽行四十里,上午过旧街,已入柳州之洛容界矣,街在江北岸。又四十
里,午过牛排。又四十里,下午抵洛容县南门。县虽有城,而市肆荒落,城中草房数十
家,县门惟有老妪居焉。旧洛容县在今城北八十里,其地抵柳州府一百三十里。今为新
县,西南抵柳州五十里。〔水须三日溯柳江乃至。〕是晚宿于舟中。预定马为静闻行计。
  十四日 昧爽起饭,觅担夫肩筐囊,倩马驼静闻,由南门外绕城而西。静闻甫登骑,
辄滚而下。顾仆随静(闻)、担夫先去,余携骑返换,再易而再不能行,计欲以车行,
众谓车之屼嵲甚于马,且升降坡岭,必须下车扶挽,益为不便。乃以重价觅肩舆三人,
餍其欲尽量让他们吃饱而后行,已上午矣。余先独行,拟前铺待之,虑轿速余不能踵其
后也。共一里,过西门,西越一桥而西,即升陟坡坂。四顾皆回冈复岭,荒草连绵,惟
路南隔冈有山尖耸,露石骨焉。踄荒莽共十八里,逾高岭,回望静闻轿犹不至。下岭又
西南二里,为高岭铺,始有茅舍数家,名孟村。时静闻犹未至,姑憩铺肆待之。久之乃
来,则其惫弥甚。于是复西一里,乃南折而登岭,迤逦南上,共四里,抵南寨山之西,
则柳江逼其四崖矣。乃西向下,舟人舣舟以渡。〔有小溪自南寨破壑,西注柳江,曰山
门冲。〕江之东为洛容界,江之西为马平界。登西岸,循山濒江南向行,是为马鹿堡。
东望隔江,石崖横亘其上,南寨山分枝耸干,亭亭露奇。共五里,乃西向逾坳入,则石
峰森立,夹道如双阙。其南峰曰罗山,山顶北向,有洞斜骞,侧裂旁开两门,而仰眺无
跻攀路,西麓又有洞骈峙焉。其北峰曰李冯山,而南面峭削尤甚。又二里,双阙之西,
有小峰当央当中而立,曰独秀峰。
  行者共憩树下,候静闻舆不至。问后至者,言途中并无肩舆,心甚惶惑。然回眺罗
山西麓之洞,心异之。同憩者言:“从其南麓转山之东,有罗洞岩焉,东面有坊,可望
而趋也。”余闻之益心异,仰视日色尚未令昃zè太阳西斜,遂从岐东南披宿草行。一
里,抵罗山西南角,山头丛石叠架,侧窦如圭,横穴如梁。从此转而南,东循其南麓,
北望山半亦有洞南向,高少逊于北巅,而面背正相值也。东南望一小山濒江,山之南隅,
石剖成罅,上至峰顶,复连而为门。其时山雨忽来,草深没肩,不虞上之倾注,而转苦
旁之淋漓矣。转山之东,共约一里,遂逾坳北入,一坪中开,自成函盖。右峰之北,有
巨石斜叠而起,高数十丈,俨若一人北向端拱,衣褶古甚。左崖之北,有双门坠峡而下,
内洞北向,深削成渊,底有伏流澄澈,两旁俱峭壁数十丈,南进窅yǎo深远然不知其宗。
北抵洞口,壁立斩绝,上有横石〔高二尺,〕栏洞口如阈,可坐瞰其底,无能逾险下坠,
亦无虞失足陨越也。阈之左壁,有悬绠数十丈,圈而系之壁间,余疑好事者引端悬崖以
游洞底者。惜余独行无偶,不能以身为辘轳,汲此幽嫱也。既龙出峡门上,复西眺西峰,
有道直上,果有石坊焉砚台。亟趋之,石坊之后,有洞东向,正遥临端拱石人,坊上书
“第一仙区”,而不署洞名。洞内则列门设锁,门之上复横栅为栏,从门隙内窥,洞甚
崆峒,而路无由入。乃攀栅践壁逾门端入,则洞高而平,宽而朗,中无佛像,有匡床、
木几,遗管城手笔、墨池焉。探其左,则北转渐黑而隘;穷其右,则西上愈邃而昏。余
冀后有透明处,摸索久之不得。出,仍逾门上栅,至洞前。见洞右有路西上,拨草攀隙
而登,上蹑石崖数重,则径穷莫前,乃洞中剪薪道也。山雨复大至,乃据危石倚穹崖而
坐待之。忽下见洞北坪间翠碧茸茸,心讶此间草色独异,岂新禾沐雨而然耶?未几,则
圆绕如规,五色交映,平铺四壑,自上望之,如步帐回合,倏忽影灭。雨止乃下,仍从
石坊逾南坳,共二里,转是山西麓。先入一洞,其门西向,竖若合掌,内洼以下,左转
而西进,黑不可扪;右转而东下,水不可穷,乃峻逼之崖,非窈窕之宫也。出洞又北,
即向时大道所望之洞。洞门亦西向,连叠两重。洞外有大石,横卧当门,若置阈焉,峻
不可逾。北有隘,侧身以入,即为下洞。洞中有石中悬,复间为两门,南北并列。先从
南门入,稍洼而下,其南壁峻裂斜骞,非攀跻可及;其北崖有隙,穿悬石之后,通北门
之内焉。其内亦下坠,而东入洞底,水产汩汩,与南洞右转之底,下穴潜通。由北门出,
仰视上层,石如荷时,下覆虚悬,无从上跻。复从南门之侧,左穿外窍,得一旁龛。龛
外有峡对峙,相距尺五,其上南即龛顶尽处,北即覆叶之端。从峡中手攀足撑,遂从虚
而凌其上。则上层之洞,东入不深,而返照逼之,不可向迩;惟洞北裂崖成窦,环柱通
门,石质忽灵,乳然转异;攀隙西透,崖转南向,连开二楹,下跨重楼,上悬飞乳,内
不深而宛转有余,上不属而飞凌无碍。岩之以凭虚驾空为奇者,阳朔珠明之外,此其最
矣。
  坐憩久之,仍以前法下。出洞前横阈,复西北入大道,一里抵独秀峰下。又西向而
驰五、六里,遇来者,问无乘肩舆僧,止有一卧牛车僧。始知舆人之故迟其行,窥静闻
可愚,欲私以牛车代易也。其处北望有两尖峰亭亭夹立,南望则群峰森绕,中有石缀出
峰头,纤幻殊甚,而不辨其名。又西五、六里,则柳江自南而北,即郡城东绕之滨矣。
江东之南山,有楼阁高悬翠微,为黄氏书馆。即壬戌会魁〔会试第一名〕黄启元。时急
于追静闻,遂西渡江,登涯即阛闠huān huì市中商店连络;从委巷二里入柳州城。
东门以内,反寥寂焉。西过郡治,得顾仆所止寓,而静闻莫可踪迹。即出南门,随途人
辄问之,有见有不见者。仍过东门,绕城而北,由唐二贤祠蹑之开元寺。知由寺而出,
不知何往,寺僧言:“此惟千佛楼、三官堂为接众之所,须从此觅。”乃出寺,由其东
即北趋,里余而得千佛楼,已暮矣。问之僧,无有也。又西趋三官堂。入门,众言有僧
内入,余以为是矣;抵僧栖,则仍乌有。急出,复南抵开元东,再询之途人,止一汲者
言,曾遇之江边。问:“江边有何庵?”曰:“有天妃庙。”暗中东北行,又一里,则
庙在焉。入庙与静闻遇。盖舆人以牛车代舆,而车不渡江,止以一人随携行李,而又欲
重索静闻之资,惟恐与余遇,故迂历城外荒庙中,竟以囊被诒yì遗留僧抵钱付去。静
闻虽病,何愚至此!时庙僧以饭饷,余、舆同卧庙北野室中,四壁俱竹篱零落,月明达
旦。
  十五日 昧爽起,无梳具,乃亟趋入城寓,而静闻犹卧庙中。初拟令顾仆出候,并
携囊同入,而顾仆亦卧不能起,余竟日坐楼头俟之,顾仆复卧竟日,不及出游焉。是日
暑甚,余因两病人僵卧两处,忧心忡忡,进退未知所适从,聊追忆两三日桂西程纪,迨
晚而卧。
  十六日 顾仆未起,余欲自往迎静闻。顾仆强起行,余并付钱赎静闻囊被。迨上午
归,静闻不至而庙僧至焉。言昨日静闻病少瘥病愈,至夜愈甚,今奄奄垂毙,亟须以舆
迎之。余谓病既甚,益不可移,劝僧少留,余当出视,并携医就治也。僧怏怏去。余不
待午餐,出东门,过唐二贤祠,由其内西转,为柳侯庙,《柳侯碑》在其前,乃苏子瞻
书,韩文公诗。其后则柳墓也。余按《一统志》,柳州止有刘贲墓,而不及子厚,何也?
容考之。急趋天妃视静闻,则形变语谵,尽失常度。始问之,不能言,继而详讯,始知
昨果少瘥,晚觅菖蒲、雄黄服之,遂大委顿极度疲困,盖蕴热之极而又服此温热之药,
其性悍烈,宜其及此。余数日前阅《西事珥》,载此中人有食饮端午菖蒲酒,一家俱毙
者,方以为戒。而静闻病中服此,其不即毙亦天幸也。余欲以益元散解之,恐其不信。
乃二里入北门,觅医董姓者出诊之。医言无伤,服药即愈。乃复随之抵医寓,见所治剂
俱旁杂无要。余携至城寓,另觅益元散,并药剂令顾仆传致之,谕以医意,先服益元,
随煎剂以服。迨暮,顾仆返,知服益元后病势少杀矣。
  十七日 中夜雷声殷殷,迨晓而雨。晨餐后,令顾仆出探静闻病,已渐解。既午雨
止,湿蒸未己。匡坐寓中,倦于出焉。
  柳郡三面距江,故曰壶城。江自北来,复折而北去,南环而宽,北夹而束,有壶之
形焉,子厚所谓“江流曲似九回肠”也。其城颇峻,而东郭之聚庐反密于城中,黄翰简、
龙天卿之第俱在焉。龙名文光。黄翰简名启元。壬戌进士,父名化。由乡科任广东平远
令,平盗有功,进佥宪明代都察院。
  母夫人许氏,以贞烈死平远,有颛祠。余昔闻之文相公湛持,言其夫人死于平远城
围之上,而近阅《西事珥》,则言其死于会昌,其地既异,则事亦有分。此其所居,有
祠在罗池东。(缺)当俟考文。翰简二子俱乡科。
  十八日 因顾仆病不能炊,余就粥肆中,即出东门观静闻。一里,北过二贤祠,东
过开元寺,又共一里,抵天妃庙,则静闻病虽少痊,而形神犹非故吾也。余初意欲畀钱
庙僧,令买绿豆杂米作糜粥,以芽菜鲜姜为供。问前所畀,竟不买米,俱市粉饼食。余
恐蹈前辙,遂弗与,拟自买畀之,而静闻与庙僧交以言侵余。此方病者不信药而信鬼,
僧不斋食而肉食,故僧以大餔惑静闻,而静闻信之。僧谓彼所恃不在药而在食。静闻谓
予不惜其命而惜钱,盖犹然病狂之言也。余乃还,过开元寺入瞻焉。
  寺为唐古刹,虽大而无他胜。又西过唐二贤祠觅拓碑者家,市所拓苏子瞻书韩辞二
纸。更觅他拓,见有柳书《罗池题石》一方,笔劲而刻古,虽后已剥落,而先型宛然。
余嘱再索几纸,其人欣然曰:“此易耳。即为公发硎磨刀石出一石拓,乃新摹而才镌之
者。”问:“旧碑何在?”曰:“已碎裂。今番不似前之剥而不全矣。”余甚惋惜,谢
其新拓,只携旧者一纸并韩辞二大纸去。询罗池所在,曰:“从祠右大街北行,从委巷
东入即是。然已在人家环堵中,未易觅也。”余从之。北向大街行半里,不得;东入巷
再询之,土人初俱云不知。最后有悟者,曰:“岂谓‘罗池夜月’耶?此景已久湮灭,
不可见矣。”余问何故,曰:“大江东南有灯台山,魄悬台上而影浸池中,为此中绝景。
土人苦官府游宴之烦,抛石聚垢,池为半塞,影遂不耀,觅之无可观也。”余求一见,
其人引余穿屋角垣隙,进一侧门,则有池一湾,水甚污浊,其南有废址两重,尚余峻垣
半角,想即昔时亭馆所托也。东岸龙眼二株,极高大,郁倩茂盛的树枝垂实,正累累焉。
度其地当即柳祠之后,祠即昔之罗池庙,柳侯之所神栖焉者。今池已不能为神有,况欲
其以景存耶?
  凭吊久之,还饭于寓。乃出小南门,问融县舟,欲为明日行计。始知府城北门明日
为墟期,墟散舟归,沙弓便舟鳞次而待焉。乃循江东向大南门渡江。江之南,稍西为马
鞍山,最高而两端并耸,为府之案山;稍东为屏风山,形伏而端方,其东北为灯台山,
则又高而扼江北转者也。马鞍之西,尖峰峭耸,为立鱼山。其山特起如鱼之立,然南复
有山映之,非近出其下不能辨。既渡,余即询仙奕岩,居人无知者。西南一里至立鱼山,
而后知其东之相对者,即仙奕岩也。岩在马鞍之西麓,居人止知为马鞍,不知为仙奕,
实无二山也。立鱼当宾州大道,在城之西南隅。由东北蹑级盘崖而登,岩门东向,踞山
之半。门外右上复旁裂一龛,若悬窝缀阁,内置山神;门外左下拾级数层,又另裂一窍,
若双崖夹壁,高穹直入,内供大士。入岩之门,如张巨吻,其中宽平整朗,顶石倒书
“南来兹穴”四大字,西蜀杨芳笔也。门外又有诗碑。内列神位甚多,后通两窍,一南
一北,穿腹西入,皆小若剜窦。先由南窍进。内忽穹然,高盘竖裂。西复有门透山之西,
其中崇彻窈窕,内列三清巨像。后门逾阈而出,西临绝壑,遥瞻西南群峰开绕,延揽甚
扩。由门侧右穿峡窍以下,复有洞,门西向。其内不高而宽,有一石柱中悬,杂置神像
环倚之,柱后有穴,即前洞所通之北窍也。乃知是山透腹环转,中空外达,八面玲珑,
即桂林诸洞所不多见也。由门内左循岩壁而上,洞横南北,势愈高盘。洞顶五穴剜空,
仰而望之,恍若明星共曜yào辉映、照耀。其下东开一峡,前达僧栖,置门下键门上的
横插,不通行焉。稍南,西转下峡,复西透一门,前亦下临西壑。由门左转而入,其内
下坠成峡,直迸东底,深峻不可下。由其上扪崖透腋,又南出一门。其门南向,前有一
小峰枝起,与大峰骈六成坳。由其间攀崖梯石,直蹑立鱼之颠焉。盖是洞透漏山腹,东
开二门,西开三门,南开一门,其顶悬而侧裂者,复十有余穴,开夹而趣括无穷,曲折
而境深莫閟,真异界矣。复由诸洞宛转出前洞,从门右历级南上,少憩僧庐。东瞰山下,
有塘汇水一方,中洼而内沁,不知何出;其东北所对者,即马鞍山之西北麓,仙奕岩在
焉;其东南所对者,乃马鞍山西南枝峰,又有寿星岩焉。遥望其后重岩回复,当马鞍之
奥境,非一览可尽。时日已下舂,雨复连绵,余欲再候静闻,并仙奕岩俱留为后游。下
山一里,复渡南门,又东北三里,携豆蔬抵天妃殿,而静闻与僧相侵弥甚;欲以钱赎被。
而主僧复避不即至。余乃不顾而返,亟入城,已门将下键矣。昏黑抵寓,不得晚餐而卧。
  十九日 凌晨而起,雨势甚沛,早出北门观墟市,而街衢雨溢成渠,墟不全集。上
午还饭于寓。计留钱米绿豆,令顾仆往送静闻,而静闻已至。其病犹未全脱,而被襆f
ú被单之属俱弃之天妃庙,只身而来。余阴嘱寓主人,同顾仆留栖焉。余乃挈囊出西南
门,得沙弓小舟一舱,遂附之。而同舟者俱明晨行,竟宿沙际。
  二十日 候诸行者,上午始发舟。循城西而北溯柳江,过西门,城稍逊而内,遂不
滨江云。江之西,鹅山亭亨,独立旷野中,若为标焉。再北,江东岸犹多编茅瞰水之家,
其下水涯,稻舟鳞次,俱带梗而束者,诸妇就水次称而市焉,俱从柳城、融县顺流而下
者也。又北二十里,晚泊古陵堡,在江西岸。
  自柳州府西北,两岸山土石间出,土山迤逦间,忽石峰数十,挺立成队,峭削森罗,
或隐或现。所异于阳朔、桂林者,彼则四顾皆石峰,无一土山相杂;此则如锥处囊中,
犹觉有脱颖之异耳。
  柳江西北上,两涯多森削之石,虽石不当关,滩不倒壑,而芙蓉倩水之态,不若阳
朔江中俱回崖突壑壁,亦不若洛容江中俱悬滩荒碛也。
  此处余所历者,其江有三,俱不若建溪之险。阳朔之漓水,虽流有多滩,而中无一
石,两旁时时轰崖缀壁,扼掣江流,而群峰逶迤夹之,此江行之最胜者;洛容之洛青,
滩悬波涌,岸无凌波之石,山皆连茅之坡,此江行之最下者,柳城之柳江,滩既平流,
涯多森石,危峦倒岫,时与土山相为出没,此界于阳朔、洛容之间,而为江行之中者也。
  二十一日 昧爽行。二十里,上午过杉岭,江右尖峰叠出。又三十里,下午抵柳城
县。自城北溯怀远江而入,又十里,治于古旧县。此古县治也,在江北岸。是日暑甚,
舟中如炙。
  柳城县在江东岸,孤城寥寂,有石崖在城南,西突瞰江,此地濒流峭壁,所见惟此。
城西江道分而为二。自西来者,庆远江也,〔其源一出天河县为龙江,一出贵州都匀司
为乌泥江,经忻城北入龙江,合流至此;〕自北来者,怀远江也,〔其源一出贵州平越
府,一出黎平府,流经怀远、融县至此。〕二江合而为柳江,所谓黔江也。下流经柳州
府,历象州,而与郁江合于浔。
  今分浔州、南宁、太平三府为左江道,以郁江为左也;分柳州、庆远、思恩为右江
道,以黔江为右也。然郁江上流又有左、右二江,则以富州之南盘为右,广源之丽江为
左也,二江合于南宁西之合江镇,古之左右二江指此,而今则以黔、郁分耳。
  南盘自富州径田州,至南宁合江镇合丽江,是为右江。北盘自普安经忻城,至庆远
合龙江,是为乌泥江。下为黔江,经柳、象至浔州合郁,亦为右江。是南、北二盘在广
右俱为右江,但合非一处耳。《云南志》以为二盘分流千里,至合江镇合焉,则误以南
宁之左、右二江俱为盘江,而不知南盘之无关于丽江水,北盘之不出于合江镇也。
  二十二日 平明发舟。西北二十里,午过大堡,在江东岸。是日暑雨时作,蒸燠殊
甚,舟人鼓掉,时行时止,故竟日之力,所行无几。下午又十五里,大雨倾盆,舟中水
可掬,依野岸泊。既暮雨止,复行五里而歇。
  二十三日 昧爽,西北行十五里,过草墟,有山突立江右,上盘危岩,下亘峭壁。
其地鱼甚贱。十里,马头码头,江左山崖危亘,其内遥峰森列,攒簇天半。于是舟转东
行,十里复北,五里,下午抵沙弓,融县南界也,江之西南即为罗城县东界。沙弓,水
滨聚落,北至融五十里,西至罗城亦然,西望隔江群峰攒处,皆罗城道中所由也。是晚
即宿舟中。
  二十四日 昧爽,仍附原舟向和睦墟。先是沙弓人言:“明日为和睦墟期,墟散有
融县归舟,附之甚便。”而原舟亦欲往墟买米,故仍附之行。和睦去沙弓十里。水陆所
共由也。舟自沙弓西即转而东北行,一里,有江自西北来,舞阳江也,〔内滩石甚险。〕
又直东四里,始转而北,又五里为和睦墟。荒墟无茅舍,就高蓷tuí芦苇草,日初而聚,
未午而散,问舟不得。久之,得一荷盐归者,乃附行囊与之偕行。始东北行一里,有小
溪自西而东。越溪而北,上下陂陀,皆荒草靡靡,远山四绕。又四里过黄花岭,始有随
坞之田。直北行五里,过古营,其田皆营中所屯也。又北五里,越一小溪为高桥,有秦
姓者之居在冈中。北下一里为大溪,有水自西而东,有堰堰之,其深及膝,此中水之大
者,第不通舟耳。又北五里,大道直北向县,而荷行李者陆姓,家于东梁西北,遂由此
岐而西北行。二里,上鸡笼岭,其坳甚峻,西有大山突兀,曰古东山。山北东隅为东梁,
县中大道所径也。西北隅为东阳,亦山中聚落也,而陆姓者聚居于其北坞对山之下,越
鸡笼共西北三里,而抵其家。〔去真仙岩尚十里,去县十五里。〕时甫逾午,而溽盛夏
又湿又热的气候暑疲极,遂止其处。
  二十五日 平明起饭,陆氏子仍为肩囊送行。先隔晚,望其北山,有岩洞剨huò然
上下层叠。余晚浴后欲独往一探,而稻畦水溢,不便于行,及是导者欲取径道行,路出
于其下,余乃从田间水道越畦而登之。岩有二门,俱南向。东西并列,相去数丈,土人
名为读学岩。外幛骈崖,中通横穴,〔若复道行空,蜃楼内朗,垂莲倒柱,钩连旁映,〕
轩爽玲珑,可庐可憩,不以隘迫为病也。其西又有小石峰特起田间。旁无延附,亦有门
东向,遂并越水畦入之。初入觉峡逼无奇,穿门西进,罅迸“十”字,西既透明,南北
俱裂窍,土人架木窍间,若欲为悬阁以居者,但宛转轩迥,不若前岩之远可舒眺而近可
退藏也。甫出洞,导者言:“西去一二里,有赤龙岩奇甚,胜当与老君洞等,惜无知者,
君好奇,何不迓道观之!”余昨从和睦墟即屡问融中奇胜,自老君洞外更有何景,导者
与诸土人俱云无有,盖彼皆以庵栖为胜,而不复知有山石之异也。至是,其人见余所好
在此,始以其说进。余奖劳之,令即趋赤龙。于是不北向山坳,而西循溪塍,里余遂抵
岩下。其岩北向,高穹山半,所倚之山,即陆氏所居之后岭,自西横列至此,而东下陆
村者也。洞前北突两峰,若龙虎然,而洞当其中,高旷宏远,底平而上穹,门之中有石
台两重界其间,洞后列柱分楞,别成圭门璇室。洞中直入数丈,脊稍隆起,遂成仙田每
每,中贮水焉。更入则渐洼渐黑,导者云:“其内门束如窦,只平身入,既入乃复廓然
透别窍焉。”恨不从家携炬,得一穷其奥也。山前有溪自西来,分两派,而东萦陆氏之
居,又东抵东梁,而北汇安灵潭,为灵寿溪之上流云。下山,越溪而北向,望北山有洞
剨然骈列。涉水蛙而攀其上,其洞门南向,虽高穹侧裂,而中乃下旋如坠螺。由门外右
跻,复飞嵌悬崖,凭踞则有余,深栖则不足,乃下。盖此山正与赤龙岩南北相向,其与
读学岩则东西肩列者也。〔北趋间道,正由此山、读学两峰中。〕此山之东隅,复开两
岩,其门皆东向,名钟洞岩:在北者,其岩不深峻,若竖钟而剖其半,中列神像;在南
者,峡门甚高,层窦叠见,而内入不深,上透无级。所入下层之洞,当门即巨柱中悬,
环转而出,无余地矣。乃下,直北趋,共二里,越一脊。脊之北为百步塘,四面尖峰环
列,中开平壑一围,广漠低洼,下有溺水。塘之西北为古鼎,东北为羊膈山,东南为东
梁,西南为此脊。越脊,循岩转又一里,其山分突三峰,北向百步而列。西一峰,山半
洞门西向,有牧者憩歌于中,余不及登;中与东二峰前抱中环,有陆氏冢焉,北向古鼎
以为案者也。中峰有洞东向,洞门层倚若重楼;东峰有洞西向,岩石下插如象鼻。余先
登东峰西向之洞。其洞北迸横峡,南骞斜窦,而有石上自山巅,下嵌峡底,四面可绕而
出,所云象鼻者也。但其内浅而不深,不堪为栖托之所。次登中峰东向之洞。其洞北窍
下裂,南牖上悬,有石飞架其间,外若垂楞,中可透扃,上牖有石台前突,憩卧甚适,
唯峻不如象鼻,而夹曲过之,所恨者亦不深广耳。既下,乃直北径百步塘。二里越塘之
北,先有一小溪自西而北,〔自古鼎来,〕横涉而过;又有一大溪自南而北,〔即赤龙
岩前水,东过东梁至北。〕二水合而北行,有石梁横渡,于是东西俱骈峰成峡,溪流其
中,是为灵寿溪。又北一里,溪汇为潭,是为安灵潭,神龙之所窟也。又北一里,当面
有山横列,峰半剨然开张洞门,余以为真仙岩矣。至则路转西麓,遂东行环绕其北,则
此山之后复有洞焉,不知与南向开张者中通否也?时望真仙岩之山尚在其北,〔北即安
灵溪水流入真仙后洞处。〕遂竭蹶东循其麓,姑留此洞以俟后探焉。东出山,又北转一
里,则与东梁之大道会。峰转溪回,始见真仙洞门,穹然东北高悬,溪流从中北出,前
有大石梁二道骈圈溪上。越梁而西,乃南向入洞焉。洞门圆迥,如半月高穹,中剜一山
之半。其内水陆平分,北半高崖平敞,南半回流中贯。由北畔陆崖入数丈,崖叠而起,
中壁横拓,复分二道。壁之西有窍南入,而僧栖倚之;壁之东南,溯溪岸入其奥扃,则
巨柱中悬,上缀珠旒宝络,下环白象、青牛,稍后则老君危然,须眉皓洁,晏坐而对之,
皆玉乳之所融结,而洞之所以得名也。其后则堂皇忽嫱,曲户旋分,千门万牖,乳态愈
极缤纷,以无炬未及入。其下则溪汇为渊,前趋峡壁,激石轰雷。〔其隔溪东崖,南与
老君对者,溪上平耸为台,后倚危壁,为下层;北与僧栖对者,层阁高悬,外复疏明,
为上层,但非鹊桥不能度。〕后覆重崖,穿云逗日,疑其内别有天地。
  方徘徊延伫,而僧栖中有二客见余独入而久不出,同僧参慧入而问焉。遂出憩其栖,
将已过午,参慧以饭饷余及陆。既而二客与陆俱别去,参慧亦欲入市,余乃随之。北一
里,过下廓,少憩广化寺。寺古而半圮。又北,则大江在东,自北而南,〔即潭江,北
自怀远、大融南来者;〕小江在西,自西而东,(即)〔菜邕江,西自丹江桥绕老人岩,
至此东入江。〕,二水交流下廓两旁,道当其中。又一里,渡菜邕桥,又北半里,入融
之南关焉。南关之外,与下廓犹居市相望,而城以内则寥落转甚。大江北来,绕城东而
南,至下廓遂东南去。其水不回拱,所以萧条日甚邯?既问老人岩道,复从下廓之北,
循小江西南行。既西抵一峰,见其石势叠耸,遂披棘登之。至石崖下,乃回削千仞,无
池旁窦,乃下。路当北溯溪岸,余误而南入山峡,其峡乃老人岩之南枝,又与南山夹而
成者。南山北麓,有石磴盘山而上。其下有石窦一圆,潴水泓然,有僧方汲。急趋而问
之,始知其上为独胜岩,而非老人岩也,去下廓西南一里矣。余始上探独胜。其岩北向,
高缀峰头,僧庐塞其门,入其下,不知为岩也。时暑气如灼,有三士人避暑其间,留余
少憩。觇其庐后有小穴焉,因穿穴入。其内复开窍一龛,稍洼而下,外列垂幛,亦有裂
隙成楞者,但为僧庐掩映,不得明光耳。〔独胜北有鲤鱼岩,即古弹子岩。闻乳柱甚丰,
不及往。〕下山,日色犹未薄崦嵫,乃复东北一里,出下廓,又西北溯小溪一里,抵老
人岩山下。其下有洞东向,余急于上跻,姑置之。遂西向拾级上,两崖对束,磴悬其间,
取道甚胜。已透入一隘门,上镌“寿星岩”三字,甚古。门之上,转而北上,则岩之前
门也,盖其岩一洞两门,前门东南向,下瞰下廓,后门东北向,下瞰融城,乃石崖高跨
而东突,洞透其下,前后相去不遥,亦穿岩之类,而前后俱置佛龛障之,遂令空明顿失。
时前发僧方剖瓜,遂以相饷。急从庐侧转入后岩,始仰见盘空之顶,而后岩僧方樵而未
返,门闭无由入。时日暮雷殷,姑与前岩僧期为后游,遂下山;则后岩僧亦归,余不能
复上矣。指小径,仍从独胜东峰披蔓草行,二里乃幕,抵真仙。夜雨适来,参慧为炊粥
以供。宿岩中,蚊聚如雷,与溪声同彻夜焉。
  二十六日 憩息真汕洞中者竟日。参慧出市中。余拂岩中题识读之,为录其一二可
备考者。
  《真仙岩记游》 嘉熙戊戌正月二十有三日,零陵唐容约延平黄宜卿、建安田传震
等数人,早自平寨门出行。群山杳蔼间,夹道梅花盛开,清香袭人。二里许,至玉华岩。
岩纵可十丈,横半之,无他奇瑰,而明洁可爱。东南诸峰当其前,间见层出,不移席而
可以远眺望。乃具饭。饭已,循旧径过香山,历老人岩下。稍折而西,渡舟江桥,顷之
至弹子岩。洞口平夷,坐百客不啻。少憩,酒三行,始秉炬以进,过若堂殿者三四。火
所照耀,上下四方,皆滴乳流注,千奇万怪,恫心骇目,不可正视。有如人立,如兽蹲,
如蛟蛇结蟠,如波涛汹涌,又有如仙佛之端严,鬼神之狞恶,如柱,如剑,如棋局,如
钟鼓铃铎,考击之有声。布地皆小石,正圆如弹丸,此岩之所以得名也。其间玲珑穿穴,
大率全山皆空,不可穷极,相与惊叹,得未曾有。遂出至西峰岩,所见比弹子同,尤加
奇而岩稍窄。盘薄久之,乃转而东南,驰至真仙岩而体焉。仰瞻苍崖,上与云气接,划
热天开,高朗轩豁,溪流贯其间,潺潺有声,东西石壁峭拔,广袤数十亩,弹子、西峰
所见,往往皆具。老君晏坐其奥,须眉皓洁,如塑如画,迨造物者之所设施,岂偶然也
耶!回视先所夸诩说大话者,恍然自失矣。正如初入富商巨贾之家,珠玑宝贝,充栋盈
室,把玩恋嫪lào留恋,殆不能去。而忽登王公大人之居,宫室广大,位置森然,而珍
台异馆,洞房曲户,百好备足,而富商巨贾之所有。固亦在其间也。人之言曰:“观于
海者难为水。”予亦曰:“游于真仙者难为岩。”于是书于岩口,以识兹游之盛。
  洞间勒记甚多,而此文纪诸胜为详,录之。
  宋绍兴丁巳1137年融守胡邦用《真仙岩诗叙》
  融州真仙岩,耆旧相传,老君(指道教所信奉的祖老子。)南游至融岭,语人曰:
“此洞天之绝胜也。山石藿珮,溪流清邃,不复西度流沙,我当隐焉。”一夕身化为石,
匪雕匪镌,太质具焉。匪垩匪艧hùo彩色不刷泥土,不施彩饰,太素形成天然素质著焉。
丹灶履迹,炳然十分显著在焉。霓旌云幢,交相映焉。有泉湍激,空山(缺)尝以金丹
投于其中,使饮之者咸得延寿,故号寿溪。东流十余里,入一村曰灵寿,其民皆享高年,
间有三见甲子活180岁者。余被命出守,穷文考古,询访土俗,遂得仙迹之详,皆非图
经所载,故作诗以纪之,书其始末,勒石以示来者。诗曰:岭南地势富山川,不似应改
“谁似”。仙岩胜概全,石璞浑成尘外像,寿溪直彻洞中天,醮坛僧道为祛除灾祸而设
的道场风细迎秋月,丹灶云轻压瘴烟;散步使人名利泯,欲求微妙养三田丹田。
  荆南龚大器《春题真仙洞八景》
  天柱石星  嵯峨盘地轴,错落布琼玖;风吹紫霞散,荧荧灿星斗。
  龙泉珠月  冰轮碾碧天,流光下丹井;惊起骊龙眼,腾骧弄塞影。塞影。
  鹤岩旭日  仙人跨白鹤,飘飖下九垓;矫羽扶桑上,万里日边来。
  牛渚暝烟  朝发函关道,暮入湘水边;一声铁笛起,吹落万峰烟。
  寒淙飞玉  悬崖三千尺,寒泉漱玉飞;奔流下沧海,群山断翠微。
  碧洞流虹  丹洞连海门,流水数千里;石梁卧波心,隐隐螮蝀dì dōng虹起。
  群峰来秀  青山望不极,白云渺何处;郁郁秀色来,遥看峰头树。
  万象朝真  真象两无言,物情如影响;回看大始前,无真亦无象。
  二十七日 憩息真仙洞中。有拓碑者,以司道命来拓《党籍碑》。午有邑佐同其乡
人来宴。余摩拭诸碑不辄,得韩忠献王所书《画鹘行》,并黄山谷书二方,皆其后人室
此而勒之者。
  二十八日 参慧束炬导游真仙后暗洞。始由天柱老君像后入,皆溪西崖之陆洞也。
洞至此千柱层列,百窦纷披,前之崇宏,忽为窈窕,前之雄旷,忽为玲珑,宛转奥隙,
靡不穷搜。石下有巨蛇横卧,以火烛之,不见首尾,然伏而不动。逾而入,复逾而出,
竟如故也。然此奥虽幽邃,犹溪西一隅,时时由其隙东瞰溪流,冀得一当,而终未能下
涉。既出,回顾溪窦,内透天光,对崖旁通明穴,益觉神飞不能已。遂托参慧入市觅筏
倩舟,以为入洞计。〔参慧复燕ruò点燃炬引予,由岩前左石下,北入深穴。穴虽幽深,
无乳柱幻空,然下多龙脊,盘错交伏,鳞爪宛然,亦一奇也,出洞,参慧即往觅舟。〕
既而念参慧虽去,恐不能遽得,不若躬往图之,且以了老人、香山诸胜。乃复出洞,北
遵大道行。已而西望山峡间,峰峦耸异。适有老农至,询知其内有刘公岩,以草深无导
者,乃从下廓南先趋老人岩。共二里至其下,遂先入下岩。岩门东向,其内广而不甚崇。
时近午郁蒸,入之即清凉心骨。其西北有窍,深入渐暗,不能竟。闻秉炬以进,其径甚
远,然幽伏不必穷也。从门左仍跻石峡,上抵前岩,转透后岩。其内结阁架庐,尽踞洞
口,惟阁西则留余地以为焚爂cuàn之所,前有台一方,上就石笋镌象焉。由此再西入,
石窦渐隘而暗,爇炬探之,侧身而入,悬级而坠,皆甚逼仄,无他奇也。出就阁前凭眺,
则上下悬崖峭绝,菜邕江西来潆其北麓,自分自合,抵岩下而北转临城,大江当其前,
环城聚其下,〔渺然如天表飞仙;〕其直北即为香山,为八景之一。就窗中令道人指示
所从道,遂下山。绝流渡菜邕江,水浅不及膝。遂溯江北行,望其西江所从来处,峰峦
瑰异,〔内有鸡场洞。〕几随路而西,一里,遇一僧荷薪来,问之,始知香山尚在东北
也。乃转从草径循北山之东麓,一里抵香山。于是向西登级,有庙在两山坳间,其神为
梁、吴二侯。径寂而殿森,赤暑中萧萧令人毛悚。闻其神甚灵异,然庙无碑刻,不知其
肇于何代,显以何功也。始余欲就饭香山,既至而后知庙虚无人。遂东北逾一桥,过演
武场,南共一里,即入西门,寥寂殊甚,东抵县前饭焉。出南门,欲觅药市纸,俱不能
得。遇医者询之,曰:“此中猪腰子、山豆根俱出罗城。所云不死草者,乃挂兰,悬空
不槁,乃草不死,非能不死人也。”为之一笑。又南过下廓,遇樵者,令其觅舟入真仙。
二人慨然许之。先是,余屡觅之居人,惧云:“此地无筏,而舟为陂阻,无由入洞,须
数人负之以趋。”不意此二人独漫许之,余心不以为然。然窃计岩中有遗构,可以结桴
fú小筏浮水,但木巨不能自移,还将与参慧图之。既抵岩,则参慧已归,亦云觅舟不
得,惟觅人结桴为便。意与余合,余更幸入洞有机,欣然就卧。
  二十九日 晨起,余促参慧觅结桴者,未行而昨所期樵者群呼而至,谓予曰:“已
入洞否?”余应以待舟。樵者曰:“舟不能至。若联木为桴,余辈从水中挟之以入,便
与舟同。”余令参慧即以觅人钱畀之。其人群而负木入溪,伐竹为筏。顷间联桴已就,
复以岩中大梯架其上,上更置木盆。余乃踞坐盆中,架足梯上。诸人前者纤引,旁者篙
挟,后者肩耸,遇深渊辄浮水引之,遥不能引,辄浮水挟之。始由洞口溯流,仰瞩洞顶,
益觉穹峻,两崖石壁劈翠夹琼,渐进渐异,前望洞内天光遥遥,层门复窦,交映左右。
从澄澜回涌中破空濛而入,诵谪仙李白“流水杳然,别有天地”句,若为余此日而亲道
之也。既入重门,崆峒上涵,渊黛下潴,两旁俱有层窦盘空上嵌,荡映幌漾,回睇身之
所入,与前之所向,明光皎然,彼此照耀,人耶仙耶,何以至此耶,俱不自知之矣!挟
桴者欲认其中爇炬登崖,以穷旁窍,余令先朔流出〔后〕洞,以穷明窦。乃复浮水引桴,
遂抵洞门。其门西南向,吸川饮壑。溪破石而下,桴抵石为所格,不能入溪。乃舍桴践
石而出洞,又剨然一天也。溪石坎坷,不能置〔踵〕,望左崖有悬级在伏莽中,乃援莽
蹠zhí脚底空而上。不数十步,辄得蹊径。四望平畴中围,众峰环簇,即余昔来横道北
岩之东北隅也,第来时大道尚在南耳。乃随山左东过一小坳,计转其前,即双梁以东大
道,从小径北跻山椒,即老君座对崖旁透之穴,俱可按方而求。而挟桴者俱候余仍游洞
内,乃返而登桴,顺流入洞,仍抵中扃jiōng门户。视东西两旁俱有穴可登,而西崖穴
高难登,且前游暗洞,已仿佛近之,而东崖则穴竞门纷,曾未一历,遂爇炬东入。其上
垂乳成幄,环柱分门,与老君座后暗洞之胜丝毫无异。从其内穿隙透窍,多有旁穴,上
引天光,外逗云影,知其东透山肤甚薄,第穴小窦悬,不容人迹,漫为出入耳。从其侧
宛转而北出,已在老君对崖之下层,其处有金星石、龙田诸迹,因崖为台,下临溪流。
上有石阈圊qīng厕所池,岂昔亦有结榭以居,架飞梁以渡者耶?其后壁大镌“寿山福
(地)”四大字,法甚古异,不辨其为何人笔。再出即为对崖之上层,其上亦列柱纵横,
明窍外透,但石崖峻隔,与此层既不相通。仍引桴下浮,欲从溪中再上,而溪崖亦悬嵌,
无由上跻。计其取道,当从洞前南转,抵小坳之东北,跻山椒而后可入;洞中非架飞梁,
不能上也。乃从桴更入洞,其下水口旁洞俱浅隘,无他异。始绝流引桴,还登东崖,诸
人解桴撤木,运归旧处。余急呼其中一黠xiá聪慧者,携余炬,令导为刘公洞游。
  北遵大道半里,即西南转入小岐,向山峡中,依前老农所指示行;导者虽屡樵其处,
不识谁为刘公岩也。又二里,抵山下。望一洞在南山,东向而卑伏;一洞在南山,北向
而高骞;一洞在北山中突之峰,东向而浅列。方莫知适从,忽闻牧者咳嗽声,遥呼而询
之,则北向高骞者是。亟披莽从之。其人见余所携炬一束,哂曰:“入此洞须得炬数枚
乃可竟。此一炬何济?”余始信此洞之深邃,而恨所携之炬少也。伏莽中石磴隐隐,随
之而跻,洞门巨石前横。从石隙入,崖石上大镌“西峰之岩”四字,为宝祐三年1225年
李桂高书。其前又有碑记二方,其一不可读,其一为绍定元年1228太守刘继祖重开此岩,
而桂林司理参军饶某记而并书者也。其记大约云:桂西灵异之气多钟于山川,故真仙为
天下第一,而曰老人者次之,曰玉华、弹子者又次之,而西峰岩则与真仙相颉颃,而近
始开之。余始知此洞之名为刘公者以此,而更信此洞之始,其开道建阁,极一时之丽。
而今乃荒塞至此,益慨融之昔何以盛,今何以衰耶!入洞,内甚宽敞,先爇炬由其后右
畔入,则乳柱交络,户窦环转,不数丈而出。又从其后左畔入,则乳柱宏壮,门窦峻峡,
数丈之后,愈转愈廓,宝幢玉笋,左右森罗,升降曲折,杳不可穷,亦不可记。其时恐
火炬易尽,竭蹶前趋,尝脔而出只尝了切下来的一小块肉,不知蔗境最后得到的佳境更
当何如也。唐容《真仙镌记》谓:“西峰岩比弹子同于加奇而稍窄。”所云“窄”者,
岂以洞门巨石亏蔽目前,未悉其宫墙之宏邃耶?下山,西望北山中突东向之洞,其外虽
浅而石态氤氲,门若双列,中必相通。亟趋其下,则崖悬无路。时导者已先归,见余徘
徊仰眺,复还至,引入南麓小洞。其门南向而浅,与上岩不通。盖上岩危瞰峰半,遥望
甚异,而近眺无奇,且路绝莫援,不得不为却步。既东行,回首再顾,则氤氲之状,复
脉脉系人。仍强导者还图攀跻,导者乃芟翳级石,猿攀以登,余亦仿而随之,遂历其上。
则削壁层悬,虽两崖并列,而中不相通,外复浅甚,盖徒有玲珑之质,而未通窈窕之关,
始兴尽而返。仍东南二里,抵真仙岩。时适当午,遂憩岩中,搜览诸碑于巨石间,而梯
为石滑,与之俱坠,眉膝皆损焉。
真仙岩中明夹可栖,寂静无尘,惟泉声轰轰不绝,幽处有蛇,不为害,而蚊蚋甚多,
令人不能寐。计八中夜,闻有声甚宏,若老人謦咳咳嗽然,久而不绝。早起询之,乃大
虫鸣也。头大于身,夜潜穴中,然惟此夕作声,余寂然。
  七月初一日 早起,以跌伤故,姑暂憩岩中。而昨晚所捶山谷碑犹在石间,未上墨
渖,恐为日烁,强攀崖拓之。甫竟而参慧呼赴晨餐,余乃去而留碑候燥,亟餐而下,已
为人揭去。先是,余拓左崖上《老君像碑》,越宿候干,亦遂乌有。至是两番失之,不
胜怅怅。盖此中无纸,前因司道檄县属僧道携纸来岩拓《元祐党籍》,余转市其连四陆
张。拓者为吏所监督,欲候《党籍碑》完,方能为余拓韩忠献大碑,故栖迟以待。余先
以余闲取一纸分拓此碑,而屡成虚费。然碑可再拓,而纸不可再得,惟坐候拓者,完忠
献大碑而已。是日僧道期明日完道碑,初三日乃得为余拓,而韩碑大,两侧不能着脚,
余先运木横架焉。
  初二日 是日为县城墟期,余以候拓淹留停留,欲姑入市观墟;出洞而后知天雨,
洞中溪声相溷,晴雨不辨。乃还洞,再拓黄碑。下午仍憩岩中。
  初三日 早雾,上午乃霁。坐洞中候拓碑者。久之至,则县仍续发纸命拓,复既期
初四焉。余乃出洞,往觅对崖明窍之径。东越洞前石梁,遂循山南转而西,径伏草中,
时不能见;及抵后山过脊,竟不得西向登崖之径;乃践棘攀石,莽然跻山半觅之,皆石
崖嵯峨,无窍可入。度其处似过而南,乃悬崖复下。忽有二农过其前,亟趋询之,则果
尚在北也。依所指西北上,则莽棘中果有一窍,止容一身,然下坠甚深,俯而瞰之,下
深三丈余,即北崖僧栖所对望处也。已闻拓碑僧道笑语声,但崖峻而下悬,不能投虚而
坠。眺视久之,见左壁有竖隙,虽直上无容足攀指处,而隙两旁相去尺五,可以臂绷而
足撑。乃稍下,左转向隙,而转处石皆下垂,无上岐,圆滑不受攀践,磨腹而过,若鸟
之摩空像鸟儿擦天而飞,猿之踔虚猿猴跨沟涧,似非手足之灵所能及也。既至隙中,撑
支其内,无指痕安能移足,无足衔安能悬身。两臂两足,如胶钉者然,一动将溜而下。
然即欲不动,而撑久力竭,势必自溜。不若乘其势而蹲股以就之,迨溜将及地,辄猛力
一撑,遂免颠顿。此法亦势穷而后得之,非可尝试者也。既下,则岩宽四五丈,中平而
下临深溪,前列柱缀楞如勾栏然,恐人之失足深崖,而设以护之者。岩内四围环壁,有
卷舒活泼之意,似雕镂而非雕镂所能及者。前既与西崖罨映,后复得洞顶双明,从其中
遥顾溪之两端,其出入处俱一望皎然,收一洞之大全,为众妙之独擅。真仙为天下第一,
宋张孝祥题:“天下第一真仙之岩。”而此又真仙之第一也。岩右崖前一石平突溪上,
若跏趺之座,上有垂乳滴溜,正当其端,而端为溜滴,白莹如玉,少洼而承之,何啻仙
掌之露盘也。由其侧攀崖而北,又连门两龛,内俱明洁无纤污,而右壁回嵌,色态交异,
皆如初坠者。其前崖上,亦有一柱旁溪而起,中复纤圆若指,上抵洞顶,复结为幢络紧
束的丝线,散为蛟龙,绕纤指下垂,环而夭矫者数缕,皆有水滴其端。其内近龛处,复
有一石圆起三尺,光莹如瓶卣yǒu古代青铜酒器,以手拍之,声若宏钟,其旁倒悬之石,
声韵皆然,而此则以突竖而异耳。此三洞者,内不相通而外成联璧,既有溪以间道,复
有窍以疏明,既无散漫之滴乱洒洞中,又有垂空之乳恰当户外,卧云壑而枕溪流,无以
逾此!此溪东上层之崖也。其入南与下层并峙之崖相隔无几,而中有石壁下插溪根,无
能外渡。稍内有隙南入,门曲折而内宛转,倒垂之龙,交缪胶着、粘附纵横。冀其中通
南崖,而尚有片石之隔,若凿而通之,取道于此,从下层台畔结浮桥以渡老君座后,既
可以兼上下两崖之胜,而宛转中通,无假道于外,以免投空之险,真济胜之妙术也。时
余虽随下溜其中,计上跻无援,隔溪呼僧栖中拓碑者,乞其授索垂崖,庶可挽之而上。
而拓者不识外转之道,漫欲以长梯涉溪。而溪既难越,梯长不及崖之半,即越溪亦不能
下。徬徨久之,拟候岩僧参慧归,觅道授索,予过午犹未饭,反覆环眺,其下见竖隙,
虽无可攀援,而其侧覆崖反有凹孔,但上瞰不得见,而下跻或可因。遂耸身从之,若鸟
斯翼,不觉已出阱而透井,其喜可知也。仍从莽中下山,一里,由石梁转入岩而饭焉。
下午,以衣裈kūn裤积垢,就溪浣濯,遂抵暮。
  约厥明焉。余待之甚闷。〔闻西南十里古鼎山,有龙岩高悬,铁旗新辟,且可从真
仙后溯灵寿上流。〕欲以下午探古鼎铁旗岩,新开者。而拓者既去,参慧未归,姑守囊
岩中,遂不得行。
  初五日 吴道与境禅之徒始至,为拓韩碑。其碑甚大,而石斜列,余先列木横架,
然犹分三层拓,以横架中碍,必拓一层解架,而后可再拓也。然所拓甚草率,而字大镌
浅,半为漫漶模糊不清,余为之剜污补空,竟日润色之,而终有数字不全。会拓者以余
纸拓《元祐党籍》、此碑为崖而大,此携碑而整。《老君洞图》与像。下午,僧道乃去,
余润色韩碑抵暮。
  初六日 洞中事完,余欲一探铁旗岩,遂为行计。而是日雨复沛然,余不顾,晨餐
即行。一里,过来时横列之北洞,又半里,抵横列之南洞,雨势弥大。余犹欲一登南洞,
乃攀丛披茅,冒雨而上,连抵二崖下,竟不得洞。雨倾盆下注,乃倚崖避之。益不止,
顶踵淋漓,崖不能久倚,遂去盖拄伞为杖,攀茅为絙,复冒雨下。盖其洞尚东,余所跻
者在西,下望则了然,而近觅则茫不得见耳。又冒雨一里,南过安灵潭。又半里,西渡
溪,乃从岐西向山坳。半里,逾坳而西,路渐大,雨渐杀。透山峡而出,共一里,南逾
小桥,〔即来时横涉小溪上源也,〕则仰望桥南山半,有洞北向,有路可登,亟从之。
洞入颇深,而无他岐,土人制纸于中,纸质甚粗,而池灶烘具皆依岩而备。中虽无人,
知去古鼎不远。乃就其中绞衣去水,下山,循麓再西,则村店鳞次,称山中聚落之盛焉。
问所谓铁旗岩者,居人指在西北峰半。又半里,抵其峰之东南,见峰腰岩罅层出,余以
为是矣。左右觅路不得,为往返者数四。既乃又西,始见山半洞悬于上,阁倚于前,而
左右终不得路。复往返久之,得垂钓童子为之前导。盖其径即在山下,入处为水淹草覆,
故茫无可辨。稍上即得层级,有大木横偃级旁,上丛木耳,下结灵芝,时急于入岩,不
及细简。及抵岩,则岩门双掩,以绳绾扣,知僧人不在,而雨犹沛,为之推扉以入。其
岩南向,正与百步塘南之陆垅山相对。盖岩前古鼎之推扉以入。其岩南向,正与百步塘
南之陆垅山相对。盖岩前古鼎村之山峙于左,沸水岩之山峙于右,岩悬山半,洞口圆通,
而阁衙于内。其内不甚宽广,丛列神像,右转宏扩而暗然,数丈之内,亦回环无他岐入
矣。洞内之观虽乏奇瑰,而洞之胜,颇饶罨映。铁旗之名,其以峰著,非以洞著耶!环
视僧之爂具,在右转洞中,而卧帐设于前阁。因登其上,脱衣绞水而悬之窗间,取僧所
留衣掩体以俟之。过午,望见山下一僧,戴笠拨茅而登,既久不至,则采耳盈筐,故迟
迟耳。初至,以余擅启其闭,辞色甚倨傲慢。余告以远来遇雨,不得不入以待餔。初辞
以无米且无薪,余先窥其盎有夙储指存余的柴米等,不直折之而穿,强其必炊。既炊,
余就与语,语遂合,不特炊米供饭,且瀹耳为蔬,更觅薪炙衣焉。其僧好作禅语。楚人。
既饭,酬以钱,复不纳。时雨渐止,余因问龙岩所在。僧初住山,误以沸水岩为龙岩,
指余西南入。余初不知,从之。半里至其下,山下有水穴东北向,潴水甚满,而内声崆
峒,其东复然,盖其下皆中空,而水满潴之。然余所闻龙岩在山半,因望高而跻。其山
上岐两峰,中削千仞,西有浅穴在削崖之下,东有夹罅在侧峰之侧,践棘披搜,终无危
岩贮水。乃下,然犹不知其岩之为沸水不为龙岩也。东半里,趋古鼎村。望村后山南向
洞开,一高峡上穹,一圆窍并峙。私念此奇不可失,即从岐东上。上穹者,如楼梯内升,
而前有一垂石当门,东透为台,下从台前南入并峙之窍;圆窍者,如圜室内剜,而内有
一突石中踞。此时亦犹以沸水为龙岩,不复知此地可别觅龙岩也。既下,仍由村北旧路
过小桥,则溪水暴涨,桥没水底者二尺余,以伞拄测以渡。念此小溪如此,若灵寿石堰,
涨高势涌,必难东渡。适有土人取笋归古鼎,问之,日:“大溪诚难涉,然亦不必涉。
逾岭抵溪,即随溪北下,所涉者止一小溪,即可绕出老君洞左。”余闻之喜甚。盖不特
可以避涉,而且可以得安灵以北入洞源流,正余意中事,遂从之。逾坳,抵来所涉安灵
西堰,则水势汹涌,洵非揭厉所及。乃即随溪左北行,里半,近隔溪横列之南洞,溪遂
西转。又环西面一独峰,从其西麓转北,东向以趋老君后洞焉。路至是俱覆深茅间,莫
测影响,惟望峰按向而趋。共二里,见灵寿大溪已东去,不能为余阻;而西山夹中,又
有一小溪西来注之,其上有堰可涉。然挟涨势骄,以投鞭可渡之区,不免有望洋濡足之
叹。踌躇半晌,既济而日已西沉,遂循溪而东。盖此处有径,乃北经刘公岩出下廓大道
者,按方计里,迂曲甚多;时暮色已上,谓已在洞后,从其左越坳而下,即可达洞前,
即无路,攀茅践棘,不过里许,乃竭蹶趋之,其坳皆悬石层嵌,藤刺交络,陷身没顶,
手足莫施,如倾荡洪涛中,汩汩终无出理。计欲反辄刘公岩,已暝莫能及,此时无论虎
狼蛇虺,凡飞走之簇,一能胜予。幸棘刺中翳,反似鸿蒙泥沌未凿,或伏穿其跨下,或
蹂踔其翳端,久之竟出坳脊。俯而攀棘滚崖,益觉昏暗中下坠无恐。既乃出洞左蔬蛙中,
始得达洞,则参慧已下楗支扉矣。呼而启扉,再以入洞,反若更生焉。
  初七日 参慧早赴斋坛,余以衣濡未干,自炊自炙于岩中。而是日雨淋漓不止,将
午稍间,乃趋城南讯舟,更入城补衣焉。是早有三舟已发,计须就其处俟等待之意之,
盖舟从怀远来,非可预拟,而本地之舟则不时发也。薄暮乃返洞取囊,以就城南逆旅,
而参慧犹未返岩,不及与别,为留钱畀其徒而去。是日七夕,此方人即以当中元七月十
五日,民间传统节日,当晚追祀祖先,益不知乞巧,只知报先,亦一方之厚道也。其时
雨阵时作,江水暴涨,余为沽酒浸酌,迨夜拥刍chú草而卧,雨透茅滴沥,卧具俱湿。
  初八日 雨势愈急,江涨弥甚。早得一舟,亟携囊下待;久之,其主者至,舟甚隘,
势难并处,余乃复负囊还旅肆。是午水势垂垂,逾涯拍岸,市人见其略长刻增可能继续
上涨,多移栖高原以避之。余坐对江流滔滔,大木连株蔽江而下,分陈漩涡,若战舰之
争先。土人多以小舟截其零枝,顷刻满载;又以长索系其巨干,随其势下至漩湾处,始
掣入洄溜,泄之涯间。涯人谓:“庐且不保,何有于薪?”舟人谓:“余因水为利,不
若汝之胥溺等待淹没。”交相笑也。
  初九日 夜雨复间作,达旦少止,而水弥涨。余仍得一小舟,坐其间,泊城南吊桥
下。其桥高二丈,桥下水西北自演武场来,初涸不成流,至是倏而凌岸,倏而逾梁,人
人有产蛙沉灶之虑。过午,主舟者至,则都司促表差也。又有本邑差以独木舟四,缀其
两旁,以赴郡焉,乃郡徼取以载卤者拦截载盐的舟。其舟虽小,得此四舟,若添两翼。
下午发舟,东南行,已转西南,二十里,有山突立江石,乃西自古东山逾鸡笼坳而东抵
于此者,又二十里为高街,有百家之聚在江右。又五里,为芙蓉山亘其东南,有百家之
聚在江左。又西南五里为和睦墟。又西十里过舞阳江口。晚泊于沙弓,水且及街衢,尽
失来时之砂碛悬崖矣。
  初十日 昧爽放舟。一十五里,马头。五里,杨城,舟泊而待承差官署中的一般官
吏取供给于驿。其江之西北有崖濒江,盖东与马头对者也。抵午始放舟。五里,草墟,
十五里,罗岩。村在江左,岩在江右。其岩层突沓斑驳,五色灿然。南崖稍低,有石芝
偃峰顶,有洞匏剜崖半,当亦有胜可寻,而来时以暑雨掩篷,去复仅隔江遥睇,崖间猿
鹤,能不笑人耶!又五里杨柳,又五里大堡,又十五里旧县,又五里古城,又五里白沙
湾。江北有尖峰,两角分东西起,峭拔特甚,其南丛山即县治所倚也。江至白沙又曲而
南,又十里,下午抵柳城县西门。龙江西至庆远来会。按《志》,县治西有穿山,而治
西平临江渚,地且无山,安得有“穿”?又按,城北有笔架、文笔峰,而不得其据。遍
询土人,有识者指城西南隔江峭峰丛立者为笔架、文笔,又言其巅有洞中透,穿山当亦
即此。然方隅与《志》不合,而《志》既各标,兹何以并萃耶?承差复往驿中,余坐待
甚久,泊多行少,不意顺流之疾,淹留乃尔!既暮,差至,促舟人夜行,遂得补日之不
足焉。南二里,江之左为峦拦山,削崖截江,为县城南障;江之右即峭峰丛立,土人所
指为笔架、穿山者,而透明之穴终无从瞩。棹月顺流,瞬息十五里,转而东北行。又五
里,有山兀耸江东岸,排列而南,江亦随之南折,滩声轰轰,如殷雷不绝,是为倒催滩。
岂山反插而水逆流,故谓之“倒”,而交并逼促,故谓之“催”耶?其时波光山影,月
色滩声,为之掩映,所云挟飞仙者非欤!又南十五里为古陵,又二十里为皇泽墟,西与
鹅山隔山相向矣。又东南三里抵柳州府,泊其南门,城鼓犹初下也。
  十一日 早入西南门,抵朱寓,则静闻与顾仆病犹未瘥痊愈也。往返二十日,冀俱
有起色,而顾仆削弱尤其,为之怅然。
  十二日 出东门,投刺名帖谒王翰简之子罗源公,名唐国,以乡荐任罗源令。其弟
上春官下第,犹未知。以疾辞。还从北门入。下午出南门,沿江询往浔州舡,以中元节
无有行者。
  十三日 早,从南门渡江,循马鞍山北麓西行,折而南,循其西麓,由西南坞中登
山。石级草没,湿滑不能投足。附郭名岩,其荒芜乃尔,何怪深崖绝谷耶!仙奕岩在山
半削崖下,其门西向,正与立鱼山对,〔只隔山下平壑中一潭〕其岩内逼如合掌,深止
丈余,中坐仙像,两崖镌题满壁。岩外右有石端耸,其上迸裂成纹,参差不齐,虽可登
憩,而以为黑肌赤脉,分十八道可弈,似未为确;左有崖上削,大篆“钓台”二字,江
遥潭隘,何堪羡鱼。盖博不及魏叔卿之台,钓不及严子陵之矶,惟登憩崖右石端,平揖
立鱼,岩中梵音磬qìng佛寺中的法器响,飘然天钧,振溢山谷也。崖左有级东南上,
又裂一岩,形与仙弈同,〔西南向〕。中砌石为座,后有穴下坠,颇深而隘。右有两圆
穴,大仅如筒,而中外透漏,第隘不能入其下。东南抵坳中,又进一岩,亦浅隘不足观。
盖仙弈三岩,齐列山半,俱相伯仲而已。既西下山麓还望,复得一岩,亦西向,正在中
岩之下。其岩亦浅隘,中昔有碑,今止存其趺。岩上覆有三圆岩,若梅花之瓣,惜飘零
其二,不成五。出岩前,有石平砥如枰,而赤纹纵横,亦未之有。岩右有石窟如峡,北
透通明,其中开朗可憩。而有病夫卧其前,已蠕蠕不能屈伸。荒谷断崖,樵牧不至,而
斯人托命于此,可哀亦可敬也!出岩,西盘一山嘴,转其东南,山半有洞西南向。乃践
棘而登,洞门岈然,其中高穹而上,深坠而下,纵横成峡,层叠为楼,不甚宽宏,而以
危峻逼裂见奇者也。入门,有石突门右,蹲踞若牛而青其色,其背复高突一石,圆若老
人之首。先是,立鱼僧指其处有寿星岩,必即此矣。但所指尚在东南黄崖悬削处,盖黄
崖西面与立鱼对,而此则侧隐于北,当时未见耳。由突石之左悬级下坠,西出突石之下,
则下坠渊削,而上级虚悬,皆峭裂不通行。东入峡道中,湾环而进,忽得天光上映,仰
睇若层楼空架,而两崖上覆下嵌,无由蹠虚上跻。第遥见光映处,内门规列,高悬夹崖
之端,外户楞分,另透前山之上,其顶平若覆帷,恨不能牵绡一登,怅怅而出。
  更下山而东,仰见北山之半,复有一门南向,计其处当即前洞光映所通也。见其下
俱回崖层亘,乃稍东,循崖端西北而上,逾下崖,抵中崖,而上崖悬绝不得上。复从前
道下,更东循崖角西北登上崖。沿崖西陟,则洞前三面皆危壁倚空,惟此一线盘崖可通。
前有平石如露台,内旋室万丈,四壁俱环柱骈枝,细若镂丝垂络,联布密嵌,而顶平如
幕,下平如砥。西北内通一门,下临深峡,果即前所仰望透空处也。若断塞所登一线盘
崖,从峡中设梯以上,此岩高朗如阁,正巢栖穴处之妙境矣。坐憩久之,仍循崖端东南
下,其南复有山鹊起。从两山夹中取道而东,可出马鞍之东隅,而中塞无路;循南山西
麓取道而南,可抵上龙潭,乃往来大道也。从西麓仰眺山半,悬崖穹拓,黄斑赭影,轰
然西向,欲一登无路。循山南行,有微径从草中东上,顷即翳没。蝎蹶上登,得一门,
外虽穹然,而内仅如合掌,无可深入。望黄赭轰削处,已在其北,而崖嘴间隔,不可盘
陟。复下至山麓,再从莽中望崖而登,久之抵轰崖下。其崖危削数千尺,上覆下嵌,若
垂空之云,亘接天半。每当平削处,时裂孔一方,〔中多纷纶奇诡,〕第琐碎不能深入。
循崖下北行,上有飞突之崖,下有累架之石,升降石罅中,虽无窈窕之门,如度凌虚之
榭,亦足奇也。
  时日已过午,下山欲南寻上龙潭,计无从得饭;而东向峡中,循马鞍东麓,即傍郭
循江,即易得食,而又可窥屏风、登台,兼尽王氏山房诸胜,且取道两山间,更惬所愿
也。乃披莽而东,见两崖石皆巉chán山势险峻嵌,丛翠翳之,神愈飞动。既而得艺蔬
之畦。又东一里,得北来大道。截大道横过,东去一里得聚落,则郡东门之对江渡也。
于是濒江南岸倚屏风山北麓东行,其处村居连络。一里,抵登台山,居聚愈稠。江为山
扼,土人谓登台山巅有三虎,夜辄下山啖猪犬。民居环山麓而崖峻,虎得负嵎,莫敢撄
焉。转而北去,路从山南绕其东麓而北。闻其处有杨文广洞,甚深杳,从江底潜通府堂,
今其洞已塞,土人莫能指导,仅人人言之而已。登台之北又一里,有山横列三峰,其阴
即王氏山房所倚,余昔从洛容来,从其北麓渡江者也。兹从南至,望见南麓有洞骈列,
路当出其东隅,而遥闻洞前人声沸然,乃迂而西北至其下,则村氓之群社于野庙者也。
洞在庙北半里,南向岈然。其山倒石虚悬,内裂三峡,外通三门,宛转回合而不甚深扩,
然石青润而穴旁通,亦不意中所难得者。出洞,望西峰之阳,复有一岩南向,乃涉洼从
之。适有妇负刍自北坳来,问东西二洞何名,曰:“东洞名蛮王,西洞浅而无名,然中
有蛇穴之。”问:“北坳可达王氏山房?”曰:“北坳樵径,无岐可通;大路从东麓而
遥,小径缘西坡而近,然晚辄有虎,须急行。”余乃上西洞。洞门亦南向,而中果浅,
皆赭赤之石,下无旁通之窍,何以穴蛇?内高五六尺,复有石板平庋,虚悬不能上。而
石板中央有孔一圆,如井栏中剜,下适有突石,践石透孔,颈项恰出孔上,如罪人之囊
三木古代戴在犯人颈、手、脚上的木制刑具者,然耸肩束臂,可自此上跃也。但其上亦
不宽奥,不堪舒憩。遂下,从西坡小径下山,循西麓而北逾一冈,竹坞蓊丛。里余而得
一茅舍,东倚山麓,西临江坡。坡上密箐蔽空,连麓交荫,道出其下,如行空翠穴中,
不复知有西烁之日也。一里,北抵姚埠,即东门渡也。其上村居数十家。由村后南向登,
上即王氏山房。时日已昃太阳偏西。余先每入一岩,辄以所携龙眼、饼饵箕踞啖之,故
至此而后索餐,得粥四瓯,饭与茶兼利之矣,遂南入竹坞中,憺筜万个,森森俱碧玉翔
烟,觉尘嚣之气俱尽。已而上山,石磴甚峻,西缘南折,穿榕树根中,透其跨下。其树
小于桂林之榕树门,而一横跨街衢,一侧倚崖丰,穿根透隙则同也。已又东上,过一庋
石片下,〔石去地五六尺,崖旁平庋出,薄齐架板,〕则山房在焉。小楼三楹横列洞前,
北临绝壑,西瞻市堞纵横,北眺江流奔衍,东指马鹿、罗洞诸山,分行突翠,一览无遁
形。楼后即洞,洞高不为楼掩,中置西方诸像,而僧则托栖楼中,若为洞门锁钥者。盖
王氏昔读书于此,今则以为僧庐,而名东林洞焉。洞后西、东分两窍:西窍从南入,稍
转而东,渐黑隘,不堪深入;东窍从南入,转而东忽透明焉。逾东阈而出,巨石迸裂成
两罅:一罅北透则石丛,而平台中悬,可以远眺;一罅东下则崖削,而茅阁虚嵌,可以
潜栖。四旁皆耸石云嘘慢慢地吐气,飞翠鸾舞,幽幻险烁,壶中之透别有天,世外之栖
杳无地,非若他山透腹而出,一览即尽也。既而还至前洞,望渡舟甫去西岸。乃从洞东
南跻岭上,石磴危峻,所望愈扩,遂南瞰登台焉。久之下山,则渡舟适至,遂由东门,
共二里返寓。
  十四日 在柳寓。
  十五日 在柳寓。
  十六日 作一书与王翰简之子罗源公。促静闻往天妃庙赎所当被,竟不得。
  十七日 以书投王罗源,不俟其回书,即携行李下舟。过午,雨如注。既而复从南
门入抵北门,市土药于朱医士,得山豆根、猪腰子、天竺黄、水萝葡、兔金藤诸药各少
许,下舟已昏黑矣。
  十八日 晨餐后放舟。十里,石狗湾。有小山在江左,江稍曲而东北。小山之东为
龙船山,又西南为夹道双山,此北门陆路所出也。由石狗湾五里,为油闸,江始转而东。
又东北十里为罗沟。向正东行者五里,始转而南,十里为山门冲,即昔日洛容来渡江处
也。江东为南寨山〔西麓,石崖回返,下嵌江流;〕江西岸为马鹿堡。又南十里为罗峒。
前有山突兀,坪中有罅南裂,上连下透〔如石门〕。其巅又有一圆石突缀于上,若一僧
倚崖南向,肩与崖齐,而上路其头颅,下透其腰背。余昔在罗山南已东望而见之,今复
西眺,盖水陆兼收之矣。又南五里,诸峰森丛江右,石崖回亘,亦犹山门之列于江左者,
而其上复有石森列,若立而伛偻,若坐而箕踞者。舟人谓此处有“八仙对奕”,岂即此
耶?至此江稍转西南,其东岸有聚落日鸡腊,乃柳州东南陆路大道也。道侧有溪自西来
人,于是舟转东行。五里,转而南,有崖悬突江左,层累叠嵌,〔光采离奇。〕眺其东,
有尖峰弯竖,形若牛角。既而东转五里,江北聚落出焉,名曰犁冲。盖山脉北自牛角尖
直下,江流环其〔东、南、西〕三面,中成盘涯,若犁之尖,故名。忽转而北,又五里,
直抵牛角山下。复转东去。北山松桧森然,名曰罗坟。遥闻滩声如雷,久之始至,则悬
流回瀑,一泻数里,是曰横旋滩。自犁冲北转至此,破壁而出,建瓴而下,又共五里矣。
东南下滩五里,山渐开伏,又十里,稍折而东北,又东十里,三江口。洛青〔江〕自东
北来注,有聚落在柳江北、洛青西,昔有巡司并驿,今移霣江矣。时日已西衔山半,遂
泊。
  十九日 舟人因蚊蚋甚多,乘月放舟中流,听其随波去。五鼓抵宾江,市聚在东岸,
其上连室颇盛,其下复有滩。下滩,舟稍泊,既曙乃行。二十里,象州,在江东岩。自
犁冲来,石山渐隐,土山渐开,唯宾江之下有崖特立江左,江转而西,山形下削上突,
岂即《志》所谓“象台”耶?象州城在江东岸,濒江岸颇高,西门城垣因之,州即在其
内。州廨内外,多茅舍萧条,其东即洼而下,居民之庐托焉。西门外隔江即为象山。山
土而不高,土人曰:“春月有云气,望若象形,纷走其上,即之则散,故名。”其北岸
有石蹲伏山头,谓“猫儿石”也,颇觉宛然。舟泊,市蔬米,濒午乃发。十里,转而西,
有崖峙江左。又西十里,过大容堡,转而西南行,两岸始扩然无山。又五里,转而东南
行。又十里,都泥江自西南来会,其水浑浊如黄河之流,既入而澄波为之改色。江东北
岸有小山,北面分耸两岐,西突兀而东尖峭,正与都泥入江之口相对,若为建标以识者。
又东南十五里,折而西北,旋转西南。又十里,乃东下大滩,一泻五里,曰菱角滩。下
滩五里,日薄崦嵫,又十五里,泊于泷村。在江北岸。
  都泥江者,乃北盘之水,发源曲靖东山之北,经七星关抵普安之盘山,由泗城而下
迁江,历宾州、来宾而出于此。溯流之舟,抵迁江而止。盖上流即土司蛮峒,人不敢入;
而水多悬流穿穴,不由地中,故人鲜谙熟悉其源流者。又按庆远忻城有乌泥江,由县西
六里北合龙江。询之土人,咸谓忻城无与龙江北合水口,疑即都泥南下迁江者。盖迁江、
忻城南北接壤,“乌泥”、“都泥”声音相合,恐非二水。若乌泥果北出龙江,必亦贵
州之流,惜未至忻城一勘其迹耳。若此江,则的为北盘之委,《西事珥》指为乌泥,似
以二水为混,未详核之也。
  二十日 昧爽放舟,五里下一滩,曰大鹭滩,江右石峰复骈列而出。又南五里,为
武宣县西门。县城在江之左,亦犹象州之西临江渚也。但隔江西岸之山,卓立岐分,引
队而南,〔岩皆奇诡,若垂首引项,伛偻比肩,种种怪异。《志》谓“县西有仙人山,
南有仙岩山”,当即所望诸异峰也,〕不似象州西山以云气得名也。其附舟去五人,复
更四人,舟人泊而待之,上午乃发。南五里,江折而东,又五里,乃东南折而去,〔两
岸复扩然。〕又十五里,有溪自西来注。又东南十里,为勒马堡,堡江左,过此即为浔
州之桂平界矣。又南十〔里,两岸山渐合,又〕五里为横石矶。有石自江右山麓横突江
中,急流倒涌,遂极澒hòng相连不断洞之势。盖两崖皆连山逼束,至此为入峡之始。
又南五里,转而东南二十里,江左涯辟一坪,是为碧滩,设堡置戍,为峡中之界,名镇
峡堡焉。又东南十里,两岸山势高耸,〔独冠诸峰,〕时有石峰悬峙。江至是转而东,
其南回东转处,江左瞰流之石,有大书镌石者,土人指为韩都宪留题,然舟疾不能辨也。
又东北二十里,有小溪自北破壁而出,其内深峻屈曲,如夹堵墙。又东为大藤峡,大江
南北两崖,俱有石突江中。云昔有巨藤横驾江上,故南北两山之贼,此追彼窜,彼得籍
为津梁,而我不能施其威武。自韩公雍破贼而断之,易名断藤峡。过断藤五里,下弩滩,
遂南出峡口。有水自东来注,曰小江口。其水由武靖州来,至此,合并西南下,势甚涌
急,盖出峡而恣其放逸也。北自横石矶入峡,南至弩滩而出,其中山势回逼,正如道州
之泷江,严陵之七里泷。但此峡相去六、七十里,始入为东西峡,中转为南北峡,中无
居庐,丛木亏蔽,两旁为瑶、僮窟宅,故易于为暴。使伐木开道,因泉置屯,则亦丹崖、
钓台,胜概所丽矣。今碧滩之上置镇峡堡,声势甚孤,恐怠玩之后,不足以震慑戎心也。
出峡,又西南循山下,十大藤峡东抵府约三百余里,乃漓、柳二江之夹中也。两江瑶贼
昔甚猖獗,屡征之后,今两江晏然。当其猖獗时,贼东西相结,盖其中有力山焉。东助
府江,西援藤峡,互相窜伏,所谓狡兔之三窟也。王新建讨定之后,当有布置,俊考之。
  二十一日 隔晚泊浔州大北门税厂下。夜半风雨大作,五更雨止,而风势震撼不休,
晨餐后乃杀。乃登涯入大北门。南行半里,转而东一里,过府前,又半里,抵四牌坊。
折而南半里,出大南门,则郁江自西南来,绕城而东北,至小北门与黔江合而东北去,
下平南达梧州者。下定寓南门驿前。乃登小北门城埤城墙上的矮墙,望二江交合处,有
洲当其中,其江虽北去,旋转而东南下苍梧也。循埤西行,望西山屼嶋出云表,下瞰城
隅,上有石纵横,土人指其处有寺,当即《志》所称三清岩也。其后山即大藤峡。时以
舍馆未定,不遑命屐,姑下舟觅夫,担行囊置南门外逆旅。静闻从而后,遍觅不得,下
午乃至。薄暮仍雨。
  二十二日 早,雨复淋漓不休。〔留静闻、顾仆寓浔之南门,〕觅担夫为勾漏、白
石、都峡三山游。晨餐后雨止,乃发,即从驿前南渡郁江。五里,滩头村。又三里为车
路江,下有石梁。梁外水发,〔小水自东南西北入郁,〕舟得而至焉。南二里为石桥村。
人家至此,惟滩头及石桥二村,众俱苍莽矣。从此南望,白石山与独秀挺峙,若在三十
里外,而土人云:“尚六十里而遥,竟日之力犹不能到。”盖山路迂隔也。由石桥村而
南,苍莽中四高中洼,平地多伏莽突土之石,多分裂区汇之波。二里,得回石一壑,四
面环丛,中潴清流,有渊坠成潭,有迸裂成隙,水石容与闲暇自得的样子,亦荒野中异
景也。按先浔城南十五里有潦水,旷野中天然怪石甃其旁,水泉深碧清澄,中有巨鱼,
人不敢捕,即此无疑。更南,则汇潭更多。疑即《志》所称南湖。上有冈为横南墟,或
湖南之讹。有一妇人结茅贯酒其上,去郡盖十五里矣。其东有山,自南而北垂抵此,从
其西渐升而南,迸穴愈多,皆平地下陷,或长如峡,或圆如井,中皆丛石,玲珑攒嵌,
下则渊水澄澈。盖其地中二三丈之下,皆伏流潜通,其上皆石骨嘘结,偶骨裂土迸,则
石出而穴陷焉。下,皆伏流潜通,其上皆石骨嘘结,偶骨裂土迸,则石出而穴陷焉。于
是升涉沟垅,又三里,乃入山坞,则山皆纯土,无复嶙峋之石,而坞中皆禾田曲蟠四麓
矣。又二里,上湖塘岭,坡陀相间,岭壑重叠。十里,抵容塘村,有潭汇水,数十家聚
居山半。又南陟一岭,共二里,渡一溪桥,上岭为官坂墟。墟有一妇结茅贯酒,与横南
同。郡中至此三十里,为白石山行之中道,乃餐粥茅店中。从岐东南逾岭,十里,为姚
村。村亦百家之聚,依山汇水,真山中之乐墅也。渡一小溪,又南逾岭,五里,为木角
村。村在白石山之北麓,去山尚十里,日有余照而山雨复来,谋止宿其处而村人无纳者。
村杨姓,俱闭门避客。徘徊抵暮,坐舂舍置放舂米石碓的小棚间拟度其夜。既而一舂傍
主人启扉纳焉,为之晚炊而宿。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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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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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4-21
发表于 2005-4-26 16:41:00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日 早饭,别木角主人,授火钱,固辞不纳。何前倨而后恭先前倨傲而后恭
谦耶?由其东南越一岭,由岐径望白石白石山而趋。其山峰攒崖绝,东北特耸一峰为独
秀,峭拔弧悬,直上与白石齐顶,而下则若傍若离,直剖其根。崖石多赭赤之色,谓之
“白石”,岂不以色起耶?五里,路渐没草间。渡一溪,岭半得一出家,傍舍植芭蕉甚
盛。亟投问路,始知大道尚在西南,而此乃岐中之岐也。由其左登山,东向而上,望周
塘村在路右坞中,相隔坑阪已两三重也。由土山之脊转而南,五里,度一山坳。稍东而
南折,直抵山之北麓,则独秀已不可见,惟轰崖盘削,下多平突之石,石质虽不玲珑,
而盘亘叠出,又作一态也。直上一里,抵崖石下。转而南,一里,为三清岩。其岩西向,
横开大穴,阔十余丈,高不过二丈,深不过五丈,石俱平燥,惟左后深入而东,然低庳
bēi矮不逾尺,所云南通勾漏者即指此。余谓山脉自此与勾漏南接,若此洞高峙山半,
而其山四面孤悬,谓穴道潜通,夫难入而谁试之耶?右壁尽处有穴大如管,泉自中滴下,
悬四五尺,僧布竹承之,清冷异常。下丈余,汇为一潭,不甚深澈,指为“龙潭”云。
岩内有一石如舡,卧可为榻,坐可为几。岩列三清像,故以“三清”为名,即白石之下
洞矣。又南半里,为大寺。甚古,后倚崖壁,有观音堂甚敞。其左峭壁下有圆珠池,亦
水自半崖滴下者,下甃圆潭承之,无他异也。按《志》,山北有漱玉泉,而《西事珥》
与《百粤凤土记》俱谓其泉暮闻钟鼓则沸溢而起,止则寂然,诧以为异。余谓泉之沸寂,
自有常度,乃僧之候泉而鸣钟鼓,非泉之闻声而为沸寂也。及抵白石,先询之三清观,
再征之白石寺并漱玉之名,不知何指,而闻钟泉沸之说,山僧茫然。洵皆好事之言也。
寺僧为瀹茗,余急于会仙之胜,即以行囊置僧舍,不候茗,由后寺南循崖壁行。已东转
而上,入石峡中。其峡两峰中剖,上摩层霄,中裂骈隙,相距不及丈,而悬亘千余尺,
俱不即不离,若引绳墨墨线、墨汁而裁削之者,即俗所夸为“一线天”,无以过也。磴
悬其中,时有巨石当关,辄置梯以度,连跻六梯,始逾峡登坳。坳之南北,俱犹重崖摩
夹。乃稍北转,循坳左行,则虬木盘云,丛篁荫日,身度霄汉之上,而不知午日之中,
真异境也。至是东嶂稍开,始见独秀峰在东北,而东南坞中又起一峰,正与独秀对峙,
而高杀其三之一,〔宛然莲蕊中擎,但四面为诸峰所掩,惟此得睹全体耳。〕又北攀悬
崖而上,木根交络石间,为梯为絙gēng粗索,足蹑手缘,无非此矣。已转一壑,有涧
自顶西向坠峡,累潭捣穴。由峡右复悬梯上登,宛转三梯,遂行平冈间。其外乃万丈下
削之崖,其内即绝顶漱根之峡,内外皆乔松丛木,一道深碧,间有日影下坠,如筛金飏
yáng翠,闪映无定。出林则凿石成磴,又植竹回关,跻磴转关,而会仙之岩岈然南向
矣。其岩皆黄赤之石,上下开窟,而内渐凑合,旁无氤氲之窍,上无滴沥九乳,与下岩
同;而地位高迥,境路幽去。五里之云梯杳蔼,自大寺来,约有五里。千秋之鹤影纵横,
非有栖霞餐液之缘,谁得而至哉!时已过午,中有云寮,绾钥已久,灶无宿火,囊乏黄
粱,无从扫叶煮泉,惟是倚筇卧石,随枕上之自寐自醒,看下界之云来云去。日既下舂,
炎威少退,乃起,从岩右蹑削崖,凌绝顶。崖虽危峭而层遥,盘隔处中有子石,圆如鹅
卵,嵌突齿齿,上露其半,藉为丽趾脚踩踏之级,援手之阶。不觉一里,已腾踊峰头,
东向与独秀对揖矣。盖此峰正从浔州来,所望独秀峰西白石绝顶,而独秀四面耸削如无
柱,非羽轮不能翔其上。粤西三独秀,而桂城最著,柳州面一罅,梯峡上跻,颇如太华
三峰,上分仙掌,下悬尺峡,透险跖危。此真青柯嫡冢zhǒng坟墓,他未见其比也。何
者?桂、朔、柳、融诸峰非不亭亭如碧簪班笋,然石质青幻,片片如芙蓉攒合,窍受蹑,
痕受攀,无难直跻;而此则赤肤赭影,一劈万仞,纵覆钟列柱,连轰骈峙,非披隙导窾
kuǎn,随其腠理,不能排空插翅也。〔独秀、莲蕊二峰,为此峰门户,其内环壑深堑,
亏蔽日月,重冈间之,人无至者。〕坐眺久之,乃仍下会仙。别岩而下,历三梯,三里
至峡坳上,见峡左一石,倚崖而起,上并崖端倚云,下有线罅透日。急贾勇穿其中,则
其隙不即不离,仅容侧身而进,其上或连或缺。既而渐下,南转出罅,则飞石上下悬嵌,
危不可跻矣。返出峡坳,见倚石之侧,复有一道上出石端,用悬殊甚,乃流沙滚溜而成
者。心益不能已,复攀根引蔓而登。跻其端,诱入石阙中,则倚石西尽处也,与前崖夹
而成阙。穿阙而南,则飞石南悬之上也,瞰前罅正在其下。遂攀登倚石之顶,则一台中
悬,四崖环峙,见上又或连或缺,参错不齐。正凭眺间,闻雷声殷殷,仍下峡坳,历六
梯,一里西出峡,又一里,北返大寺。亟问餐于僧,濯足于泉,而雷雨适至。先是,余
下至上梯,遇寺中肄业即未完成学业诸生,见余登岩久不下,亦乘兴共登,至是未返,
困于雨。而平南有乡贡梁凌霄者,开绎帷寺中,见余辄有倾盖朋友相遇余切交谈之雅,
为之挑灯夜谈。中夜雷雨大奋,卧室淋漓。
  二十四日 作诗与梁君别,各殷勤执手,订后期焉。西向下山,望罗丛岩在三十里
外,初欲从此而南趋郁林。及一里,抵山下,渡小蔂。又西二里,过周塘,则山谷回互,
罗丛已不可见。问其道,多未谙者。云须南至麻洞墟,始有路西行。又南三里,路分为
二,大道由东南上山,岐径由西南涉坞。余强从西南者,一里,逾一岭,渐不得道。二
里,南行山莽间。又一里南下山,始有路自西北来,随之东南去,由坞塍出山夹中。二
里,抵干冲,始值北来大道,山始开。有小溪自东而西,又有自南向入之者。涉涧,随
南水而上,村落依焉。于是山分东西两界,中则平畴南衍,深溪北流。西南二里,过一
独木桥。又南三里,山坡突处,麻洞墟在焉。是日墟期,时已过一独木桥。又南三里,
山坡突处,麻洞墟在焉。是日墟期,时已过午,乃就垆酒店而餐。其西有岐,西向逾山
为高塘路,觅高塘趁墟者问之,言:“由此至罗丛岩尚五十里,高塘未得其中火,欲西
北渡郁江乃至。”余闻之怅然,姑留为后游,遂南随散墟者循西界山而趋。五里,有村
连聚于东界大山之下,犹麻洞之聚落也。又南,山坞稍转而西,仍南共五里,为石马村。
村倚西麓,有石倚东麓,若马之突焉。西麓之后,其上石峰突兀,是为穿石寨。土人言
其石中穿,可透出山后,余望而未之见也。又南五里为大冲,聚落环倚西麓。于是坞穷
畴转,截山为池,回坡为田,遂复向山坳矣。由大冲上行,又五里,路出马头岭之南,
过山脊。其水北流者,经干冲由车路江入浔;南流者,经都合入秀江,北转高塘、罗行
而入郁。出坳,复东南得平畴,山仍两开。五里,宿于中都峡。
  二十五日 由都峡南行,二里,渡一桥,有岐从东南随水登坡,一里为回龙墟,墟
犹未全集也。坡南水复西南去,渡板桥,更南三里,则坞穷而上岭。逾岭南下,一里出
山,则山坞复开。南行三里,为罗播村。东渡一溪,逾小岭,又涉一溪,共一里,南向
登山甚峻,曰大山坪,又曰六合岭。从其上北眺浔州西山,远在百里外,而东有大山屏
列,西南亦有高峰,惟白石反为东北近山所掩不得见。平行其上二里,出南坳,岭头丛
木蓊密。从其右行,又一里下山。又一里,山壑四交,中成奥谷,有小水自东而西。越
其南,从中道复登岭,一里,逾而东,入山峡。峡北麓堰水满坞,潆浸山谷。乃循峡沿
水东入南转,一里渐升,水亦渐涸。复逾山坳,路循岭右升分岭界。二里,复下渡山脊,
路循岭左一里,下核桃岭,则有大溪自南而来,至此西折去。〔即浔郡西绣江上流也,
发源自平山墟,乃大容山西北水。大容东西有两绣江:一南自广东高州,北至北流县,
合大容东南水,经容县注于郁,此容县绣江也;一即此水,为浔上流之绣江。〕路循溪
向东南逾二岭,共三里,涉流渡江。其水及腹,所谓横塘渡也,浔州南界止此,江南即
郁林州属,为梧西北境焉。由江南岸复溯流逾岭,四里始有聚落,时已过午,遂就炊村
庐。炊饭毕,山雨大作,坐待久之。逾小岭而南,村聚益连络,所谓白堤者是,亦深山
之奥区也。过墟舍,取中道渡小桥,溯桥右南行八里,误从路旁小岐西入,得大寨村,
遂投宿主人李翁家。翁具酒烹蛋,山家风味,与市邸迥别。
  大寨诸村,山回谷转,夹坞成塘,溪木连云,堤篁夹翠,鸡犬声皆碧映室庐,杳出
人间,分墟隔陇,宛然避秦处也。
  二十六日 主人以鲜鲫饷客,山中珍味,从新涨中所得也。及出山,复误而西。二
里,复得倚云绕翠,修竹回塘之舍。问道于村妇,知误,东出。作《误入山村诗》及
《村妇留别》二绝句。二里,抵大板桥,始循大溪西岸南行。三里,过马禄山,越通明
桥,遂西南折入山峡。两山逼束,中惟一溪,无夹水之畦,俱潆路之草。五里,有巨木
桥横架溪上,乃通东南山路之道。余从桥右过,不从桥渡。其桥巨木两接,江右有大树,
自崖底斜偃江中,巨木两端俱横架其杪,为梁柱焉,是名横江桥。又西南五里,过箬帽
山,山峡稍开,南见大容焉。又西南三里,涉溪而右,又涉溪而左,共二里,逾冈而上,
是为平山村。由白堤至平山三十里,路隘草荒,隔绝人境,将出平山,则纷纷言前途多
盗矣。由平山南行,路已开辟。过墟舍,越岭畔行,东望大容在三十里外,犹有层峰间
之。五里,下入山峡,过黄草塘。西南二里,抵都长庙。其处两山开坞西去,而路横坞
而南,越岭,所上无几,南下甚遥。共三里,峡转西出,是为勒菜口。于是山分两界,
大容峙东北,寒山峙西南,排闼而东南去,中夹成大坞,溪流南注,则罗望江之源矣。
于是循寒山北麓东南行,又三里,巨树下有卖浆者,以过午将撤去,乃留之就炊而饭。
又五里,渡溪桥,是名崩江桥。桥南有庙,卖浆炊饭者群托焉。又东南二里,过冯罗庙。
庙为冯、罗二姓所建。庙之南,山峡愈开,盖寒山南尽,大容东转,于是平畴扩然矣。
其南有岐,东涉罗望,循大容南麓而东,四十里抵北流;土人以群盗方据南麓陆马庙为
巢,俱劝余由州而往。〔予取郁林道。〕由畦塍中南行七里,复涉冈而南,见有鼓吹东
去者,执途人问之,乃捕尉勒部过此也。又见有二骑甲胄而驰者,则州中探报之骑也。
又三里,抵松城墟。墟舍旁有逆旅一家,时日色尚高,而道多虞警候望的警戒,遂停宿
焉。二鼓,闻骑声骤而南,逆旅主人出视之,则麻兵已夜薄贼巢,斩一级,贼已连夜遁
去。夜半,复有探者扣扉,入与主人宿,言麻兵者,即土司汛守驻守盘查往来之人之兵,
夙皆与贼相熟,今奉调而至,辄先以二骑往探,私语之曰:“今大兵已至,汝早为计。”
故群贼縻遵者束缚,依从一人斩之,以首级畀麻兵为功,而贼俱夜走入山,遂以“荡平”
入报。恐转眼之后,将(以下缺)。
  平山乃大容西来之脉,盖澜沧以东之山,南径交趾北境,东转过钦、廉、灵山,又
东北至兴业,由平山东度,始突为大容,于是南北之流分焉。
  寒山者,郁林西北之望也。诸山俱环伏于大容,而此独与之抗。盖其脉分自兴业,
在罗望、定川二江之间。其脊至勒菜口而尽,故铮铮特起。《九域志》:越王陀遣人入
山采橘,十日方回,问其故,曰:“山中大寨,不得归。”因名。
  陆马庙者,在大容南麓,乃土人以祀陆绩、马援者。流贼七八十人,夙往来劫掠村
落,近与官兵遇,被杀者六人。旋南入陆川境,掠平乐墟,又杀数十人。还过北流,巢
此庙中,縻诸妇女富人,刻期索赎,不至者辄杀之。
  二十七日 早自松城墟,不待饭而行。四里,过谷山村,复行田塍中。又五里,望
见一石梁甚高整,跨罗望江上,所谓“北桥”也。三洞连穹,下叠石为堰。水漫堰而下,
转西向行,由郁林城北转而西南,与定川南流合而南去,经廉州入海者也。石梁之西,
又有架木为桥以渡下流者,行者就近不趋石梁而趋木桥焉。过桥,又南逾一岭,共一里,
入郁林北门。北门外人居俱倚冈汇池,如村落然,既无街衢,不似城郭,然城垣高罄严
整,粤西所仅见也。城中亦荒落。过郁林道而西,即为州治。乃炊饭旅肆,问此中兵道,
已久驻苍梧矣。先是苍梧道顾东曙,名应旸。余锡邑人也,其乃郎以家讯寄来,过衡阳,
为盗劫去,余独行至此,即令其仍驻此地,亦将不及与通,况其远在苍梧耶!
  流较罗望为大。涯下泊舟鳞次,涯上有堤,内环为塘,堤上石碑骈立,堤下卧石片
片,横列涯间。余视之有异,亟就碑读之,则紫泉也。泉隙在涯堤之半〔石片中,石南
北夹成横罅,横三尺,阔二尺,东回环而西,缺其南,水从底上溢潴其中,停泓者三尺,
上从南缺处流泻去,时见珠泡浮出水面。〕堤内塘水高丈余,涯下江流低亦丈余,水澄
碧异常,其曰变“紫”者,乃宋淳熙间异兆,非泉之常也。泉上旧有濯缨亭,今已成乌
有。泉之西有石梁曰南桥,亦三蛩góng水边大石,高跨南流江上。桥北有文昌阁,当
江流环转之中,高架三层,虚敞可眺,为此中胜览。桥南为廉州大道;桥南由岐溯江岸
东行,则水月岩道也。溯江半里,江自东北来,路向东南去,乃舍江从路,始由田塍行,
其路犹大,乃陆川、平乐墟道也。八里,陟冈,有村焉。由村左岐东北行,又二里,从
岐而北,路益没。又二里,北过一塘堤,始得西来路。循之东二里,经一村,复上一岭,
路仍没。乃逾山而东,从莽中踯躅东向,一里抵东山下,得南来之路。遂循之而北,二
里,仍东转入山坞。一里,渡一小石桥,又循东山而北,过一村,复东转入山坞。其坞
甚深,东入二里,路渐芜没。又望坳东登,一里至岭,始得西来大道,则亦南向平乐墟
路也。越岭而东,仍舍南行大道,岐而东下山,径坞中共一里,逾山峡东下,则峡东石
峰森森,自北而南,如列旗整队,别成一界矣。出峡,循西山东麓而北,一村倚山东向,
前有大塘,余以为龙塘村矣,问之,则龙塘犹在北也。又北一里余,转而东,得龙塘村。
村踞冈脊之中,〔其南水南流东去,其北水北入水月洞。〕由其东又北一里余,直东抵
石山中峰。渡石桥而北,则上岩西向,高穹峰半矣。
  上岩者,水月洞南倚山凭虚之窍也;石山自东北来,南引而下,支分队耸,而一支
中出者。西瞰平芜,削崖悬窦,层级皆不甚深,而此层最下,亦最扩。环峰石皆青润,
独裂岩处色变赭赤,然其质犹极灵幻,寻丈之间,层庋缕挂,窦穿盖偃,无所不备,亦
无所不奇。岩前架庐当门,而敞其上,庐可以栖,而上不掩胜,结构亦自不恶。由岩右
腋穿窍而上,窍仅如管,历级宛转,复透一层,若偏阁焉。云由岩右腋穿窍而上,窍仅
如管,历级宛转,复透一层,若偏阁焉。云牖腾空,星楞透影窗中可见云在空中飞腾,
而星光又从窗棂边透了进来,坐憩其内,又别一“小西天”矣。由岩左腋环柱而出,柱
如龙旗下垂,从其侧缘崖上跻,转出岩端,复得一层。其岩亦西向,自分左右两重,
〔左重在下,垂柱裂窍,仰睇上即右重也,然历磴无阶。由外北跻,始入右重。阁缀绝
壁,与左层翼对增妍,皆岩之中层也。〕其上削崖之顶,尚有一层虚悬,而跻之无级,
〔惟供矫首耳。〕水月洞尚在其北而稍下。龙塘之水,经山前石桥而北,过上岩之前,
乃东向捣入洞中。洞门亦西向,路由其南,水由其北,相沿而入,透北而出。前后两门,
一望通明,是为明洞。水贯其中,石蹲其旁,夹流突兀,俱作狮象形。〔洞顶垂石夭矫,
交龙舞螭,缤纷不一。〕其水平流洞中,无融州真仙岩之大,而两崖亦无其深峭,可褰
裳而涉溪。崖之右,又有一小水,南自支洞出,是为阴洞。〔左则沿溪笋乳回夹,上亦
裂门缀穴。层阁之上,又汇水一池为奇。此明洞以内胜也。后门崖口,列大柱数条,自
门顶合并倒悬,洞内望之,蜿蜒浮动。此明洞以外胜也。〕阴洞乃明洞旁穴,其中又分
水陆。〔流不甚大,东南自牛陇又开一门,穿山腹至此合明洞。溯流南入半里,洞渐沉
黑,崖益陡,水益深,结筏积炬,曲屈约二里,出牛陇。此阴洞水中胜也。从阴洞溯流,
始崖左嵌石下,窦甚隘,匍匐下穿,引炬而前,忽岿然上穹,上下垂耸盘柱,诡状百出,
升降其中,恫心骇目,邃曲莫尽。此阴洞陆中胜也。〕
  余欲为水月游,时已过午,尚未饭,抵上岩,道者方扃jiōng,关户而出,余坐崖
下荔阴间。久之,道者罢钓归,启扉具炊,余促其束炬游水月。既入明洞,篝火入阴洞,
道人不随支流入,由其侧伏洼穿隙,遍观阴洞陆崖之胜,其中崇宏幽奥,森罗诸诡,五
易炬而后出。欲溯流穷水崖,道者以水深辞:“请别由侧道以探其后崖,不必从中出
也。”乃复出明洞,涉水穷左崖之胜,遂出后洞,仰睇垂虬舞龙之石。还饭于上岩,已
日衔西山矣。
  二十八日 早坐上岩中。道者出龙塘为予买米。余曳杖穷其最上层,已下,憩石窍
偏阁中。盖是岩西向,下午则返照逼人,余故以上午憩,而拟以下午搜近山诸洞。既午,
道人以米至,午炊甫毕,遂循山而南,至昨来所渡石桥,由桥侧东折入环峡中。〔是山
石峰三支,俱锋棱巉削,由东北走西南。中支为水月岩所托,是峡则中支、南支相夹者。
南支多削崖裂窍,予来时循其西麓,〕以为水月在其下。询之土人,皆曰:“中不甚深,
下无蹊径。”从峡转北,得中央平洼一围,牛千百为群,散处其内,名为牛陇。穷其西
北,〔水汇成潭,〕遂入阴洞后门,〔即东南临潭上,四旁皆陡石,无路人,必涉潭乃
登。〕洞甚虚敞,分之则二,合之则一。〔随水西入,渐北转,石崖成峡,水亦渐深昧,
与水月阴洞所见等。虽未出其中,两端源流悉见,可无烦暗中摸索也。洞门〕右崖,石
痕丛沓繁多,俱作马蹄形,《西事珥》所谓“天马”,意即此矣。出洞,益遵峡而北,
仰瞩东西两界,峰翔石耸,队合层分。〔二支北尽处,北支又兀突起,与中支北麓对峙
成峡。〕遥望其下,有三洞南向,其上轰霞流电,闪烁有异,亟历莽趋之。其左畔二门
骈列,崖下虽悬乳缤纷,而内俱不深;其右畔一门,孤悬峰半,虽洞门嵌空,而中忽渊
坠,其深数十丈,宛转内透,极杳邈之势。而两崖峭削,无级下跻。踞崖端望之,其中
飞鼠千百成群,见人蓬蓬内窜,其声甚遥,闻此中有蝙蝠洞,岂即此耶?出洞下山,望
西北山嘴颇近,以为由此奔水月后洞而入,抵上岩甚便。竭蹶一里趋之,其下既洼,乃
攀陟山冈,则巨石飞耸,中俱蔓络,下嵌澄渊,路断径绝。〔遥探洞外诸奇石,杳不可
见,即溪流破壑出者,亦尽没其迹。〕乃循北麓,仍东趋一里,南向前来之峡。又经牛
陇而南,共三里,返上岩之前。见日有余照,仍入水月,徜徉明洞之内。复随流出洞后,
睇望所涉路断处,犹隔一峰嘴,始知此中山形横侧倏变,不可以意拟如此。是夕仍宿上
岩。
  二十九日 由上岩转入东北峡,过牛陇,共三里出峡,有岐焉。一直北循北支东麓
者,为北流大道;一转东向逾岭者,为北流间道。乃东过田塍,更逾土岭而东。又二里,
过一村,又东抵小石峰下,是为塘岸墟。时山雨自东北来,弥漫山谷,墟无集者。〔墟
为陆川北境,〕从此转而北,冒雨循山,荒冈漫衍,已为北流境矣。十里为果子山,有
数家倚冈而居。过坳,雨渐止。又十里为横林,有聚落在路右坞,数日前盗劫平乐墟,
还宿于此,去北流只十里也。其北有石山一支,自北而南,丛尖簇翠。余初望之,以为
勾漏在是,渐近而路出其东南,西望而行,秀色飞映。盖此山在北流西十里,而勾漏尚
在北流东十里也。由横林东北五里,逾一土岭,下行田塍中,有石桥跨小溪,溪流西北
去。又东行平冈上,五里,抵北流西门。西门闭不启,以西当贼冲,故戒严也。循城由
南门人,经县前,出东门,则街市颇盛。一街循城而北者,为街墟;一街随江而东者,
为沙街。街墟由城北隅东转,有溪自城北来,石桥跨之,曰登龙桥。其溪为大容东流之
水,由桥下而南注绣江者也。沙街由城南转东,绣江南自粤东高州来,至此已胜巨舟,
故阛闠依之,宋人名驿为朝宗者,指此江而言也。今驿名宝圭。沙街东北过广济桥,则
北溪之水至此入绣。渡桥而与登龙之路合,路乃北出隘门,江乃东流而去。余于是饭于
沙街。出隘门,抵北山下,循其南麓东行,五里,渡一小溪桥,遂入石山夹中。〔南为
望夫石,即黄婆岩西垂山也。北则石峰逶迤,愈东石骨益瘦,疑即独秀岩所托,今已失
其迹。峰东崖大书“勾漏洞”三字。此南北二石峰,俱东拱宝圭洞。〕又东五里,石山
回合处,中复突一峰,则宝圭洞在其西隅,而勾漏庵在其南麓。时殷雷轰轰,先投庵中。
庵颇整洁,乃万历间有司重构者。内堂三楹,中列金仙,东则关圣,西则葛令。而葛令
葛洪之像,纶巾朱履,飘然如生。后轩则准堤大士在其中,西置炊而东设坐焉。前庭佛
桑扶桑盛开,红粉簇映;后庭粉墙中护,篁桂森绕其中,寂然无人。有老道之妻掩关于
后,询“游洞何自?”对以“俟道者晚归。”乃停囊轩中,令从去,就炊于中。既而雨
止,时已暮,道入始归。乃县令摄以当道,欲索洞中遗丹及仙人米,故勾摄追捕而去。
然葛令欲就丹砂,乃其一时乘兴之言,其后蝉脱解脱罗浮,实未至此,此中久已无丹砂,
安得有遗丹仙粒耶?道者忧形于色,余姑畀钱,令多觅竹束炬,为明晨游具。道者领命,
愿前驰焉。
  北流县当大容南面之中,其脉由大容南下,曰绿蓝山。水分东西流:东流者即北溪,
循城东下,登龙桥而入绣江者也;西流者为南流江之源,西南合水月洞之水,经郁林南
门而西合罗望、定川诸水,南下廉州入海。是北流〔县〕实南流之源,其曰“北流”者,
以绣江南来,至此始大,〔东过容县界,合洛桑渡水,经容邑南门,下藤县,北入郁江
去,〕非北流源此也。
  旧有北流、南流二县,南流即今之郁林州,皆当南北二水胜舟之会,东西相距四十
里焉。
  北流山脉中脊,由县而西南趋水月,南抵高州,散为诸山。而北流之东十里,为勾
漏洞;北流之西十里,为鬼门关。二石山分支耸秀,东西对列,虽一为洞天,一为鬼窟,
然而若排衙拥戟以卫县城者,二山实相伯仲也。
  鬼门关在北流西十里,颠崖邃谷,两峰相对,路经其中,谚所谓:“鬼门关,十人
去,九不还。”言多瘴也。《舆地纪胜》以为桂门关之讹,宣德中改为天门关,粤西关
隘所首称者。
  八月初一日 晨餐毕,余先作宝圭行,约道者肩矩篝火后至。
  洞在庵北半里,庵后先有一岩南向,一岩西向,望之俱浅,而宝圭更在其北。先有
漫流自西北来,东向直漱山麓,涉其北登山,则洞门在矣。其门西向,左开岩而右深入。
开岩处甃以列碑轩敞,平临西峰;右洼嵌而下,有石柱当门,其端有石斜飞磴。道由其
侧下至洞底,交辟为四岐:一由东入,一由南进,二岐俱深黑;一向西豁,一向北透,
二岐俱虚明。东岐之南,顶侧忽倒垂一叶,平庋半空,外与当门之柱相对,〔上下凭虚,
各数十丈,卷舒悬缀,薄齐蝉翅,〕叶间复有圆窍曲窦,透漏异常。由左崖攀级而上,
抵平庋处,盘旋其间,踞叶而坐,真云軿píng贵族妇女乘坐的车霞驭,不复人间也。
坐久之,复盘叶而下,向北透之岐。岐中倒垂一乳,长数丈,其端空悬,水由端涓涓下。
更北入峡中,其右则洼而北出,为下门,其左则高而北渡,为上叠,〔叠成上阁,阁前
平临西北,亦有乳柱界其中。〕此明洞之西北二岐也。探历久之,道者负炬至,又携伴
持筐。余询其故,道者曰:“县以司道命,取砂米二丹,适有痒士已为我觅仙米,而砂
从洞穴中可探而得,将携筐就炬以览之。”始知所为砂者,非丹砂,乃砂粒如丹,其色
以白为上,而黄次之,故其北洞以白砂命名;所谓米者,乃山洼中菰gū茭瓜的果米,
土人加以“仙人”之名耳。洞外芜莽中又有黄果如弹丸,土人谓之“颠茄”,云采以为
末,置酒中,液能令人发枉迷闷,《峤南琐记》所载闷陀罗者是。乃爇炬先入南穴,两
旁壁起如峡,高而不广。入半里,左壁有痕横亘,曰仙床,悬地丈许。其侧垂柱裂窍,
皆短而隘。窍腹宕如臼,以手探之,中有磊磊之粒,方圆不计,姑扫置筐中。连探三四
穴,不及升许,计出而淘濯其污,简取其圆洁成粒者,又不及十之一也。然此亦砂粒之
常,岂真九转之余哉?又少进,峡忽下坠成渊,由洞抵水,其深二丈,而水之深,更不
知其几也。两崖俱危峭无可着足,南眺其内,窅黑无尽。始促道者涉渊,言:“水深,
从无能徒涉者。”再促道者觅筏,言:“隘逼,曾无以筏进者。”“然则何如可入?”
曰:“冬月水涸,始可坠崖而涉。”“入当何如?”曰:“其内甚深,能见明而不能升
也。”余闻之,为之怅怅。扪石投水中,渊渊不遽jù急速及底。旁瞩久之,仰见左壁
之上,有隙旁通,亟入焉。隙柱透漏,渐入渐束,亦无余窍。乃下,返而仍出四达之中,
更爇炬而入东穴。初,两旁亦成峡壁,而其下渐高,既而中辟如堂皇,旁折如圭窦,皆
暗窟也。稍北而东,其径遂穷,比之南窍,虽有穴宛转,而深不及其半。彼有穴而水阻,
此无水而穴阻,转觉东穴之无涯涘sì水边矣。
  复出至四达处,谋为白砂洞游。按《志》,白砂在勾漏北,勾漏甲天下,而此洞复
甲勾漏。如玉虚、玉田诸洞,普照、独秀诸岩,道者俱不言,而独津津言此洞。余急趣
其前,道者复肩炬束火携筐帚以导。从北透偏门之下层出,乃循其西北麓而行,始见其
山前后两峰,骈立而中连,峰之西南突者,为宝圭所倚,峰之东北峙者,为白砂所伏。
白砂前后亦有两门:前门北向而高敞,分为三门,两旁悬峻,而中可俯级而入;按《志》
云,玉田洞,洞前三门,中门明广可通,似与此门合。遍询土人,无知玉田洞者。岂即
以后洞为白砂,以此门为玉田洞耶?后门南向,而高隘仅通一孔,前对宝圭之背,其左
即中连之脊也。先过后门山坳,草没无路,道者不入而北去。共一里,转而东,绕山北
麓而南跻前门。入门即洼下,数十级及底。仰视门左右,各有隙高悬旁启,即所谓左、
右门也。倒光流影,余照四达,然虚嵌莫攀焉。从洞中右转,颇崇宏,而渐暗渐穷。余
先遍探而四觅之,无深入路。出,促炬命导,仍由之入抵其中,以火四烛,旁无路也。
道者忽从右壁下,投炬蛇伏而入,窦高不逾尺,而广亦如之。既入,忽廓然盘空,众象
罗列,如阊阖chāng hé天门下启,天地复通。方瞻顾不遑,而崇宏四际,复旁无余
隙。忽得窦如前,透而东,转而南,倏开倏合,凡经四窦,皆隘若束管,〔薄仅透屏,
故极隘忘窘,屡经不厌其烦也。〕既而见左崖之上,大书“丹砂”二字。其下有一龛,
道者曰:“此丹穴也。”复伏而扫砂盈掬双手一捧焉。其南稍有一岐,入之不深。出向
西转,再折南行,则天光炯然,若明星内射,后洞门在望矣。是洞内洼而中甚平,惟壁
窦閤hé辟,无沟陀升降,前后两门,俱高悬于上。道者欲仍从前门返,余欲逾后窦出。
道者曰:“后门隘不可跻,而外复草深莫从。”余曰:“前暗中之隘,尚不惮其烦,况
此空明,正可宛转,草之深浅,余所不顾也。”遂穿窦出,则午日方中,始见宝圭后峰,
君树塞门焉。乃披茅践棘,西南出山拗,仍过宝圭透北偏门,共二里,将及庵后,命夫
同道者还炊于庵,余挟寄宿庵中者东探清泉焉,〔即前所经南向岩也。〕洞不深而明洁
可栖。洞前有宋碑,大书“清泉岩”三字。洞左右无泉,而独得此名,无从征其故实。
还饭于庵。
下午,挟夫与寄宿庵中人此人不知何处人,先停庵中,身无半文,随余游诸洞,余
与之饭,两日后不知所往。探近山诸岩,乃西南入黄婆岩焉。黄婆岩者,宝圭西南诸峰
所裂之岩也。其山西自望夫石攒沓而东,岩当其东北隅,与宝圭东西相对,而兹稍南逊。
岩门甚高,中有黄崖叠缀。岩外石峰之顶,分岐耸异,有欹若妇人之首,鬃髻盘空,作
回睇顾影之态。其北面亦有石峰丛突,南与此山并夹,东与宝圭对峙。东南石壁上,大
书“勾漏山”三字,大与山齐,土人指为仙迹。此其下必昔时宫观所托,而今不可征矣。
按《志》,勾漏有灵宝、韬真二观,今皆不知其处。灵宝疑即庵基所因,韬真岂其在此
耶?当时必多碑碣,而沧桑之后,断础〔柱子底的石墩〕无存矣。徘徊其下。又西抵望
夫山西麓,眺望山崖,别无岩洞。惟见东南一面,峦岫攒簇,疑即所云巫山寨者,巫山
寨一名石寨。山峰如楼橹雉堞,周回环绕,其数十二,故有巫山之名。而渺漠无征,惟
与山灵互相盼睐左右顾盼而已。已乃循黄婆岩东麓,且盼且行,〔南抵东南隅,石崿悬
峭,片片飞云缀空。自外崖攀峭石上,历竖隙,屡出层空,达峰顶,遂尽发其危嵌态。
下山,〕转循南麓,见峭崖穹然,〔石色雄赭。〕下虽有门,内入不深,无从穿扉透室。
乃东由营房在勾漏庵前东南坪上。草房数十间,营共居之,为居停卖浆之所。横过勾漏
庵,抵后峰东南角,(盖宝圭所托之峰,南面骈立而中连,西立一峰,即庵后清泉岩所
倚,东立者与之比肩南向,循峰东麓北行,路左得一东向岩,内颇深,渐缩如牛角。出
洞又北,〕有清流一方,淙淙自乱石中流出,其上则草石蒙茸,其下则西南成小溪去,
行道者俱从此渡崖,庵与营俱从此取汲,而无问其所从来者。余正欲求其源委,忽一少
年至,见之,语从夫曰:“汝辈欲寻洞乎?此其上有二洞,相距数十丈,路为草翳,可
探而入也。”又一人曰:“昨未晚,有二人携犬自东来者,虎自崖上跃下攫犬去。虎穴
宾客不可往。”余不顾,亟挟夫与寄宿者攀棘践刺上跻,觅之深蔓中,则洞门果穹然东
向,但外为蔓拥石蔽,无从即见耳。人洞门,即隤tuí然下坠。俯瞰之,则有溪〔自北
而南〕贯其底,水声潺渓yuán,崖势峻削,非攀缘可下,四瞩其上,南崖有坠而未尽
者,片石悬空,若栈道架壁,阔不盈咫,而长竟坠处直达西崖,但栈中有二柱骈立,若
树栅断路者。而外一柱已为人截去,止下存尺余,可跨而过。但其处益狭,以双手握内
柱,而盘越外柱,临深越险,莫此为甚。过栈达西崖,已与洞门隔溪相向。乃明炬四烛:
崖之下,深坠与外崖同,崖之上,内入则垂乳列柱,回错开閤合,〔疏棂窈窕,〕忽环
而为璇室,忽透而为曲榭,中藏之秘,难以言罄。乃出崖临溪,从深坠处溜险投空而下,
遂抵溪中。〔仰视洞顶高穹,延照内映,侧栈凌虚,尤增飘渺。〕水深不及膝,南从崖
下涌来,北从崖下坠去。〔即由此东出,为乱石泉源也。〕余于是从南崖下溯流入。其
穴甚低,垂覆水面,相距止尺。从夫暨寄宿者恐炬为水湿,内深莫辨,共阻莫入。余贾
勇溯流,冲沫过颡sǎng额头。南入数丈,望前有流光熠熠,余喜,更透一洞,益高声
呼二从人,虽伏水碍石,匍匐垂首,而瞻前顾后,火光与天光交通旁映,益前入不停。
又南数丈,有洞穹然东西横贯,其上东辟而为外门,其内西入而成巨壑,〔门高耸与前
所入门等势。〕时二人已至,乃令其以炬更前。于是西向溯流,洞愈崇宏,流愈深阔。
又数丈,有石砥中流。登石内望,洞辟如广厦,渊水四际其下,以杖测水,不竟其底,
以炬烛洞,洞甚深黑,〔不知更几转,得抵宝圭南穴前所望深坠处也。〕乃自砥石返步
随流;仍抵东辟外门之下。二从者将垂首横炬,匍匐向低穴北入。余止之曰:“此门虽
峻,与〔先〕所入者无异。若伛偻下涉而就所入之门,不若攀空跻危,竟登此门为便。”
二从者曰:“门外不通,奈何?”余曰:“门以外总不出此山,即所入之门,其外岂坦
途哉?”遂攀崖先登,二人亦弃炬从之,乃出洞口。〔门亦东向,与所入门比肩,特翳
于突石连曼,遂相顾不见。〕循左崖平行,还眺门上,又上辟一层,若悬阁当空,然无
级以登。〔盖北洞奥室内罗,此洞外缀层楼,所异者此耳。〕于是北转一曲,至前汲泉
之穴,从容濯足,候从者至,〔遂一以北洞上登法而下。崖半石隙蔓影中,仿佛并北洞
见之,迨极下仰眺,仍茫然失所睹矣。〕亟自东南山角转过营房,共一里,入勾漏庵,
大雨如注。是日,先西觅玉虚、玉田诸洞而不得,既而东得此二洞,尤为奇绝。然此洞
非异人忽指,则跬步之间,亦交臂而过,安知西峰大字岩之侧无棘霾蔓锁者?安得峰峰
手摩足抉,如黄婆岩东南诸峭石也耶!
  初二日 晨餐后,令从夫随道者西向北流市蔬米于城,余独憩庵中。先是,寄宿者
夜避蚊不知何往,至是至,曰:“已询得独胜岩在县北。”余知在县北者或新开他岩,
必非独胜,而庵中无人,不能与即去,姑辞明日,而此人遂去不复来。既午,从夫以蔬
米返,余急令其具餐,将携砚载笔往录宝圭洞中遗诗。忽道者驰至,曰:“兵道将至,
恐治餐庵中。”欲携余囊暂入所栖处。余不顾,竟趋宝圭。甫出庵,而使者旗旄至矣,
非所辖郁林道,乃廉州海北道也。乃漳浦张国径印梁,余昔在甘棠驿同黄石斋曾会之。
兹驻廉州。时军门熊文灿代荆溪卢象叔总督中州,追捕流寇,张往送之,回辕过此,故
欲为勾漏游。余隐墙西,俟其入庵,即趋录洞诗。录未半而彼已至洞,余趋避于北岐叠
阁之上。回忆《梧志》所纪西小室,洞朗外瞩,自然石榻,平辅叠架,可眠可踞,与东
洞对,正如两掖,其景宛然。彼入南穴,亦抵水而返;余石卧片时,听洞中人倏寂倏喧,
亦一异趣。张出南穴,亦北趋偏门下,终不能攀上层而登,与县官啧啧称奇指盼,而不
知有人卧其中也。俟其去,仍出录诸诗。诗俱代,只有一宋碑而不佳,盖为兵燹xiǎn
战火荡净也。录甫毕,日衔西山,乃返于庵。
  初三日 饭勾漏,即东北行。由营房转山之东南角,过透石东出之泉,径草坡而行。
五里,越一坡,有塘衍水环浸山谷。渡桥,又二里,堰塘愈大,石峰至此东尽,其北有
尖峰兀立若独秀焉。山北隙中露大容,蜿蜒若列屏。又东十里,有水自西北容山来,东
南入绣江,为容、郁分界,名洛桑渡。其水颇急,以藤跨水横系两涯之上,而系舟于藤,
令渡者缘藤引舟,不用篙楫。桃叶渡江,不若藤枝更妙矣。又东五里为西山墟,有公馆,
客之所庭也。东南由岭上行,已下渡小桥,共五里矣。又东出山十里,有荒铺,有板桥。
又东五里为清景新桥,则大容东峰,巍然北临〔若负扆yǐ屏风〕。又东五里,入容县
西外门。又一里,入城西门,经县治前,即南转出城南门。门外江水自西而东,即绣江。
自高州北经北流,又东合洛桑、渭龙二水,绕城南而东北,由藤县入大江者也。〔渭龙
源出天塘山,北向石寨村,始入绣江。〕渡江而南,炊于肆。又南二里,逾冈坂,误入
东麓。二里,仍转西向,又二里而得大道。西南行,又五里,宿于古楼村。一村皆李姓。
  初四日 饭于古楼村。仍西南随大路盘都峤而过。先是,余按《志》言:“都峤在
城南二十里。”自城问之,皆曰:“南山去城七八里。”故余喜其近,出南门渡江,即
望山而趋,而不意其误也。盖都峤即南山,其北俱削崖悬亘,无级可阶,必绕出其南,
始可北向而登。其曰七八里,乃北面抵山之数,而二十里者,并从南陟山而言也。共五
里,过石寨村。又一里,抵石嘴铺。〔辅东南八里有黄土岩,不及登。〕东渡一桥,始
从岐北向上山。登山东转,遂由山峡北向五里,抵南山寺,古所称灵景寺也。大岩倚东
崖,其门西向,中无覆架,而外有高垣,设莲座于中,明敞平豁,虽云“寺”,实岩也。
盖都峤之形,其峰北穹高顶,南分两腋,如垂臂直下,下兜成坞,而清塘一方当其中焉。
两腋石崖,皆重叠回亘,上飞下嵌,若张吻裂唇。一岩甫断,复开一岩,层穴之巅,复
环层穴,外有多门,中无旁窦,求如白石下岩所云“潜通勾漏”者,无可托矣,总而披
之,灵景为东腋之首,岩最高而大,〔高三丈五尺,深五丈,横阔十余丈,两端稍低,
中弯如半月。〕其北有三岩,皆西向而差小,亦有环堵为门者,皆读书者所托,而今无
人焉。三清当分腋之兜,岩最正而洁,〔高深横阔同灵景。〕其东有二室,皆南向,亦
有环堵倚之,与西向三岩易隅而齐列。其西有飞崖,则南转东向,为西腋之户。高穹虚
敞,第内不甚深,然迤逦而南,与灵景分门对峙,若两庑wǔ廊屋焉。此下层也。三清
之上,又列重门为中层,〔无缘陟道。〕其上又启一岩为上层,是名宝盖。〔高十五尺,
深二丈,阔五六丈,后倚峰顶,地愈高上,独当中干,平临两腋巅。再上,即中盘顶。〕
盖是岩不以灵巧见奇,而以回叠取胜,故舍其北峭,就其南嵔山高低盘曲的样子,信列
仙望衡对宇之区矣。〔上午,先抵灵景,门外竹光旁映,岩中霞幄高张。心乐其幽旷。〕
时日已中,灵景僧留饭,见佛座下唐碑一通、宋幢一柱刻着佛号或经咒的石柱,刻镌甚
古,就僧觅纸,僧仅以黄色者应。遂磨墨沛于石,取拓月拓碑的工具于抽,以钟敲为锤,
以裹足为毡,洗碑而敲拓之。各完两通,而日色已暮。问三清观,道者他出,空寂无人,
竟止岩中。
  初五日 早饭于灵景。由岩右北行,历西向三岩,又盘磴而上,入南向二岩,共里
许,然后抵三清岩。岩空境寂,〔树拂空明,〕甚堪憩足。又西历东向虚岩,乃仍从来
路一里,返三岩之间,取道之上,下视中岩嵌入足底,而下岩三清,树杪衍翠铺云,若
浮空而载之者。由岩左循崖跻石,其上层石回亘,如盘髻上突,而俱不中空,邑峭削无
容足之级,而崖端子石嵌突,与白石之顶同一升法。约一里,遂凌峰顶。其间横突之崖,
旁插之峰,与夫环涧之田,傍溪之室,遐览近观,俱无非异境。〔乃知是山东西骈列,
惟三峰最高,皆北耸南俯,此其最西者也。回睇最东,层叠更多,但不及此峻耳。北又
横突一峰,为此峰北护,即县南望之趋者。其北面峭削特甚,西则旁插一峰,颇尖锐,
为此峰附。西北两附间,下开一门,内环为峡,乃北护山与西高峰夹而成者。峰中又突
嶂中盘,为当门屏。由屏东进峡南转,则东西二高峰交夹隙也,回合甚深曲。〕久之,
乃从旧道下,三里,村。东望峡门深窈,冀一入探,而从夫阻梗不前;眺峡右有岩岈然,
强其姑往探,此夫倔强如故。有土人见而问之,余以情告。土人曰:“此岩甚浅,不足
入其内。山半有竹简岩,山北之岩,惟此可入而游也。”夫乃俯首从命。遂东向峡门入,
过峡北,岩果浅,而中北不堪置足。一里,西抵一高峰东麓,见危崖独展,内环成峡。
〔抵当门屏下,其南面裂垂罅,削为三崖;西则下属北护峰,与之并起;东面危崖独展,
与西高峰麓相对成峡。〕峡南堰水成塘,〔环汇南罅三崖下,西附小峰,即椎立于南。〕
塘上一家结茅而居,环户以竹,甚有幽致。由此渡峡,转上西峰北麓。又一里,越岭稍
下,其处又成峡焉。细流南向。〔直坠椎立小峰腋。〕余乃溯流北入,涧壁阴森,藤竹
交荫,涧石磊落,菖蒲茸之,嵌水践绿,足之所履,知菖蒲不知其为石也。缘涧东上,
复东南跻岭,共一里,有飞石二丈当道,缘梯而上,则竹简岩在其左夹。两岩并列,门
俱西北向,虽不甚深,高爽殊甚,南有飞泉外坠,北则燥洁中虚,有僧新结庐其间,故
其道开辟。〔岩下崖直达涧底。计岩后即西高峰绝顶,当与三清岩胸背值,若由此置磴,
可先登峰顶,次第下诸岩也。〕既而下二里,仍至环塘结茅处,〔探南面裂罅。罅相距
五尺,两罅并起,界崖为三,但危悬绝峭。〕见东麓有径北倚危崖,款茅而问罅并起,
界崖为三,俱危悬绝峭。〕见东麓有径北倚危崖,款茅而问之,其人方牧,指曰:“此
石背村路也。”先是,偕从夫循危崖北行,夹径藤树密荫,深绿空濛,径东涧声唧唧,
如寒蛩私语;径西飞崖千尺,轰影流空,隔绝天地。若不有此行,只谓都峤南魁北峭,
一览可尽,而谁觉其幽悄至此哉!时已下午,从夫顿捐除去倔强之色,并忘跋履之劳。
二里,危崖北穷,与坞西转,〔即当门屏北麓也,较南麓三裂崖稍逊其峻,亦环亘成坞
焉。〕路乃东向,截坞登岭。〔岭乃西高东北支,北走属北护峰者。〕逾岭,其坞自北
而南。〔复开南北坞。坞东乃中高盘亘,上亦有岩悬缀。下与西高夹为此坞,北更有重
崖间之,南则湾环以出,不知所极。既而南)见两三家倚西峰北麓而居,亟趋而问之,
即石背村也。余既得石背,因忆宝盖道者所云:“山北有岩与之相近。”更详询其所在。
村人曰:“此处东有婆婆岩,岩高路绝,可望而不可到;西有新岩,其岩新辟,有径可
别下石寨。”乃引余从屋右小径,指而望之,即竹简岩也。盖北山之洞即为竹简。此中
岩名、村界,询之则彼此多错,陟之则脉络递现,山灵与杖屦辐辏聚集,其无幽不抉如
此!时日已下迫,问抵县城尚二十里,亟逾岭,循危崖而行。三里,未至石寨,见有路
北去,遂随之。盘一岭,路渐微,问之樵者,曰:“误矣!”指从苍莽中横去,曰“从
此西南,可得大道。”从之,路益荒棘。久之,得微径向西南,约共误三四里,仍出石
寨傍南来大道,日已逼虞渊矣。始北转向大道行,五里,过古楼村西,已昏黑。念前所
投宿处,酬钱不受,难再入,入他家又昏暮不便,从暗中历大道北向而驰。四里,越一
隘,又二里,转一岣,复下一坡,渡一涧,共二里而抵绣江,则街鼓击鼓报时既动,宿
肆俱寂。乃叩南涯之肆,入炊而宿焉。即昨来炊饭家,故闻声而即启也。
  初六日 早,北渡江入南门,出西门,饭于肆,即从外垣墙内北向行。经演武场,
有大塘潴水甚富,堤行其间。堤北出古城门,此古州北城遗址也。有碑言:“天顺间郑
果、嘉靖间吴显宗二寇为乱,皆因改州为县,城失其险。故崇祯初复门旧基为外护”云。
余疑改州为县,因人散城缩,非改县而后失险也。出〔容县北〕门即西行,已而北转,
循大容东麓十里,有水自西北来,〔东入绣。〕乃连渡其右,复渡其左,三渡遂循溪溯
流而上,行夹谷间五里,为石头铺。于是复乱流涉水,水势愈缩,山势愈夹。西折入山
峡行,透峡共五里,山势复开,是为李村。已渡一桥,复渐入幽阻,盘旋山峡同,见溪
流壑底,树蔓空中,〔藤篝沉翳,举首不见天日。〕五里,跻岭,复盘旋其上峡。又五
里,忽山回谷转,潴水满陂,环浸山麓,开处如湖,夹处如涧,皆平溢不流,左右回错,
上下幌漾,真深山中异境也。已而路向南山,水连东坞,乃筑堤界其间,以通行者。再
南山峡,水遂西流,是为水源,盖大容北下之脉所盘夹而成者。于是水分东西,夹路随
水西北出山。二里为同山墟,山乃大开,原田每每,村落高下。转而西行,仍南见大容
西峰巍然颖出也。五里,有大溪自南,小溪自西,二溪会而东来之溪相并北去。乃涉南
溪,溯西溪,北循岭过鸡黍山,有村落在路左。越溪而北,日有余照,途中人言,从此
将北入深峡中,无居人,遂止于秦窑。秦窑者,鸡黍山北坞中悬小阜也。左右俱有峡,
通狭径,两三家当阜而居,径分其前,溪合其下。主人方裂竹为构屋具,取大竹椎扁裂
之,片太尺许,而长竟其节,以覆屋兼椽瓦之用。迎客有山家风味,不若他方避客如虎
也。
  初七日 晨餐毕,从秦窑北行。透峡二里,山复环而成坞,有聚落焉,是为卢绿塘。
从此循壑西北行,山谷愈幽,径路愈塞,山俱丛茅荒棘,求如水源一带高树深林,无复
可得。况草茅高者没顶,不辨其上之或东或西,短者翳胸,不见其下之为平为坎。如是
者三里,过大虫塘。又二里逾长岭顶,始北望白石山在重峰之外。于是西北从岭头下二
里,又从坑中下一里,为石潭村。村北逾小桥,从东岐行五里,山坞大开,有江自南而
东北注,是为西罗江,乃发源大容西北,〔至此始胜舟,〕而东至头家寨入绣江者。其
流颇大,绝流而渡,没股焉。北岸为平地墟,有舟下达绣江。由其埠西上岭,二里,人
一坞,为板洞,聚落亦盛。由洞后西上岭,平行岭半二里,转而北,复平行岭半二里,
乃下。旋东北上跻,遂逾岭头,南望大容东西诸峰无不毕献,惟北瞻白石,为北峰所掩。
复平行岭上,一里而下岭北,其水犹东行。度峡西,稍逾一坳,水始分东西焉:东水俱
入西罗江,属梧;西水俱入大水河,属浔,是为分界。一里出坞,为上周冲,山始开。
五里抵罗秀,山乃大开。饭于肆。由罗秀北行三里,为卢塘。四山开绕,千室鳞次,倚
山为塘,堤分坡叠,亦山居之再盛者也。罗秀、卢塘之中,道旁有空树一圆,出地尺五,
围大五尺,中贮水一泓,水面上〔不〕盈树围者五六寸,下浮出地面者几及尺焉。深碧
澄莹,以杖底之,深不可测,而珠炮亹亹wěi行进的样子上溢。空树虽高于地,若树中
之水,止可与地相平,乃地之左右俱有溪流就下,而水贮树中者较地独高,不溢不臧,
此孰为之斟酌其间耶?树若井栏,或人之剜空而植之地中者。但水之浮地为可异耳。卢
塘北五里,过卢忘村,登一岭夹。下而复上,又二里,循山半行,始望白石双尖如觌di
相见面。其岭东西两界夹持,而北下成深坑,布禾满底坑。一里,辄有过脊横断两崖间,
凡渡三脊,约循崖上者共六里焉。俯瞰坑中,或旁通,或中岐,所谓“十二岔塘”者是
矣。渡脊后,遂西北逾岭,一里稍下,复东度一脊,乃北向大路,直望白石山麓。北下
一里,又随夹西转一里,下至坑底,即逾小岭。一里西下,则大水河从南北注。随之北
下,又一里,水转东折,又有一小水北自白石来,合并东向。乃既渡其大,复渡其小,
上东北涯,已暮色逼人,投宿于岭上之陈村。大水河者,自同冲、罗秀北流过此,下流
至武林入浔江。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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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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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4-21
发表于 2005-4-26 16:42:00 |显示全部楼层
 初八日 自大水河登后山入浔,路当从山左循小水北行,余误从山右大水北去。一
里,大水折而东,余乃西逾岭。三里出罗捷,或作“插”,有村落在山半。仍与北来小
水遇,溯之行,始得大道。又二里,复逾水上岭,从岭上行二里,西瞻独秀而行。下山
二里,为陈冲,已出独秀东北,复见白石矣。自陈冲循坞中小水东北行,至是又以潘观
山为西瞻矣。潘观山与东界山排闼而北。十里,复西北陟冈,盘西界中垂之嘴,于是复
循冈陇行。共十里,逾一岭而下,是为油麻墟。时值墟期,饭而后行。十里,连渡二桥,
桥北为周村,水北绕而去,路陟西岭。五里;过上合村。又谓之麻合,居民二三家在岭
内。又十里,抵陈坊,陈坊之南,自周村来,山不甚高,水不成溪,然犹冈岭间叠,陂
陀盘绕;陈坊之北,则平野旷然,西山在望,聚落成市,始不作空山寂寞观矣。
  初九日 自陈坊墟西行荒野之中,中洼如岩,岩中突石,盘错蹲踞,但下无深坠之
隙,中无渊涵之水,与前所过石桥村南洼陂突石无以异也。西行十里,直逼思灵山下,
则郁江自西南环城东北,而隔江山光雉堞,恍然在望矣。渡江,抵城东南隅,往南门,
至驿前,〔返浔郡寓中,〕则二病者比前少有起色。询横州渡舡,以明晨早发,遂携囊
下舟以俟焉。
  是行也,为日十有六,所历四县、桂平、陆川、北流、容。一州郁林。之境,得名
岩四,而三为洞天:白石名秀乐长真第二十一洞天,勾漏名玉阙宝圭第二十二洞天,都
峤名大上宝玄第二十洞天。惟水月洞不在洞天之列,而实容山之正脉。盖余所历,俱四
面环容山之麓。盖大脊西南自钦州、灵山,东北经兴业,由平山墟度脉而东,即高峙为
大容。其北出之支,发为白石,而山脉尽焉;其南出之支,经北流县东分为勾漏,而山
脉亦尽,南行正脉,自鬼门关又南为水月洞,又南经高州、西宁之境,散为粤东南界之
脉,而北转者始自罗面而北,结为都峤。是白石、勾漏、水月皆容山嫡冢,而都峤则云
礽réng第八世孙之后矣。世谓容州三洞天俱潜穴相通,非也。白石之通于勾漏者,直
指其山脉联属,而何必窍穴之相彻;都峤之通于勾漏者,第泥其地界之接轸zhěn界限,
而岂知脉络之已分。故余于都峤而知迹之易混,于水月而知近之易遗也。
  鬼门关在北流西十里,当横林之北,望之石峰排列,东与勾漏并矣。北流而县中峙,
乃东者名仙区,西者称鬼域,何耶?余初是横林北望,心异山境,及抵北流而后知其为
“鬼门”,悔不能行其中,一破仙、鬼之关也。
  初十日 未明发舟,晓霞映江,从篷底窥之,如行紫丝步帐中,彩色缤纷,又是江
行一异景也。随西山南向溯流十里,外转而东北行,迂曲者又十里,始转而南又十里,
望白石山亭峙东南,甚近。于是转而西北,是为大湾。又西十里过牛栏村。转而南,复
转而西,又十五里而暮。又乘月行五里,宿于镇门。是夕月明如昼,共行六十里。
  十一日 未曙而行。二十里,白沙,又五里登涯。由小路北行,一里得大路,稍折
而东,渡雷冲桥。从桥东小岐北望石峰而行,涉一溪,行苍莽中。四里抵小石峰下,复
透一峰峡,又三里抵罗丛岩,岩门南向。邦人黎霄鸾,乡贡进士,有记曰:“东南望白
石洞天,西北接狮子、凤巢之秀,艮案峙其前,太平拥其后。”既至,日犹未午,一面
索炬同道者游,一面令具餐焉。盖兹岩前有东西两门,内有东西两洞。西洞之内,倏夹
倏开,倏穹而高盘,倏垂而下覆,顶平若幕,裂隙成纹;至石形之异,有叠莲盘空,挺
笋森立者,亦随处点缀,不颛以乳柱见奇也。西洞既穷,道者复携炬游东洞。〔计里许,
北过一隘,西转有峡,北透天光。〕其内夹而不宽,高而无岐,石纹水涌,流石形如劈
翅,而莲柱乳笋,亦复不汎一般。〔时数炬更尽,不复能由内洞返。北跻后洞出,穴北
向,仅中匍匐出洞。已下北麓,循麓东行,过东北隅,道者指其上列窦曰:“此东洞后
穴也。”予即欲从之人。道者曰:“无炬。须仍由前洞携炬出。”从之,环其东麓。麓
东一峰圆峙,高逾此山,窍穴离披。道者谓都无深入窦。然其北有石一枝离立起,不由
此不得睹也。复入东前洞,缚炬内游。乳石奇变,与西内洞等,而深止得半,不若西屡
转愈扩也。东崖上穴骈迸,亟跻上,则有门三穴,联翩北向,而下无阶级台阶。道者谓:
“从其内西向跻暗夹中,有道可出,然愈上愈隘,不若仍出前洞也。”〕游毕,下洞底,
循故道出。
  饭于道者,复束炬为水洞、龙洞游。水洞在山西南隅,其门南向,中宽数亩,潭水
四际,潴而不流,其深不测,而渊碧如黛;其外浅处,紫碧浮映,想为日光所烁也。洞
左右俱有重崖回环潭上,可循行以入。及抵潭际,则崖插底而路旁绝,〔上无岐穴,不
识水洞何所止。〕出洞,循西麓北转而东,又得龙洞。洞在山西北隅,其门北向,中有
水夹,其上片石东西交叠,成天生桥焉。〔五丈以内,又度一梁,篝火入,西穿石柱,
夹渐大。〕南入约半里,〔路穷下黑,乃多燃火炬照耀之。〕亦有深潭一泓,潴水莫测,
大更逾于水洞,〔投石沉沉,亦止而不流,〕洵神龙之渊宅也。〔已而熄炬消焰,南望
隔深,深处杳杳,光浮水面,道人神以为怪光使然。予谓穴影旁透。道人曰:“昔村人
结筏穷之,至其处,辄不得穴,安所得倒影?”予曰:“此地深伏,虽去洞顶甚遥,然
由门南出,计去水洞不远,或水洞之光,由水中深映,浮筏者但从上瞩,不及悟光从水
出耳。若系灵怪,岂有自古不一息者哉?”乃复明炬〕出龙洞。
  〔别道人,〕即西逾石梁,西南望山坳行。皆土山漫衍,三里,辄不得路。乃漫向
西南升陟垄坂,五里始得路。乃随向西南一里,度一石梁,又一里得村聚,是为厚禄,
有公馆焉。厚禄西南,乃往贵县大道;厚禄之北为安禄营,乃浔州所从来者,余从间道
出厚禄后山,已过安禄,而南欲趋平碣,尚三十里,中无人烟可以托宿。土人劝余返安
禄宿铺中,时日才下舂,余不能违也。安碌营有营兵数十家,以宿客为业。
  罗丛岩西北有崇山横亘,东北自浔之西山,西南自贵之北山,二山两角高张,东西
相距百四十里,中间峰峦横亘,翠环云绕,颇似大容。盖大容为郁江南条之山,界于绣、
郁两江之间;而此山为郁江北条之山,界于黔、郁两江之间。其脉自东南曲靖东山至泗
城州界,经思恩、宾州之境,而东尽于浔。贵县之倚北山,犹郁林之于大容西岭;浔州
之倚西山,犹容县之于大容东峰:皆东西突耸两角,而中则横亘焉。第大容〔东西八十
里,〕较近,而中有北流县界其间;兹山较远,而别无县治,惟安禄营为中界。安禄东
有土山,脉由大山东北分支南下。第大山自西南趋东北,土山自东北转西南,南抵浔、
贵滨江诸山而止。其中夹成大坞,映带甚遥,平畴广溪,迤逦西南矣。
  十二日 平明,自安禄西南行田塍间。四里,南越山冈,西下二里为飘村,聚落不
及厚禄三之一,而西望大山之下,则村落累累焉。又西南四里,过一小桥,于是皆沮洳
之境,两旁茅草弥望,不复黍苗芃芃péng茂密矣。又一里,过临征桥,乃南逾冈陇。
又西南三里,有碑大书为“贵县东界”。又西南渐向冈陇,而草蔂léi,蔓生植物一望
如故。又八里,直抵石山下,是为平碣营。先是,由飘村南望,右大山,左土岭,两界
夹持,遥遥西南去,大山长后西突而起,土山短渐南杀焉。而两界之中,有石山点点,
青若缀螺,至是而道出其间。平碣亦在冈阜上,有营兵数家,墟舍一环。就饭于卖浆者,
恐前路无人烟也。平碣之东,石峰峭方,曰大岩山,有岩甚巨,中容数千人。其南又突
小山,低而长,上有横架之石,若平桥高悬,其下透明。小山之西,平碣之南,为马鞍
山,亦峭耸而起,此皆平碣之近山也。南望有骈若笔架、锐若卓锥者,在数里之外。望
之而趋,三里,度石梁,为石弄桥。又南十余里,直抵南望诸峰之麓,有一第舍在路右
突阜上,曰劈竹铺。眺路左诸峰,分岐竞异,执途人而问之,始知即贵县之东山也。其
西北大山尽处高峙而起者,即贵县之北山也。按《志》,贵县有东、西、南、北四山,
而东山在县东二十里,为二何隐处,《一统志》曰:唐时有何特进、履光二人隐此。
《风土记》谓特进乃官衔,分履、光为二人,曰何履、何光。《西事珥》载,开元中,
何履光以兵定南诏,取安宁,立铜柱。按此,则履光乃一人,其一名特进,非衔也。明
秀挺拔。盖四山惟北为崇峦峻脊,而东、西、南三山俱石峰森立。东山亚于南而轶超过
于西。西北一峰如妇人搭帔披肩簪花,俗呼为新妇岩。中峰石顶分裂,如仙掌舒空,又
如二人并立,今人即指为二何化名。然兹山耸拨自奇,何必摹形新妇,托迹化人也!其
南支渐石化为土,峰化为冈,逶迤西南。循其右行,共九里,为黄岭。其南面土冈尽处,
始见村聚倚冈,室庐高列。其北隅平洼中,复立一小石峰,东望如屋脊横列,两端独耸;
西眺则擎芝偃盖,怪状纷错。又西南一里。路右复突一石峰,高耸当关,如欲俯瞰行人
者。从此东北,石峰遂尽,遥望南山数点,又青青前列矣。又二里,度一石梁,其水势
石状与劈竹同。又五里,则路两旁皆巨塘潴水,漾山潆郭。又一里,过接龙桥。叠石塘
中,以通南北,乃堤而非桥也。于是居聚连络。又西一里,由贵县东门抵南门,则大江
在其下矣。〔静闻与顾仆所附舟,已先泊南门久。〕下午下舡,蒲暮放舟,乘月西行,
十五里而泊。
  十三日 未明而发。十里,西抵西山之南,转向南行。五里,转向东行,十里,是
为宋村。由贵县南至南山十里,由南山至宋村十里,而舟行屈曲,水路倍之。先,余拟
一至贵县,即往宿南山,留顾仆待舟,令其俟明晨发。及余至;而舟且泊南门久矣。余
别欲觅舟南渡。舟人云:“舟且连夜发。”阻余毋往。余谓:“舟行屈曲,当由南山间
道相待于前,不知何地为便?”舟人复辞不知,盖恐迟速难期,先后有误耳。及发舟,
不过十余里而泊。今过宋村,时犹上午,何不往宿南山,至此登舟也?至是,舟转西南,
挂帆十里,转东南,仍纤十五里,复南挂帆行,五里,西转,是为瓦亭堡。其北涯有石
突江若蹲虎,其南涯之内,有山横列焉。又十五里,则夹江两山并起,舟溯之人。又五
里而暮,乘月行十里,泊于香江驿。
  十四日 五鼓挂帆行,晨过乌司堡,已一十里矣,是为横州界。东风甚利,午过龙
山滩,又四十里矣。滩上即乌蛮滩,有马伏波庙。滩高溜急,石坝横截,其上甚艰。既
上,舟人献神庙下,少泊后行。西北五里,为乌蛮驿。又南十里,则石山峥嵘立江右,
为凤凰山。自过贵县西山,山俱变土,至是石峰复突而出。其双崖壁立、南嵌江中者,
即凤凰岩也。又南二里为麻埠,日已西昃。余欲留宿其处为凤凰游,而村氓皆不肯停客,
徘徊久之而去。又西十里,其处有山高突江左,其上有洞曰道君岩,下有村曰谢村。日
色已暮,而其山去江尚远,亦不及停。又南五里,曰白沙堡,又乘月行五里而泊,是夜
月明如昼。
  乌蛮滩在横州东六十里,上有乌蛮山、马伏波庙。《志》谓:“昔有乌蛮人居此,
故名。”余按:乌浒蛮在贵县北,与此不相及。而庙前有碑,乃嘉靖二十九年知南宁郡
王贞吉所立。谓:“乌蛮非可以渎前古名贤之祠,易名起敬滩。”大碑深刻,禁人旧称,
而呼者如故。余遍观庙中碑甚多,皆近时诸宦其地者;即王文成《上滩诗》亦不在。而
庙外露立一碑,为宋庆历丙戌1046年知横州任粹所撰,张居正所书。碑古字遒。碑言:
“粹初授官时,奉常二卿刘公以诗见送,有‘乌岩积翠贯州图’之句。抵任即觅之,不
得也。遍询之父老,知者曰:‘今乌蛮山即乌岩山也,昔伪刘擅广五代十国,刘隐在两
广建立南汉权政,以讳易其称,至今不改。’夫蛮乃一方丑彝,讳亦一时僭窃,遂令名
贤千古庙貌,讹袭此名,亟宜改仍其旧。闻者皆曰:‘诺。’遂为之修庙建碑,以正其
讹。”其意与王南宁同。而王之易为起敬,不若仍其旧更妙。
  十五日 五鼓挂帆,十五里,清江。有江自江左入大江。又二十里,抵横州南门,
犹上午也。横州城在大江东北岸,大江自西来,抵城而东南去,横城临其左。其濒江二
门,虽南面瞰之,而实西南向也。近城有南、北两界山:北七里为古钵,在城西北隅;
俗名娘娘山,以唐贞观中,有妇陈氏买鱼将烹,忽白衣人谓曰:“鱼不可食,急掷水中,
上山顶避之。”陈如其言。回望所居,己陷为池矣。其池今名龙池,山顶庙曰圣婆庙。
南十五里曰宝华,在城东南隅。宝华山有寿佛诗,乃建文君遁迹之地。二山皆土山逶迤,
而宝华最高,所谓“秀出城南”是也。宋守徐安国诗。时州守为吾郡诸楚余,名士翘。
有寄书者,与郁林道顾东曙家书俱置箧中,过衡州时为盗劫去。故前在郁,今过横,俱
得掉头而去。若造物者故藉手此盗,以全余始终不见之义,非敢窃效殷洪乔也。
  是日为中秋节。余以行李及二病人入南宁舟。余入城,饭于市,乃循城傍江而东,
二里,抵下渡。横州有三渡:极西者在州门外,为上渡;极东者在下流东转处北极庙前,
为下渡;而中渡在其中。渡南岸,〔为宝华山道,〕遂登山坡而入。其道甚大,共二里,
透入岭半,其内山环成峒。由峒东北行,有小径,二十里可抵凤凰山。已而复随峡南行,
共五里,乃由右岐南复登岭。一里南下,又一里过蒙氏山庄,又一里,乃东向入山。又
二里,过山下村居,予以为即宝华寺也。披丛入之,而后知寺尚在山半。渡涧拾级,又
半里,得寺。日才下午,而寺僧闭门,扣久之,乃得入。其寺西向,寺门颇整,题额曰
“万山第一”。字甚古劲,初望之,余忆为建文君旧题,及趋视之,乃万历末年里人施
怡所立。盖施恰建门而新其额,第书己名而并设建文之迹;后询之僧,而知果建文手迹
也。余谓“宜表章之。”僧“唯唯。”寺中无他遗迹,惟一僧守户,而钟磬无声。问所
谓山后瀑布,僧云:“坠自后岭,其高百丈。而峡为丛木所翳,行之无蹊,望之不见,
惟从岭而上,可闻其声耳。”余乃令僧炊于寺,而独曳杖上岭,直造其顶。而风声瀑声,
交吼不止,瀑终不见。〔岭南下五十里,即灵山县矣。〕乃下返寺。寺后冈上,见积砖
累累。还问之,僧曰:“此里人杨姓者,将建建文帝庙,故庀pí备具材以待耳。”吁!
施怡最新而掩其迹,此人追远而创其祠,里阈之间,智愚之相去何霄壤哉!既而日落西
陲,风吼不息,浮云开合无定。顷之而云痕忽破,皓魄当空。参一出所储酝酒醉客,佐
以黄蕉丹柚。空山寂静,玉宇无尘,一客一僧,漫然相对,洵可称群玉山头,无负我一
筇秋色矣。
  十六日 早饭于宝华。下山五里,出大路,又五里,出峒前岭。望东北凤凰诸石峰
在三十里外,令人神飞。而屡询路远,不及往返,南宁舟定于明日早发,遂下山。西五
里抵州门,由上渡渡江入舟。
  十七日 平明发舟,雨色凄凄,风时顺时逆。舟西南行三十里,江口有小水自江南
岸入,江名南江。舟转北行,又十里抵陈步江,在江南岸,通小舟。内有陈步江寺,亦
建文君所栖。〔钦州盐俱从此出。〕泊于北岸。是日共行四十里。静闻以病后成痢,坚
守夙戒,恐污秽江流,任其积垢遍体,遗臭满舱。不一烷濯,一舟交垢而不之顾。
  十八日 晨餐始发舟。初犹雨色霏霏,上午乃霁。舟至是多西北行,而风亦转逆。
山至是皆土山缭绕,无复石峰嶙峋矣。〔盖自入郁江,惟凤凰山石崖骈立瞰江,余皆壤
阜耳。〕二十里,飞龙堡,又十里,东陇堡,又五里,泊于江之左岸。其处在火烟驿下
流五里土山之上,有盘石平亘,若悬台中天,擎是向空,亦一奇也。是日行三十五里。
  十九日 平明行。五里过火烟驿,是为永淳县界。于是舟转北行,历十二矶焉。矶
在江右涯,盘石斜叠,横突江畔。盖自横以来,山石色皆赭黯,形俱盘突,无复玲珑透
削之状矣。共十五里,绿村。舟转东北,又十里,三洲头。又五里,高村,转而东南,
乃挂帆焉。三里,复转东北,又五里,转而东。又二里,抵永淳之南门而泊。是日行四
十五里。
  永淳踞挂榜山而城。郁江自西北来,直抵山下,始东折而南,仍环南门西去。当城
之西,只一脊过脉,脊北则来江,脊环则去江,相距甚近。脊之东北,石崖圆亘,峙为
挂榜山,而城冒覆盖其上,江流四面环之,旁无余地。
  二十日 舟泊而候人,上午始行。乃北绕永淳之东,旋西绕其北,几环城之四隅,
始西北行。十五里,鹿颈堡,已过午,始转而西,乃挂帆焉。于是两岸土山复出,江中
有当流之石。五里,西南行。又十五里,伶俐水,有埠在江北岸,舟人泊而市薪。风雨
骤至,迨暮而止。复行五里而泊。是日行四十里。
  二十一日 鸡再鸣即行,五里而曙。西南二十里,过大虫港,有港口在江北岸。转
而南五里,又西五里,午过留人峒,有石耸立江右,宛若妇人招手留房者。石当山回水
曲处,故曰峒,又北曲而西,五里,过蓑衣滩,又十里,转而北行,则八尺江自西来人。
〔江发源自钦州,通舟可抵上思州。〕八尺之北,大江之西,巡司名八尺,驿又名黄范。
宿于左峰。
  二十二日 平明,由黄范北行五里,上乌洴滩。江流至滩分一支西出八尺。舟上滩,
始转而西,渐复西南。二十里,有土山兀出北岸,是为清秀山,上有浮屠五级出青松间,
乃南宁东南水口也:又西五里,为私盐渡。又西五里,上一滩,颇长,有石突江西岸小
山之上,下有尖座,上戴一顶如帽,是为豹子石。舟至是转而北,又十里过白湾,山开
天阔,夹江多聚落,始不似遐荒矣。转而南三里,为坪南,江南岸村聚甚盛。又西三里,
泊于亭子渡。
  二十三日 昧爽行,五里,抵南宁之西南城下。
  (自此至九月初八日纪俱缺。霞客自标简端云:“庄杂剡包根内。”遍搜遗帙,并
无杂剡。计其时俱在南宁。嗟嗟!南宁一郡之名胜,霞客匝月之游踪,悉随断简销沉。
缮写至此,安得起九原而问之!梦良记。)
  九月初九日 西过镇北桥关帝庙,西行三里,抵横塘,东望望仙坡东西相距,于是
西折行五里,望罗秀已在东北,路渐微。稍前始得一溪,溪水小于武江,而急流过之。
渡溪始北行,二里,西去为申墟道,北去为罗赖村,已直逼西山东麓矣。返转东北又二
里,过赤土村之西,有小水自西而东潆山麓,绕赤土下中墟。越涧登山,越小山一重,
内成田峒。又越峒过小桥而上,其路复大。路左有寺,殿阁两重甚整,望之无人,遂贾
余勇先直北跻岭。岭西有涧,重山自西高峰来,即马退山夹而成者。一里,登越山坳,
盖大山西北自思恩来,东西环绕如城,迤逦自西南走东北,而西南最高者为马退。又东,
骈峰杂突,皆无与为并。而罗秀在其东,联络若一山,而峰岫错落,路亦因之。路抵中
峰,忽分为二:左向西北者,为武缘道;右走直北者,为下山间道。二道界一峰于中,
则罗秀绝顶也。时余未识二道所从,坐松阴待行人,过下午而无一至者。以右道幽地,
从之北出拗,而见其下岭,乃谋返辕,念峰顶不可不一登,即从其处南向上。其顶西接
马退,东由黄范北走宾州。盖其脉自曲靖东山而来,经永宁、泅城、思恩至此,东至于
宾,乃南峙为贵县北山,又东峙为浔州西山,而始尽焉,南宁之脉,自罗秀东分支南下,
冈陀蜿蜒数里,结为望仙坡,郡城倚之。又东分支南下,结为青山,为一郡水口。青山
与马退东西对峙,后环为大围,中得平壤,相距三十里,边境开洋,曾无此空阔者。从
顶四望,惟北面重峰丛突,万瓣并簇,直连武缘,然皆土山杂沓,无一石峰界其间,故
青山豹子遂为此巨擘。从顶西下武缘道,坳间北望,寥寂皆无可停宿处。乃还从岐约一
里下,从路旁人罗秀寺,空无人,为之登眺徘徊。又一里,下至前田峒,由其左循大道,
共二里,抵赤土村,宿于陆氏。
  (是纪一则,于乱帙中偶得之,胡涂之甚,不知其纪何日,观《独登罗秀诗》,知
为重阳日记。录之以志此日之游踪。不与前后俱没。若云登高作赋,不负芳辰,则霞客
无日非重九矣。梦良又记。)(以下九月初十日至二十一日游南宁日记缺。)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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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7:03:00 |显示全部楼层
粵西遊日記三

  丁丑(崇禎十年,公元1637年)九月二十二日  余往崇善寺別靜聞,遂下〔太平〕舟。余守行李,復令顧僕往候。是晚泊於建武驛前天妃宮下。   二十三日  舟不早發。余念靜聞在崇善畏窗前風裂,雲白屢許重整,而猶不即備。余乘舟未發,乃往梁寓攜錢少許付靜聞,令其覓人代整。時寺僧寶檀已歸,能不避垢穢,而客僧慧禪、滿宗又為整簟蔽風,迥異雲白。靜聞復欲索余所買布履、衡茶,意甚懇。余語靜聞:「汝可起行,余當還候。此何必索之今日乎!」慧禪亦開諭再三,而彼意不釋。時舟已將行,且聞寶檀在天寧僧舍,余欲並取梁錢悉畀之,遂別之出。同梁主人覓得寶檀,寶檀慨然以扶危自任。余下舟,遂西南行。四里,轉西北,又四里,泊於窯頭。   時日色尚高,余展轉念靜聞索鞋、茶不已,蓋其意猶望更生,便復向雞足,不欲待予來也。若與其來而不遇,既非余心;若預期其必死,而來攜其骨,又非靜聞心。不若以二物付之,遂與永別,不作轉念,可並酬峨眉之願也。乃復登涯東行,出窯頭村,二里,有小溪自西北來,至此東注,遂渡其北,復隨之東。又二里,其水南去入江。又東行一里,渡白衣庵西大橋,入崇善寺,已日薄崦嵫。入別靜聞,與之永訣。亟出,仍西越白衣庵橋,共五里過窯頭,入舟已暮,不辨色矣。   二十四  雞三鳴即放舟。西南十五里,過石埠墟,有石嘴突江右,有小溪注江左,江至是漸與山遇,遂折而南行。八里過岔九,岸下有石橫砥水際,其色並質與土無辨,蓋土底石骨為江流洗濯而出者。於是復西向行五里,向西北十里,更向北又十里,轉而西又五里,為右江口。右江自北,左江自西,至此交會。自岔九來,兩岸土山逶迤,俱不甚高。由右江口北望,其內俱高涯平隴,無崇山之間;而左江南岸,則眾峰之內,突兀一圓阜,頗與眾山異矣。又西一里,江亦轉北,又南一里,是為大果灣。前臨左江,後崎右江,乃兩江中央脊盡處也。其北有小峰三,石圓亙如駢覆鐘,山至是始露石形。其東有村曰宋村,聚落頗盛,而無市肆。余夙考有合江鎮,以為江夾中大市,至是覓之,烏有也。征之土人,亦無知其名者。是日行五十里,泊於灣下。   二十五日  雞再鳴,發舟西向行。曲折轉西南十五里,復見有突涯之石,已而舟轉南向,遂轉而東。二里,上長灘,有突崖飛石,娉立江北岸。崖前沙亙中流,江分左右環之,舟俱可溯流上。又三里,為楊美,亦名大灣,蓋江流之曲,南自楊美,北至宋村,為兩大轉云。自楊美西向行十五里,為魚英灘。灘東南有山如玦,中起一圓阜,西向迎江,有沙中流對之。其地甚奇。詢之舟人,云:「昔有營葬於上者,俗名太子地。鄉人惡而鑿其兩旁,其脈遂傷。」今山巔松石猶存,鑿痕如新也。上灘又五里而暮,泊於金竹洲之上流野岸也。   二十六日  雞初鳴,發舟。十里,西南過蕭村,天色猶熹微也。至是已入新寧境,至是石山復出,〔若屏列,若角挺,〕兩岸瀕江之石,亦時時競異。又五里,折而東,江南岸穹石成洞,外裂多門,如獅象駢立,而空其跨下;江北岸斷崖成峽,上架飛梁,如虹霓高映,而綴其兩端。又五里,轉而西南,與石山時向時背。兩崖突石愈奇,其上嵲如翅雲斜劈,下覆如肺葉倒垂,幻態時時變換;但洞不甚深,崖不甚擴,未成樓閣耳。又北轉五里,為新莊,轉西南三里,為舊莊。又西二里,轉而南五里,轉而北三里,復轉西南,更有石山當前矣。又三里,西透兩山之腋,挾江北石峰北轉,而循其西麓。於是東岸則峰排崖拓,穹洞連門;西岸則波激岸回,磯空竅應。其東岸之山,南連兩峰,北峰洞列三門,門雖外分,皆崆峒內擴;北駢兩崖,南崖壁懸兩疊,疊俱有洞,復高下中通。北行三里,直抵駢崖下,乃轉南行。順風掛帆二里,又西行一里,逼一尖峰下,仍轉向南。西岸復有駢崖平剖,巍臨江潭,而東岸石根愈聳愈透。共三里,過象石下,即新寧之西門也。風帆方駛,舟人先有鄉人泊此,遂泊而互酌。余乃入城,登州廨,讀《州記》於儀間,詢獅岩諸勝於土著。還登象石,日已薄暮。遂不成行,依象石而泊。   新寧之地,昔為沙水、吳從等三峒,國初為土縣,後以思明土府有功,分吳從等村畀之,遂漸次蠶食。後忠州從而效尤,與思明互相爭奪,其地遂朝秦暮楚,人民塗炭無已,當道始收其地,以武弁守之。土酋黃賢相又構亂倡逆,隆慶末,罪人既得,乃盡收思明、忠州未吐地,並三峒為四,創立州治。其東南五里即宣化、如何。一、二、四三圍,並割以附之;其西北為思同、陀陵界;西南為江、忠二州界。江水自西南那勒來,繞城西北,轉而東南去。萬曆己丑,州守江右張思中有記在州門,乃建州之初任者。   州北四里,隔江為獅巖山,州西二里,隔江為筆架山,州南一里為犀牛岩,更南三里為穿山大岩,皆石峰聳拔,石洞崆峒,奇境也。州西遠峰排列更奇,象石、獅石俱在含暉門江岸。江流自南衡湧而來,獅石首扼其銳,迎流剜骨,遂成猙獰之狀。下流蕩為象石,巍准下倩,空頰內含,截水一灣,可泊可憩,而西門之埠因之。獅石之上曰衝口,下流有石樑高架兩崖間,下辟成門。余先聞之邑父老云:「近衝口有仙源洞府。」記憶不真,無可問者,不識即此否?   自南寧來至石埠墟,岸始有山,江始有石;過右江口,岸山始露石;至楊美,江石始露奇;過蕭村人新寧境,江左始有純石之山;過新莊抵新寧北郭,江右始有對峙之岫。於是舟行石峰中,或曲而左,或曲而右,旋背一崖,復瀠一嶂,既環乎此,轉鶩乎彼,雖不成連雲之峽,而如梭之度緯,如蝶之穿叢,應接不暇,無過乎此。〔且江抵新寧,不特石山最勝,而石岸尤奇。蓋江流擊山,山削成壁,流回沙轉,雲根迸出,或錯立波心,或飛嵌水面,皆洞壑層開,膚痕穀縐,江既善折,岸石與山輔之恐後,益使江山兩擅其奇。余謂陽朔山峭瀕江,無此岸之石,建溪水激多石,無此石之奇。雖連峰夾嶂,遠不類三峽;湊泊一處,促不及武彝;而疏密宛轉,在伯仲間。至其一派玲瓏通漏,別出一番鮮巧,足奪二山之席矣。〕     二十七日  雞初鳴,自新寧西南行。已轉西北,直逼西峰之下,乃南轉,共八里,江東岸石根突兀,上覆中空,已為幻矣。忽一轉而雙崖前突,蛩石高連,下辟如閶闔中通,上架如橋樑飛亙,更巧幻中雄觀也。但恨舟過其前而不得一登其上,且無知者質之,所謂「獅石」「洞府」,皆以意測,是耶?非耶?又一里,有水自東南來會,所謂衝江也。其源發自忠州。又南三里,則江東岸一峰甚峭,其北垂環腋轉截處,有洞西向者累累,然皆懸而無路。又西曲南轉,共八里,過那勒,風帆甚利,舟人以鄉人泊此,復泊而飲。余乃登陸為穿山、犀牛二岩之游,舟竟泊此。   那勒在江東岸,居民頗盛。問犀牛岩,土人皆莫知,誤指南向穆窯。乃透兩峰之下,西南三里,有溪自東南來入大江。流小而悍,淙淙有聲,新甃石樑跨其上,甚整。其源發自江州,土人謂之橫江。越梁而南,即為穆窯村,有市肆西臨江滸。問犀牛岩不得,得大岩。岩在其南一里,群峰排列,岩在峰半,其門西向。攀崖石而上,抵門,始西見江流橫其前,山腹透其後。又見隔山迴環於後門之外,翠壁掩映。乃由洞上躋,踞其中扃,則東西對辟,兩門交透。其上垂石駢乳,凝結兩旁;其內西下東上,故東透之門,高出西門之頂,自外望之,不知中之貫徹,必入門而後見焉。兩門外俱削壁千丈,轟列雲表,而東門地勢既崇,上壁尤峭,下趾彌峻,環對諸岩,自門北迤邐轉東,又南抱圍成深谷,若另辟一翠微世界。其下旋轉西去,谷口石崖交錯,不得而窺也。   復自前洞下山,循山北行。一里,過穆窯,問知犀牛洞在麒麟村,乃過石樑東北行。三里,至麒麟。蓋其村在那勒東二里,三村鼎足,而穆窯稍南。使那勒人即指此,何由向彼得穿岩耶?麒麟村人指犀牛洞在北山東峰之上,相去只里許耳。至其下,不得路。聞岩下伐木聲,披荊攀棘,呼之不應,覓之不見得,遂復出大路旁。時已過午,雖與舟人期抵午返舟,即舟去腹枵,亦俱不顧,冀一得岩。而詢之途人,竟無知者。以為尚在山北。乃盤山東北隅,循大道行。〔道西北皆石峰。〕二里,見有岐北轉,且有燒痕焉。初,麒麟村人云:「抵山下燒痕處,即登岩道。」余以為此必是矣,竭蹷前趨,遂北入山夾。其夾兩旁峰攢崖疊,中道平直,有車路焉。循之里餘,見路旁有停車四五輛,有數牛散牧於麓,有數人分樵於崖。遍叩之,俱不知有岩者。蓋其皆遠村,且牧且樵,以車為載者。過此,車路漸堙。又入一里,夾轉而東,四眺重崖,皆懸絕無徑,而西崖尤為峻峭。方徘徊間,有負竹而出深叢者,遙呼問之,彼搖手曰:「誤矣!」問:「岩何在?」曰:「可隨我出。」從之出,至前停車處,細叩之,其人亦茫然不知,第以為此中路絕,故呼余出耳。余乃舍而復人,抵其北,復抵其東,共二里,夾環為塢,中平如砥,而四面崖回嶂截,深叢密翳,徑道遂窮。然其中又有停車散牛而樵者,其不知與前無異也。余從莽棘中出沒搜徑,終不可得,始悵然出夾。余觀此夾,外入既深,中蟠亦邃,上有飛岩,旁無餘徑,亦一勝境。其東向逾脊而過,度即舟行所過。東岸有洞累累者,第崖懸路塞,無從著足。然其肺腑未窮,而枝幹已抉,亦無負一番跋履也。共五里,仍西南至麒麟村北大路旁,前望隔壠有燒痕一圍,亟趨,見痕間有微徑,直趨前所覓伐木聲處,第石環叢隔,一時莫得耳,余以為此必無疑矣。其時已下午,雖腹中餒甚,念此岩必不可失,益賈勇直前,攀危崖,歷叢茅。然崖之懸處,俱有支石為梯;茅之深處,俱有踐痕覆地,並無疑左道矣。乃愈上愈遠,西望南垂,橫脊攢石,森森已出其上;東望南突,回峰孤崖,兀兀將並其巔,獨一徑北躋。二里,越高峰之頂,以為此岩當從頂上行,不意路復逾頂北下,更下瞰北塢,即前誤入夾中所云「重崖懸處」也。既深入其奧,又高越其巔,余之尋岩亦不遺餘力矣。然徑路愈微,西下嶺坳,遂成茅窪棘峽,翳不可行。猶攀墜久之,仍不得路。復一里,仍舊路南逾高頂。又二里,下至燒痕間,見石隙間復有一路望東峽上,其徑正造孤崖兀兀之下,始與麒麟人所指若合符節。乃知徑當咫尺,而迂歷自迷,三誤三返而終得之,不謂與山靈無緣也。但日色漸下,亟望崖上躋,懸磴甚峻。逾半里,即抵孤崖之北。始知是崖回聳於高峰之間,從東轉西向,若獨角中突,「犀牛」之名以此。崖北一脊,北屬高峰,與東崖轉處對。脊上巨石巍峙,若當關之獸,與獨角並而支其腋。巨石中裂豎穴,內嵌一石圭,高丈餘,兩旁俱巨石謹夾,而上復覆之,若剜空而置其間者。圭石赭赤,與一山之石迥別,頗似禹陵窆石,而此則外有巨石為冒,覺更有異耳。脊東下墜成窪,深若回淵,其上削崖四合,環轉無隙,高墉大纛,上與天齊,中圓若規。既逾脊上,即俯下淵底。南崖之下,有洞北向,其門高張,其內崆峒,深不知所止;四崖樹蔓蒙密,淵底愈甚;崖旁俱有徑可循,每至淵底,俱則翳不可前。使芟除淨盡,則環崖高拱,平底如掌,復有深洞崡岈其內,洞天福地,捨此其誰?余披循深密,靜若太古,杳然忘世。第腹枵足疲,日色將墜,乃逾脊西下,從麒麟村北西行。二里,抵那勒下舟,舟猶未發,日已沉淵矣。   二十八日  晨餐後,自那勒放舟南行。旋轉西北三里,直逼雙峰石壁下,再折東南五里,有小水自東南來入,即穆窯也。又西南一里,過穿山之西,從舟遙望,只見洞門,不見透穴。又一里,西入兩山隙,於是回旌多西北行矣。又五里,江北岸山崖陡絕,有小峰如浮屠插其前,又有洞〔南向〕綴其半。又六里,又有山蜿蜒而北,是曰界牌山,西即太平境矣。蓋江之北岸,新寧、太平以此山分界,而南岸則俱新寧也。又二里,舟轉北向,江西岸列岫嵯峨,一峰前突,俗名「五虎出洞」。由此舟遂東轉,已復西北抵北山下,循之西向行,又共六里矣。過安定堡,北山既盡,南山復出,又西循之。三里,隨山北轉,過花梨村。又西北轉,隨江北山二里,轉而西,隨江南山三里,又暮行三里,泊於曉夢村。是日共行四十里。   二十九日  循南岸山行二里,轉北又一里,為馱塘。又二里轉而西,山勢漸開,又五里,西南過馱盧,山開水繞,百家之市,倚江北岸。舊為崇善地,國初遷太平府治於此,旋還麗江,今則遷馱樸驛於此,名曰馱柴。蓋此地雖寬衍,而隔江即新寧屬,控制上流,自當以壺關為勝也。江北岸太平之地,瀕江雖多屬崇善縣,內石山之後,即為諸土州地,而左洲則橫界焉。是日止行十里,舟人遂泊而不行。   十月初一日  瞇爽,循馱盧西北五里,〔北岸為左州界,〕稍轉而南,南岸石峰復突。又二里,復轉西北,北岸亦有石山。三里,西南入峰夾間,於是掛帆而行。五里,漸轉南向,有村在江東山塢間,曰馱木,猶新寧屬也。又西南五里,江西岸回崖雄削,駢障江流;南崖最高,有三洞東啟;又南一峰稍低,其上洞辟尤巨。洞右崖石外跨,自峰頂下插江潭;崖右洞復透門而出,其中崆峒,其外交透。自舟望之已奇,若置身其內,不知勝更何若矣!又南二里,東岸石壁亦然,此地峰壁交映,江瀠其間,更為勝絕。又一里,轉向西行,又五里,漸轉南行。已而東折,則北岸雙崖高穹,崖半各有洞南向;南岸磯盤嘴疊,飛石凌空,〔無不穿嵌透漏。〕二里,轉向西南,上銀甕灘。〔灘始有巨石,中橫如壩。〕灘東,尖崖聳削絕壁,有形如甕。《九成志》謂:「昔有仙丹成,遺甕成銀,人往取之,輒不得,而下望又復儼然。」 《一統志》謂:「在南寧府境。」蓋江東岸猶新寧也。轉西五里,復轉西北,盤東岸危崖二里,抵北山下。仍西向去,五里,又南轉。既而轉東一里,乃西向行,山開江曠,一望廓然。又五里而暮。又二里泊於捺利。江空岸寂,孤泊無鄰,終夜悄然。計明日抵馱樸,望登陸行,惟慮路險,而顧奴舊病未痊。不意中夜腹痛頓發,至晨遂脹滿如鼓,此嵐瘴所中無疑。於是轉側俱難,長途之望,又一阻矣。   初二日  昧爽,西北行。碧空如洗,晴朗彌甚。三里,抵江北危崖下。轉而南二里,過下果灣,有村倚崖臨江,在江西岸。又五里,有水自南來注,其聲如雷,名響源,發於江州。水之西岸即為江州屬,而新寧、江州以此水分界焉。水入江處,有天然石壩橫絕水口如堵牆,其高逾丈,東西長十餘丈,面平如砥,如甃而成者。水逾其面,下墜江中,雖不甚高,而雪濤橫披,殊瀑平瀉,勢闊而悍,正如錢塘八月潮,齊驅下坂,又一奇觀也。過響水,其南岸忠州境雖轄於南寧,而瀕江土司實始於此;北岸則為上果灣,有岩西向臨江,上亦有村落焉。於是轉北行一里,抵北山下。轉西北掛帆行,兩岸山複疊出。二里為宋村,有八仙岩,為村中勝地。又三里,轉東北,又二里,轉西北,又三里,更轉東北,兩岸〔石〕崖疊出遞換,靡非異境。轉西北五里,又北轉,而西岸一崖障天,崖半有洞東向。始見洞門雙穴如連聯,北穴大,南穴小,垂石外間而通其內;既而小者旁大者愈穹,忽划然中剜,光透其後。舟中仰眺,蛩若連雲駕空,明如皎月透影,洞前上下,皆危崖疊翠,倒影江潭,洵神仙之境,首於土界得之,轉覺神州凡俗矣。〔南有馱樸村,轉登山後,聞可攀躋。〕又北一里,東岸臨江,煥然障空者為銀山,劈崖截山之半,青黃赤白,斑爛綴色,與天光水影,互相飛動,陽朔畫山猶為類大者耳。崖下有上下二洞,門俱西向。上洞尤空邃,中懸石作大士形,上嵌層壁,下瀕回潭,〔無從中躋,其北紛竅甚多,裂紋錯綴樹間,吐納雲物,獨含英潤〕焉。一里,轉而西,遂為馱樸,百家之市,尚在涯北一里。東南即銀山,西北又起層巒夾之,迤邐北去,中成蹊焉,而市倚之。陸路由此而北,則左州、養利諸道;江路由此而西,則太平、思明諸境也。午抵馱樸,先登涯問道,或云:「通」,或云:「塞」。蓋歸順為高平殘破,路道不測,大意須候歸順人至,隨之而前,則人眾而行始便。歸順又候富州人至,其法亦如之。二處人猶可待,惟顧奴病中加病,更令人惴惴耳。是日,即攜行李寄宿逆旅主人家。   馱樸去馱盧五十里。自馱盧西至此,皆為左州南境,北去龍州四十里。西仍為崇善地,抵太平亦四十里,水路倍之。   高平為安南地,由龍州換小舟,溯流四日可至,太平〔人呼之為高彝。〕   龍州山崖更奇,崖間有龍蜿蜒如生。思明東換小舟,溯流四日至天龍峒,過山半日即抵上思州。上思昔屬思明,今改流官,屬南寧,有十萬山。其水西流為明江,〔出龍州,〕東流出八尺江。   高平為莫彝,乃莫登庸之後;安南為黎彝,乃黎利之後。   自入新寧至此,石山皆出土巴豆樹、蘇木二種。二樹俱不大。巴豆樹葉色丹映,或隊聚重巒,或孤懸絕壁,丹翠交錯,恍凝霜痕黔柴。蘇木山坳平地俱生,葉如決明,英如扁豆,而子長倍之,繞干結癭,點點盤結如乳,乳端列刺如鉤,不可向邇。土人以子種成〔林,收賈不至,輒刈用為薪;又擇其多年細乾者,光削之,乳紋旋結,朵朵作胡桃痕,色尤蒼潤。余昔自天台覓萬年藤,一遠僧攜此,云出粵西蠻洞。余疑為古樹奇根,不知即蘇木叢條也。〕   初四日  自馱樸〔取道至太平。〕西南行一里,有石垣東起江岸,西屬於山,是為左州、崇善分界。由垣出,循山溯江南行,三里,越一涸澗,又四里為新鋪,數家之聚。江流從正南來,陸路遂西南轉。四里,復過一涸澗,澗底多石,上有崩橋,曰衝登橋。從此南上,盤陟岡阜三里,復與江遇。其上有營房數家,曰崩勘。又南五里,轉一山嘴,盤其東垂,乃循山南西向行,於是回崖聯蹁,上壁甚峻拔,下石甚玲瓏。二里,路南復突一危峰,遂入山夾。盤之而西又一里,轉南二里,登媚娘山。其處峰巒四合,中懸一土阜為脊。越之而南下,東南三里,路側有窞一圓,下墜五六丈,四圍大徑三丈,俱純石環壁。墜空綴磴而下,下底甚平,東北裂一門,透門以入,其內水聲潺潺,路遂昏黑。踐崖捫隙,其下忽深不可測。久之,光漸啟,回見所入處,一石柱細若碧筍,中懸其間,上下連屬,旁有石板平庋,薄若片雲,聲若戛金樹。至其洞,雖不甚宏而奇妙,得之路旁,亦異也。其上有一亭,將就圮。〔自馱樸陸行至太平,輒見岡陀盤旋,四環中墜,深者為井,淺者為田,上下異穴,彼此共窞。蓋他處水皆轉峽出,必有一泄水門,惟此地明泄澗甚少,水皆從地中透去,竅之直墜者,下陷無底;旁通者,則底平可植五稼。路旁大抵皆是。惟龍井下陷猶有底,故得墜玩焉。〕由此西南出山,又四里,而江自壺關東垂北向而至。溯之復南二里,升陟岡阜又二里,抵壺關。關內舊惟守關第舍四、五間,今有菜齋老和尚建映霞庵於左,又蓋茶亭於後。余以下午抵庵,遂留憩於中。   壺關在太平郡城北一里餘。麗江西自龍州來,抵關之西,折而南,繞城南,東轉而北,復抵關之東,乃東北流去。關之東西,正當水之束處,若壺之項,相距不及一里。屬而垣之,設關於中,為北門鎖鑰。其南江流回曲間,若壺之腹,則郡城倚焉。城中縱橫相距亦各一里,東西南三面俱瀕於江。城中居舍荒落,千戶所門俱以茅蓋。城外惟東北有民店闤闠,餘俱一望荒茅舍而已。   青蓮山在郡城北二十餘里,〔重巒北障天半。其支南向,東下者即媚娘嶺,西下為〕碧雲洞。〔洞〕在壺關正西二里,青蓮山南下之支也。〔石峰突兀,洞穿峰半,門東向。先從北麓上三折坂,東向透石隙曰天門,得平台焉。洞門嶼其上。門狹而高,內南轉,空闊深暗,上透山頂,引光一線空濛下。光下有大士龕,北向,中坐像,後有窞深陷,炬燭之沉黑;又一穴南去,不知其底。此下層也。其上層隔窞之南,復辟為門;門前列雙柱,上平庋兩盆曰「寶盆」。先出大士像右壁,穿小穴南下窞側,由雙柱中抵寶盆下。透門入,始頗隘;連進門兩重,漸轉東上,則穹然高張,天光下進,一門南向出為通天竅。歷級上,出洞門外,亦有台甚平,下瞰平壑,與東向門無異。由大士像左壁西穿小穴曲折入,兩壁狹轉,下伏為隘門;透門進,忽上盤如覆鐘;凡進四門,連盤而上者,亦四五處,乃出。於大士像左壁稍北,又西穿小穴,漸北轉,則岈然中通,山影平透,裂一門北向,號曰盤龍窟。此洞中勝也。北門外,崖石橫帶山腰,東達天門,西抵一飛崖下,上覆下嵌。崖不甚高,上下俱絕壁,中虛而橫帶者,合平廊復榭,無愧「群峰獻翠」名。北瞰深塢,重巒前拱,較東南二台,又作一觀。由崖東攀石萼西望,峰頂蓮瓣錯落,中有一石,東剜空明,為蔓深石削,不得攀接。仍從盤龍窟入,出東台,仰眺洞南,峰裂岐崖,迴環一峽。乃攀枝援隙上,直歷峽峰攢合中,復有東向洞,內皆聳石攢空,隙裂淵墜,削不受趾,俯瞰莫窺其底,石塊投之,聲歷歷不休,下即大士龕中承受墜光處也。至此洞外勝始盡。〕此洞向無其名,萬曆癸丑參戎顧鳳翔開道疊磴,名之曰碧雲,為麗江勝第一。   白雲岩在壺關正東四里,路由郡城東渡江,是為歸龍村峒。   石門塘在壺關外東北半里。老虎岩在壺關內西南半里。銅鼓在郡城內城隍廟,為馬伏波遺物,聲如吼虎,而狀甚異。聞制府各道亦有一二,皆得之地中者。土人甚重之,間有掘得,價易百牛。   初五日  晨餐後,即獨渡歸龍,共四里,西循白雲岩。荒坡草塞,沒頂蒙面,上既不堪眺望,下復有芒草攢入襪褲間,舉足針刺,頃刻不可忍,數步除襪解褲,搜刷淨盡,甫再舉足,復仍前矣。已有一小水自東南峽中出,北瀠岩前,上覆藤蔓,下踔江泥,揭涉甚艱。過溪,抵岩下。〔穹崖高展,下削如屏,色瑩潔逾玉。崖南峭壁半列洞四、五,大小不一,皆西向。南面一洞較大,下複疊一洞,不甚深昧,而上洞中空外削,望之窈窕,竟不得攀憩。再南半里,有洞甚大,亦西向,前俱大石交支。從石隙透門入,窪敞可容三百人,內無旁通竇。洞北有小徑,東上山夾,兩旁削石並聳。攀級而登,逾山坳南,亦有窪下陷,木翳不能窺其涘。其北更聳層峰,西瞰江流城堞,俱在足底。再北直出白雲岩頂,其坳中窪窞雖多,然〕棘藤蒙密,既不得路,復無可詢,往返徘徊,日遂過午,〔終不能下通岩半洞也。此處巖洞特苦道路蕪阻,若能岩外懸梯,或疊磴中竇,其委曲奇勝,當更居碧雲上。〕仍西二里,出歸龍,南溯江岸三里,抵金櫃、將軍兩山之間。〔金櫃瞰江峙,崖洞中空,大容數百人。茅棘湮阨〕,竟金櫃山巖洞不得,三週其北東南三面,又兩越其巔,〔對矚江城,若晰鬚眉於鏡中。東即將軍山,片崖立峰頭迎江,有干城赳赳勢。環郡四眺,峰之特聳者此為最。〕下候東關渡舟,已暮不復來,腹餒甚。已望見北有一舟東渡,乃隨江躡石一里,抵其處,其舟亦西還。遷延久之,得一漁舟,渡江而西。見有賣蕉者,不及覓飯,即買蕉十餘枚啖之。亟趨壺關,山雨忽來,暮色亦至。   初六日  余以歸順、南丹二道未決,趨班氏神廟求籤決之。求籤畢,有儒生數人賽祭祀廟中,余為詢歸順道。一年長者輒欲為余作書,畀土司之相識者。余問其姓字,乃滕肯堂也。其中最年少者,為其子滕賓王。居城中千戶所前。余乃期造其家,遂還飯於映霞庵。攜火炬出壺關,西溯江岸,一里抵演武場北,又西一里,探碧雲洞,出入迴環者數四,還抵映霞。見日色甫下午,度滕已歸,仍入城叩其堂。滕君一見傾蓋,即為留酌。其酒頗佳,略似京口,其茶則松蘿之下者,皆此中所無也。坐中滕君為言:「欲從歸順行,須得參戎一馬符方妙。明晨何不同小兒一叩之乎?」余謝不敏。滕曰「無已,作一書可乎?」余頷之。期明日以書往,乃別而返壺關。   初七日  雨色霏霏,釀寒殊甚。菜齋師見余衣單,為解裌衣衣我。始可出而見風。晨餐後,滕君來。既別,余作畀參戎書。飯而抵其家,則滕自壺關別後,即下舟與乃郎他棹,將暮未返,雨色復來,余不能待而返壺關。雨少止,西覓老虎岩,墜窪穿莽,終不可得。   初八日  余再抵滕,以參戎書畀之。其有名正宸者,合在戶科,為辛未年家。滕復留飯,網魚於池,剖柑於樹,因為罄其生平。且謂余何不暫館於此,則學宮諸友俱有束脩之奉,可為道路資。余復謝不敏。透出壺關,已薄暮矣。有僧自南寧崇善寺來,言靜聞以前月廿八子時回首,是僧親為下火而來。其死離余別時才五日,雲白竟不為置棺,不知所留銀錢並衣篋俱何人乾沒也?為之哀悼,終夜不寐。   初九日  午飯後,再入城候所進參戎書。而滕氏父子猶欲集眾留余館此,故不為即進。其書立為一初貢方姓者拆。書初錄,展轉攜去,久索而後得之。乃復緘之,囑其速進,必不能留此也。   初十日  晨餐後出遊石門。上午抵滕君處,坐甫定,滕賓王持參戎招余柬來,余謝之。已參府中軍唐玉屏。以馬牌相畀。余為造門投刺,還飯於滕。雨竟不止,是夕遂宿於滕館。   十一日  雨。食息於滕。   十二日  雨。食息於滕。迨暮,雨少止,乃別,抵壺關映霞庵。是夜夜雨彌甚。   十三日  阻雨壺關。   十四日  仍為雨阻。余欲往馱樸招顧行,路泞草濕,故棲遲不前。   十五日  雨如故。有遠僧三人自壺關往馱樸,始得寄字顧行,命其倩夫以行李至郡。   十六日  夜雨彌甚,達旦不休。余引被蒙首而睡,庵僧呼飯乃起。飯後天色倏開,日中逗影,余乃散步關前,而顧行至矣。異方兩地,又已十餘日,見之躍然。即促站騎覓挑夫,期以十八日行。   十七日  早寒甚,起看天光欲曙未曙,而煥赤騰丹,朦朧隱耀,疑為朝華,復恐雨征,以寒甚,仍引被臥。既而碧天如洗,旭日皎潔,乃起而飯。入別滕君,父子俱出,復歸飯映霞。抵晚入候,適滕君歸,留余少酌,且為作各土州書,計中夜乃完。余別之,返宿庵中。

十八日  昧爽入城,取滕所作書。抵北關,站騎已至。余令顧僕與騎俱返候壺關。滕君亦令人送所作書至。余仍入城謝別,返飯於庵。萊齋又以金贈。遂自壺關北行。關外有三岐:東北向馱樸,走左州,乃向時所從來者;西北向盤麻,走龍州,乃碧雲洞游所經者,而茲則取道其中焉。又三里,谷盡,有數家在路左。乃折而西二里,登樓沓峺,兩傍山崖陡絕,夾隘頗逼,雖不甚高,而石骨嶙峋,覺險阻焉。逾隘門少西下,輒有塘一方,匯水當關,數十家倚之。西從峽中三里,逾二峺,高倍於樓沓;西下,輒崖方嶄削,夾塢更深。北一里,上大峺,陡絕更倍之。逾坳北下,夾壁俱截雲蔽日。一里,塢窮西轉,其北四山中墜,下窪為不測之淵。又西一里,逾隘門西下,則懸蹬旋轉重崖間,直下山腳,不啻千級也。〔按郡北有蕩平隘,乃青蓮山中裂成峽者。東南自樓沓峺,西北出此,中為峺者凡四重,兩崖重亙,水俱穴壑底墜,並無通流隙,真阨塞絕隘也。〕既下,循麓北行,有深窞懸平疇中,下陷如阱,上開線峽,南北橫裂,中跨一石如橋,界而為兩,其南有磴,可循而下,泉流虢虢,仰睇天光,如蹈甕牖也。北行畦塍間,五里,塢盡山回,復西登一嶺,下蹈重峽。五里出山,山始離立,又多突兀之峰夾。又五里為陵球,有結茅二所,為貰酒炊粥之肆,是為此站之中道。又西北七里,過土地屯,有村一塢在路左山坡之北。又二里,有小水東自土地屯北嶺峽中來,西南流去。絕流西渡,登隴行,聞水聲衝衝,遙應山谷,以為即所渡之上流也。忽見大溪洶湧於路右,闊比龍江之半,自西北注東南,下流與小溪合併而去,上流則懸壩石而下,若湧雷轟雷焉。共二里,抵四把村,即石壩堰流處也。蓋其江自歸順發源,至安平界,又合養利、恩城之水,盤旋山谷,至此凡徑堰四重,以把截之,故曰「把」,今俗呼為「水壩」云。〔下抵崇善水口綿埠村,入龍江。水口在太平郡西七十里。〕又西轉二里,水之南有層峰秀聳,攢青擁碧,瀕水有小峰孤突,下斜騫而上分歧,怒流橫齧其趾;水之北,則巨峰巍踞,若當天而扼之者。路抵巍峰之東,轉而北循其北麓,共五里,出其西,有村臨江,曰那畔村,為崇善北界。又五里,為叩山村,則太平州屬矣。又西北七里,暮抵太平站。孤依山麓,止環堵三楹,土頹茅落,不蔽風日,食無案,臥無榻,可哂也。先是,挑夫至土地屯即入村換夫,顧奴隨之行;余騎先抵站,暮久而顧奴行李待之不至,心其懸;及更,乃以三人送來,始釋雲霓之望。是夜明月如洗,臥破站中如溜冰壺。五更,風峭寒不可耐,竟以被蒙首而臥。   十九日  曉日明麗,四面碧嶠濯濯,如芙蓉映色。西十里,渡江即為太平州,數千家鱗次倚江西岸。西南有峰,俱峭拔攢立;西北一峰特立州後,下有洞南向,門有巨石中突,騎過其前,不及入探為悵。州中居舍悉茅蓋土牆,惟衙署有瓦而不甚雄。客至,館於管鑰者,傳刺入,即以刺答而饋程焉。是日傳餐館中,遂不及行。   二十日  晨粥於館,復炊飯而後行,已上午矣。西北出土壤隘門,行南北兩山間。其中平疇西達,畝塍鱗鱗,不復似荒茅充塞景象。過特峰洞門之南,三里,過一小石樑,村居相望,與江、浙山鄉無異。又三里,一梁甫過,復過一梁。西岡有銅鐘一覆路左,其質甚巨,相傳重三千餘斤,自交南飛至者。土人不知其年,而形色若新出於型,略無風日剝蝕之痕,可異也。但其紐為四川人鑿去。土人云:「尚有一鐘在梁下水澗中,然亂石磊落,窺之不辯也。」又西北一里,輒見江流自西而東向去。又二里,復有水北流入江,兩石樑跨其上。其水比前較大,皆西南山峰間所湧而出者。又西北五里,復過兩梁,有三水自南來,會而北入於江。此處田禾豐美,皆南山諸流之溥其利也。又二里,則平疇西盡,有兩石峰界南北兩山間,若當關者。穿其中而西,又一里,有小溝南屬於山,是為太平州西界。越此入安平境,復有村在路右岡陂間。又西二里,即為安平州。江水在州之東北,斜騫其前,而東南赴太平州去。又有小水自西而來,環貫州右,北轉而入於江,當即志所稱隴水也。其西南有山壁立,仙洞穹其下,其門北向,高敞明潔,頂平如繃幔,而四旁竇壁玲瓏,楞棧高下。洞後懸壁上坐觀音大士一尊,恍若乘雲攬霧。其下一石中懸,下開兩門,上跨重閣,內復橫拓為洞。從其右入,夾隙東轉,甚狹而深,以暗逼而出。懸石之外,石裂一門,直透東麓;左拾級而上,從東轉,則跨梁飛棧,遂出懸石之巔。其上有石盆一圓,徑尺餘,深四寸,皆石髓所凝,雕鏤不逮。傍有石局、石牀,乃少加斧削者。從西入,則深竇邃峽,已而南轉,則遂昏黑莫辨。然其底頗平,其峽頗逼,摸索而行。久之,忽見其南有光隱隱,益望而前趨,則一門東南透壁而出,門內稍舒直,南復成幽峽。人之漸隘,仍出至少舒處。東南出洞門,門甚隘,門以外則穹壁高懸,南眺平壑,與前洞頓異矣。久之,復從暗中轉出前洞,壁間雜鎸和州即和縣帥李侯詩數首,內惟《鄒灑洙》一首可誦。既乃出洞游州前。其宅較太平州者加整,而民居不及。館乃瓦蓋,頗蔽風雨。然州乃一巨村,井隘門土牆而無之也。   二十一日  晨餐後,上午始得夫,乃往恩城者。蓋恩城在安平東北,由安平西北向下雷,日半可達;而東北向恩城,走龍英,其路須四日抵下雷焉。但安平之西達下雷界,與交夷接壤,今慮其竊掠,用木橫塞道路,故必迂而龍英。由安平東一里,即與江遇。其水自西而東,乃發源歸順、下雷者,即志所稱邏水也。其勢減太平之半。蓋又有養利、恩城之水,與此水勢同,二水合於下流而至太平州,出舊崇善焉。渡江,即有山橫嶂江北岸,乃循山麓東行。五里,路北一峰枝起,如指之峭,其東北崖嶂間,忽高裂而中透,如門之上懸,然峻莫可登也。穿嶂之東峽,遂東北轉,其峽之東復起層峰,與穿嶂對夾而樂北去。有小水界其內,南流入邏江。當峽有村界其中,此村疑為太平州境,非復安平屬矣。村後一里,壘石橫亙山峽間,逾門而北,則峽中平疇疊塍,皆恩城境矣。渡小水,溯之東北行五里,〔折而東,東峰少斷處,〕有尖岫中懸,如人坐而東向者。忽見一江自東而西,有石粱甚長而整,下開五蛩,橫路北上,江水透梁即東南搗尖岫峽中。此水即志所稱通利江,由養利而來者,其下流則與邏水合而下太平云。過梁即聚落一塢,是為恩城州。宅門北向,亦頗整,而村無外垣,與安平同。是日止行十五里。日甫午,而州帥趙病臥,卒不得夫,竟坐待焉。其館甚陋,蔬飯亦不堪舉箸也。   二十二日  晨餐後,夫至乃行。仍從州前西越五蛩橋,乃折而循江東向行。五里,山夾愈束,江亦漸小,有石堰阻水,水聲如雷。蓋山峽東盡處,有峰中峙,南北俱有大溪合於中峰之西,其水始大而成江云。又東五里,直抵東峰之北,而北夾之山始盡。乃循北夾東崖,〔渡一小溪,〕溯中峰北畔大溪,北向行夾峽中。二裡,復東轉越小水向東峽,溯北大溪北崖行,漸陟山上躋。一里,始舍溪,北躋嶺坳。其嶺甚峻,石骨嶙峋,利者割趾,光者滑足。共北二里,始逾其巔,是名鼎促,為養利、恩城之界。北下二里,峻益甚,而危崖蔽日,風露不收,石滑土泞,更險於上。既下,有谷一圍,四山密護,中有平疇,惟東面少豁。向之行,余以為水從此出;一里,涉溪而北,則其水乃自東而西者,不識西峰逼簇,從何峽而去也。溪之南有村數家。又東一里,循北山之東崖北向行,又一里,溪從東來,路乃北去。又一里,有石垣橫兩山夾間,不知是何界址。於是東北行山叢間,巒岫歷亂,分合倏忽。二里,出峽,始有大塢,東西橫豁,南北開夾。然中巨流,故禾田與荒隴相半。北向三里,橫度此塢,直抵北崖下,〔若無路可達者;至則東北開一隙,穿入之,峽峰峭合,愈覺宛轉難竟。〕二里,北山既盡,其東山復大開,有村在平疇間,為東通養利大道。乃從小徑北行一里,折而西北行三里,南北兩夾之山,引錐標筍,靡非異境。又北行一里,復開大塢,〔東西亙,南北兩界山如南塢,但南塢東西俱有叢岫遙疊,此則前後豁然,不知西去直達何地也。〕乃東北斜徑塢中,共五里,〔至北山東盡處,〕東山益大開,有村在其南,已為龍英屬,其東隔江即養利矣。蓋養利之地,西北至江而止,不及五里也。又循山北行一里,有小石峰駢立大峰之東,路透其間,漸轉而西,〔至是北條始見土山,與南條石山夾成塢。〕又三里,有村北向,曰聳峒,有聳峒站,乃龍英所開,館舍雖陋而管站者頗馴。抵站雖下午,猶未午餐,遂停站中。自登程來,已五日矣,雖行路迂曲,過養利止數里,而所閱山川甚奇,且連日晴爽明麗,即秋春不及也。   二十三日  飯而候夫,上午始至。即橫涉一塢,北向三里,緣土山而登。西北一里,凌其巔。巔坳中皆夾而為田,是名鱟盤嶺。平行其上,又西北半里,始下土山東去。其北塢皆石峰特立,北下頗平,約里許至塢底。於是東北繞石峰東麓而北,二里,復有一土岡橫於前,〔西抵遙峰隙,東則南屬於土山。〕陟岡不甚高,逾其北,即有水淋漓瀉道間,叢木糾藤,上覆下濕,愈下愈深,見前山峰回壑轉,田塍盤旋其下,始知橫岡之南,猶在山半也,又北二里,下渡一橋,有水自西南東北去,橫巨木架橋其上。過橋,水東去,路北抵石壁下。一里,忽壁右漸裂一隙,攀隙而登,石骨峻嶒是曰大峺. 半里,躋其坳,南北石崖駢夾甚峻。西穿其間,又半里始下,乃西墜半里至塢底。其處山叢壁合,草木蓊密,〔州人采木者,皆取給大峺云。〕西半里,轉而東北一里,又西北二里,北望石峰間有澗並峙,一敞一狹,俱南向。路出其西,復透峽而北,皆巨石夾徑,上突兀而下廉利。於是西北共二里,兩涉石坳,俱不甚高,而石俱峭叢,是名翠村嶺。逾嶺北下,山乃南北成界,東西大開,路向東北橫截其間。二里,有石樑跨溪上。其溪自西而東,兩岸石崖深夾,水瀠其間,有聲淙淙,而渡橋有石碑,已磨滅無文,拭而讀之,惟見「翠江橋」三字。此處往來者,皆就橋前取水,爇木為炊,為聳峒至龍英中道。過橋,日已昃,而顧奴與擔夫未至,且囊無米,不及為炊。俟顧僕至,令與輿夫同餐所攜冷飯,余出菜齋師所貽腐乾啖之,腹遂果然,又東北行一里,北透山隙而入,循峽逾岡,共北三里,出田塢間,復見北有土山橫於前。乃渡而小溪,共三里,抵土山下。循其南麓東北上,一里,逾嶺東而北,遂西北從嶺上行。又三里稍下,既下而復上,共一里,又逾嶺一重,遂亙下一里,抵山之陰,則復成東西大塢,而日已西沉矣。於是循塢西行三里,北入山隙中,始有村落。一里,乃北渡一石橋。其水亦自西而東,水勢與橫術溪相似。橋東北有石峰懸削而起,即志所稱牛角山也,〔極似縉雲鼎湖峰。〕其西北又特立一峰,共為龍英水口山。又西一里,過北西特峰,抵龍英,宿於草館。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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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7:04:00 |显示全部楼层
龍英在郡城北一百八十里。其西為下雷,東為茗盈、全茗,北為都康、向武,南為恩城、養利,其境頗大。三年前為高平莫彝所破,人民離散,僅存空廨垣址而已。土官州廨北向,其門樓甚壯麗,二門與廳事亦雄整,不特南、太諸官廨所無,即制府亦無比宏壯。其樓為隆慶丁卯年所建,廳事堂匾為天啟四年布按三司所給。今殘毀之餘,外垣內壁止存遺址,廳後有棺停其中,想即前土官趙政立者。今土官年十八歲,居於廳宅之左,俟殯棺後乃居中云。
  初,趙邦定有七子。既沒,長子政立無子,即撫次弟政舉之子繼宗為嗣。而趙政謹者,其大弟也,嘗統狼兵援遼歸,遂萌奪嫡心,爭之不得。政立死,其妻為下雷之妹,政謹私通之,欲以為內援,而諸土州俱不服。政謹乃料莫彝三入其州,下雷亦陰助之,其妹遂挈州印並資蓄走下雷,而莫彝結營州宅,州中無孑遺焉。後莫彝去,政謹遂顓州境。當道移文索印下雷,因貽政謹出領州事。政謹乃抵南寧,遂執而正其辟,以印予前政立所撫子繼宗,即今十八歲者,故瘡痍未復云。
  莫彝之破龍英,在三年前;其破歸順,則數年前事也。今又因歸順與田州爭鎮安,復有所祖而來,數日前自下雷北入鎮安,結巢其地。余至龍英,道路方洶洶然,不聞其抄掠也。
  初,莫彝為黎彝所促,以千金投歸順,歸順受而庇之,因通其妻焉。後英酋歸,含怨於中,鎮安因而糾之,遂攻破歸順,盡擄其官印、族屬而去。後當道當權者知事出鎮安,坐責其取印取官於莫。鎮安不得已,以千金往贖土官之弟並印還當道。既以塞當道之責,且可以取償其弟,而土官之存亡則不可知矣。後其弟署州事,其地猶半踞於莫彝,歲入征利不休。州有土目黃達者,忠勇直前,聚眾拒莫,莫亦畏避,令得生聚焉。
  鎮安與歸順,近族也,面世仇。前既糾莫彝破歸順,虜其主以去,及為當道燭其奸,復贖其弟以塞責,可謂得計矣。未幾,身死無後,應歸順繼嗣,而田州以同姓爭之。歸順度力不及田,故又乞援於莫。莫向踞歸順地未吐,今且以此為功,遂驅大兵象陣,入營鎮安。是歸順時以己地獻莫,而取償鎮安也。莫彝過下雷在月之中,今其事未定,不知當道作何處置也。
  莫彝惟鳥銃甚利,每人挾一枚,發無不中,而器械則無幾焉。初,莫彝為黎彝所蹙,朝廷為封黎存莫之說,黎猶未服,當道諭之曰:「昔莫遵朝命,以一馬江棲黎,黎獨不可以高平棲莫乎?」黎乃語塞,莫得以存,今乃橫行。中國諸土司不畏國憲,而取重外彝,漸其可長乎?
  二十四日  候夫龍英。
  糾彝有辟,土司世絕,皆有當憲。今龍英、鎮安正當乘此機會,如昔時太平立郡故事,疆理其地。乃當事者懼開邊釁,且利仍襲之例,第曰:「此土司交爭,與中國無與。」不知莫彝助歸順得鎮安,即近取歸順之地。是莫彝與歸順俱有所取,而朝廷之邊陲則陰有所失。其失鎮安而不取,猶曰仍歸土司,其失歸順賂莫之地,則南折於彝而不覺者也。此邊陲一大利害,而上人從知之!
  二十五日  候夫龍英,因往游飄岩。州治北向前數里外,有土山環繞,內有一小石峰如筆架,乃州之案山也。其前即平疇一塢,自西而東,中有大溪橫於前,為州之帶水。〔即東入養利州,為通利江源,下太平州合邏水者也。〕水之東有山當塢而立,即飄巖山也。為州之水口山,特聳州東,甚峭拔,〔即前牛角山西北特立峰也。〕其東崩崖之上,有岩東南向,高倚層雲,下臨絕壁,望之岈然。余聞此州被寇時,州人俱避懸崖,交人環守其下,終不能上,心知即為此岩。但仰望路絕,非得百丈梯不可,乃怏怏去。循東南大路,有數家在焉。詢之,曰:「此飄岩也,又謂之山岩。幾番交寇,賴此得存。」問:「其中大幾何?」曰:「此州遺黎,皆其所容。」問:「無水奈何?」曰:「中有小穴,蛇透而入,有水可供數十人。」問:「今有路可登乎?」或曰:「可。」或曰:「難之。」因拉一人導至其下,攀登崖間,輒有竹梯層層懸綴,或空倚飛崖,或斜插石隙,宛轉而上。長短不一,凡十四層而抵岩口。其兩旁俱危壁下嵌,惟岩口之下,崩崖翻痕,故梯得宛轉依之。岩口上覆甚出,多有橫木架板,庋虛分竇,以為蜂房燕壘者。由中竇入,其門甚隘,已而漸高,其中懸石拱把,翠碧如玉柱樹之,其聲鏗然。旁又有兩柱,上垂下挺,中斷不接,而相對如天平之針焉。柱邊亦有分藩界榻,蓋皆土人為趨避計者也。由柱左北入,其穴漸暗,既得透光一縷,土人復編竹斷其隘處。披而窺之,其光亦自東入,下亦有編竹架木,知有別竇可入。復出,而由柱右東透低竅,其門亦隘,與中竇並列為兩。西入暗隘,其中復穹然,暗中摸索,亦不甚深。仍山中竇出外岩,其左懸石中有架木庋板,若飛閣中懸者,其中笱篚之屬尚遍置焉。又北杙一木,透石隙間,復開一洞西入,其門亦東向,中有石片豎起如碑狀。其高三尺,闊尺五,厚二寸,兩面平削,如磨礪而成者,豈亦泰山天宇之遺碑?但大小異制。平其內,復逾隘而稍寬。盡處乳柱懸楞,細若柯節。其右有竇潛通中竇之後,即土人編竹斷隘處也;其左稍下,有穴空懸,土人以芭覆之。窺其下,亦有竹編木架之屬,第不知入自何所。仍度架木飛閣,歷梯以下。下三梯,梯左懸崖間,復見一梯,亟援之上,遂循崖端橫度而北,其狹徑尺,而長三丈餘,土人橫木為欄,就柯為援,始得無恐。崖窮又開一洞,其門亦東向。前有一石,自門左下垂數丈,真若垂天之翼。其端復懸一小石,長三尺,圓徑尺,極似雁宕之龍鼻水,但時當冬涸,端無滴瀝耳。其中高敞,不似中竇之低其口而暗其腹。後壁有石中懸,復環一隙,更覺宛轉,土人架木橫芭於其內,即上層懸穴所窺之處也。徘徊各洞既久,乃復歷十一梯而下,則岩下仰而伺者數十人,皆慰勞登岩勞苦,且曰:「余輩遺黎,皆藉此岩再免交人之難。但止能存身,而室廬不能免焉。」余觀此洞洵懸絕,而以此為長城,似非保土者萬全之策。況所云水穴,當茲冬月,必無餘滴。余遍覓之不得,使坐困日久,能無涸轍之慮乎?余謂土人:「守險出奇,當以並力創御為上著;若僅僅避此,乃計之下也。」其人「唯、唯」謝去。〔是洞高張路旁,遠近見之,惟州治相背,反不得見。余西遊所登岩,險峻當以此岩冠。貴溪仙岩,雖懸空瞰溪,然其上窄甚,不及此岩崆峒,而得水則仙岩為勝。〕余返飯於館,館人才取牌聚夫,復不成行。
  二十六日  晨餐後,得兩肩輿,由州治前西行。半里,有小水自州後山腋出,北注大溪,涉之。又西半里,大溪亦自西南山谷來,復涉之。遂溯溪四南行一里,於是石山復攢繞成峽,又一小水自南來入。仍溯大溪,屢左右涉,七里,逾一岡。岡南阻溪,北傍峭崖,疊石為壘,設隘門焉。過此則溪南始見土山,與西北石山夾持而西。四里,乃涉溪南登土嶺,一里,躋其上。又西南下一里,旋轉而東南一里,復轉西南,仍入石山攢合中。一里,山回塢辟,畦塍彌望,數十家倚南山,是曰東村。乃西南行田塍間,三里,遂西過石峽。所躋不多,但石骨嶙峋,兩崖駢合,共一里,連陟二石脊,始下。上少下多,共一里,仍穿石山塢中,至是有小水皆南流矣。東村之水已向南流,似猶仍北轉入州西大溪者。自二石脊西,其水俱南入安平西江,所云邏水矣。山脈自此脊南去,攢峰突崿,糾叢甚固,東南盡於安平東北通利、邏水二江合處。由安平西北抵下雷,止二日程;由安平東北自龍英抵下雷,且四日程,〔凡迂數百里,〕皆以此支峴叢沓,故迂曲至此也。及西南四里,飯於騷村。四山回合,中有茅巢三架。登巢而炊,食畢已下午矣。西行一里,復登山峽、陟石磴半里,平行峽中半里,始直墜峽而下。上少下多,共一(缺)磴道與澗水爭石。下抵塢中,又西南一里,復與土山值。遂西向循土山而上,已轉西南,共二里,逾山之岡。其東南隔塢皆石峰攢合,如翠浪萬疊;其西北則土山高擁,有石峰踞其頂焉。循石頂之西崖北向稍下,復上土山之後重,共一裡,隨土山之南平行嶺半。又西南一雖,遂逾嶺上而越其北。於是西北行土山峽中,其東北皆土山高盤紆合,而西南隙中復見石峰聳削焉。一里,復轉西南,下至峽底,其水皆自北山流向西南去,此邏水之上流也。過水,有岐北上山岡,其內為三家村。時日色已暮,村人自岡頭望見,俱來助輿夫而代之。又西南一里,直抵所望石峰下,涉一小溪上嶺,得郎頭之巢,是為安村,為炊飯煮蛋以供焉。是日行三十餘里,山路長而艱也。
  連日晴朗殊甚,日中可夾衫,而五更寒威徹骨,不減吾地,始知冬、夏寒暑之候,南北不分,而兩廣之燠,皆以近日故也。試觀一雨即寒,深夜即寒,豈非以無日耶?其非關地氣可知。
  余鄉食冬瓜,每不解其命名之意,謂瓜皆夏熟而獨以「冬」稱,何也?至此地而食者、收者,皆以為時物,始知余地之種,當從此去,故仍其名耳。
  二十七日  昧爽,飯而行。仍東下嶺,由溪西循嶺北塢西行。其處舊塍盤旋山谷,甚富,而村落散倚崖塢間,為龍英西界沃壤。一里,路北皆土嶺,塢南多石峰。循土嶺南麓漸上一里,逾土嶺之西隅,嶺旁即有石峰三四夾嶺而起,路出其間。轉北半里,復西下半里,於是四顧俱土山盤繞矣。西涉小澗一里,又西登一岡,有數茅龕在岡頭,想汛守時所棲者。又盤旋西南下一里,涉一澗,其水自北而南。逾澗西行,漸循路北土山西上,二里,逾嶺而北,循路西土山西北行山半,一里,逾支嶺北下過,逾澗,即前所涉之上流,西自土山涯半來,夾塢田塍高下皆藉之。登澗北岡,見三四家西倚土山,已為下雷屬矣。一里,西北登嶺,半里,攀其巔。又西向平行半里,逾其北,始遙見東北千峰萬岫,攢簇無餘隙,而土峰近夾,水始西向流矣。於是稍下,循路南土峰西向連逾二嶺,共一里,望見西南石峰甚薄,北向橫插如屏,而路則平行土山之上。又西二里,有路自東北來合者,為英村之道。其道甚辟,合之遂循路西土山南向行。一里,又逾一土嶺,直轉橫插石峰之西。復循路西土山之南,折而西,始西向直下一里,又迤邐坦下者一里,始及西塢,則復穿石山間矣。又西北平行一里,始有村落。又西北一里,則大溪自北而南,架橋其上,溪之西即下雷矣。入東隘門,出北隘門,抵行館而解裝焉。是日行約十八里。
  下雷州治在大溪西岸,即安平西江之上流,所云邏水也。
  其源發於歸順西北,自胡潤寨而來,經州治南流而下。州南三十里,州北三十里,皆與高平接界。州治西大山外,向亦本州地,為莫彝所踞已十餘年;西之為界者,今止一山,〔州衙即倚之,〕其外皆莫境矣。
  州宅東向,後倚大山即與莫彝為界者。壘亂石為州垣,甚低,州治前民居被焚,今方結廬,(缺)內間有以瓦覆者。
  其地南連安平,北抵胡潤寨,東為龍英,西界交趾。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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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7:04:00 |显示全部楼层
時交趾以十八日過胡潤寨,抵鎮安,結營其間。據州人言:「乃田州糾來以脅鎮安者,非歸順也。」蓋鎮安人欲以歸順第三弟為嗣,而田州爭之,故糾莫彝以脅之。
  歸順第二弟即鎮安贖以任本州者。
  其第三弟初亦欲爭立,本州有土目李園助之,後不得立。李園為州人所捕,竄棲高平界,出入胡潤、鵝槽隘抄掠,行道苦之。
  二十八日  陰霾四塞。中夜余夢牆傾覆身,心惡之。且聞歸順以南有莫彝之入寇,歸順以北有歸朝之中阻,意欲返轅,惶惑未定焉。歸朝在富州、歸順之間,與二州為難,時掠行人,道路為梗。考之《一統志》無其名。或曰:「乃富州之舊主,富州本其頭目,後得沾朝命,歸朝無由得達,反受轄焉,故互相齮齕. 」未知然否?下雷北隘門第二重上,有聳石一圓,高五丈,無所附麗,孤懸江湄。疊石累級而上,頂大丈五,平整如台,結一亭奉觀音大士像於中,下瞰澄流,旁攬攢翠,有南海張運題詩,莆田吳文光作記,字翰俱佳。余以前途艱阻,求大士決簽為行止,而無從得籤詩。叨筊先與約,若通達無難,三笑俱陽、聖而無陰;有小阻而無性命之憂,三筊中以一陰為兆;有大害不可前,以二陰為兆。初得一陰並聖、陽各一。又請決,得一聖二陽焉。歸館,使顧僕再以前約往懇,初得聖、陽、陰,又徼得聖一,陽與先所祈者大約相同,似有中阻,不識可免大難否?
  上午,霧開日霽,候夫與飯俱不得。久之得飯,散步州前,登門樓,有鐘焉,乃萬曆十九年辛卯土官許應珪所鑄者。考其文曰:「下雷乃宋、元古州,國初為妒府。匿印不繳,未蒙欽賜,淪於土峒者二百年。應珪之父宗蔭奉檄征討,屢建厥勛,應珪乃上疏復請立為州治。」始知此州開於萬曆間,宜《一統志》不載也。州南城外即崇峰攢立,一路西南轉山峽,即三十里接高平界者;東南轉山峽,即隨水下安平者,為十九峺故道。今安平慮通交彝,俱倒樹塞斷。此州隸南寧,其道必東出龍英抵馱樸焉。若東北走田州,則迂而艱矣。是日為州墟期,始見有被發之民。訊交彝往鎮安消息,猶無動靜。蓋其為田州爭鎮安,以子女馬幣賂而至者,其言是的。先是,鎮安與歸順王達合而拒田州,田州傷者數十人,故賂交彝至,而彝亦狡甚,止結營鎮安,索餉受饋,坐觀兩家成敗,以收漁人之利,故不即動云。
  夫至起行,已近午矣。出北隘門,循石山東麓溯溪西北行。四里,跌左石山忽斷,與北面土山亦相對成峽,西去甚深。有小水自峽中出,橫堤峽口,內匯為塘,浸兩崖間,餘波(缺)出注於大溪。逾堤西轉,路始舍大溪。已復北轉,逾北面土山之西腋,復見溪自西北來,路亦西北溯之。已北逕大峽,共四里,有木橋橫跨大溪上,遂渡溪北,復溯大溪左岸,依北界石山行。回望溪之西南始有土山,與溪北石山相對成大峽焉。東北石山中,屢有水從山峽流出,西注大溪,路屢涉之。共西北五里,東北界石山下,亦有土山盤突而西,與西南界土山相湊合,大峽遂窮。大溪亦曲而西南來,路始舍溪西北逾土山峽,於是升陟俱土山間矣。又三里,西下土山,復望見大溪從西北來。循土山西麓漸轉西行,二里,直抵大溪上。北岸土山中,復有一小水南注於溪。涉溪升阜,復溯大溪西北行,三里,抵胡潤寨。其地西南有大峽與交趾通界,〔抵高平府可三日程;〕西北有長峽,入十五里,兩峰湊合處為鵝槽隘;正西大山之陰即歸順地,〔日半至其州;〕直北鵝槽嶺之北為鎮安地,〔至其府亦兩日半程,〕而鵝槽隘則歸順之東境也;東北重山之內,為上英峒,又東北為向武地。是日下午抵胡潤,聞交彝猶陸續行道上,館人戒弗行。余恐妖夢是踐,遂決意返轅,〔東北取向武州道。〕      
  二十九日  早霧頗重,旋明,霽甚。候夫不至,余散步寨宅前後,始見大溪之水,一西北自鵝槽隘來者,發源歸順南境。經寨前南下下雷;一北自寨后土山峽中來者,發源鎮安南境,抵寨後匯而分二口:一由寨宅北瀉石堰,西墜前溪;一由寨宅東環繞其後,南流與前溪合。蓋寨宅乃溪中一磧,前橫歸順之溪,後則鎮安之水分夾其左右,於是合而其流始大,〔即志所謂邏水,為〕左江西北之源,與龍州、高平之水合於舊崇善縣之馱綿埠者也。
  胡潤寨有巡檢,其魁岑姓,亦曰土官,與下雷俱隸南寧府,為左江屬;過鵝槽隘為(缺)即右江屬。而右江諸土司如田州、歸順、鎮安又俱隸思恩府。是下雷、胡潤雖屬南寧,而東隔太平府龍英、養利之地,北隔思恩府鎮安、田州之境,其界迥不相接者也。
  左、右二江之分,以鵝槽嶺為界,其水始分為南北流。蓋山脊西北自富州來,逕歸順、鎮安而東過都康。過龍英之天燈墟,分支南下者為青蓮山,而南結為壺關太平府;由龍英之天燈墟直東而去者,盡於合江鎮,則左、右二江合處矣。
  田州與歸順爭鎮安,既借交彝為重;而雲南之歸朝與富州爭,復來糾助之。是諸土司只知有莫彝,而不知為有中國矣。
  三十日  早寒甚。初霧旋霽,而夫終不來。蓋此處鋪司奸甚,惟恐余往歸順,屢以安南彝人滿道恐嚇余。其土官岑姓,乃寨主也,以切近交彝,亦惟知有彝,不知有中國。彝人過,輒厚款之,視中國漠如也。交彝亦厚庇此寨,不與為難云。余為館人所惑,且恐妖夢是踐,是早為三鬮請於天:一從歸順,一返下雷,一趨向武。虔告於天而拾決之,得向武者。
  下午夫至,止八名。及各夫又不齎蔬米,心知其為短夫,然無可再待理,姑就之行。從寨宅溯北來溪而上,半里,渡溪中土岡而行,於是溪分為兩而複合。取道於中又半里,渡其西夾岡者,回顧溪身自土山東峽來,而路出土山西峽上。二里,其峽窮,遂逾山陟坳。一里,復東下而與大溪遇,乃溯溪北岸東北行。二里,有石山突溪北岸,其上藤樹蒙密,其下路瀠江潭,仰顧南北,俱土山高爽,而北山之巔,時露峭骨,而復突此石山當道,崚嶒欹側,行路甚難。然兩旁俱芟樹披茅,開道頗闊,始知此即胡潤走鎮安之道,正交彝經此所開也。余欲避交彝不往歸順,而反趨其所由之道,始恨為館人所賣云。循石山而東北一里,見一老人采薪路旁,輿人與之語,遂同行而前。半里,有樹斜偃溪兩岸,架橋因其杪,而渡溪之南,是為南隴村。有數家在溪南,輿夫輿人老人家,遂辭出。余欲強留之,老人曰:「余村自當前送,但今日晚,請少憩以俟明晨,彼夫不必留也。」余無可奈何,聽其去。時日色尚可行數里,而余從老人言,遂登其巢。老人煮蛋獻漿。余問其年,已九十矣。問其子幾人,曰:「共七子。前四者俱已沒,惟存後三者」其七子之母,即炊火熱漿之嫗,與老人齊眉者也。荒徼絕域,有此人瑞,奇矣,奇矣!一村人語俱不能辨,惟此老能作漢語,亦下披髮跣足,並不食煙與檳榔,且不知太平、南寧諸流官地也。老人言:「十六日交彝從此過,自羅洞往鎮安,余走避山上,彼亦一無所動而去。」
  十一月初一日  早霧,而日出麗甚。自南隴東北行,一里,渡溪北岸。溯溪上二里,見其溪自東南山峽轟墜而下。蓋兩峽口有巨石橫亙如堰,高數十丈,闊十餘丈,轟雷傾雪之勢,極其偉壯,西南來從未之見也。水由此下墜成溪西南去,路復由嶺北山塢溯小水東北上。一里,塢窮,遂逾嶺而上。一里,抵嶺頭,遇交彝十餘人,半執線槍,半肩鳥銃,身帶藤帽而不戴,披髮跣足,而肩無餘物。見余與相顧而過。輿人與之語,雲已打鎮安而歸,似亦誑語。又行嶺上半里,復遇交彝六七人,所執如前,不知大隊尚在何所也。從此下嶺半里,復與溪遇,溯之而東又半里,溪自南來,路出東坳下,見一疇一塢,隨之東北行。一里,有橋跨大溪上,其溪北自石山腋中來,西南經此塢中,乃南轉循山而北,出東坳之西。由橋之北溯溪北人,即鎮安道,交彝所由也,渡橋南,循溪東北渡東來小溪北,為羅峒村;由小溪南循山東入,為向武道;又從東南山隙去,為上英、〔都康州〕道。渡橋共半里,換夫於羅峒村。村倚塢北石山下。石峰之西,即鎮安道所入;石峰之東,即向武道所逾,始得與交彝異道云。待夫久之,村氓獻蛋醴。仍南渡東來小溪,循石山嘴轉其南峽東向上,一里半,登隴上,於是復見四面石山攢合,而山脊中復見有下墜之窪。又一里半,盤隴而入,得數家焉,曰湧村。復換夫東行塢中,逾一小水,即羅峒小溪東來之上流。二里,乃東北上嶺。其嶺頗峻,一里抵其坳,一里逾其巔。左右石崖刺天,峭削之極,而嶺道亦崎嶇蒙翳,不似向來一帶寬辟矣。逾嶺,從嶺上循東南石崖,平行其陰,又沿崖升陟者三里,渡一脊。脊東復起一崖,仍循之半里,乃東南下壑中,一里,抵其麓。於是東北行田隴間,又里許,環壑中村聚頗盛,是曰下峺,其水似從東南山峽去。乃飯而換夫,日將晡矣。又東北上土山夾中,已漸北轉,共二里,宿於上峺,而胡潤之境抵是始盡。
  初二日  早無霧,而日麗甚。晨餐甚早,村氓以雞為黍。由上峺村北入山夾中,一里,登嶺而上,其右多石峰,其左乃土脊。半里,逾脊北下,即多流溪水,塍路旁有流汨汨,反自外塍奔注山麓穴中。平下半里,又北行田隴間者一里,有村在路右峰下,是為南麓村。換夫北行二里,路右石峰之夾,路左土壠之上,俱有村落。一小水溪界其間,有水如發,反逆流而南。蓋自度脊,東石、西土,山俱不斷,此流反自外入,想潛墜地中者。候夫流畔久之,然腹痛如割。夫至,輿之行,頃刻難忍,不辨天高地下也。北行三里,有村在路左山下,復換夫行。於是石山複離立環繞,夾中陂陀高下,俱草茅充塞,無復舊塍。東北八里,腹痛稍瘥,有村在路左右崖之內,呼而換夫。其處山夾向東北下,而路乃西北逾石坳。始上甚崚嶒,半里,逾石山而上,其內皆土山。又上半里,即西北行土山夾中一里,又平下者一里,循北塢而去一里,見小溪自西塢中來。路涉溪左又北半里,舍溪,又西向折入土山峽半里,是為坪瀨村。時顧僕以候夫後,余乃候炊村巢。顧僕至,適飯熟,余腹痛已止,村氓以溪鯽為餉,為強啖飯一孟。飯後夫至,少二名,以婦人代擔。復從村後西逾一坳,共一里,轉出後塢,乃東向行。止塢,轉而北,共一里,則前溪自南而來,復與之遇。循溪左北行十里,又轉而西向入山峽半里,有村曰六月。候夫甚久,以二婦人代輿。仍從北山之半東向出峽,半里,乃逾嶺北下,共一里,復從田塍東北行。已復與南來溪遇,仍溯其西北一里,有石峰峭甚,兀立溪東,數十家倚峰臨溪。溪之西,田畦環繞,辟而成塢,是曰飄峒,以石峰飄渺而言耶?換夫,北陟嶺半里,轉而西入山峽,一里而下。又西北一里半,有草茅數楹在西塢,寂無居人,是曰上控。前冬為鎮安叛寇王歪劫掠,一村俱空,無敢居者。於是又北半裡,折而東南入石山之夾,又半里,有上控居人移棲於此。復換之行,已暮矣。透峽東南向石山下,共一里,是曰陳峒。峒甚辟,居民甚眾,暗中聞聲,爭出而負輿。又東一里,路北石山甚峭,其下有村,復聞聲出換。又東一里,峭峰夾而成門,路出其中,是曰那峺,嶔崎殊甚。山峽,宿於那峺村。是日共行三十五里,以屢停候夫也。
  初三日  天有陰雲而無雨。村夫昧爽即候行,而村小夫少,半以童子代輿,不及飯,遂行,以為去州近也。東行半里,當前有〔石〕山巍聳。大溪自南峽中透出,經巍峰西麓,抵其北,折而搗巍峰北峽中東向去。路自西來,亦抵巍峰西麓,渡溪堰,循麓沿流,亦北折隨峰東入北峽中。蓋巍峰與溪北之峰峭逼成峽,溪搗其中,勢甚險阻。巍峰東瞰溪西,壁立倒插,其西北隅倚崖阻水,止容一人攀隘東入,因而置柵為關,即北岸寨也。若山海之東扼,潼關之西懸,皆水沖山截,但大小異觀耳,而深峭則尤甚焉。去冬,交彝攻之不能克而去。入隘門,其山中凹而南,再東復突而臨水。中凹處可容數百人,因結為寨,有大頭目守云。過寨東,又南向循崖,再出隘門南下。自渡溪入隘來,至此又半里矣。於是東向行山塢間,南北方山排闥成塢,中有平疇,東向宛轉而去,大溪亦貫其中,曲折東行,南北兩山麓時時有村落倚之。而那峺夫又不同前屢換,村小而路長,豈此處皆因附郭守險,不與鄉村同例,一貴之十里之鋪者耶?東北行平疇間,兩涉大溪,隨溪之西共東北五里,循路右山崖南轉,始與溪別。一里,乃換夫於路右村中,已望向武矣。稅駕於向武鋪司。此州直隸於省,而轄於右江,供應不給,刁頑殊其。向武州官黃紹倫,加銜參將,其宅北向,後倚重峰,大溪在其北山峽中,志謂:「枯榕在州南。」非也。夜半,雨作。
  初四日  候夫司中,雨霏霏竟日。賦投黃詩,往叩中軍胡、謝。
  初五日  寒甚,上午少霽。夫至,止六名。有周兵全者,土人之用事者也,見余詩輒攜入,且諭夫去,止余少留。下午,黃以啟書札送蔬米酒肉。抵暮,又和余詩,以啟來授。
  初六日  凌晨起,天色已霽。飯後,周。復以翰至,留少停;余辭以夫至即行。既而夫亦不至。乃北向半里,覓大溪。隨其支流而東,一峰圓起如獨秀,有洞三層,西向而峙。下洞深五丈,而無支竅,然軒爽殊甚。而內外俱不能上通,仰睇中上二層飄渺,非置危梯,無由而達。已出洞,環其北東二麓,復半里矣。共一里,還抵寓。適夫至,欲行。周文韜來坐留,復促其幕賓梁文煥往攜程儀至。乃作柬謝黃,裝行李,呼夫速去。及飯畢,而夫哄然散,無一人矣。蓋余呼其去,乃促其起程,而彼誤以為姑散去也。飯後,令顧僕往催其家,俱已入山采薪,更訂期明早焉。余乃散步四山,薄暮返鋪司,忽一人至,執禮甚恭,則黃君令來留駕者,其意甚篤摯。余辭以名山念切,必不能留,托其婉辭。已而謝、胡各造謁,俱以主人來留,而前使又往返再三。已而周文韜復同大頭目韋守老者來謁,傳諭諄諄,余俱力辭云。既暮,黃君復以酒米蔬肉至,又以手書懸留,俟疾起一晤,辭禮甚恭。余不能決而臥。
  初七日  早寒徹骨,即余地禁寒不是過也。甫曉,黃君又致雞肉酒米。余乃起作柬答之,許為暫留數日。是日明霽尤甚,而州前復墟,余乃以所致生雞■僧代養,買蕉煮肉,酌酒而醉。
  初八日  上午,周文韜復以黃君手柬至,饋青蚨為寓中資,且請下午候見。蓋土司俱以夜代日,下午始起櫛沐耳。下午,文韜復來引見於後堂,執禮頗恭,恨相見晚。其年長余三歲,為五十五矣。初致留悃,余以參禮名山苦辭之。既曰:「余知君高尚,即君相不能牢籠,豈枳棘敢棲鸞鳳?惟是路多艱阻,慮難即前。適有歸順使人來,余當以書前導,且移書歸朝,庶或可達。」而胡潤及其婿,亦許為發書。遂訂遲一日與歸順使同行。乃佈局手談下圍棋,各一勝負。余因以囊中所存石齋翁石刻並湛持翁手書示之,彼引余瞻欽錫獎額,時額新裝,懸於高楣,以重席襲護,悉命除去,然後得見。久之返寓,日將晡矣。文韜又以黃柬來謝顧。
  初九日  待使向武。是日陰雲四布,欲往百感岩,以僧出不果。此地有三岩:當前者曰飄瑯岩,即北面圓峰,累洞三層;在上流者曰白岩寨,在治西數時,即來時臨流置隘門處;在下流者曰百感岩,在治東北數里,枯榕江從此入。此三岩黃將欲窮之,訂余同行,余不能待也。  
  間晤胡中軍尚並歸順使者劉光漢,為余言:「昔鎮安壤地甚廣,共十三峒。今歸順、下雷各開立州治,而胡潤亦立寨隸南寧。胡潤之東有上英峒,尚屬鎮安,而舊鎮安之屬歸順者,今已為交彝所踞,其地遂四分五裂;然所存猶不小。昔年土官岑繼祥沒,有子岑日壽存賓州,當道不即迎入,遂客死,嗣絕。其由鎮安而分者,惟歸順為近,而胡潤次之。田州、泗城同姓不同宗,各恃強垂涎,甚至假脅交彝,則田州其甚者也。」又言:「自歸順抵廣南,南經富州,北經歸朝。歸朝土官姓沈名明通,與叔搆兵,既多擾攘,又富州乃其頭目。今富州土官李寶之先所轄皆儸儸,居高山峻嶺之上,李能輯撫,得其歡心,其力遂強,齮齕其主,國初竟得竊受州印,而主沈反受轄焉。故至今兩家交攻不已,各借交彝泄憤,道路為阻云。」
  周文韜名尚武,本歸順人,為余言:「初,高平莫敬寬為黎氏所攻,挈妻子走歸順,州官岑大倫納之。後黎兵逼歸順,敬寬復走歸朝,而妻子留歸順,為黎逼索不已,竟畀黎去,故敬寬恨之。及返高平,漸獲生聚,而鎮安復從中為構,遂以兵圍歸順。自丙寅十二月臨城圍,丁卯三月城破,竟擄大倫以去。鎮安復取歸殺之。」初,圍城急,州人以文韜讀書好義,斂金千兩,馬四十匹,段五十端,令隨數人馳獻交彝,說其退師。交人狡甚,少退,受金,輒乘不備,複合圍焉,城幾為破。既抵城下,盡殺隨行者,每晨以周懸竿上試銃恐之,逼之令降。懸數日,其老母自城上望之,乃縋城出。母抱竿而哭於下,子抱竿而哭於上,交人義之,為解懸索贖。母曰:「兒去或可得銀,余老嫗何從辦之?」初釋周行,不數步復留之。曰:「此老嫗,寧足為質者!必留子釋母以取金。」既而有識者曰:「觀其母子至情,必非忍其母者。」乃仍釋周入城,以百二十金贖母歸。及城破,復一家悉縛去,編為奴者數月,母遂死其境。後防者懈,得挈家而遁。晝伏夜行,經月走荒山中,得還歸順,妻子不失一人。即與歸順遺目一二人同走當道,乞復其主。又遍乞鄰邦共為援助,乃得立大倫子繼綱延其嗣。而向武愛其義勇,留為頭目,乃家向武。
  鎮安岑繼祥,乃歸順岑大倫之叔,前構交彝破歸順,又取歸殺之。未幾,身死無嗣。應歸順第二子繼常立,本州頭目皆向之。而田州、泗城交從旁爭奪,遂構借外彝,兩州百姓肝腦塗地。雖爭勢未定,而天道好還如此。
  初十日  天色明麗。未日則寒甚,日出則回和。先晚晤歸順使,言歸朝、富州路俱艱阻,而交彝尤不可測,勸余無從此道。余惑之,復鬮於佛前,仍得南丹、獨山為吉。既午,周文韜傳黃君命,言:「不從歸順、歸朝,可另作田州、泗城書,覓道而去。」余素不順田州,文韜亦言此二州俱非可假道者,遂決意從東。是日此地復墟,以黃君所賜宋錢,選各朝者俱存其一,以其餘市布為裹足,市魚肉為蔬,又得何首烏之大者一枚。抵暮,黃君以綿衣、唐巾、紬裙為賜。
  十一日  天色明麗,曉寒午暖。覓帖作啟謝黃君,而帖不可得。當戶居民有被焚者,遠近俱升屋驅飛燄,攜囊遠置曠野中。蓋向武無土城,而官民俱茅舍,惟州宅廳事及後堂用瓦,故火易延爇云。下午,以短折復黃。
  十二日  天色明麗,曉寒午暖。獨再往瑯山尋岩,西面仰望,不得上而還。有洞甚奇奧,俱有石丸、荔盆。 
  十三日  同韋守老聯騎往百感岩。先逕瑯山東,回望見東面懸梯,乃新縛以升岩者。出百感岩,度橫棧,未下梯,有岐東循崖。有岩在百感東,晚不及上。
  十四日  韋守老再約游瑯岩。余早飯,即先行,〔出州城北半里,覓大溪,溪即枯榕江,隨其支流而東遊瑯岩。〕游畢,韋未至,余再往百感,游東上岩。復從百感大岩內,暗中穿洞北,下百感村。矮僧淨虛以酒來迎,遂溯水觀水岩。外水深不得入,約明日縛筏以進。遂一里,東北渡橋,由百感外村東南逾嶺,二里,南出東來大路。西一里,入隘門,〔過紅石崖下,其北石山有洞南向,甚崆峒。〕西向行月下,共五里,還鋪舍。
  十五日  早起,曉寒午暖,晴麗尤甚。飯後仍往百感。過瑯岩不上,東渡南曲小溪,循東流,有岩在路北,其下則東分中流所入穴。聞矮僧來言:「村氓未得州命,不敢縛筏。」阻余轉。乃仍至瑯岩東北,觀枯榕水、三分水。北為龍行村。由其西南渡溪北,越村東,隨所分北溪東入山隘。東北共五里,其水東向搗入山穴。穴崖上有洞,門俱西向,中甚暖,有白丹丸。還鋪,復入見黃君手談。入夜,出小荔盆、石丸四,俱天成。
  十六日  黃君命人送游水岩。
  十七日  黃君以鐲送。
  十八日  天色明麗,待夫,上午始行。周文韜、粱心谷與茂林師遠送,訂後期而別。東過紅石崖下。其北石山有洞南向,甚崆峒,惜不及登,〔直東即出東隘,可五十里至舊州,又三十里為刁村,又三十里為土上林縣。余從鎮遠道,乃〕從此南入山,土石相間而出。五里,南逾一石山脊,亦置隘門,是名峺腋。下嶺東南行,山夾間始有田疇。又五里,得一聚落曰鄧村,換夫。又東入山峽,過一脊,換夫於路。其處村在山北,呼之而出。又二里,飯於咹村。又東南行山峽間,三里,換夫於北麓。又東南半里,渡小溪。半里,復上土山,其嶺甚峻。半里登其巔,日已暮矣。東南下山一里,抵其塢。又暗行半里,抵一村。時顧奴候夫,後久而始至。得夫,又秉炬行。又東南下,渡一小溪,復南循水上山峽間,時聞水聲潺潺,不可睹也。共五里而宿於下寧峒之峒槽村。
  自十一月初三至向武,十八日起行,共十六日。向武石峰,其洞甚多,余所游者七:為百感洞,又東洞,又下洞,又後岩水洞;為瑯山洞,又下洞;為龍巷東北江流所入之上洞。其過而未登者三:為〔瑯山東北二里,〕中江墜穴之上,高岸南向洞;又為〔瑯山東南二里,〕南江所繞獨峰之上西南向洞;又為州東北巨峰南向洞,〔洞在紅崖峰北。〕其聞而未至者二:為吉樣,為定稔,二洞又最以奇著者也。〔共十二洞云。〕所游之最奇者,百感雄邃宏麗,瑯山層疊透漏,百感東洞曲折窈窕,百感水洞杳渺幽閟,各擅其勝,而百感為巨擘矣。
  枯榕江〔即州北大溪,〕自向武西南境東流,自北岸寨抵向武北龍巷村之前。其東有石峰一枝,東西如屏橫列。江當其西垂,分而為三:北枝東循峰北入峽,為正派;中枝東循峰南,停而大,為中江;南枝東南流田塍間,小而急,為南江。入峽者東北轉五里,山勢四逼,遂東搗石崖穴中,勢若奔馬齊驅。下坂,入山而東,經百感岩,北透其下,為水洞者也。循山南者,東行二里,忽下墜土穴,亦北注石山而一,想亦潛通百感者也。南行塍間者,東繞平疇中兩獨峰之南,又東抵隘門嶺西麓,折而北,直趨百感東洞之下,稍東入峽,亦下墜土穴,而北入百感。三流分於橫列石峰之西,隔山岐壑,而均傾地穴,又均複合於百感一岩之中,而北出為大溪,始東北流峽去,經土上林之刁村而入右江。  百感岩在向武州東北七里。其西南即分水橫列之山,中江之水所由入者,其東南即隘門嶺之山,北邐而屏於東,南江之水所由折而北入者,其西北即此山之背,環為龍巷東入之內塢,北江之水所由搗而下者;其東北即此山後門,繞而為百感村,眾江既潛合於中,所由北出者。此山外之四面也。而其岩則中辟於山之半,南通二門皆隘:一為前門,一為偏穴。北通一門甚拓,而北面層巒阻閟,不通人間。自州來,必從南門入,故巨者反居後,而隘者為前。前門在重崖之上,其門南向。初抵山下,東北攀級以上,仰見削崖,高數百仞,其上杙木橫棧,緣崖架空,如帶圍腰,東與雲氣同其蜿蜒。既而西上危梯三十級,達崖之半,有坪一掌,石竅氤氳,然裂而深。由其東緣崖端石級而左,為東洞;由其西踐棧而右,為正洞之前門。棧闊二尺,長六七丈,石崖上下削立,外無纖竇片痕,而虯枝古乾,間有斜騫於外,倒懸於上者,輒就之橫木為杙. 外者藉樹杪,內者鑿石壁,復以長木架其上為梁,而削短枝橫鋪之,又就垂藤以絡於外。人踐其上,內削壁而外懸枝,上倒崖而下絕壑,飛百尺之浮桴,俯千仞而無底,亦極奇極險矣。棧西盡,又北上懸梯十餘級,入洞前門。門南向,其穴高三尺五寸,闊二尺,僅容傴僂入。下丈許,中平,而石柱四環如一室,旁多纖穴,容光外爍,宿火種於中。爇炬由西北隙下,則窅然深陷。此乃洞之由明而暗處也。下處懸梯三十級,其底開夾而北,仰眺高峻。梯之下,有小穴伏壁根。土人云:「透而南出,亦有明室一圍,南向。」則前門之下層,當懸棧之下者也。由夾北入,路西有穴平墜如井,其深不測。又入其西壁下,有窪穴斜傾西墜。土人云:「深入下通水穴,可以取水。」然流沙圮瀉,不能著足也。西壁上有奧室圍環中拓,若懸琉璃燈一盞,乃禪室之最閟者。出由其東,又北過一隘,下懸梯三十級,其底甚平曠,石紋粼粼,俱作荔枝盆。其西懸〔乳〕萎蕤,攀隙而入,如穿雲葉。稍北轉而西上,望見微光前透甚遙,躡沙坂從之,透隘門西出,則赫然大觀,如龍宮峨闕,又南北高穹,光景陸離,耳目閃爍矣。此乃洞之由暗而明處也。其洞內抵西南通偏門,外抵東北通後門,長四十丈,闊十餘丈,高二十餘丈。其上倒垂之柱,千條萬縷,紛紜莫有紀極;其兩旁飛駕之懸台,剜空之卷室,列柱穿崖之榭,排雲透夾之門,上下層疊,割其一臠,即可當他山之全鼎。其內多因其高下架竹為欄,大者十餘丈,小者二、三丈,俱可憩可眺。由東崖躋隘入西南洞底之上層,其內有編竹架菌而為廩者,可置谷千鐘焉。其上又有龕一圍,置金仙於中,而旁小龕曰慈雲蓮座,乃黃君之母夫人像也。黃母數年前修西方之業於此,此其退藏之所;而外所編竹欄,則選佛之場;而廩則黃君儲以備不虞者。龕西則偏門之光,自頂射下。此處去後門已遙,而又得斯光相續,遂為不夜之城。攀峻峽西上,透其門頗隘,即偏門也。其門西南向,下臨不測,惟見樹杪叢叢出疊石間,岨懸嶂絕,不辨其處為前山、後山也。龕既窮,仍由故道下,東北趨後門。其門東北向,高二十丈,門以外則兩旁石崖直墜山麓,而為水洞之門;門以內,則洞底中陷,亦直墜山底而通水洞之內。陷處徑尺五,周圍如井。昔人置轆轤於上,引百丈綆下汲,深不啻十倍虎阜。恐人失足,亦編竹護其上,止留二孔以引軸轤,人不敢涉而窺也。井外即門,巨石東西橫峙,高於洞內者五尺,若門之閾。由井東踐閾,踞門之中,內觀洞頂,垂龍舞蛟,神物出沒,目眩精搖;外俯洞前,絕壁摶雲,重淵破壑,骨仙神聳。此閾內井外峽,下透水門,亦架空之梁,第勢極崇峻,無從對矚耳。閾東透石隘東北下,磴倚絕壁,壁石皆崆峒,木根穿隙緣竅,蹬斷處,亦橫木飛渡。下裡半而為百感村。徐子曰:此洞外險中閟,既穿歷窅渺,忽仰透崇宏,兼一山之前後以通奇,匯眾流於壑底而不覺,幽明兩涵,水陸濟美,通之則翻出煙雲,塞之則別成天地。西來第一,無以易此。
  百感東岩在百感前門之東。由棧東危崖之端,東緣石痕一縷,數十步而得洞。其門亦南向,門以內不甚深,而高爽窈窕,石有五色氤氳之狀,〔詭裂成形〕。由峽中東入三、四丈,轉而北,有石中峙。逾隘以進,遂昏黑。其中又南北成峽,深十餘丈,底平而上峻;北盡處有巨柱迴環,其外遂通明。躋級北上,有竅東透而欹側,只納天光,不堪出入也。由竅內轉而北,又連辟為二室:一室中通而外障,乃由內北達者;一室北盡而東向,乃臨深而攬勝者。先由中通之室入,其西隙旁環,俱可為房為榻。其東之外障,亦多零星之穴,懸光引照焉。北透一峽,達於北室,其前遂虛敞高門。門乃東臨絕壁,中有纖筍尖峙於前,北有懸崖倒垂於外,極氤氳之致,其下聞水聲潺潺,則南江之水,北轉而低其下入穴者也,然止聞聲而不見形焉。其內西壁,亦有群乳環為小龕,下皆編竹架欄,亦昔人棲隱者。此洞小而巧,幽爽兼備,為隱真妙境。第中無滴瀝,非由前棧入百感後軸轤取之,則由前梯轉覓澗山前,取道其遙也。    
  百感下水岩,在百感後門之下,百感村之南。百感有內、外兩村。山從百感洞分兩界,北向回環,下成深塢,而岩下水透山成江,奔騰曲折而北去。〔村〕界於其中,源長而土沃,中皆腴產。洞在內村之南二百步,其門東北向,高聳而上,即後門也。水自洞出,前匯為廣潭,中溢兩崖,石壁倒插水底。從潭中浮筏以入,仰洞頂飄渺若雲,孰意乃向之凌跨而下者耶!洞內兩壁排空,商向而入,瀦水甚深。西壁有木梯懸嵌石間,土人指曰:「此即上層軸轤之處。昔儂智高時,有據洞保聚者,茲從下汲。此其遺構也。」東壁石隙中拓,有架廬絕頂,飛綴憑空,而石墅危削虛懸二十丈,無可攀躋。土人曰:「此戊午荒歉,土人藏粟儲糧以避寇者。須縛梯綴壁以上,茲時平,久不為也。」入十餘丈,下壑即窮,上峽懸透,遙眺西南峽竇深入處,高景下射,光彩燁燁,而石峻無級可躋,不知所通為山之前、山之右也。下壑石根插入水間,水面無內入之隙,水之所從,向下泛濫而出,則其中眾水交合處,猶崆峒內扃,無從問津焉。乃返筏出洞,從門外潭西躡崖登門左之壁。透峽竅而上,辟岩一圍,其門東向,下臨前潭,右瞰洞水,前眺對岸之上,旁竇氤氳,可橫木跨洞門而渡也。辟岩中廣下平,可棲可憩,第門雖展拓,而對岸高屏,曾無日光之及,不免陰森。若跨木以通對崖,則灝靈爽氣無不收之矣。此洞阻水通源,縹緲掩映,為神仙奧宮。若夫重巒外阻,日月中扃,即內村已軼桃源,而況窈窕幽閟,若斯之擅極者乎! 
  百感前下岩,在百感洞前門之下,路西坑腋間。其門亦南向,高拓如堂皇,中多巨石磊落,其後漸下。蓋水漲時,山前之水亦自洞外搗入者,而今無滴瀝也。洞東北隅有峽北入,其上透容光,其下嵌重石。累數石而下窺,其底淵然,水涵深竇,而石皆浮綴兩崖間,既不能破隙而下,亦不能架空而入,惟倚石內望。西北峽窮處,亦有光內射,其隙長而狹,反照倒影,燁燁浮動,亦不如所通為山之後、山之右也。
  龍巷東北塢上洞,在向武州東北七里,即百感之西崖,第路由龍巷村東入,〔山〕北轉盤旋成塢,枯榕北枝大江分搗其中,崖回塢絕。墜穴東入,而洞臨其上,其門西向,左右皆危崖,而下臨激湍。原無入路,由其北攀線紋踐懸壁以入,上幕雲卷,下披芝疊。東進六丈後,忽烘然內暖,若有界其中者。蓋其後無旁竇,而氣盎不泄也。又三丈,轉而北,漸上而隘,又三丈而止。其中懸柱亦多,不及百感之林林總總。而下有九石如珠,潔白圓整,散佈滿坡坂間。坡坂之上,其紋皆粼粼如縐簇,如鱗次,纖細勻密,邊繞中窪,圓珠多堆嵌紋中,不可計量。余選其晶圓者得數握,為董苡,為明珠,不能顧人疑也。
  瑯山岩在州北半里,其形正如獨秀。始見西向有門三疊,而不知登處反在東峰之半也。余至後,黃君始命縛梯通棧,蓋亦欲擇其尤者為靜修之地耳。由東麓攀危梯數百級,入其東門,其門豁然高敞。門以內遂分三徑。由北竅者,平開一曲,即透北門,直瞰龍巷後北山,大溪西來界其中,抵橫裂峰西而三分之,北面巒嵐溪翠,遠近悉攬。由南竅者,反從洞內折而東山,外復豁然,即東門之側竅也。第一石屏橫斷其徑,故假內峽中曲出,其內下有深窪,淵墜而底平。由其上循崖又南入峽中,漸上漸隘,有石橫跨其上,若飛梁焉。透梁下再上,峽始南盡,東壁旋穴庋空,透窗倒影,西竅高穹曲嵌,復透而南,是為南門。其前正與州東北巨峰為對,若屏之當前,西南不能眺一州煙火,東南不能挹三曲塍流,而不知其下乃通行之峽也。由西直入者,高穹旁拓,十丈以內,側堰曲房,中辟明扉,若隘門之中塹者。然其上穹盤如廬,當隘處亦上裂成峽,高劇彌甚。透隘門而西,則西辟為堂,光明四溢,以西門最高而敞也。堂左南旋成龕,有片石平庋為榻,有懸石下卷為拓托,皆天成器具也。堂左右分嵌樓龕,圓轉無隙,比及前門,則石閾高欄。透竅以出,始俯門下層崖疊穴,危若累棋,浮如飛鷁。蓋已出西望第三門之上,而中門在其下矣。坐其上,倒樹外垂,環流下湧,平疇亂岫,延納重重,斷壑斜暉,憑臨無限,三門中較為最暢矣。夫此一山,圓如卓錐,而且上則中空外透,四面成門,堂皇曲室,夾榭飛甍,靡所不備。徙倚即殊方,宛轉頻易向,和風四交,蒸鬱不到,洵中使負戴耳。
  下洞即在瑯山西麓,其門西向,東入三丈餘而止。仰其上。則懸岩層穴,又連疊門兩重。余初至此,望之不能上達。明日又至,亦不知其上層之中通於東,並不知東之可登也。既而聞黃君命縛梯,既而由其南峽,同韋守老往百感出山之東,回望見梯已婉蜒垂空,始知上洞須東上,下洞獨西入,而中洞則無由陟焉。
  十九日  曉起,有云。晨餐後,半里過寧墟。〔從南峽去,抵天燈墟,聞有營懷洞。〕東折入山塢一里,北入峽一里,逾小脊北下。隨山東轉,又二里,南那村換夫。東北行二里,東逾一嶺,曰石房嶺。下嶺而東,又二里,至石房村換夫。又東二里,復上山半里,過一嶺脊。脊不高,其北水從東北墜,其南水從南流,是為向武、鎮遠分界,而左、右江亦以此分焉。隨流南下一里,大路自西來合,遂東轉循老山之南,東逾平陝一里,大道直東去,又從岐隨水東南下一里半,四山環塢一圍,曰龍那村,已鎮遠屬矣。〔初至村,遙見屋角黃花燦爛,以為菊,疑無此盛,逼視之,乃細花叢叢,不知其名。又見白梅一樹,折之,固李也。黃英白李,錯紅霜葉中,亦仲冬一奇景。〕飯而行,北逾嶺而下,共一里,又行峽中半里,與西來大道合。於是隨水形東行山峽間,五里,水形東北去,路東上山。半里,又從岐南逾一嶺,共一里而下,得南峒村。村人頑甚,候夫不即至,薄暮始發。其峒四山連脊,中窪為地,池上有穴,東面溢水穿山腹東出,池西乃居人聚廬所托也。東逾嶺而下,共一里,東向行山塢間。八里,過一村,又東與石山遇。循其南崖,崖上石竇歷亂,俱可入,崖下累石屬南山,傍崖設隘門以入,於是南北兩石山復崢崢屏立矣。又東一里為鎮遠州,宿於州市之鋪舍。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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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7:05:00 |显示全部楼层
州宅西南向。其地〔屬太平府,〕在太平府東北二百里。西北為向武界,東北為佶倫界,東為結安界,西南為全茗界。州前流甚細,南入山峽,據土人言,乃東北至佶倫,北入右江者。由此言之,則兩江界脊西自鎮安、都康,經天燈墟,東逕全茗、永康、羅陽即諸地而抵合江鎮。昨所過石房村東南之脊,乃北走分支,其南下之水,尚非入左江者也。
  二十日  晨起,小雨霏霏。待夫,而飯後至。乃雨止,而雲不開。於是東向轉入山峽,半里,循南崖之嘴轉而北,循北崖之共半里,出一隘門,循西山之麓北行二里,山撞而B成峒。乃轉而東一里,又東出一隘門,即循北山之麓。又東一里上一嶺,共一里,逾而下,復東行一里,隨小水轉而北。其處山峽長開東西兩界,中行平疇,山俱深木密藤,不辨土石。共北二里半,渡小水,傍西麓北行。又二里,稍東北,經平疇半里,已復北入峽中。其中水草沮洳,路循西麓,崎嶔而隘。二里,渡峽而東上東嶺,一里躋其巔,東下一里,抵其麓。其嶺峻甚,西則下土而上石,東則上土而下石,皆極峭削,是為鎮遠、佶倫分界。又東行塢中一里,復稍上而下,共一里,逾小石脊。又東北平行半里,乃直下石崖中,半里,已望見佶倫村聚矣。既下,又東行平疇一里,有小水自西南山夾來,又一大溪自南來,二水合而北注,北望土山開拓。乃涉溪而東。是為佶倫,止於鋪舍。適暮,微雨旋止。
  都康在鎮安東南,龍英北,胡潤、下雷東,向武西南,乃兩江老龍所經,再東即為鎮遠、佶倫。土人時縛行道者轉賣交彝,如壯者可賣三十金,老弱者亦不下十金。如佶倫諸土州隔遠,則展轉自近州遞賣而去;告當道,仍展轉追贖歸,亦十不得二三。
  佶倫在向武東南,都結西南,土上林在其北,結安在其南。其水自西南龍英山穴中流出,北流經結安,又北至佶倫,繞州宅前,復東北入山穴,出土上林而入右江。
  二十一日  濃雲密布而無霧。候夫未至。飯後散步東阜,得古梅一株,花蕊明密,幽香襲人。徘徊其下不能去,折奇枝二,皆虯乾珠葩。南望竹崖間一岩岈然,披荊入之,其門北向。由隘竇入,中分二岐,一南向入,一東南下,皆不甚深。還鋪舍,覓火炙梅枝。微雨飄揚,拈村醪對之,忘其為天涯歲暮也。
  既午雨止,日色熹微,夫始至,復少一名,久之乃得行。從東南盤崖間小岩一里,路循塢而南,度小溪,有岐東向入土山。從塢南行又一里,有岐西南溯大溪,結安、養利大道,為此中入郡者。又正南行一里,折而東入土山之峽。〔其處西為鎮遠來所逾,石峰峭聚如林;東為土山,自佶倫北南繞而西,遙裹西面石峰;中開大塢,亦自西南轉北去。〕從土峽中東行一里,遂躋土山而上。又一里,逾山之巔,即依嶺南行。一里,出南嶺之巔,〔東望盤谷東復有石山遙列,自東北環峙西南矣。〕東向循嶺半行,又一里,轉南半里,又東下半里,抵山之麓。遂從塢東南行二里,越一南來小水,又北越一西北來小水,得一村倚東山下,眾夫遂哄然去。余執一人縶之,始知其地為舊州,乃佶倫舊治,而今已移於西北大溪之上。兩處止隔一土山,相去十里,而州、站乃互相推委。從新州至都結,直東逾山去,今則曲而東南,欲委之舊州也。始,當站者避去,見余縶其夫,一老人乃出而言曰:「鋪司姓廖,今已他出,余當代為催夫。但都結須一日程,必明日乃可。」候余上架餐飯,余不得已,從之。檢行李,失二雞,仍縶前夫不釋。久之,二村人召雞,釋夫去。是日止行十里,遂止舊州。
  二十二日  早起,天無霧而雲密布。飯後,村人以二雞至,比前差小。既而夫至,乃行。一里,東北復登土山,四里,俱從土山脊上行。已下一塢,水乃東北行,遂西北復上土山,一里逾脊。又東北行嶺上二里,轉而西北二里,始與佶倫西來路合。乃下山,得一村曰陸廖村,數家之聚在山半。其夫哄然去,余執一人縶之,蓋其夫復欲委之村人也。度其地止去佶倫東十餘里,因其委舊州,舊州欲委此村,故展轉迂曲。始村人不肯承,所縶夫遍號呼之,其逃者亦走山巔遍呼村人。久之,一人至,邀余登架,以雞黍餉而聚夫,余乃釋所縶者。日午乃得夫,遂東上。嶺頭有岐,直北者為果化道,余從東岐循嶺南而東向行。半里,遂東北下山,一里而及山塢,有小水自北塢中來,折而東去。渡之復北上嶺,一里逾嶺北,循之東向行。半里,有岐直東從嶺畔去,以就村故,余從東北岐下山。復一里抵山塢,有小水自北來,折而東南去。渡之,復東北逾一小嶺,共一里半,前所渡水穿西南山夾來,又一小水從西北山夾下,共會而東,路遂因之。屢左右渡,凡四渡,共東行三里,又一小水從南塢來合之北去。又東渡之,復上嶺,一里,逾嶺東下,其水復從北而南。又東渡之,復上山,隨之東行一里半,水直東去,路折入東北峽。一里,得數家之聚,曰那印村。夫復委之,其郎頭他出,予執一夫縶而候之。時甫下午,天復明霽,所行共二十餘里。問去都結尚一日程,而中途無村可歇,須明日早行,即郎頭在亦不及去矣。余為怏怏,登架坐而待之。久之郎頭返,已薄暮矣。其餉以鯽為供。
  二十三日  早霧四塞,既飯而日已東出。促夫至,仍欲從東北塢行。余先問都結道,當東逾嶺,窺其意,以都結道遠,復將委之有村處也。蓋其地先往果化,則有村可代,而東南往都結,無可委之村,故那印夫必不肯東南。久之,一人來勸余,此地東往龍村,即都結屬,但稍迂,多一番換夫耳。余不得已,從之。乃東北入塢中,半里,復與前西南來之水遇,遂循之東向行。二里,下塢中,忽望見北塢石山回聳。又半里,路右東行之水,又與一東南來水會而北去。東向涉之,復上嶺,東北一里,逾嶺上。又北行嶺脊半里,望西北石山與所登土山分條而東,下隔絕壑,有土脊一枝橫屬其間,前所渡北流之水,竟透脊而入其塢穴中,不從山澗行矣。路既逾嶺,循嶺上東行三里,過一脊,又平行一里,始東南下。一里半,及塢底,忽見溪水一泓深碧盈澗,隨之東下,漸聞潺潺聲,想即入脊之水至此而出也。東行半里,又有小水自東峽而出,溯之行一里,溪四壑轉,始見溪田如掌。復隨之東南行一里,水窮峽盡,遂東上一里,登嶺。平行嶺北半里,又東南坦下者半里,過一脊,又東北逾嶺半里而上,逾其陰,望東北塢中,開洋成塍。又東北半里,始東向下山,半里,午抵囤龍村。土人承東往果化,不肯北向都結,亦以都結無村代也。飯於郎頭家。下午夫至,郎頭馬姓者告余曰:「此地亦屬佶倫,若往往送都結,其徑已迂,恐都結村人不承,故本村不敢往;往果化則其村為順,不敢違耳。」蓋其地往都結,尚有一村曰捺村,仍須從所來高嶺之脊南向而去。余不得已,仍從之。及升輿,尚少三人,遍入山追之。比至,日已西入山,余有戒心,競止不行。
  二十四日  早起,霽色如洗;及飯,反有霧蒙四山;日出而淨如故。及起行,土人復欲走果化,不肯走都結,即迂往其村,亦不肯送。蓋與都結有仇殺,恐其執之也。余強之不能,遂復送向那印。蓋其正道在舊州,此皆迂曲之程也。遂西南行田隴間,半里,穿石隙登土山西向平上,半里及其巔。又半里,越嶺而南,稍下度一脊。又平上半里,復逾巔西下。一里,及塢中,遂循水痕西北行。一里,有小水自北塢來,與東來小水合而西去。又隨之西一里,復有小水自北塢來,與東來之水合而南去。路西上山,直上者一里半,平行嶺上者二里,又西向下者一里半,下及塢底。忽有水自南峽來,涵碧深沉,西向去,過塢半里,從北山西上一里,登嶺上又一里,稍下,過一脊復上,始依嶺北,旋依嶺南,俱西向平行嶺上,南望高嶺,即舊州走都結者。共三里始西南下,一里半而及其塢,則前所過南峽之水,與那印之水東西齊去,而北入石山之穴。截流而西,溯東來之水三里,飯於那印。候夫至下午,不肯由小徑向都結,仍返佶倫。初由村左西北上山,轉西南共一里,登嶺上行。西南五里,稍下,度一脊復上,西南行嶺上六里,轉出南坳。又西南行六里,稍東轉,仍向西南,始東見舊州在東南山谷,佶倫尖山在西南山谷。又西二里,始下,南渡塢塍,始見塍水出北矣。又南逾山半里,又渡塍逾小山一里,得一村頗大,日已暮。從其南渡一支流,復與南來大溪遇。南越一壠,溯大溪西南行塍間,又一里半至佶倫州。州宅無圍牆,州官馮姓尚幼。又南渡大溪,宿於權州者家。
  二十五日  凌晨,權州者復送二里,至北村,坐而促夫者竟日,下午始行。即從村東南上山一里,始東北逾嶺,旋轉東南,繞州後山脊行。六里,少庭脊,復上行嶺畔者三里,又稍下。其處深茅沒頂,輿人又妄指前山徑中多賊陣,余輩遙望不見也。又前下一里,渡脊,始與前往陸廖時所登山徑遇,遂東瞰山谷,得舊州村落。又東南下者半里,時及麓,輿夫遂哄然遁去。時日已薄暮,行李俱棄草莽中。余急趨舊州,又半里下山,又行田塍間一里,抵前發站老人家,己昏黑,各家男子俱遁入山谷,老人婦臥暗處作呻吟聲。余恐行李為人所攫,遍呼人不得。久之,搜得兩婦執之出,諭以無恐,為覓老人父子歸,令取行李。既而顧僕先攜二囊至,而輿擔猶棄暗中。己而前舍有一客戶來詢,諭令往取,其人復遁去。余追之執於前舍架上,強之下,同顧僕往取。久之,前所遣婦歸,云:「老人旋至矣。」余令其速炊,而老人猶不至。蓋不敢即來見余,亦隨顧行後,往負行李也。半晌,乃得俱來。老人懼余鞭其子若孫,余諭以不責意。已晚餐,其子跛立,予叱令速覓夫,遂臥。
  二十六日  凌晨飯。久之,始有夫兩人、馬一匹。余叱令往齊各夫。既久,復不至。前客戶來告余:「此路長,須竟日。早行,茲已不及。明晨早發,今且貰跛者,責令其舉夫可也。」余不得已,從之。是日,早有密雲,午多日影  即飯,遂東向隨溪入石山峽,一里,兩石山對束,水與路俱從其中。東入又半里,路分兩岐,一東北逾坳,一西南入峽。水隨西南轉,轟然下墜,然深茅密翳,第聞其聲耳。已西南逾坳,則對東西山之後脊也,溪已從中麓墜穴,不復見其形矣。乃轉至分岐處,披茅覓溪,欲觀所墜處,而溪深茅叢,層轉不能得。又出至兩峰對束處,渡水陟西峰,又溯之南,茅叢路寒,旋復如溪之北也。乃復從來處度舊路,望見東峰崖下行洞南向,已得小路在莽中,亟披之。其洞門南向,有石中懸,內不甚擴,有穴分兩岐,水入則黑而隘矣。出洞,見其東復有一洞頗寬邃,其門西南向,前有圓石界為二門,右門為大。其內從右入,深十餘丈,高約三丈,闊如之,後壁北轉漸隘而黑,然中覺穹然甚遠,無炬不能從也。其外從左南擴,複分兩岐,一東北,一東南,所入皆不深,而明爽剔透,有上下旁穿者。況其兩門之內,下俱甚平,上則青石穹覆,盤旋竟尺,圓宕密布無餘地。又有黃石倒垂其間,舞蛟懸萼,紋色俱異,有石可擊,皆中商呂,此中一奇境也。出洞,仍一里,返站架。日色甚暖,不勝重衣,夜不勝覆絮。是日手瘡大發,蓋前佶倫兩次具餐,俱雜母豬肉於中也。
  二十七日  早起霧甚。既散,夫騎至乃行。仍從東北一里,上土山,與前往陸廖道相去不遠。一裡登嶺,霧收而雲不開,間有日色。從嶺上北轉一里,仍東北二里,又下一里,度一水,復東北上二里,嶺畔遂多叢木。叢木中行嶺上者三里,從林木少斷處,下瞰左右旋谷中,木密樹叢,飛鳥不能入也。又半里乃下,甚峻。一里半乃及塢底,則木山既盡,一望黃茅彌山谷間矣。從塢中披茅行,始有小水東流峽谷。隨之涉水而東,從南麓行,復渡水從北麓上,又東下塢渡水,復東上嶺,一里登其巔。行其上者三里,又直下塢中者一里,則前水復自南北注向峽中去。又東逾一小嶺,有水自東塢來,自南向北繞,與西來水合。既涉東來水,復東上山登其巔,盤旋三里,出嶺。二里,得一平脊,乃路之中,齎飯者俱就此餐焉。既飯,復東從嶺北行,已漸入叢木。出山南,又度一脊,於是南望皆石峰排列,而東南一峰獨峻出諸峰之上;北望則土山層疊,叢木密翳。過脊稍下而北,轉而東上,直造〔前〕所望〔東南峻〕石峰之北,始東南下。一里半而及塢底,有細流在草中行,路隨之。半里入峽,兩崖壁立,叢木密覆,水穿峽底,路行其間。半里,峽流南匯成陂,直漱峻峰之足。復溯流入,行水中者一里,東南出峽,遂復仰見天光,下睹田塍,於是山分兩界,中有平塢,若別一天地也。東行塢中,塢盡復攀石隘登峺,峺石峻聳如狼牙虎齒,前此無其巉峭者也。逾嶺從塢中行二里,循嶺平上一里,平下一里,平行塢一里,穿平峽一里,穿峽又行塢中一里,逾嶺上下又一里,始得長峽。行四里,又東行塢與西同。三里,逾北山之嘴,南山之麓始有茅三四架,於是山塢漸開。南山之東有尖峰復起,始望之而趨,過其東,則都結州治矣。州室與聚落俱倚南山向北,有小水經其前東注,宅無垣牆,廨亦聵圮。鋪司獰甚,竟不承應,無夫無供,蓋宛然一夜郎矣。是日為余生辰,乃所遇舊州夫既惡劣,而晚抵鋪司復然,何觸處皆窮也。
  二十八日  早起,寒甚而霽。鋪司不為傳餐,上午始得糲飯l■糙米飯二盂,無蔬可下。以一刺令投,亦不肯去。午後,忽以馬牌擲還云:「既為相公,請以文字示。」余拒無文,以一詩畀之,乃持刺去。久之,以復刺來,中書人題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亦(必有德)。」無聊甚。倚筐磨墨,即於其刺後漫書一文界之。既去,薄暮始以刺饒雞酒米肉,復書一題曰:「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余復索燈書刺尾畀之,遂飯而臥。館人是晚供牛肉為咹. 既臥,復有人至,訂明口聯騎行郊,並今館人早具餐焉。
  二十九日  早寒,日出麗甚。晨起,餐甫畢,二騎至矣。一候余,一候太平府貢生何洞玄。同行者乃騎而東,又有三騎自南來,其當先者,即州主農姓也。各於馬上拱手揖而東行。三里,渡一溪,又東二里,隨溪入山峽,又東五里,東北逾一嶺。其嶺頗峻,農君曰:「可騎而度,不必下。」其騎騰躍峻石間,有游龍之勢。共逾嶺二里,山峒頗開,有村名那吝,數十家在其中央,皆分茅各架,不相連屬。過而東,又二里,復東逾一嶺。其峻彌甚,共二里,越之。又東一里,行平塢間,有水一泓,亦自西而東者,至是稍北折,而南匯澗二丈餘,乃禁以為魚塘,其處名相村。比至,已架茅於其上,席地臨。諸峒丁各舉繒西流,而漁得數頭,大止尺五,而止有錦鯉,有綠鱖,輒驅牛數十蹂踐其中。已復匝而繒焉,復得數頭,其餘皆細如指者。乃取巨魚細切為膾,置大碗中,以蔥及薑絲與鹽醋拌而食之,以為至味。余不能從,第啖肉飲酒而已。既飯,日已西,乃五里還至那吝村。登一茅架,其家宰豬割雞獻神而後食,切魚膾復如前。薄暮,十餘里抵州,別農馬上,還宿於鋪。
  三十日日  麗而寒少殺。作《騎游詩》二首畀農。時有南寧生諸姓者來,袖文一篇,即昨題也。蓋昨從相村遇此生來謁,晚抵州官以昨題命作也。觀其文毫無倫次,而何生漫以為佳。及入農,果能辨之,亟令人候余曰:「適南寧生文,不成文理,以尊作示之,當駭而走耳。」乃佈局手談。抵暮,盛饌,且以其族國瑚訐告事求余為作一申文,白諸當道,固留再遲一日焉。
  十二月初一日  在都結鋪舍。早起陰雲四布,欲行,復為州官農國琦強留,作院道申文稿。蓋國琦時為堂兄國瑚以承襲事相訟也。抵暮,陰雲不開。既晚餐,農始以程儀來饋。
  初二日  早起,陰雲如故。飯久之,夫至乃行。東向三里,即前往觀魚道也。既乃渡溪而北,隨溪北岸東行,又二里,有石峰東峙峽中。蓋南北兩界山,自州西八里即排闥而來,中開一塢,水經其間,至此則東石峰中峙而塢始盡,溪水由石峰之南而東趨嶺中,即昨所隨而入者。今路由石峰之北而東趨北塢,又三里,得一村在塢中,曰那賢。又東二里,塢乃大開,田疇層絡,有路通南塢,即那倫道也。又東五里,山塢復窮。乃北折而東逾山坳。一里,越坳之東,行塢間又一里,復東穿山峽。其峽甚逼而中平,但石骨稜稜,如萬刀攢側,不堪著足。出峽,路忽降而下,已復南轉石壑中,亂石高下共三里,山漸開。忽見路左石穴曲折,墜成兩潭,清流瀦其中,映人心目。潭之南塢有茅舍二架,潭之東塢有茅舍一架,皆寂無一人。詢之輿夫,曰:「此湘村也。向為萬承所破,故居民棄廬而去。」由湘村而東,復有溪在路北,即從兩潭中溢出者。東行平塢二里,過昨打魚塘之南,又東三里,遂北渡西來之溪,溪水穿石壑中,路復隨之,水石交亂。一里,從溪北行,轉入北壑。一里,水復自南來,又渡之而東。又一里,水復自北而南,又渡之,乃東向出峽。忽墜峽直下者一里,始見峽東平疇,自北而南,開洋甚大,乃知都結之地,直在西山之頂也。下山是為隆安界,亦遂為太平、南寧之分,其高下頓殊矣。隨西峰東麓北一里,溪流淙淙,溯之得一村,是為岩村,居民始有瓦房、高凳,復見漢官儀矣。至是天色亦開霽。時已過午,換夫至,遂行。於是俱南向行平疇間,二里,飯於前村之鄧姓者家。既飯,又渡溪西岸,南行一里半,其西山峽中開,峰層塢疊,有村在西塢甚大,曰楊村。又南一里半,楊村有溪亦自西塢而南,與北溪合,其溪乃大。並渡其西,又南一里,水東注東界土山腋中;路西南一里,抵西界石山下,得一村曰黑區村。換夫,循西界石山南行,其峰有尖若卓錐,其岩有劈若飛翅而中空者。行其下嵌石中,又南四里,得巨村在西峰叢夾處,曰龍村。又換夫而南,乃隨東界土山行矣。始知自黑區至此,皆山夾中平塢而無澗,以楊村所合之流,先已東入土山也。至是復有水西自龍村西塢來,又南成小澗。行其東三里,盤土山東南垂而轉,得一村曰伐雷,換夫。又暮向東南行三里,宿於巴潭黃姓者家。
  初三日  巴潭黃老五鼓起,割雞取池魚為餉。晨餐後,東南二里,換夫於伐連村。待夫久之,乃東南逾土山峽,一里,則溪流自西北石山下折而東來,始虢成聲。隨之南行,蓋西界石山至此南盡,轉而西去,復東突一石峰峙於南峽之中,若當戶之樞,故其流東曲而抵土山之麓,又南繞出中峙石峰,始南流平畦,由龍場入右江焉。隨溪一里,南山既轉,西南平壑大開,而石峰之南,山盡而石不盡。於是平疇曲塍間,怪石森森,佹離佹合,〔高下不一,流泉時漱之,環以畦塍,使置一椽其中,石林精舍,勝無敵此者。〕行石間一里,水正南去,路東上山麓,得一村,聚落甚大,曰把定村。村人刁甚,候夫至日昃,始以一騎二擔夫來。遂東北逾土嶺,一里半,北渡一小水,乃北上嶺。又一里逾其巔,又北行嶺上者一里,則下見隆安城郭在東麓矣。
  乃隨嶺東北下者數里,又東行者一里,入西門,抵北門,由門內轉而南,稅駕於縣前肆中。是日雲氣濃鬱,不見日光。時已下午,索飯,令顧僕往驛中索騎,期以明旦,而挑夫則須索之縣中。時雲君何為庫役所訟往府,攝尉事者為巡檢李姓,將覓刺往索天,而先從北關外抵鞏閣,則右江從西北來,經其下而東去,以江崖深削,故遙視不見耳。從崖下得一〔南寧〕舟,期以明日發。余時瘡大發,樂於舟行,且可以不煩縣夫,遂定之。令顧僕折騎銀於驛,以為舟資。乃還宿於肆。
  初四日  晨起,飯而下舟;則其舟忽改期,初八始行。蓋是時巡方使者抵南寧,先晚出囚於獄,同六房之聽考察者,以此舟往。中夜忽逸一囚,吏役遂更期云。余時已折騎價,遂淹留舟中。瘡病呻吟,陰雲黯淡,歲寒荒邑外,日暮瘴江邊,情緒可知也。
  初五日  坐臥舟中。下午,顧僕曰:「歲雲暮矣,奈何久坐此!請索擔夫於縣,為明日步行計。」余然之。
  左、右江之分,以楊村、把定以西石山為界。故石山之內,其地忽高,是為土州,屬太平;石山之下,其塢忽墜,是為隆安,乃嘉靖間王新建所開設者,屬南寧。此治界所分也。若西來之龍脊,則自歸順、鎮安、都康、龍英北界之天燈墟,又東經全茗、萬承,而石山漸盡,又東抵合江鎮,則宣化屬矣。其在脊之北者,曰鎮遠、佶倫、結安、都結,萬承之東北鄙。其水或潛墜地穴,或曲折山峽,或由土上林,或由隆安入右江。然則,此四土州水入右江而地轄於左江,則以山脊迂深莫辨也。
  隆安東北臨右江,其地北去武緣界一百四十里,南去萬承土州界四十里,東去宣化界一百二十裡,西去歸德土州界八十里。其村民始有瓦屋,有台凳,邑中始為平居,始以灶爂,與土州截然若分也。
  土人俱架竹為欄,下畜牛豕,上爂與臥處之所托焉。架高五六尺,以巨竹槌開,徑尺餘,架與壁落俱用之。爂以方板三四尺鋪竹架之中,置灰爂火,以塊石支鍋而炊。鍋之上三四尺懸一竹筐,日炙稻而舂。婦人擔竹筒四枚,汲於溪。亦有紡與織者。男子著木屐婦人則無不跣者。首用白布五、六尺盤之,以巨結綴額端為美觀。亦間有用青布、花布者。婦人亦間戴竹絲笠;胸前垂紅絲帶二條者,則酋目之婦也。裙用百駢細襉,間有緊束以便行走,則為大結以負於臀後。土酋、土官多戴氈帽,惟外州人寓彼者,束髮以網,而酋與官俱無焉。惟向武王振吾戴巾交人則披髮垂後,並無布束。間有籠氈帽於發外者,發仍下垂,反多穿長褶,而足則俱跣。
  交絹輕細如吾地兼絲,而色黃如睦州之黃生絹,但比之密而且勻,每二丈五尺一端,價銀四錢,可制為帳。
  向武多何首烏,出石山穴中,大有至四、五斤者。〔余於州墟以十二錢得三枚,重約十五斤。〕余按《一統土物志》,粵西有馬棕榔,不知為何物,至是見州人俱切為片,和蔞葉以敬客,代擯榔焉,呼為馬檳榔,不知為何首烏也。
  隆安縣城在右江西南岸。余前至南寧,入郡堂觀屏間所繪郡圖,則此縣繪於右江之北。故余自都結來,過把定,以為必渡江而後抵邑。及至,乃先邑而後江焉。非躬至,則郡圖猶不足憑也。
  初六日  早霧四寒。飯後,適縣中所命村夫至,遂行。初自南門新街之南南向行,三里,復入山。逾岡而下半里,兩過細流之東注者,抵第三流,其水較大,有橋跨其上,曰廣嗣度橋。又南上山一里半,出一夾脊,始望見山南大塢自西北開洋南去。遂南下土山,一里,土山南盡、復有石山如錐當央。由其西南向行六里,又抵一石山下,其山自北遙望若屏斯列,近循其西麓,愈平展如屏。已繞其南,轉東向行三里,其山忽東西兩壁環列而前,中央則後遜而北,皆削崖轟空,三面圍合而缺其南;其前後有土岡橫接東西兩峰盡處,若當門之閾;其後石壁高張,則環霄之玦也。先是,按《百粵志》記隆安有金榜山,合沓如城。余至邑問之,無有知者。又環觀近邑皆土山,而余方患瘡,無暇遠索。至是心異其山,問之村夫,皆曰:「不知所謂金榜者。」問:「此山何名?」曰:「第稱為石岩,以山有岩可避寇也。」余聞之,遂令顧僕同夫候於前村,余乃北向入山。半里,逾土岡而下,其內土反窪墜,其東西兩崖俱劈空前抱,土岡橫亙而接其兩端。既直抵北崖下,望東崖之上,兩裂透壁之光,若明月之高懸鏡台也;又望西崖之上,有裂罅如門,層懸疊綴,基天雲之嵌空天半也。余俱不暇窮,先從北崖之麓入一竅。竅門南向,嵌壁為室,裂隙為門,層累而上,內不甚寬,而外皆疊透。連躋二重,若樓閣高倚,飛軒下臨,爽朗可憩。其左忽轉劈一隙,西裂甚深,直自崖巔,下極麓底,攀夾縫而上,止可脅肩,不堪寄傲。乃復層累下,出懸隙兩重,遂望西崖懸扉而趨。其門東向,仰眺皆崇崖莫躋,惟北崖有線痕可攀,乃反攀倒躋,兩盤斷峽,下而復上,始凌洞門。門以內,隙向西北穹起;門以外,隙從崖麓墜下。下峽深數丈,前有巨石立而掩之,故自下望,只知為崖石之懸,而不知其內之有峽也。然峽壁峻削,從上望之,亦不能下,欲攀門內之隙,內隙亦傾側難攀。窺其內漸暗,於是復從舊法攀懸下。乃南出大道,則所送夫亦自前村回,候余出而後去。乃東行五里,有村在路左,曰魚奧。將入而覓夫,則村人遙呼曰:「已同押擔者向前村矣。」〔村人勞余曰:「游金榜大洞樂乎?余始知金榜即此山。亟問:「大洞云何?」曰:「是山三面環列,惟西面如屏。大洞在前崖後高峰半,中辟四門,宏朗靈透。」余乃悟所游者為前崖小洞,尚非大洞也。〕又東五里,追及之於百浪村,乃飯於村氓家。於是換夫,東南行二里,復見右江自北來,隨之南,遂下抵江畔,則有水西自石峽中來注。其水亦甚深廣,似可勝舟,但峽中多石,不能入耳。其下有渡舟,名龍場渡,蓋即把定、龍村之水,其源自都結南境,與萬承為界者也。渡溪口,復南上隴,江流折而北去,路乃東南行。又六里,換夫於鄧炎村。又東南八里,逾一小山之脊,又南二里,抵那縱村。從村中行,又二里,換夫於甲長家,日已暮矣。復得肩輿,行月夜者二里,見路右有巨塘汪洋,一望其盤匯甚長。又四里,渡一石橋,有大溪自西南來,透橋東北去。越橋又東二里,宿於那同村。夜二鼓,風雨大作。
  初七日  早起頗寒,雨止而雲甚濃鬱。飯後夫至,始以竹椅縛輿,遂東行。一里,路左大江自北來,前所過橋下大溪西南入之,遂曲而東,路亦隨之。半里,江曲東北去,路向東南。又半里,換夫於那炎村。又待夫縛輿,乃東南行。二里,路左復與江遇,既而江復東北去。又東南四里,漸陟土山,共一里,逾而下,得深峽焉,有水自西南透峽底,東北入大江。絕流而渡,復上山岡,半里逾嶺側,復見大江自北來,折而東去,路亦隨之。循南山之半東行一里,南山東盡,盤壑成塘,外築堤臨江,內瀦水浸麓。越堤而東,江乃東北去,路仍南轉,共一里,有公館北向大江,有聚落南倚回阜,是曰梅圭。又東從岐行三里,飯於振樓村。仍候夫縛輿久之。南行十里,始與梅圭西北來大道合。又東南十二里,抵平陸村。村人不肯縛輿,欲以牛車代,相持久之,雨絲絲下;既而草草縛木於梯架,乃行,已昏黑矣。共四里,宿於那吉,〔土人呼為屯吉云。〕       
  初八日  晨起,雨不止。飯而縛輿,久之雨反甚,遂持傘登輿。東南五里,雨止,換夫於麟村,縛輿就乃行。東南三里,路分二岐,轉從東南者行,漸復逾土山。三里,越山而東,則右江自北折而來,至此轉東南向去,行隨之。又二里而至大灘,有數家之聚在江西岸,即舊之大灘驛也,萬曆初已移於宋村。江中有石橫截下流,灘聲轟轟,聞二三里,大灘之名以此。右江至此始聞聲也。換夫縛輿,遂從村東東南逾嶺,三里,逾嶺南,則左江自楊美下流東北曲而下,至此折而東南去。遂從江北岸隨流東行,二里,復入山脊,雨復紛紛。上下岡陀間又二里,換夫於平鳳村。又東行二里半,至宋村,即來時左、右二江夾而合處,其南面臨江,即所謂大果灣也。其村在兩江夾中,實即古之合江鎮,而土人莫知其名矣。萬曆初移大灘驛於此,然無郵亭、驛鋪,第民間供馬而已。故余前過此,求大灘驛而不知何在,至是始知之也。候飯,候夫,久之乃行,雨不止。其地南即大果灣,渡左江為楊美通太平府道,正東一里即左、右二江交會之嘴。今路從東北行一里餘,渡右江,南望二江之會在半里外,亦猶前日從舟過其口而內望其地也。渡右江東岸,反溯江東北行。已遂東向逾山,三里而下,雨竟淋漓大至。又一里至王宮村,遂止息焉。雨淙淙,抵暮不能復行。
  初九日  中夜數聞雨聲甚厲,天明,雲油然四翳。遲遲而起,飯而後行,近上午矣。
  王宮村之左,有路北入山夾,乃舊大灘間道。由村前東南行二里,逾一嶺而下,有小水自北夾來,西南入大江。越之而東又一里,稍北轉循北山行,有大道自東而西,始隨上東去。其直西逾小坳者,亦舊大灘道,蓋南寧抵隆安,此其正道,以驛在宋村兩江夾間,故遷而就之也。又東行三里,轉上北岡,換夫於顏村;又東南逾一嶺而下,轉而西,共五里,換夫於登科村。又東南二里,換夫於狼科村。山雨大至,候夫不來,趨避竹間,頂踵淋漓,乃趨避一山莊廡下。久之夫至,雨亦漸止,又東南逾一平坳,共四里,飯於石步村。既飯,已下午矣,雨猶不全止,夫至乃行。東南有墟在岡頭,逾岡而下共半里,越小石樑,下有澗深而甚細,蓋南寧北面之山,至石步而西截江流者也。又東南行,雨勢大作,遍體沾透。二里,復下一深澗,越木橋而上岡,又東南行雨中二里,止於羅岷村。候夫不至,雨不止,煨濕木以爇衣,未幾乃臥。
  初十日  雲勢油然連連,乃飯。村人以馬代輿,而另一人持輿隨行。雨復霏霏,於是多東南隨江岸行矣。五里,稍北折,內塢有溪自東北來入江,乃南逾之。復上岡,二里,抵秦村,其村甚長。先兩三家互推委,既乃下一村人家,騎與送夫去。候夫久之,有奸民三四人索馬牌看,以牌有馬,不肯應夫。蓋近郭之民,刁悍無比,真不如來境之恭也。久之,止以二夫肩行李,輿與馬俱一無,余以步而行。一輿來,已數村,反為其人有矣。幸雨止,岡漸燥。一里,平逾岡東北,有溪自東北來入江,較前三溪頗大,橫竹凳數十渡澗底,蓋即申墟之下流,發於羅秀山者也。復東南上岡一里餘,過窯頭村之北,顧奴同二擔入村換夫,余即從村北大道東行。二里,北渡一石樑,其梁頗長,架兩岡間,而下流亦細,向從舟登陸,自窯頭村東渡小橋,即其下流也。又東四里,有長木梁駕兩岡上,渡而東即白衣庵,再東即崇善寺,乃入寺詢靜聞永訣事。其歿死在九月二十四〔日〕酉時,止隔余行一日也。僧引至窆骨之所,乃在木梁東岸溪之半。余拜而哭之。南顧橋上,則顧奴與二擔適從樑上過矣。乃與僧期,而趨梁店稅駕焉。時才午,雨紛紛不止。飯後躡履問雲、貴客於熊石湖家,則貴竹有客才去,茲尚無來者。余以瘡痛市藥於肆,並履襪而還。〔一別南寧已七十五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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粵西遊日記四

  丁丑(公元1637年)十二月十一日  夜雨達旦。余苦瘡,久而後起。然瘡寒體憊,殊無並州之安也。時行道莫決,〔聞靜聞決音,必定骨雞足山,〕且問帶骸多阻,余心忡忡,乃為二鬮請於天寧寺佛前,得帶去者。余乃冒雨趨崇善,以銀畀僧寶檀,令備蔬為明日起室之具。晚抵梁店,雨竟不止。   十二日  雨不休,午後小止。余市香燭諸物趨崇善,而寶檀、雲白二僧欲瓜分靜聞所遺經衣,私商於梁店,為互相推委計,謂余必得梁來乃可。而梁故堅不肯來,余再三苦求之,往返數四,而三惡互推互委,此不肯來,彼不肯去。及余坐促,彼復私會不休。余不識其展轉作姦,是何意故?然無可奈何。惟日夜懸之,而彼反以詬言交詈焉。   十三日  晨起,求梁一往崇善,梁決意不行。余乃書一領,求梁作見領者,梁終不一押。余復令顧僕求二僧,二僧意如故。乃不得已,思鳴之於官,先為移寓計。遂入城,得鄧貢士家舊房一間。乃出城,以三日房錢畀梁,移囊入城。天色漸霽。然此寓無鍋,市罐為晚餐,則月色皎然,以為晴霽可望矣。   十四日  早聞衙行躡屐聲,起視之,雨霏霏如故。令顧僕炊而起,書一揭令投之郡太守吳公。而是日巡方使者自武緣來,吳已往候於郊,顧僕留偵其還。余坐雨寓中,午餘,余散步察院前,觀左江道所備下程及宣化縣所備下馬飯,亦俱豐腆。還寓,顧僕以郡尊未還,請再從崇善求之。余復書,顧畀之去,仍不理焉。   太平、南寧俱有柑,而不見橘。余在向武反食橘數枚。橘與柑其形頗相似。   邊魚南寧頗大而多,他處絕無之。巨者四五觔,小者亦二三觔,佳品也。鯽魚頗小而少,至大無出三寸者。   十五日  五更峭寒,天明開霽。自初一早陰至此,恰半月而後晴朗。是日巡方使者駐南寧,接見各屬吏。余上午往觀,既午,吳郡侯還自左江道,令顧僕以揭往訴靜聞事,吳亦不為理,下午出城覓車夫,復俱不得,忡忡而已。   十六日  明爽殊甚。五鼓,巡方使者即趨太平府。其來自思恩,亦急迫如此,不知何意。想亦為交彝壓境而然耶!然不聞其調度若何,此間上下俱置之若罔聞也。仍令顧僕遍覓車夫,終不可得。南寧城北狹西闊,北、東、南各一門,皆偏於角上,惟西面臨江,有三門。   十七日  再備香燭素蔬往崇善,求雲白熟而奠之,止索戒衣、冊葉、竹撞,其他可易價者悉不問。雲白猶委候寶檀回。乃先起窆白骨,一瓶幾滿。中雜炭土,余以竹箸逐一揀取,遂竟日之力。仍以灰炭存入瓶中,埋之舊處,以紙數重裹骨,攜置崇善寺外,則寶檀歸矣。見余索冊、撞,輒作盜賊面孔向余曰:「僧死已安窆,如何輒發掘?」以索自鎖,且以鎖余。余笑而度猜度之,蓋其意欲余書一領,虛收所留諸物也。時日色已暮,余先聞其自語云:「汝謂我謀死僧,我恨不謀汝耳!」余憶其言,恐甚,遂從其意,以虛領畀之,只得戒衣、冊葉,乃得抱骸歸。昏暮入鄧寓,覓燭,重裹以拜,俱。包而縫之置大竹撞間,恰下層一撞也。是日幸晴霽,故得揀骨涯濱幾近竟日,還從黑暗中,見沙堤有車,以為明日行可必矣。   十八日  早起則陰雨霏霏,街衢濕透。余持傘覓夫,夫之前約者,已不肯行。出沙堤覓車,車又不復得。乃還寓,更令顧僕遍索之城外,終無有也。   十九日  晨得一夫,價甚貴,不得已滿其欲,猶推索再三,上午乃行。雨色已開,陰雲未豁。出朝京門,由五公祠。東麓東北行。五里,過接官亭,有小水自西北注東南。又五里,越一岡,連涉南行小水。又五里,有一溪較大,亦自西北向東南注,此即嚮往清秀所過香象橋之上流也。蓋郡北之山東西屏峙,西撫於石步墟,東極於司叛之尖山,皆崇峰聯屬如負扆。其中南走一支,數起數伏,而盡於望仙坡,結為南寧郡治。又東再南走一支,南盡於清秀山而為南寧之下砂。此水其腋中之界也,有木梁架溪上,渡梁,遂登岡阜。又五里,越一最高岡脊,東下有泉一窞在脊畔,是曰高井。由是三下三上,屢渡小水,皆自東南注西北,始知其過脊尚在東,此皆其迴環轉折之阜,流自西北注者,即西轉而東南下木梁大溪者也。共四里,又越一岡脊而下,其脊高不及高井之半,而實為西北來過脊以趨清秀者也。下脊又二里,再渡一溪,其流亦自西北注東南。過溪上岡又二里,為歸仁鋪,三四家在岡頭而已。又東北望尖山而行,七里為河丹公館,亦有三四家在岡頭,乃就飯焉。又東北行,屢涉南流小水,五里,一溪頗大,有木梁架之,至長於前二溪。其溪蓋自北崇山中來,有聚落倚其上流塢中,頗盛。越梁東上岡,是為橋村墟,數十家之聚。時方趁墟,人聲沸然。於是北望尖山行,又屢涉東南流小水,十二里,北渡一木梁頗大,又三里而至施湴驛,日將晡矣,歇於店。   二十日  五更起,飯而行,猶昧爽也。由施湴東北行二里,為站墟。又一里,降而下,渡一溪,木梁亦長。越溪東上,共一里,逾一岡,已越尖山東北矣。途中屢越小水,皆北而南。又十二里,橫逕平疇中,其處北近崇山,南下平塢,西即所逾之岡,東則崇山東盡,轉而南行,繚繞如堵牆環立。又東二里,復得大溪自北山南注其內,溪北大山之下,聚落甚盛,曰韋村。大山負扆立村後,曰朝著山。渡溪橋,東上崇岡即南下之脊,為清秀之東郡城第二重下砂也。按《郡志》,東八十里有橫山,高險橫截江河,蓋即此山南走截江而聳起者也。宋置橫山寨,為市馬之所。又東北二里,有三四家在山岡,曰火甲鋪。於是北下行山塢間,四面皆山,水從東南透夾去。屢涉細流,五里,遂北折入山夾。兩山東西駢立,從其中溯流北上,共十里,山夾束處匯塘塸水,有三四家踞山脊中度處,兩崖山甚逼,乃名曰關山,土人又名曰山心。按《志》,崑崙山在郡城東九十餘里,必此地無疑。然詢之土人,皆曰崑崙關在賓州南,即謝在杭《百粵志》亦云然。按賓州南者乃古漏關,非崑崙也。世因狄武襄駐賓州,以上元饗士,夜二鼓被崑崙,遂以賓州古漏當之。至今在南寧者,止知為關山,而不知崑崙;在賓州者,皆以為崑崙,而不知為古漏。若崑崙果在賓州南十里,則兩軍已對壘矣,武襄十日之駐,二鼓之起,及曙之破,反不足為神奇矣。飯於氓舍,遂東北下山。一里,有大溪自北而南,其流湯湯,入自南寧境,尚無比也。蓋關山南北水雖分流,猶南下鬱江。於是溯其流北行山夾間,其山屢開屢合,又十四里,得百家之聚,曰長山驛。聚落在溪之西。其北有兩溪來會,一自西北,一自東北。二水會合,其北夾而成岡,有墟舍在其上,甚盛。乃渡其西北來之溪,陟橋登墟,循東北來溪之右溯之行。又十里,溪水自東北盤塢中來,路由北麓而上,得數家之聚,曰裡段墟,乃邕、柳界牌嶺之南麓也。蓋邕、柳之水以界牌嶺而分,北下者由思籠西轉武緣高峰嶺西入右江,南下者入鬱江。此界牌嶺南流之水,經長山而南,余以為即伶俐水之上流也。然土人云:「伶俐水尚東隔一山;此水出大中港,其港在伶俐之西」云。是日至裡段,約行六十里,日才過午,夫以擔重難行,且其地至思籠四十里,皆重山,無村可歇,遂稅駕不前。   二十一日  平明,自裡段北行,復下山,仍與北來水遇。   溯之入五里,水左右各有支流自山腋來注,遂渡一小橋,乃西北來支流也。又四里,又渡小橋,越溪之東,東北山夾又有支流下注。又北一里,始北上登嶺,西瞰其流自西夾中來,則裡段、長山大溪之發源處矣。北上半里,東入一隘門,其東有公館焉,是為邕、柳分界處。公館惟中屋為瓦,其門廡俱茅所蓋。館門東向,其前後環壑為田,而南北更峙土山。其水猶西墜館右峽中,蓋即前西麓登山時所見,東北夾支流下注之上流也。其隘土人名為界牌嶺,又指為崑崙關。按崑崙為南寧地,去郡東九十五里;茲與賓分界,去南寧一百二十里,其非崑崙可知。今經行者見其處有隘,遂以崑崙當之。故《西事珥》云:「崑崙關不甚雄險,其上多支徑,故曰:「欲守崑崙,須防間道。『「亦誤謂此也。又平行嶺夾,則田塍之東瀦而為塘。三塘連匯,共半里,塘盡,復環為田。(田)之南巨山橫峙,田之北列阜斜騫,而田塍貫其間,即過脈處也,其東,水北流矣。余切以小脈自北南過,及隨水東北下,抵思籠而問之,始知其水猶西北轉武緣南之高峰,而出右江,則此脈乃自南而北渡,北起為陸蒙山,迤邐西行,過施湴尖峰,又西走而分支南結為南寧,其直西又西為羅秀,又西為石步,又西盡於王宮,則右江入鬱之東岸也。自過脈處又東半里,乃下,又半里,下抵塢中。隨水東北行,望前山一峰尖而甚高,雲氣鬱勃,時漫時露。五里,漸抵尖峰之南,渡溪而北又二里,始見路左西山下有村倚焉。又東渡溪,於是循溪東而北向行。三里,已出尖峰之西麓,溪流東齧麓趾,路乃盤崖北上。轉出崖北,二里,東北下,已繞尖峰之北矣。又行塢中二里,有小水南自尖山北夾來,北與界牌之水合,有小橋,渡之,是為上林縣界。自界牌嶺來至此皆為賓州境,而是水之東又為上林境,以上林之思籠一驛孤懸獨界其中也。過橋,復東北升陟岡陀,四里抵思籠,村落一區在岡頭,是為思籠驛。按《志》,思籠廢縣,昔為南寧屬,不知何時割屬上林。其地東西南皆賓州境,惟西北五十里至上林縣。〔驛南面曰高尖山;北面崇山並障,東曰北斗山,西曰曬曲嶺;遙山層疊正西者,曰陸蒙山。溪自界牌嶺東北至此,扼於北山,遂轉西南去。惟陸蒙隔於溪西也。〕   先是,雨色濛濛,初擬至思籠而止;及飯,而日色尚早,夫恐明晨雨滑,遂鼓勇而前。由思籠遂東下塢中,溯細流東行,一里,田夾既盡,復瀦水為池。其池長亙一里,池盡復環塍為田,其南北皆崇山壁夾,南為高尖之東北垂,北為北斗之東南垂,其中夾而成田。共半里,即二山度脈之脊,水至是遂分東北與西南二派,東北者入都泥江,西南者入右江,〔為黔、鬱兩江脊,〕水之派至是始分。過脊,隨水東北行峽中,其峽甚束。又半里始降而下,有坊焉,復為賓州界。蓋賓州之地,東西夾思籠一驛於中,為上林南界者,橫過僅七里云。既下,山愈逼束,路益東轉,已越高尖山之東麓矣。按《志》:「賓州南四十五里有古漏山,古漏之水出焉。其關曰古漏關。」即此矣,然土人無復知者。隨水東又三里,山峽漸辟,又六里,漸出峽,始東望遙峰甚高,雙尖駢起者,為百花山。水折而北,路亦隨之,山乃大辟。六里,為雙峰洞,陽有廟東向,曰陳崇儀廟,乃把宋守陳曙者。依智高之亂,曙為賓守,以兵八千戰於崑崙,兵潰,經略狄青以軍法斬之,土人哀而祀焉。後韓都督征蠻,見有白馬朱衣而導者,知為曙顯靈,故拓而新之。其地亂山回伏,無雙峰特聳;若百花駢擁,雖望而見之,然相距甚遙,不知何以「雙峰」名洞。又北二里,有小水自西塢出,東注於大溪。又三里,乃渡大溪之東,溪乃東轉,路亦從溪南隨之。共東十里,溪北之山東盡,溪南之山亦漸東轉而南,是為山口。其東平疇一望,天豁嵐空,不意萬山之中,復有此曠蕩之區也!東望五里,為丁橋村,又東十里為賓州,皆在平楚中。謝肇淛云:「崑崙在賓州南十里。」此何據也?   少憩山口,征三里路於途人。知者云:「當從此東北行,由北小嶺入,是為口村。其道為徑,可無賓州之迂。」時甫下午,日色大霽,遂由出口北渡大溪,從平疇中行。十里,抵北界小山下。其山頗低,自山口之北迴環東北行,至此有村落依之。由村東又東北行五里,越山之北,復有塢自西而東,路橫涉之。二里,有水亦自西而東注,架小橋於上渡之。又北一里,直抵北山下,其山乃北第二重東行小支。又有水直逼山麓,自西向而東,架橋亦與前溪同。度橋即北向登山,山巔有堡一圍,名竹馬堡,乃二年前太平節推吳。署賓州所築,招狼兵五十名以扼要地者。上山半里,又從山上北行半里,山北有水一塘,橫浸山麓,四面皆山峽環之。下山又半里,北望公村尚在塢北二里外,擔夫以力不能前,乃從山北麓東行半里,投宿小村。村不當大道,村人初不納客,已而一婦留之,乃南都人李姓者之女,聞余鄉音而款留焉。   二十二日  是為立春日。晨起,陰雲四合。飯而北行田塢間。二里,抵北山下,是為公村。由村東越山而北,三里下及北麓,始見北向擴然,漸有石峰透突。蓋自隆安西嶺入,土山崇卑不一,皆純土而不見石,至此始復見崢嶸面目矣。於是復行平疇中,一里,北過一板橋,有小水亦自西而東。又北行四里,抵北小山下,有水從山下漱南麓而東,架橋渡之。遂穿山腋而北,於是北行陂陀間,西望雙峰峻極,氤氳雲表者,大明山也。其山〔在北斗山西北,〕為上林、武緣分界。按《志》,上林、武緣俱有鏌鋣、思鄰二山,為二縣界,曰鏌鋣而不及大明,豈大明即鏌鋣耶?又北五里,有大溪西自大明山東流而去,是又為賓州、上林之界,其水較古漏諸溪為大,故不能梁而涉焉。由溪北又三里,登一岡,是為思洛墟,賓州北來大道至墟而合。遂西北行,共十二里過白墟,又三里為牧民堡,有賣飯於岡頭者,是為賓州往上林、三里中道也。又西北行十里至開籠山,〔一名雞籠,〕已直逼北界石山下。由岐北入石山夾中,其山千百為群,或離或合,山雖小而變態特甚。〔有分三岐者,東岐大而高,中次之,西岐特銳,細若竹枝,詭態尤甚;有聳立眾峰間,卓高而直如簪筆者。〕由其西轉而北,入石山峒中。五里,北至楊渡,一大溪西由上林崇山中東流至此,直逼北面石山下,又有一溪北由三里山峽中南向入之,二流合而其溪愈大,循石山而東,抵遷江入都泥焉。方舟渡北山下,有賣飯者當道,渡者屢屢不絕,遂由其東溯南來溪西岸入峽。其峽或束或開,高盤曲峙,左右俱有村落。十里,峽復大開,四山圍繞,中成大塢。有一峰當塢起平疇中,四旁無倚,極似桂林之獨秀、向武之瑞岩,更小而峭。路過其西,忽樹影倒垂,天光中透,亟東入之,則其中南北中迸。南竅復有巨石自洞頂當門外倚,界洞門為二,門內裂竅高數丈,闊丈五,直透峰北者五六丈。出北竅,其上飛崖倒覆,騫騰而東,若復道回空,懸樹倩影。復入其內,又西通一竅,西北轉而出,其中宛轉,屢有飛橋上懸,負竇層透,又透西門焉。一峰甚小,下透四門,中通二道,亦瑯岩之具體而微者,但瑯岩高迥,而茲平狹耳。由岩北又北三里,為桂水橋,溪水自西北漱崖,而南崖瞰溪臨橋。昔有疊石為台,構亭於上者,曰來遠亭,今止存荒址矣。越橋東,又北二里,為三里城。城建於萬曆八年,始建參府,移南丹衛於此,以鎮壓八寨云。時已過午,稅駕於南城外陳隊長家。其人乃浙之上虞陳氏也,居此二十年矣。晚日甚麗,余乃人城謁關帝廟,換錢於市而出。及就寢,雨復大作。   二十三日  晨起雨止。既而日色皎然,遂令顧僕浣衣濯被,余乃作與陸參戎書,並錄《哭靜聞》諸詩椷封信之,以待明晨投入。迨暮,日復墜黑雲中。   二十四日  晨起,雨復作。上午以書投陸君。陸,鎮江人也,鎮此六年矣。得書即令一把總以名帖候余,余乃入謁,為道鄉曲,久之乃別。陸君曰:「本當即留款,以今日有冗,詰朝耑候耳。」蓋是日乃其孫伯恒初冠,諸衛官有賀燕也。余返寓,雨紛紛不休。陳主人以酒飲余,遂醉而臥。   二十五日  晨起漸霽,余作程紀於寓中。上午,陸君以手書訂約訂余小敘,盡返所饋儀。余再作書強之,為受金谷秋香卷。下午,入宴於內署,晤陸君,令弟玄芝昆仲俱長厚純篤忠實,極其眷愛焉。   二十六日  晨起,入謝陸君,遂為下榻東閣。閣在署東隅,喬松浮空,幽爽兼致,而陸君供具豐腆,惠衣襪褲履,諄諄款曲,誼逾骨肉焉。是日,陸君出新舊諸報見示,始知石齋先生已入都,又上二疏,奉旨責其執坳,復令回話,吏部主政熊文舉以疏救之。又知鄭峚陽之獄擬戍,復奉旨欲加重刑,刑部尚書任為鎸三級焉。至六月,錦衣衛以病聞。又知錢牧齋為宵人也上疏,以媚烏程,遂蒙迨入都,並瞿式耜俱下獄。撫寧侯朱國弼等疏攻烏程,六月間,烏程始歸,鄭、錢獄俱未結。   二十七日  雨。   二十八日  稍霽。陸公特同余游韋龜岩。岩在三里西十里。   二十九日  復雨。   三十日  復雨。   戊寅(公元1638年)正月初一日  陰雨復緜連,至初六稍止。陸君往賓州,十一日歸。   十三日  游獨山岩,又小獨山。   十五日  雨中往游周泊隘。隘在三里東二十五里。晚酌南樓,觀龍燈甚盛。   二十七  日同陸伯恒游白崖堡巖洞。洞在楊渡西,北向高洞三層,又東南向深洞,內分二支。入宿白崖哨官秦餘家。   二十八日  陸公昆仲至,同游青獅岩。岩在楊渡東南,過渡四里乃至。其岩東西直透,東門平,西門高,洞內下甚寬平,上兩層中空透頂。西門內可望而高不可上,須由山北小竇攀崖而入,下臨西門之頂。又東入深奧,又北透重門,俱在絕壁之上。是日酌於洞中,有孫、張、王三指揮使同飲。既乃觀打魚於江畔,抵暮歸,乃病。   二十九、三十兩日  余臥痾東閣。天雨復不止。   二月初一日  稍霽。   初二日  復雨。是日余病少愈,乃起。   初三日  雨中復往青獅潭觀打魚。先是張揮使言,青獅岩之南有雞籠山,亦有大岩,故陸公以騎送余至此,命張往同游。張言雨中不可入,且久無游者,固阻余,仍冒雨歸。自後余欲辭陸公行,陸公擇十三日為期。連日多雨,至初九稍霽。陸公命內姪劉玉池、嘉生昆仲並玄芝、伯恒各分日為宴餞余。因出演武場,伯恒、二劉為走馬命射。演武場周圍有土城,即鳳化縣址也,在城東。   十一日  早聞雨聲,余甚恐為行路之阻。及起,則霽色漸開。至晚,餞余於署後山亭。月色皎然,松影零亂,如濯冰壺,為之醉飲。   十二日日  色甚麗。自至三里,始見此竟日之晴朗。是日陸公自餞余,且以厚贐為饋,並馬牌、薦書相畀,極繾綣之意,且訂久要焉。何意天末得此知己,豈非虞仲翔之所為開頤者乎?   十三日  五鼓,雨聲復作。既起,雨止,雷聲殷殷。陸公親為治裝畢,既飯,送至轅門,命數騎送余。遂東出東門,過演武場,抵琴水橋,伯恒與蘇友陳仲容別去。又一哨官王姓者以騎來,與劉玉池同送渡琴水橋。又東一里,北向入山,升陟坂壠,東北十四里,抵一最高石峰之麓,有一土阜西綴石峰之下,是為左營。營北一里有墟場,趁墟者多賊人。然墟無他物,肉米而已。又北行,皆東石西土。共七里,有石崖夾道,豎峰當門,乃金雞山也。透山腋二里,北復開間峽北去。又十里,為後營。營在西土山之上,東支則石峰參差,西支則土山盤錯。營於山巔,土山形如船。哨官楊迎款甚勤。欲往游東岩,以雨色復來,恐暮,乃止。   自舊年十二月廿三日入三里,至今二月十三日由三里起程,共五十日。   三里磚城,周回大三里。東西皆石山排列,自後營分枝南下,中有土山一支,至此而盡,又起一圓泡,以城環之。參府即倚泡建牙。城久頹,且無樓櫓,陸公特增緝雉堞,創三門樓。南門之外,又建南樓,以壯一方之形勢。又前,則東西二溪交於匯水橋,而獨山岩又中峙為下流之鑰,前又有獨山村之山為第二重鑰。   三里之界,南逾楊渡。抵雞籠山,北過後營抵分脊嶺,東抵周泊隘,共二十五里。西抵蘇坑,縱橫皆七十里。名「三里」者,以昔為賊踞,王文平八寨,始清出之,編戶三里:一曰上無虞,二曰下無虞,三曰順業裡。曾置鳳化縣,隨廢,後以南丹衛遷此,而設參府鎮之。田糧初輸衛收,後歸上林縣,而民以不便,復紛紛議歸衛矣。   三里以洋渡為前門,有〔李依〕江西自上林縣大明山發源,東流至此,橫為楊渡。渡之南則石峰離立,若建標列戟;渡之北則石峰回合,中開一峽,外湊如門,有小江自北而南,注於洋渡下流,〔即匯水橋下合流水也。〕溯小江西岸入峽,宛轉俱從兩界石山中,北行數里,兩界山漸開漸拓,中環平疇,有獨山村界其中,〔一石山中立溪西〕為外案,又有獨山岩為內案。於是東西兩溪之水前合而南去,北面石山愈開,土山自北而來,結為城治焉。城北土山中懸,直自後營西北夭矯而下,至此而盡。其東西兩界石山回合如抱,愈遠愈密,若天成石郭,另辟一函蓋於中者,蓋西來之脊高峙為大明山,分支東走,環繞於蘇坑南北者,遂為西界之障;又北轉而東抵後營之後,乃中分土山一支,直南四十里而結三里,若萼中之房;其分支東度者,又南轉環繞為東界之障。故周泊、蘇坑兩處,為三里東西之腋,正中與城治相對。其處〔東西〕最拓,若萼之中折處焉。由周泊而南,漸轉漸合,至洋渡而西向臨溪,則青獅廟之後崖也。由蘇坑而南,漸轉漸合,至洋渡而東向臨溪,則白崖堡之東崖也。二崖湊合於洋渡,即所入之前門,若萼之合尖處焉。   東西兩溪,俱在兩界石山之內,土山北自後營盤伏而來,兩源遂夾而與俱。西界者,南至羅墟北,又合一繞城西,又西抵石村,合汛塘之水,乃東南出匯水橋下,合東溪。東界者,南至琴水岩東,又南出琴水橋,又合一東來之水,曲折抵東南石峰下,又穿流山峽中,乃西出而合西溪。二水合而南,經兩獨山,瀠之,又〔南〕注於洋渡之東。大江西下,此水北下,合併東去。其西北之夾,即洋渡;東北之夾,為青獅廟後崖。   韋龜洞,在城西十里韋龜村。西由汛塘逾佛子嶺而北,其路近:北由羅墟轉石山嘴而南,其路遠。其中群峰環繞,內拓平疇,有小水自北而南,分流石穴而去。惟北面石山少開,亦有獨峰中峙若標。韋龜之山自東南中懸,北向而對之,函蓋獨成,山水皆逆,真世外丹丘也。數十家倚山北麓,以造紙為業,棲舍累累,或高或下,層嵌石隙,望之已飄然欲仙。其西即洞門,門亦北向。初入甚隘而黑,西南下數步,透出石隙,忽穹然高盤,划然內朗。其四際甚拓,而頂有懸空之穴,天光倒映,正墜其中。北向躋石而上,乳柱前排,內環平台,可布幾席;南向拾級而下,碧黛中匯,源泉不竭,村人之取汲者,咸取給焉。平台之前,右多森列之柱,幢蓋駢錯,紋理明瑩;左多層疊之塊,獅象交踞,形影磊落。其內左右又可深入焉。秉炬由右西向入,漸下漸岐,而南可半里,又開一壑而出。秉炬由左東向入,漸躋漸逾而北,可半里,又轉一竇而還。聞由右壑梯險而上,其入甚深;然覓導不得,惟能言之,不能前也。是岩外密中寬,上有通天之影可以內照,下有逢源之竅不待外求,一丸塞口,千古長春。〔三里雖岩谷絕盛,固當以是岩冠。〕況其外村居,又擅桃源、谷口之勝乎?   琴水岩,在城東六里琴水橋之北,中支土山東南盡處也。東溪自北環山之東。土山既盡,獨露石山一拳,其石參差層沓。山南亦有數家之村。洞在村西山半,其門南向。初入窪而下,甚欹側;北進數丈,秉炬逾一隘,轉而西,始穹然中高,西透明穴,北有暗竅;當明處有平石闊三丈,臥洞底如墜,可攀而憩焉。秉炬窮暗竅,數丈而隘,躋其上,亦不能深入。乃仍出至平石,躋西穴而出,則山之西面也。下山,仍轉山前,騎而周玩之。洞前稍下,其東亦開一岩,門亦南向,外高而中淺,村人積薪於中焉。其北又開兩岩,一上一下:上者在重崖,無路;下者多瀦水,然亦不能與前通也。   佛子嶺北岩,在城西七里汛塘村之西。佛子嶺者,石山自西分支而東,東為汛塘、仙廟諸峰,而嶺界其間,石骨嶙嶙。逾嶺而北下,則韋龜村西塢之水,南流而抵其麓,傾入洞焉。洞門北向甚豁,中迴環成潭,潭中瀦水淵澄,深不可測,潭四週皆石壁無隙。聞其南有隙在水下,大潦從北搗下,洞滿不能容,則躍而出於山南之崖。蓋南崖較高,水涸則瀦於北而不泄,中滿則內激而反射於外,其交關之隙,則中伏云。門右穿旁竇,南抵潭東涯上。其上有石高蛩潭旁,上與洞頂不即不離,各懸尺許,如鵲橋然。坐橋下而瞰深潭,更悠然也。   佛子嶺南岩,在佛子嶺之南。其門南向,前有石澗天成若槽,有橋橫其上。時澗中無水,即由澗入洞。洞外高岩層穹側裂,不能宏拓。北入洞,止容一人,漸入漸黑,而光滑如琢磨者;其入頗深,即北洞泄水之道也。蓋水大時北洞中滿,水從下反溢而出此,激湧勢壯,故洞與澗皆若磨礪以成云。   佛子嶺西北岩,在佛子嶺西北一里,其門東向。韋〔龜〕村西塢之水自北來,又分流一澗,西抵此洞前,忽穴地下墜。洞臨其上,外門高朗,西入三、四丈即止。洞南有一隙,亦傾側而下,漸下漸黑,轉向西南,無炬而出。聞下與水遇,循水西南行,即透出後山。乃知此村水墜穴,山透腹,亦與向武〔百感〕一轍也。   獨山岩,今名砥柱岩,在城南四里。此地有三獨山,皆以旁無附麗得名:一在溪東岸,與東界石山近,其山小而更峭;一在此山南五里,障溪而東環之,其山突而無奇;獨此山既高而正當其中,與向武之瑯山岩相似,省中之獨秀無此峭拔,亦無此透漏也。其岩當山之腹,南北直透。南門高迸如裂闕,其前有巨石,自岩頂分跨而下,界為兩門,正門在東,偏門在西南,皆有古木虯藤倒掛其上,輕風飄曳,漾翠飛香,甚異也。岩中如合掌而起,高數丈,〔闊一丈五尺,〕平通山後〔者五、六丈。〕上有飛崖外覆,下有湧石如欄,南北遙望,眾山排闥,無不羅列獻於前。岩之中分竅西透,亦轉而北,又通一門,其內架閣兩重,皆上穿圓竅,人下竅行,又若透橋而出者。此一洞四門相通,山甚小而中甚幻也。惟東向不通。其崖外又有一門東向,而西入深亦數丈,是又各分門立戶者。   小獨山岩,在城東南五里,與砥柱東西相向,夾小江而立。自砥柱東望,似此山偏與東界近;自此山西望,又似砥柱偏與西界近;自其中望之,其實兩山之去東西兩界各懸絕等也。山小於砥柱,而尖銳亦甚,極似一浮屠中立者。下亦通一門,有石跨其外而不甚高。西透小隙而上,懸崖之側,有石平峙為台。其上懸絕處,有洞南向甚深,若能梯階而升,亦異境也。游砥柱日獨隨一騎導而浮江,並盡此勝。      白崖堡南岩,在城南十六里。由洋渡北岸溯江西行,轉入山塢則堡在其中。蓋其山南北回合,又成一洞天矣,洞在南山之上,重門北向,高綴萬仞之壁,自堡中望之,即在舉首間,而無從著足。岩下石腳外插,亦開裂成紋。初開捱數隙,如升層樓,而不知去洞猶甚遠;復出重之,而後覺槍榆枋者,無及於垂天之翼也。既而土人秦餘至,為秉炬前導,仍從山口出,循南山之東而轉其南始拾級上,得一門東南向,是為後洞,〔正對卓筆、青獅岩諸峰。〕由洞中東北上躋,乃暗而需炬,更轉而北,其上甚峻,遙望天光中透矣,益攀躍以升,得一隙僅如掌,瞰其外辟巨門焉,則上洞之下層也。隙隘不容側身向外,只可俯眺而已。從其內更上躋,透隘而出,則洞門岍然,北臨無地,向之仰眺而莫可及者,今忽身躋其上矣。此洞甚高,呼吸可通帝座,其前夾崖下陷,以木橫架而補其闕,即堪憩托,然止可憑攬諸峰,非久棲地也。仍從內隘下,再窺其外第二層洞,亦以為不可到矣。姑以杖從隙中投之,再由故道俯級直墜,抵前遙望天光處,明炬遍燭,於洞北崖下得一穴焉。其口甚隘,亟引炬蛇行而入,其中漸高而成峽,其底甚平,數丈後宛轉東折,又數丈而北透,則其門北向高裂,有巨樹盤根洞中,偃出洞外,是為第三層洞。洞前平石如掌,上下皆危崖峭壁,轟懸無級。回首上眺,則層門重疊,出數十仞之巔者,即上洞與第二層洞也。稍懸平石而東,峽壁間有藤樹虯絡,乃猱升猿引以登。半晌,遂歷第二層外洞,前所投杖儼然在也。其洞深三丈,高五丈,嵌上下兩洞之間,而獨不中通,反由外躋。因為吟句曰:「洞門千古無人到,古乾虯藤獨為誰?投杖此中還得杖,三生長與菖坡,隨。」乃仍掛枝下,循平石篝火穿第三層洞入,再抵前遙望天光處,則仍還後洞腹中矣。蓋是洞如蹲虎,中空如腹,而上洞則其口也。第二層洞在其喉管之外,向從隙外窺處則喉管也。人從喉管上透,出其口,由喉管下墜,抵腹中。第三層洞為其臍之所通,故在腹之前。後洞乃其尾閭,故在腹之下云。   白崖堡南山下洞,在後洞之西三百步。洞門亦東南向,洞外高崖層亙,洞內即橫分二道,一向西南,一向東北,皆稍下從窪中入,須用炬矣。從西南者,數丈後輒分兩層,下層一穴如井。由井下墜,即得平峽,西行三丈,又懸峽下墜,復得平窪,其中峽竅盤錯,交互層疊,乳柱花萼,倒垂團簇,不啻千萬。隨行胡生金陵人。折得石乳數十條,俱長六七寸,中空如管,外白如晶,天成白玉搔頭也。又有白乳蓮花一簇,徑大三尺,細瓣攢合,倒垂洞底,其根平貼上石,但懸一線,而實黏連處,蒂僅如拳,鏟而下之甚易。第出竇多隘,且下無所承,恐墜下時傷損其瓣,不忍輕擲也。盤旋久之,忽見明光一縷,透竅而出,井口亦如前,又在前井之南矣。又從上層西南入,其中石脊高下,屢見下陷之坑,窅黑無底,疑即前所探下層也。深入亦盤錯交互,多乳柱攢叢,〔細若駢枝,團聚每千百枝,〕與下層競遠。〔惟後營東洞,乳柱多而大,悉作垂龍舞虯狀,比列皆數十丈云。〕從東北者,不五丈,有北嵌之竅兩重,皆不甚深。東向攀崖而上,漸進漸曲,其盤錯亦如西洞,而深奧少殺之。   青獅南洞,在城南二十里,西南與上林分界處,路由楊渡過江,東南四里乃至。其山石峰卓立,洞在山之下,開東西二門。東門坦下,門高數丈,闊亦數丈,直透山西者約三十丈,平拓修整,下壁如砥,上覆如幔,間有石柱倒垂幔下。洞之西垂,又有石柱一隊,外自洞口排列,抵洞後西界,別成長榭;從榭中矚外洞,疏楞綺牖,牽幕披雲,又恍然分境也。西門崇峻,下有巨石盤疊為台,上忽中盤高穹。從台內眺,已不見前洞之頂,只見高盤之上,四面層回疊繞,如雲氣融結,皆有竅穴鉤連,窗楞羅列,而空懸無上處。從台外眺,則西面三岐之峰,卓筆之岫,近當洞門中央,若設之供者。由台北下,奧窟中復開平洞一圍,外峙巨石為障,下透中虛,〔若橋之度空。〕從此秉炬北入東轉,其穴大而易窮;東從腋隘直入,其竅狹而甚遠。計其止處,當〔不下十五丈,〕已逾外洞之半。此下洞之最奧處也。出小穴,復酌於西門之台,仰視上層雲氣疊繞處,冀一登,不可得。忽見其北有光逗影,知其外通,陸公令健而捷者從山外攀崖索之。久之,其人已穿入其上,從下眺,真若乘雲朵而卷霧葉也。既而其人呼曰:「速攜炬至,尚可深入。」余從之。乃從西門下,循山麓轉其北,復南向攀崖躋。山之半,有門北向。穿石竇入,則其內下陷通明,俯見諸君群酌台上,又若登月窟、捫天門而俯矚塵界矣。其上有石砥平庋,石端懸空處,復有石柱外列,分窗界戶,故自下望之,不一其竇,而內實旁通也。於是秉炬東入,愈入愈深窅,然中辟亦幾二十丈焉。東入既窮,復轉西北,得一竇。攀而北上,忽倒影遙透,有峽縱橫,高深駢沓。攀其東北,有穴高懸,內峽既峻,外壁彌削,只納光暉,無從升降。更從奧窟披其西北,穿腋上透,又得一門,平整明拓。其門北向,其處愈高,吐納風雲,駕馭日月,非復凡境。其北腋尚有餘奧,然所入已不甚遙。由其門出,欲緣石覓磴而下,其下皆削立之壁,懸突之崖,無從著足。乃復從洞中故道,降出至懸台下瞰處。諸君自下呼噪,人人以為仙,即余亦自以為仙也。倏明倏暗,倏隔倏通,倏上倏下,倏凡倏仙,此洞之靈,抑人之靈也?非陸公之力,何以得此!   青獅北洞,在青獅潭北岸。青獅潭者,即洋渡之下流也,江潭深匯,為群魚之宮,乃參府之禁沼罟網所不敢入者。其北崖亦多穹門,與南洞隔江相對。余雨中過此,不及旁搜。又西為青獅廟。危峰西南來,抵水而盡。洋渡之水從西,三里之水從北,至此合流而東,峰截其灣,愈為屼嵲,廟倚其下,遂極幽閟焉。   堡北岩,在城南十二里〔巨〕堡之北。〔堡南去洋渡僅三里。〕其門東向,中深五六丈,後窪而下,不能深入。   獨山村西北水岩,在城南八里大路之西。洞門東向,前有石路,中跨為橋,蓋水發時自洞溢出也。洞倚西山下,洞口危石磊落,欹嵌而下,其中窅然深黑,不能懸入也。   砥柱岩西峰水岩,在城南四里。有峰屼突於砥柱之西,高不及砥柱,而回列倍之,上冒下削,〔其淋漓痕,儼若黃熟香片側立。〕其南多空裂成門,而北麓有門北向,兩崖如合掌上並。其內深窅,有光南透,若甚崆峒,第門有瀦水溢於兩涯,不能入。幾番欲以馬渡,而水下多亂石,騎亦不前。   後營東山洞,在城北四十里,即後營東界石山之西麓也,去後營四里。中又有小山一重為界,山坳中斷處,有尖峰在前,亦曰獨山,則其西護也。直抵東山下,有石筍一圓云。   仙廟山,在城西四里,西面石峰之最近城者也。石峰中懸,三面陡絕,惟從西南坳中攀崖上,則三里四境盡在目中。昔有村氓登山而樵,遇仙得道,故土人祀之。   汛塘浮石,在城西五里汛塘中。汛塘者,即仙廟山南之塢也,自仙廟山前西接獅子坳。塢中有塘長數里,水漲時洪流漫衍,巨魚逆流而上,土人利之,故不疏為田,而障為塘。有石壑一區當塘之中,上浮如敗荷覆葉,支撐旁偃,中空外漏,水一潭繞之,石箕踞其上,又如數梁攢湊,去水不及三尺,而虹臥雲噓,若分若合,極氤氳蜿蜒之勢。其西北里餘即汛塘村,倚北山之下。   周泊隘,在城東二十五里,東界石山之脊也。隘當脊中,南北崇崖高壓,雲氣出沒其中,逾隘而東,即為遷江境。其東北石山內,為八寨之羅洪洞。東南石山內,為馬場洞。   汛塘後塢石洞,在城西七里。西山東來,過佛子嶺分為兩支,一支直東為汛塘村後峰,一支北轉為韋龜山。二山之東北又環成一塢,東以仙廟山為前障,中有支峰對。其麓有洞,門東向,前有水隔之,內望甚深,土人云中:「可容千人。昔其西有村,今已鞠為草莽。」所向東峰之上,亦有洞,門西向,高懸欹側,亦翳於草莽,俱未及登。   三層閣在參府廳事東,陸公所新構也。長松環蔭,群峰四合,翛然有遺世之想。松風亭在署后土山之巔,松蔭山色,遙連埤堄,月色尤佳。余下榻於〔三〕層閣,幾至忘行。陸公餞余於松〔風〕亭,沉醉月夜,故以終記。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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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7:07:00 |显示全部楼层
三里:一曰上無虞裡,一曰下無虞裡,一曰順業裡。八寨:西界者曰寨壘、都者、剝丁,東界者曰羅洪、西與左營對。那良、古卯、古缽、何羅。
  三鎮:中曰周安,北曰蘇吉,西南曰古鵬。
  貫八寨之中者,南自後營,北抵周安,極於羅木渡。其中有那歷、玄岸、藍澗、橋藍諸村,南北十餘里。昔乃順業裡及周安之屬,今為八寨餘黨所踞。八寨交通,而三里之後門不通矣。
  三里〔周圍石峰,中當土山盡處,風氣含和,獨盛於此;土膏腴懿,生物茁茂,非他處可及。〕〔所藝禾穡特大,恒種一郭,長倍之,性柔嘉,亦異庶土所植。〕畜物無所不有。雞豚俱食米飯,其肥異常。鴨大者重四斤而方。此邦鯽魚甚艱,長僅逾寸,而〔此地〕獨有長四五寸者。三里出孔雀。風俗:正月初五起,十五止,男婦答歌曰「打跋」,舉國若狂,亦淫俗也。果品南種無丹荔,北種無核桃,其餘皆有之。春初,枸杞芽大如箸雲,采於樹,高二三丈而不結實,瀹其芽實之入口,微似有苦而帶涼,旋有異味,非吾土所能望。木棉樹甚高而巨,粵西隨處有之,而此中尤多。春時花大如木筆,而紅色燦然,如雲錦浮空,有白鳥成群,四面翔繞之,想食啄其叢也。結苞如鴨蛋,老裂而吐花,則攀枝花也,如鵝翎、羊絨,白而有光。雲泗城人亦有練之為布者,細密難成,而其色微黃,想雜絲以成之也。相思豆樹高三四丈,有莢如皂莢而細,每枝四五莢,如攢一處,長一寸而大僅如指。子三四粒綴英中,冬間莢老裂為兩片,盤縮如花朵,子猶不落。其子如豆之細者而扁,色如點朱,珊瑚不能比其彩也。余索得合許。竹有中實外多巨刺者,叢生而最大;有長節枝弱不繁者,瀟灑而頗細;如吾地之聳節虛中,則間有之而無巨者;又一種節細而平,僅若綴一縷而色白,可為杖,土人亦曰粽竹,出三鎮之蘇吉;其地亦有方竹,止在下數節而不甚端。
  十四日  晨起,陰雲四布,即索騎游東岩。岩在東石峰之麓,由獨山入隘,度土山一重,共三里抵其下。有石筍一圓,傍石峰西麓,岩在石筍之上。〔遙見當峰半,一門西向高懸,則西洞後穿別竅。〕由南麓上躋,有兩門並列,暗洞在東,明岩在西,二門俱南向。先入明岩,中高敞平豁,後一石蕊中懸。穿蕊而入,〔下墜小穴,上則垂乳窈窕,圍成龕,極玲瓏纖幻。龕中圓且峻,貯水一池,沉映崖壁,光影上照,紺碧奪目。〕轉門而西,又開一門,西向,亦明豁高爽,下臨絕壁,〔即前從塢中遙見高懸者。〕其內與南門轉接處,石柱或聳而為台,或垂而成龕,攢合透映,真神仙窟宅,雕鏤所不能就者也。仍出南門,從其東北向,傴僂入暗洞。〔門外隘中窪,〕少下,洞遂穹然,篝火北入數丈,則玉乳倒垂駢聳,夭矯繽紛,〔底甚平。〕由其腋透隙而入,〔岐而西,峽東隙皆不數丈盡,惟直北逾乳隙進,內復寬。〕少東轉,垂柱益多。平底中有堆石一方,土人號為「棺材石」,以形似也。更入,〔從石東北轉,石坡高下,乳筍參差立。披竅北入,復辟一最巨室,乳柱迴環,闔辟莫測。〕從此西北穿隘而下,其入甚遙,聞深處有溪成潭,下跨石為梁,上則空〔明〕透影。時誤從東轉,竟從別竇仍下堆石傍。欲復入覓西北隘,而易炬已多,恐一時不繼,乃從故道出。聞此洞東通遷江,雖未必然,而透山而東,即為那良賊寨之地,未知果有從出處耳。余所入止得三四轉,度不及其十之一二,然所睹乳柱之瑰麗,無過此者,此洞既以深詭見奇,而西畔明岩復以明透表異,合之真成二美矣。
  出洞,仍下山西北行,一里半抵獨山。從其北而西,又一里半,飯於後營。楊君統營兵騎而送余,遂下山北行。東西兩山,一石一土,相持南下,有小水南流於其中,經後營而南,金雞隘之北,乃西南墜壑而去,即琴水橋之上流也。從此北望,直北甚遙;南望則金雞石峰若當門之標。後營土山頭南尾北,中懸兩界之中,西南走而盡於三里,遂結為土脈之盡局云。北行八里,有土脊自西而東,橫屬於兩界之中,則南北分水之脊也,南入於楊渡,而北遂入羅木渡焉。逾脊北二里,為那力村,又三里為玄岸村。二村俱在東石峰之下,昔皆民居,今為八寨賊所踞矣。又北三里,水從直北去,路西穿土山之腋。一里西下,則土山復東西夾而成塢。又北十里,是為藍澗,俱賊村矣。賊首藍海潮者,家西山下。有澗從其前北流,溯之行,北一里半,有石山突於塢東,由其西麓逾小坡,即為周安界矣。又二里,一村在東山麓,曰朝藍。前澗中有潭,深匯澄澈,自是而北,遂成拖碧漾翠之流,所云「藍澗」者,豈以此耶?藍澗本三里之順業裡屬。今南抵那力過脊之地,俱為八寨餘孽所踞,而藍海潮則其魁也。朝藍昔本週安屬,今北抵周安亦俱為諸蘁所踞,並周安亦岌岌矣。由朝藍隨澗東岸又北五里,轉而東逾土山,北下一里,復行塢中。三里,出塢。又西行一里,始見前溪從土山西畔北注,與石山西峽之澗合而東來,遂有湯湯之勢。涉溪北上,溪亦折而北,不半里,是為周安鎮。數家之聚,頹垣敗址,在溪西岸,而溪東膏腴俱為賊踞,不可為鎮矣。所云鎮者,是為周安,其西南為古鵬,其北曰蘇吉,總名三鎮。蓋界於八寨之中者也。今周安僅存,古鵬全廢,惟蘇吉猶故,昔有土鎮官吳姓者,以青衫居賓州,未襲其職。其子甫襲而死。後委哨官及古零司。兼攝之,而古零鞭長不及。前年,八寨賊由此劫林庫銀,為上林縣官所申,當道復覓吳氏之遺孤仍襲。其孤名承祚,才十二歲,父即前甫襲而死者。其外祖伍姓者號娛心,乃賓州著姓,游大人以成名者。甫自賓州同承祚到鎮,見周安凋敝,以承祚隨師卒業於蘇吉。而伍適返周安,見余至,輒割牲以餉。蓋楊君昔曾委署此鎮,見其送余,非直重新客,猶戀舊主也。是晚復同楊、伍二君北二里游羅隱岩。岩在鎮之西北隅,乃石峰西斷處。蓋大溪南經周安之前而北至此,有土垣一周,為舊賓州南丹衛遺址,乃萬曆八年征八寨而鎮此者。後衛移三里,州移故處,而此地遂為丘墟,今且為賊藪,可恨也。按《一統志》,羅洪洞在上林縣東北四十五里,為韋旻隱居之地,則羅洪昔亦上林屬,而後淪於賊者也。由土垣北直去為蘇吉、羅木渡大道,由土垣西向入石峰隘,有數家倚隘側,為羅寨村。村前石峰特起,巖穴頗多,但淺而不深。其西麓為羅隱岩,岩橫裂如榻。昔有儒生過此,無托宿處,寄棲此中,題詩崖上,後人遂指為羅隱。其題句鄙俚,而諸繞戎過之,多有繼題其下者,豈以其為崔浩耶?是晚還宿周安,作謝陸君書畀楊。
  十五日  早雨霏霏,既飯少霽,遂別楊君,伍君騎而送余,俱隨大溪西岸北行。〔石峰西突路左,峰四面多開穴竅,中空,第高莫能上。北又有荔枝岩,深黑,須炬入,聞中有荔枝盆。〕於是東西兩界俱石峰,無復土山中間矣。〔先北涉一小水,又北涉一澗,水皆東向入大溪。共四里,小峰當塢立,嵌空多穴,乃下流鎮山,亦如三里之獨山,但南北易位耳。〕北六里,山峽中拓,聚落倚西峰下,是為蘇吉鎮。伍君留余入頭目欄,令承祚及其師出見,欲強飯;余急辭之出,乃以多人送余行。又北三里,又有土山突兩界石山中,於是升陟高下,俱隨兩石山之麓,而流溪漸薄迫近東界,相去差遠矣。又北十五里,則一江西自萬峰石峽中破隘而出,橫流東去,復破萬峰入峽,則都泥江也。有刳木小舟二以渡人,而馬浮江以渡。江闊與太平之左江、隆安之右江相似,而兩岸甚峻,江嵌深崖間,淵碧深沉,蓋當水涸時無復濁流渰漫上色也。其江自曲靖東山發源,逕沾益而北,普安而南,所謂北盤江是也。土人云自利州、那地至此,第不知南盤之在阿迷、彌勒者,亦合此否?渡江而北,飯於羅木堡,乃萬曆八年征八寨時所置者。堡兵五十餘家,其頭目為王姓,泣而訴予,為土賊黃天台、王平原所侵,近傷其人,擄其貲,求余入府乞示。余以其送人少,不之許。其地已屬忻城,而是堡則隸於慶遠,以忻城土司也。賓慶之分南北,以江為界。堡北,東西兩界石山復遙列,而土山則盤錯於中。北復有小江,北自山寨而來,循東山而南入都泥。路循西畔石山北上二十里,有村倚西山之麓,曰龍頭村。村後石山之西,皆瑤人地。蓋自都泥江北,羅木堡西已然矣。龍頭村之東有水,一自北來者,永定之水也;一自東來者,忻城之水也。二水合於村前,即南流而合羅木下流者也。又北二里為古勒村,村在平塢中。村北三里,復逼小山西岸行,又五里,有小村倚西峰之麓,又有小水西自石峰下湧穴而出,東流而注於小江。截流渡小水北,又東上土坡,是為高陽站。是站在小江之西,渡江東逾峰隘而入,共十五(裡)而抵忻城;溯小江北五十里抵永定,又六十里而至慶遠,亦征八寨時所置。站乃忻城頭目所管者。是日共行五十餘里,以渡羅木難也。
  十六日  晨起,陰如故。夫自龍頭村來,始縛竹為輿,既而北行。十里,東西兩界石山中土山漸無,有石山突路左,小江由其東,路出其西。又北十里,西界石山突而東出,是為橫山,乃忻城、永定分界處也。緣山嘴盤崖北轉,巉石嶔崎,中獨淋漓滑淖,間有行潦停隙中,崖路頗高而獨若此者,以上有重崖高峙,故水瀝其下耳。然磊石與密樹蒙蔽,上下俱莫可窺眺。間從隙間俯見路石之下,石裂成潭,碧波淵澄,涵影深閟,又或仰見上有削雲排空之嶂,透叢而出,或現或隱,倏高倏下,令人恍惚。既北,兩界石山猶拓而北。又八里,有石峰一枝中懸,塢分而為二,其一通西北,其一通東北。余循西北塢溯流入,又五里,復有峰中突,小江緣其東出,路逾其西入。又二里,有數十家倚中峰之北,是為頭奎村以中突峰形若兜冑也。飯於頭目何姓者家。自橫山之北,皆為山寨今作三寨地。弘治間,都御史鄧遷瓚奏置永定長官司,長官韋姓,隸府。既飯,日色忽霽。北向塢中行,始循東界石山矣。五里,抵永定司,即所謂山寨也。土官所居村在西界石山下,欲留余止宿,余以日才過午,不人而行。漸聞雷聲隱隱。又北二里,西截塢而過。塢中有石潭,或斷或續,涵水於中,即小江之脈也,水大時則成溪,而涸則伏流於下耳。於是復循西界石山而北,又五里,有峰當塢立,穿其腋而北,塢遂西向而轉,於是出又成南北二界矣。其時黑雲自西北湧起,勢如潑墨,亟西馳七里,雨大至,避之石壁堡之草蓬下。石壁堡在北山之麓,堡適被火,欲止其間,無宿處。半晌雨止,乃西二里,逾嶺坳,此乃東西分水之脊也。南北俱石山如門,逾門西出,始擴〔然〕大開,中皆土阜高下。循石峰之西麓,北向升陟土阜,其上多迴環中窪,大者如塘,小者如井,而皆無水,俯瞰不見其底。〔水由地行,此其中墜去,一如太平府所見。〕北行五里,始下土山塢中。其水東北去,路復北透石峰之隘,此處又石峰一支自西而東。一里出隘,又一里,於東峰之麓得一村,曰草塘,乃馮揮使之家丁也。頭目曰東光,言其主在青塘,今且往南鄉。余以陸君書令其速傳去。是晚宿東光欄上。
  十七日  天甚晴霽。從草塘北行,其地東西兩界復土出排闥。先從東麓橫過西麓,塢中有水成塘,而斷續不成溪,亦猶山寨之北也。塘之北始成溪北流,路從其西。從西峰北行五里,有山中塢突,水由其東,路由其西。入峽二里,東逾一隘又一里,復北行七里,又一小水橫亙兩山北口,若門閾然。由其西隘出,於是東西兩界山俱北盡,其外擴然,又成東西大塢矣。西界北盡處,有石突起峰頭,北龕獨有紅色一方內嵌,豈所謂「赤心北向」者耶?又北竟土坂五里,乃下墜土夾中,一里抵夾底。又從夾中行一里,得五蛩橋,有水自西而東出橋下,其勢頗大,乃土山中之巨流也。逾橋北又三里,復有石山一支自西而東,穿隘北出,其東即為南山寺,龍隱洞在焉。有水自其東谷來,即五蛩橋東流之水,至黃岡而分為二流,一東逕油羅村入龍江下流,一西北經龍隱之前,而北過慶遠東門入龍江。出隘北又皆土山矣。又五里,抵慶遠〔府之〕南門。於是開東西大夾,其南界為龍隱、九龍諸山,北界即龍江北會仙、青鳥諸山,而江流直逼北山下,江南即郡城倚之。其城東西長而南北狹。從城南西抵西城外,稅駕於香山寺。日才午,候飯,乃入城,復出南門,抵南山,游龍隱。先是,余過後營,將抵藍澗,回顧後有五人者追而至。問之,乃欲往慶遠而阻於藍澗不敢入,聞余從此道,故隨而往者。楊君令偕行隊伍中。及楊君別去,一路相倚而行,送至香山寺乃謝去。及余獨游至此,忽見數人下山迎,即此輩也,亦非慶遠人,俱借宿於此。余藉之束炬攜火,先游龍隱,出,又隨游雙門洞。既出,見此洞奧而多不能卒盡,而不忍捨去。乃令顧僕留宿香山,令一人同往取臥具,為宿此計。余遂留此,更令兩人束炬秉火,盡探雙門二洞之奇。出已暮,復入龍隱,令兩人秉炬引索,懸下洞底深阱。是夜宿龍隱。
  十八日  天色晴霽甚。早飯龍隱。僧淨庵引,由山北登蚺蛇洞,借宿二人偕行。既下,再飯龍隱,偕二人循南山北西行二里,穿山腋南出,又循山南西行一里餘,過龍潭。又西一里,渡北流小溪,南入張丹霞墓洞。遂東北五里,還飯於香山寺。復令一人肩臥具,隨由西門入,北門出,渡龍江,北循會仙山西麓行一里,東上山又一里,游雪花洞。又里餘,登山頂。是晚宿雪花洞。其人辭去,約明日來。
  十九日  五更聞雨聲,迨曉而止。候肩行李者不至,又獨行探〔深〕井〔岩〕,又從書生鮑心赤從雪花東坳下,游百子岩。仍上雪花寺飯。有出下臥雲閣僧至,因乞其導游中觀,東閣諸勝,並肩臥具下二里置閣中。遂攜火游中觀、東觀、丹流閣、白雲洞,午餐閣中。下午,還香山寺。
  二十日  人候馮,猶未歸。仍出遊西竺寺、黃山谷祠。
  二十一、二十二日  皆有雨,余坐香山寺中。抵暮,雨大作,徹夜不休。是日前所隨行五人,俱止南山龍隱庵,猶時時以一人來侍余。抵暮,忽有言其一人在洞誘牧牛童,將扼其吭而挾之去者。村人來訴余,余固疑,其余行亦行,余止亦止,似非端人;然時時隨游扶險,其意慇懃,又似非謀余者。心惴惴不能測。
  二十三日  雨猶時作時止。是日為清明節,行魂欲斷,而沽酒杏花將何處耶?下午,馮揮使之母以酒蔬餉,知其子歸尚無期,悵悵,悶酌而臥。
  二十四日  五鼓,雨聲猶潺潺,既而聞雷,及起漸霽,然濃雲或開或合,終無日影焉。既而香山僧慧庵沽酒市魚,酌余而醉。及寢,雷雨復作,達旦而後止。
  二十五日上午猶未霽。既飯,麗日晶然。先是,余疑隨行五人不良,至是卜之得吉。彼欲以兩人從余,先畀定銀與之市煙焉。又慧庵以緣簿求施,余苦辭之;既而念其意不可卻,雖橐中無餘資,展轉不能已,乃作書貸之陸君,令轉付焉。
  二十六  日日晴霽。候馮揮使潤猶不歸,投謁守備吳,不見而還香山寺,再飯。同僧慧庵往九龍,西南穿塍中,蜿蜒排石而過。五里,越北流溪,至丹霞遺蛻洞,即前日所入者。仍下,繞其東麓而南,回眺遺蛻峰頭,有岩東向高穹,其上靈幻將甚,心欲一登而阻於無路。又東南約半里,抵東峰之北麓,見路兩旁皆水坑流貫,路行其上,若橋樑而不知也。其西有巨楓樹一株,下有九龍神之碑,即昔之九龍祠遺址。度其北,是昔從龍隱來所經平岡中之潭,而九龍潭則在祠南石崖之下,水從其中北向經路旁水坑而出為平岡潭者也。
  九龍洞山在郡城西南五里,丹霞遺蛻洞東南。其山從遺蛻山後繞而東,其北崖有洞,下有深潭嵌石壁中若巨井。潭中下橫一石,東西界為二,東小而西巨,東水低,西水高,東水清,西水渾。想當雨後,西水通源從後山溢來,而東則常瀦者也。西潭之南,石壁高數丈,下插潭底,〔潭多巨魚。〕上鎸「九龍洞」三大字,不知鎸者當時橫架杙木費幾許精力?西潭之深莫能竟,曰垂絲一絡,亦未可知,然水際無洞,其深入之竅當潛伏水底耳。洞高懸潭上三丈餘,當井崖之端,其門北向,東與「九龍洞」三字並列,固知此鎸為洞,不為潭也。門頗隘,既入乃高穹。峽南進,秉炬從之,其下甚平。直進十餘丈,轉而東,下雖平,而石紋湧起,屈曲分環,中有停潦,遂成仙田。東二丈,忽下陷為深坑。由坑上南崖傴僂而出坑之東,其下亦平,而仙田每每與西同。但其上覆石懸乳,壓墜甚下,令人不能舉首。披隙透其內,稍南北分岐,遂逼仄逾甚,不得入矣。仍西出至坑崖上,投火坑中諦視之,下深三丈餘,中復有洞東西通透:西洞直入,與上峽同;東洞則橫拓空闊,其上水淙淙下滴,下似有潦停焉。坑之南,崖平覆如棧,惟北則自上直插坑底。坑之裂竅,南北闊二丈,東西長三丈,洞頂有懸柱倒蓮,恰下貫坑中,色潔白瑩映,更異眾乳。俯窺其上久之,恨不攜梯懸索,若南山一窮奧底也。〔東三百步,又有岩北向,深十餘丈,在東峰崖過脊處。〕       
  九龍西峰高懸洞,在丹霞遺蛻之東頂,其門東向而無路。重崖綴石,飛突屼嵲,倒攀雖險,而石鋩嵯峨,指可援而足可聳也。先是,一道者持刀芟棘前引,一夫齎火種後隨,而余居其中。已而見其險甚,夫不能從,道者不能引,俱強余莫前。余凌空直躍,連者數層,頻呼道者,鼓其速登,而道者乃至。先從其北得一岩,其門東向,前峽甚峻,中通一線,不即不離,相距尺許;曲折而入者三丈,其內忽穹而開;轉而西南四五丈,中遂黑暗,恨從夫不以火種相隨。幸其下平,暗中摸索又轉入一小室,覺無餘隙,乃出。此洞外險而中平,外隘而中扃,亦可棲托,然非高懸之洞也。高懸處尚在南畔絕崖之上,虧蔽不能仰見。稍下,轉崖根攀隙以升,所攀者皆兜衣鉤發之刺棘也。既上,其岩亦東向,而無門環回前列,高數丈,覆空若垂天之云。而內壁之後,層削而起,上有赭石一區嵌其中,連開二門,層累其上,猿猱之所不能升也,安得十丈梯飛度之。時老僧慧庵及隨夫在山麓頻頻號呼,乃仍舊路下。崖突不能下睇,無可點足。展轉懸眺,覺南上有痕一縷,攀棘側肩循之。久之,乃石盡而得土,懸攀雖峻,無虞隕墜矣。下山五里,還香山。返照甚朗,余以為晴兆。既臥而雷雨復大作,達旦不休。
  二十七日  雨止而起。余令人索騎欲行,而馮揮使之母令人再留日,已三往促其子矣,姑允其留。既而天色大霽,欲往多靈,以晚不及。亟飯而渡北門大江,登北岸上觀者閣,前為澄碧庵,皆江崖危石飛突洪流之上,就而結構成之者。又北一里,過雪花洞下,乃渡溪,遂西向入石山峽中。轉而南,登嶺坳,遇樵者問之,此上有牛陴洞,非三門也,三門尚在北山。仍出,由南來大路北行二里,過一古廟。又北,有水自西山麓透石而出,其聲淙淙,東瀉即前所渡自北而南小溪也。又西半里,循西山轉入西塢,則北界石峰崔嵬,南界之山又轉而為土矣,中有土岡南北橫屬。又半里,逾岡西下,則三門岩在北崖之中矣。乃由岐北向抵山下,望其岩上下俱危崖,中辟橫竅,一帶垂柱,分楞齊列於外。拾級而上,分抵岩東,則石瓣駢沓,石隙縱橫,皆可深入。而前則有路,循崖端而西,其岩中辟,高二丈餘,深亦如之,而橫拓四丈餘,上下俱平整,而外列三石,界成四門,俱南向,惟中門最大,而左腋一門卑伏。言「三門」者,舉其大也。西門巖壁抵此而莫前,其上石態更奇;東門穿隙而出,即與東偏縱橫之隙並;而中門之內,設神像於中,上鎸「靈岩」二字。由神像後穿隙北入,宛轉三四丈,逾庋攀而上,中有一龕,乃岩中之奧室也。出岩而東,披縱橫之隙,亦宛轉三四丈,始辟而大。東逾石閾而上,其內上下平整,前穴通明,另成一界,乃岩外之奧室也。透其前穴出,有石高擎穴前,上平如台。其東又有小隙宛轉,如簇瓣蓮萼,披之無不通也。由台前小隙下,即前循崖端而西路。復從崖端轉石嘴而東,稍入,有洞門內辟。其門亦南向,中深數丈,彌備幽深之致。乃仍舊路下,即沿山麓東還,北望山坳間,有岩高懸絕峽之上,心異之。乃北向望坳上,攀岩躋崖以升。數十步,逾坳間,乃炭夫樵斲者所由,而懸岩尚在其東,崖壁間之藤棘蒙密,側身難度。乃令隨夫緣枝踐級,橫過崖間,不百步而入岩,余亦從之,岩前懸峽,皆棕竹密翳,而洞當轉峽之側,上下懸峭,其門西南向,頂崇底坦。人五六丈,當洞之中,遙望西南銳豎尖峰正列其前,洞兩旁裂峽分瓣,皆廉利沓合。洞後透石門而入,其內三辟三合,中連下透,皆若浮橋駕空,飛梁駢影,思各躋其上,不知何處著腳。乃透入三橋之內,其中轉寬而黑。從左壁摸索而上攀東崖,南出三四丈,遂凌內梁之東。其梁背刀削而起,不堪著足。而梁之西亦峻石柱頂,另隔成界,不容西渡。又南緣東崖,凌中梁之東,其不可度與內梁同。又南緣東崖凌前梁之東,則梁背平整,橫架於兩崖之間,下空內豁,天設徒槓。其背平架之端,又有圓石尺許聳立其上,儼若坐墩。余以為人琢而置此者,捫其根,則天然石柱也。渡梁之西,又北轉入峽門,即中內二梁西端之石所界而成者。其內有又東豁而下通梁後,又西剜而透穴中。入穴中,又拓而為龕,環而為門,透而為峽,下皆細砂鋪底,〔平潔如玉,〕但其中已暗而漸束,不能深入。仍出至前梁之西,緣西崖之半,攀石筍南下,穿石窟以出,復至洞中央矣。前眺尖峰,後矚飛梁,此洞之勝,內外兩絕。
  出洞,取棕竹數枝,仍橫度坳脊,歷懸石,下危峽而抵麓。循麓東行又百步,有洞裂削崖間如「丁」字,上橫下豎,甚峻,其門南向。復北向抵崖下巨峽前,大石如窒,累數石而上,皆倒攀懸躋升之。其上一石則高削數丈,無級可攀,而下有穴大如斗。蛇穿以入,中遂穹然,上高數十丈,外透而起,則「丁」字之豎裂也,而橫裂則仰之莫及矣。洞內夾壁而入,傾底而下,北進七八丈,折而東,始黑暗不可窮詰。乃出鬥穴,下累石,又循崖而東數十步,復入巨峽。其門亦南向,前有石界之。連躋石隙二重,其內夾下傾,亦如「丁」字岩。北進五六丈,亦折而東,則平而拓矣。暗中摸索,忽有光在足下,恍惚不定,余疑為蛇珠虎睛,及近索之,復不見。蓋石板之下,復有下層窟穴通於前崖,而上下交通處,穴小於鬥,遠則斜引下光,近則直墜莫睹。且其穴小而曲,不能蛇伏以下。遙矚其東二三丈,石板盡處,復有微光燁燁。匍匐就之,則其外界石如屏,中有細孔徑寸,屈曲相攢,透漏不一,可以外窺,而其下有孔獨巨,亦如斗大。乃以足先墜,然後懸手而下,遂及下層。其外亦有門南向,而內入不深。巖門內距屏石僅二丈,屏下又開扃竅,內入即前所望石板下窟穴也,然外視昏黑,不知其內通矣。由門外又循崖而東數丈,復得一岩。其門亦南向,內不甚深,而後壁石竅玲瓏,細穴旁披,亦可捱身轉隙,然無能破其扃也。岩前崖懸磴絕,遂不能東,乃仍西歷前所入洞口,下及山麓。又東百步,有洞當北麓,其門亦南向。穿而入,則轉東,透峽四五丈而出,其門又東豁者也。〔聞古城洞在青鳥山前,東門渡江,三里可至,石壁對夾,中多種蔬者。〕時日將晡,恐渡舟晚不及濟,亟從舊路還,五里餘而抵龍江,渡舟適至,遂受之南濟,又穿城一里,抵香山已薄暮矣。
  二十八日  天色甚霽。晨起索飯,即同慧庵僧為多靈山之行。西南過雁山村,又過龍項村之北,共八里過彭嶺橋,其水即九龍北去之流也。又二里登彭嶺,其南隴有村,是為彭村。又西下嶺,西南轉入山塢,峽中堰而成塘,水滿浸焉。共五里,逾土嶺而下,於是遂與石山遇。又三里,南穿其峽,逾脊而西,其南乃擴然。循石峰南麓西行,二里,為黃窯村。其村之西,石峰前突,是為黃窯山。轉山嘴而西一里,有水自南岡土峽中瀉下,分為二派:一循山嘴東行,引環村之前;一搗山麓北入石峰而出其後。渡水溯流陟岡而上,則上流亦一巨塘也。山至是南北兩界,石峰遙列而中橫土脊,東望甚豁,直抵草塘,覺其勢漸下,而岡坡環合,反堰成此水。由塘上西行,又二里,則其水漸西流。又西南二里,下土窪,中則匯水一塘,自西北石峰下成澗而去。又西四里上土岡,見南山有村三四家,投之炊,其家閉戶避不出。久之,排戶入,與之煙少許,輒以村醪、山筍為供。飯而西行,四里,有石峰自西北中懸而來,至此危突,曰高獅山。又二里,逾山前土脊而下,又西南四里,過一荒址,則下遷村之遺也。又西上嶺,望見一水自南,一水自東,至此合流而西去,是為下遷江。其江西北流去。截流南渡,水漲流深,上及於胸。既渡,南上隴行三里,有村在南峰東麓,龍門之流瀠之而北,是為鹿橋村,大路在其嶺西。乃下嶺循南峰東麓西行,過一渾水塘,共二里越脊而下,又二里出土山之隘,於是塢遂南北遙豁,東西兩界皆石山矣。又有溪當石山之中,自南而北流去,路乃溯流南入。二里,過一石橋,由溪西南向行。又一里,有墟在路左,又有村在西山下,是曰黃村,則宜山西南之鄙矣。有全州道人惺一者,新結茅於此,遂投宿其中。是日尚有餘照,余足為草履所損,且老僧慧庵聞郡尊時以朔日行香寺中,欲明日先回,故不復前。
  二十九日  復從黃村墟覓一導者,別慧庵南向行。一里,有村在西麓,曰牛牢村。有一小水在其南,自西山峽中出,東人南來之溪,行者渡小水,從二水之中南向循出行。又一里餘,有岩突西峰之麓,其門東向,披棘入之,中平而不深。其南峰回塢夾,石竅縱橫,藤蘿擁蔽,則山窮水盡處也。蒙密中不知水何出,但聞潺潺有聲,來自足底耳。從此半里,躡級西上,石脊崚嶒。逾坳而西,共一里而抵其下,見有溪自西南來,亦抵坳窟之下,穿其穴而東出,即為黃村上流者也。又南半里,乃渡其水西南行,山復開,環而成塢。二里,有村在西麓,是為都田村,一曰秦村,乃永順司之叔鄧德本所分轄者。又南二里,復渡其水之上流,其水乃西北山腋中發源者,即流入都田隘西穴,又東出而為黃村之水者也。又東南一里,陟土山之岡,於是轉出嶺坳,西向升降土岡之上,二里,為大歇嶺。石山又開南北兩界,中復土脊盤錯,始見多靈三峰如筆架,高懸西南二十里外。下嶺,又西南行夾塢中三里,乃西向升土山。其山較高,是為永順與其叔分界,下山是為永順境。
  西由塢中入石山峽,漸轉西北行,其地寂無人居,而石峰離立,〔色青白成紋,態鬱紆若縷刻,〕色態俱奇。五里,路右有二岩駢啟,其門皆南向,東者在麓,可穿竅東出,而惜其卑;西者在崖,可攀石以上,而中甚幻。由門後透腋北入,狹竇漸暗,凌竇隙而上,轉而南出,已履洞之上矣。其下石板平如砥,薄若葉,踐之聲逢逢如行鼓上,中可容兩三榻。南有穴,下俯洞門,若層樓之窗,但自外望之,不覺其上之中虛耳。其結構絕似會仙山之百子岩,但百子粗拙而此幻巧,百子藉人力,而此出天上,勝當十倍之也。     
   坐久之,乃南下山,復西北行。一里,路漸降,北望石峰之頂,有岩蛩然,其門東南向,外有朱痕,內透明穴,乃石樑之飛架峰頭者。下壑半里,轉而南,始與溪遇。其水西南自八洞來,至此折而西向石山峽中。乃絕流渡,又南二里,西望有村在山塢中。是為八洞村。又南一里,復南渡溪。過溪復南上,循山一里,轉而東南行一里半,直抵多靈北麓。路左有土山,自多靈夭矯下墜。其後過腋處,有村數家,是為墳墓村,不知墓在何處也。從其前又轉而西南行,一里下山,絕流渡溪,其溪自南來,抵石山村之左,山環壑盡,遂搗入石穴,想即八洞溪之上矣。過溪又半里,北抵山麓,是為石山村。乃叩一老人家,登其欄而飯。望多靈正當其南,問其上,有廬而無居者。乃借鍋於老人,攜火於村。老人曳杖前導,仍渡溪,東南上土山,共二里,越岡得塢,已在墳墓村之南,與多靈無隔阪矣。老人乃指余登山道,曰:「此上已岐,不妨竟陟也。」老人始去。
  余踐土麓東南上,路漸茅塞。披茅轉東北行二里,茅盡而土峽甚峻。攀之上,抵石崖下,則叢木陰森,石崖峭削,得石磴焉。忽聞犬聲,以為有人,久之不見;見竹捆駢置路傍,蓋他村之人乘上無人而竊其筍竹,見人至,輒棄竹而避之巉岨間耳。於是攀磴上,磴為覆葉滿積,幾不得級。又一里,有巨木橫僕,穿其下而上,則老枋之巨,有三人抱者。乃復得坪焉,而茅庵倚之。其摩北向,頗高整,竹匡、木幾與夫趺跏灑掃之具俱備。有二桶尚存鬥米,惜乎人已久去,草沒雙扉,苔封古灶,令人恨不知何事憶人間也!令一人爇火灶中,令一人覓火庵側,斷薪積竹,炊具甚富,而水不可得。其人反命曰:「庵兩旁俱無,亦無路。惟東北行,有路在草樹間,循崖甚遠,不知何之?」予從之,果半里而得泉。蓋山頂懸崖綴石,獨此腋萬木攢翳。水從崖石滴墜不絕,昔人鑿痕接竹,引之成流,以供筒酌。其前削崖斷峺,無可前矣。乃以兩筒攜水返庵,令隨夫淅米而炊。令導余西南入竹林中,覓登頂之道。
  初有路影,乃取竹覓筍者所踐;竹盡而上,皆巨茅覆頂,披之不得其隙。一里,始逾一西走之脊。其脊之西,又旁起一峰以拱巨峰者,下不能見,至是始陟之也。又從脊東上,皆短茅沒腰,踐之每驚。其路又一里,而始逾一南走之脊。其脊之南,亦旁起一峰以拱巨峰者,北不能矚,至是又陟之也。〔此兩峰即大歇嶺所望合中峰為筆架者。〕於是從脊北上,短茅亦盡,石崖峻垂,攀石隙以升,雖峻極,而手援足踐,反不似叢茅之易於顛覆也。直北上一里,遂凌絕頂。其頂孤懸特聳於眾石山之上,南北逾一丈,東西及五丈,惟南面可躋,而東西北三面皆嵌空懸崖,不受趾焉。頂之北,自頂平分直墜至庵前石磴下,皆巨木叢列,翳不可窺,惟遙望四面,叢山千垂萬簇,其脈似從西南來者。遙山外列,極北一抹乃五開、黎平之脊;極南叢亙,為思恩九司之嶺;惟東北稍豁,則黃窯、裡諸所從來者也。南壑之下,重坑隔阪間,時見有水汪汪,蓋都泥之一曲也。山高江逼,逆而來則見,隨而轉又相掩矣。此即石堰諸村之境也。山之東南垂,亦有小水潺潺,似從南向去,此必入都泥者,其在分脊嶺之南乎?土人言:「登此山者,必清齋數日,故昔有僧王姓者不能守戒,遂棄山而下。若登者不潔,必迷不得道。」以余視之,山無別岐,何以有迷也?又云:「山間四時皆辱,名花異果不絕於樹。然第可採食,懷之而下,輒復得迷。」若余所見者,引泉覆石之上,有葉如秋海棠而甚巨,有花如秋海棠而色白,嗅之萼,極清香,不知何種。而山頂巨木之巔,皆薔薇緣枝綴花,殷紅鮮耀,而不甚繁密。又有酸草,莖大如指,而赤如珊瑚,去皮食之,酸脆殊甚。亦有遺畦剩菜,已結子離離。而竹下龍孫,則悉為竊取者掘索已盡。此人亦當在迷路之列,豈向之驚余而竄避者,亦迷之一耶?
  眺望峰頭久之,仍從故道下。返茅庵,暝色已合,急餐所炊粥,覺枯腸甚適。積薪佛座前作長明燈,以驅積陰之氣,乃架匡展簟而臥。
  三月初一日  昧爽起,整衣冠叩佛座前,隨夫請下山而炊,余從也,但沸湯漱之而下。仍至石山村導路老人欄,淅米以炊。余挾導者覓勝後山,仰見石崖最高處,有洞門穹懸,隨小徑抵其西峽,以為將攀崖而上,乃穿腋而下者也。其隘甚逼,逾而北下,東峰皆峭壁,西峰皆懸竅,然其中石塊叢沓,蘿蔓蒙密,無可攀躋處也。其北隨峽而出,又通別塢,不能窮焉。轉山村前,乃由其東覓溪水所從入,則洞穴穹然在山坳之下,其門南向,溪流搗入於中,其底平衍而不潭。洞高二丈,闊亦二丈,深三四丈,水至後壁,旁分二門以入,其內遂昏黑莫可進。洞之前,有石柱當其右崖,穿柱而入,下有石坡尺許,傍流渡入,不煩涉水。由石柱內又西登一隙,上復有一龕焉。底平而上穹,亦有石柱前列,與水洞並向,第水洞下而此上,水洞寬而此隘耳。洞中之水,當即透山之背,東北而注於八洞之前者也。出洞,還飯老人家。仍東北循土山而下,渡水過八洞,又北渡水,東南轉入石山之峽,過前所憩洞前。又東入重塢,逾分脊之嶺,乃下嶺東北行塢,復陟岡轉陂逾大歇嶺,乃北下渡溪,沽酒飲於秦村。又北向渡溪而逾都田之嶺,又從嶺東隨穴中出水北行而抵黃村庵,則惺一瀹茶煮筍以待。余以足傷,姑憩而不行。乃取隨夫所摘多靈山頂芽茶,潔釜而焙之,以當吾〔鄉〕陽羨茶中茗茄,香色無異也。
  初二日  別惺一,惺一送余以筍脯。乃北行渡溪橋,又北,乃東轉入山峽,逾平脊,東過渾水塘上嶺,東望鹿橋而北行。已而北下,渡大溪之水,其水昔高湧於胸,今乃不及臍矣。但北上而崖土淖滑,無可濯處,跣而行。逾坡而下,抵下阱村舊址,有淳澇焉,乃濯足納履。又東北逾一澗,乃東上高獅山之南阪。逾脊又東,升踄陂陀,路兩旁皆墜井懸窞,或深或淺,旨土山,石孔累累不盡。既而少憩上岡上,其南即截路村。又東逾一岡下塢,有塘一方,瀦水甚清,西北從石峰下破澗而去,叢木翳之,甚遙。又東逾岡,水從路側西流。又東則巨塘匯陂間,乃北墜而下,分為兩流,一北入山穴,一東循山嘴,環於黃窯村前,諸塍悉取潤焉。乃飯於村欄,詢觀岩之路。其人曰:「即在山後,但路須東逕草峽,北出峽口,西轉循山之陰,而後可得。」從之,遂東。甫出村,北望崖壁之半,有洞高穹,其門東向,甚峻迥,不可攀。草峽之南,有雙峰中懸,又有土山倚其下,是為裡諸村,聚落最盛。共二里半,北人草峽。又東北行一里,逾石脊而過,有岐西行,遂從之,即黃窯諸峰石山之陰也。其山排列西北去,北盡於孤山,所謂觀岩者正在其中。乃循山東麓行,又三里折而西南,半里而抵其下,則危崖上覆,下有深潭,水瀦其中,不知所出,惟從岩北隅瀉入巨門,其中窅黑,水聲甚沸。蓋水從山南來,泛底而出,瀦為此潭,當即黃窯之西〔巨塘〕分流而搗入山穴者,又透底而溢於此也。乃一出而復北入於穴,水與山和,其妙如此。覆岩之上,垂柱懸旌,紛紜歷亂,後壁石腳倒插潭中。其上旋龕回竇,亦嵌漏不一,〔俱隔潭不能至。〕潭東南亦有一岩北向,內不甚深;潭東北崖間有神祠焉,中有碑,按之,始知為小觀岩。神祠之後,即潭中之水搗入石門處,其門南向,甚高,望其中崆峒,莫須浮筏以進,不能竟入也。久之,仍從神祠東北出平疇,見有北趨路,從之,意可得大道入郡。既乃愈北,始知為獨山、懷遠道。欲轉步,忽見西山下有潭,淵然直逼石崖,崖南有穴,則前北向入門之流,又透此而出也。〔計所穿山腹中,亦不甚遙,若溯流入,當可抵水聲甚沸處。〕余欲溯流而入,時日已西昃,而足甚艱,遂從潭上東向覓畦而行。半里,將抵一村,忽墜坑而下,則前潭中之水北流南轉,遂散為平溪,瀠村南而東去。其水甚闊,而深不及尺,導者負而渡。渡溪,遇婦人,詢去郡路幾許,知猶二十里也。東北上崇涯,遂東出村前,有小路當從東南,導者循大路趨東北,蓋西北有大村,乃郡中趨懷遠大道。知其非是,乃下坡走亂畦中,既漸失路,畦水縱橫,躑躅者五六里。遇二人從南來,詢之,曰:「大道尚在北。」復莽行二里,乃得大道,直東向行。詢之途人,曰:「去城尚十里。」返顧日色尚高,乃緩步而東。其道甚坦,五里,漸陟陂陀,路兩旁又多眢井墜穴,〔與太平一轍。〕於是聞水聲淙淙,則石壑或斷或連,水走其底,人越其上,或架石為橋,俯瞰底水,所墜不一道,而皆不甚巨。蓋小觀之水出洞為溪,散衍諸畦洫中,此其餘瀝,穿地峽而北泄於龍江者也。又東二里,逾岡而下,復得石壑,或斷或連,水散溜其下,與前橋同。此乃彭嶺橋之水,自九龍來,亦散衍畦洫,故餘瀝穿峽而北,泄者亦無幾也。又東一里半,有庵峙路北,為西道。堂前有塘甚深衍,龍溪細流從東來注,而西北不見其所泄。又東一里,為西門街口,乃南越龍溪,循溪南東行,過山谷祠之後,又半里而抵香山寺,已昏黑矣。問馮使,猶未歸也。暑甚,亟浴於盆而臥。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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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7:08:00 |显示全部楼层
初三日  余憩足寺中。郡人祉會寺前,郡守始出行香。余倚北簷作達陸參戎書,有一人伺其旁,求觀焉,乃馮使之妻弟陳君仲也。言:「此書達陸君,馮當獲罪,求緩之。余當作書往促。」並攜余書去,曰:「明日當來代請。」已而又二人至,一曰謝還拙,一曰陳斗南。謝以貢貢生作教將樂而歸;陳以廩而被黜,復從事武科者也。二君見余篋中有文、項諸公手書,欲求歸一錄,余漫付之去。既暮,有河池所諸生杜、曾二君來宿寺中,為余言:「謝乃腐儒,而陳即君仲之叔,俗號『水晶』,言其外好看而內無實也。」
  初四日  余晨起欲往覓陳、謝,比出寺東而陳、謝至,余同返寺中,坐談久之。又求觀黃石齋詩帖。久之去,余隨其後往拜,陳乃返諸公手書。觀其堂額,始知其祖名陳學夔,乃嘉靖末年進士,曾任常鎮兵使者,蒞吾邑,有愛女卒於任,葬西門外,為之題碑其上曰:「此兵使者陳學夔愛女之墓。吾去之後,不知將彝而去之乎?抑將憐而存之乎?是在常之人已。」過謝君之堂,謝君方留酌,而隨行者覓至,請還,曰:「有陳相公移酒在寺,相候甚久。」余以謝意不可卻,少留飲而後行。比還寺,復領陳君仲之酌。陳出文請正,在此中亦錚錚者。為余言,其鄰有楊君者,亦庠生,乃獨山爛土司之族,將往其地,「君可一拜之,俟之同行,不惟此路無虞,而前出黔境亦有導夫,此為最便。」余頷之。
  初五日  晨起,余往叩陳君。有韋老者,廩將貢矣,向以四等停,茲補試郡中,郡守以其文不堪,復再三令改作,因強余為捉刀。余辭再三,不能已,乃為之作二文。既飯,以稿畀韋,而往叩於陳,陳已他出矣。乃返宿於寺。
  初六日  以一書畀吳守備,得其馬票。韋亦為余索夫票於戚揮使。以為馬與夫可必得,及索之,仍無應者。是日齋戒而占,惟思恩可行,而南丹不吉。其楊生之同行,亦似虛而不實。
  初七日  索夫馬仍不得。楊姿勝來顧,乃阿迷州楊繩武之族也。言其往黔尚遲,而此中站騎甚難,須買馬可行。余占之,頗吉。已而馮使以一金來贐,侑以蔬酒,受之。既午,大雨傾盆,欲往楊處看騎,不果行。下午雨止,余作一柬托陳君仲代觀楊騎。是日為穀雨,占驗者以甘霖為上兆,不識吾鄉亦有之否也?
  初九日  零雨濃雲,猶未全霽。營中以折馬錢至,不及僱騎者十之二。此間人之刁頑,實粵西所獨見也。欲行,陳君仲未至,姑待之。抵午不至,竟不成行。下午,自往其家,復他出。余作書其案頭作別,遂返寓,決為明日步行計。
  自二月十七日至慶遠,三月初十起程,共二十三日。
  慶遠郡城在龍江之南。龍江西自懷遠鎮,北憑空山,透石穴而出,循北界石山而東,其流少殺於羅木渡,而兩岸森石嶙峋過之。江北石峰聳立,中為會仙,東為青鳥,西為宜山,又西為天門拜相山,〔即馮京祖墓。〕皆憑臨江北,中復開塢,北趨天河者也。江南即城。城南五里有石山一支,自西而東,若屏之立,中為龍隱洞山,東為屏山,西為大號山,又西為九龍山,皆蜿蜒郡南,為來脈者也。
  郡城之脈西南自多靈山發軔。多靈西南為都泥,東北為龍江,二江中夾之脊也。東北走六十里,分支而盡於郡城。將抵城五里外,先列為九龍山,又東北為大號山,又北結為土山,曰料高山,則郡之案也。又北遂為郡城,而龍江截其北焉。
  多靈山脈,直東走為草塘堡南之土脊,東起為石壁山,又東而直走為柳州江南岸諸山,又東南而盡於武宣之下柳江、都泥交會處。
  龍江,郡之經流也。其東北有小江南入於龍,其源發於天河縣北界;其東南則五蛩橋諸流北入於龍,其源發於多靈山東境,皆郡城下流也。郡城西南又有小水南自料高山北來,抵墨池西流,是為龍溪,又西則九龍潭之水自九龍山北流,與之合而西北之龍江。此郡城之上流也。
  西竺寺在城西門外,殿甚宏壯,為粵西所僅見,然寥落亦甚。其南為香山寺,寺前平地湧石環立,為門為峽,為峰為嶂,甚微而幻,若位置於英石盤中者。且小峰之上,每有巨樹箕踞,其根籠絡,與石為一,乾盤曲下覆,極似蘇閶盆累中雕紮而成者。寺西有池,中亦有石。池北郡守岳和聲建香林書院,以存宋趙清獻公故跡。又西北為黃文節祠,後有臥龍石,前有龍谿西流。宋署守張自明因文節遺風,捐數十萬錢建祠及龍谿書院,今規模已廢而碑圖猶存祠中。其東北即西竺寺也。
  城內外俱茅舍,居民亦凋敝之甚,乃粵西府郡之最疲者。聞昔盛時,江北居民瀕江瞰流亦不下數千家,自戊午饑荒,蠻賊交出,遂鞠為草莽,二十年未得生聚,真可哀也。
  繞城之勝有三:早北山,則會仙也;曰南山,則龍隱也;曰西山,則九龍也。
  龍隱岩在郡城南五里,石峰東隅迴環北轉處也。前有三門,俱西向;後通山背亦有三門,俱東南向。其中上下層疊,縱橫連絡,無不〔貫〕通。今將中道交加處,以巨〔石〕窒其穴,洞遂分而為二。蓋北偏一門最高敞,前有佛宇,僧淨庵棲之;南偏二門在山腋間,最南者前多宋刻,張丹霞諸詩俱在焉;其中門已無路。余先從南門入,北透暗穴,反從上層下瞰得之,而無從下。仍出南門,攀搜到其處,再攜炬入,遂盡其奧裡。
  北門西向高穹,前列佛宇三楹,洞高不礙其朗。內置金仙像,兩旁鎸刻皆近代筆,無宋人者。數丈後稍隘,而偏於南畔遂暗黑矣。秉炬直東入,又數丈,有岐在南崖之上。攀木梯而登,南向入穴,有一窪下陷如井,橫木板於上以渡。又南,則西壁下有紋一縷,緣崖根而臥,鱗脊蜿蜒,與崖根不即不離,此即所稱龍之「隱」者。外碑有記,謂其龍有昂首奮爪之形,則未之睹矣。又南數丈,逾一隘,遂俯石級下墜,則下層穴道亦南北成隙。南透則與中門內穴通,不知何人以巨石窒而塞之。北透過二隘,仰其上,則橫板上渡處也。再北,竇隘而窮,遂從橫板之竅攀空而上。蓋上瞰則空懸無底,而下躋則攀躍可升也。仍北下木梯,復東向直入,又逾一隘,有岐復南去。從之,漸見前竅有光燁燁,則已透山而得後門矣。又數丈,抵後門。其門東南向,瞰平疇;山麓有溪一支,環而北透其腋,即五蛩之東流之分而北者;其前復有石山一支環繞為塢,成洞天焉。仍北返分岐處,復東向直入,又數丈,則巨石中踞。由其北隙側身挨入,有眢井憑空下陷,大三四丈,深亦如之。乃懸梯投炬,令一人垂索而下,兩人從上援索以摯梯。其人既下,余亦隨之。又東南入一竅,中復有穴,下墜甚隘而深,〔一飛鼠驚竄上。〕從其西南攀崖而上,崖內復有眢井空陷,燭之不見其底。循其上西南入穴,遂無可通處。乃仍下,從懸梯攀索而上,依故道直西而出前門。
  南門在北洞南二百餘步出腋間,俗謂之雙門洞。洞前宋刻頗多,而方信孺所題一洞,中分路口三者,亦在焉。其詩載《一統志》。其上又有張自明《丹霞絕句》曰:「玉玲瓏外玉崔嵬,似與三生識面來。自有此山。有此,遊人到此合徘徊。」此《志》所未載也。其左右又有平蠻諸碑,皆宋人年月。由門東向入,輒橫裂而分南北,若」丁「字形。南向忽明透山腹,數丈而出後門,此亦後門之最南者也;北向內分兩岐,直北遙望有光,若明若暗;東北懸崖而上,累碎石垣橫截之。乃先從直北透腋平入,其下有深窞,循其上若踐棧道焉。數丈,北抵透明處,則有門西辟在五丈之下,而此則北門之上層也。其前列柱生楞,飛崖下懸,與下洞若隔。從隙間俯窺下洞,洞底平直;從履下深入,洞前明敞,恍然一堂皇焉。上層逾隘北轉,昏黑不能入。乃從故道南還,復出南門,索炬於北岩,復入。北至分岐處,乃東北逾石垣而下,其內寬宏窈窕,上高下平;數轉約二十丈而透出東門,則後門之中也。其前猶壘石為門,置灶積薪,乃土人之樵而食息者。崖旁有遺粟,則戊午避盜者之所藏。門內五丈,有岐東南去,轉而西南,共十餘丈而窮。  
  中門在南門北數十步,與南門只隔一崖,上下懸絕,叢箐密翳,須下而復上。搜剔久之,乃得其門。亟覓炬索火於北岩,由門東入,其後壁之上,即南來之上層也。從其下入峽,峽窮,攀而上,其南即上層北轉處,向所瞰昏黑不能下者也,而援側坂可通焉。其東直進又五六丈,有穴穿而下,以大石窒而塞之,即北洞交通之會,而為人所中斷者也。大抵北洞後通之門一,南洞後通之門二,而中洞則南通南洞之上層,北通北洞之奧窟。是山東西南三面無不貫徹,惟北山不通,而頂有蚺蛇洞另辟一境云。
  蚺蛇洞在龍隱山北絕頂。由山麓遂其東北一里,溪水從兩山峽中破壁西北來,水石交和,漱空倒影,曳翠成聲,自成一壑,幽趣窈然。渡水,共一里,南向攀崖而上,兩崖如削瓜倒垂,中凹若刳,突石累累。緣之上躋,兩旁佳木叢藤,蒙密搖颺,時度馨颼。上一里,則洞門穹然北向,正與郡城相對;前有土山當其中,障溪西北去,而環麓成塢者也。門之中,石柱玲瓏綴疊,前浮為台,其東辟洞空朗,多外透之竇。東崖既窮,轉竅南入。始昏黑,須炬入,數丈無復旁竅,乃出。仰眺東崖之上,復有重龕。攀崖上躋,則外龕甚大,內龕又重綴其上。坐內龕,前對外龕之北,有竇一圓恰當其中,若明鏡之照焉。此洞極幽極爽,可憩可棲,惜無滴瀝,奈艱於遠汲何!
  盧僧洞有龍隱北洞之旁,去北數十步即是。其門亦西向而甚隘,今有葬穴於中者,可笑也。既入,中辟一室,從東北攀隙上,又得一小室,其東北奧上懸垂蓋,下聳圓筍,若人之首,即指以為盧僧者也。昔旴江張自明候選都門,遇一僧曰:「君當得宜州,至時幸毋相忘。」問:「何以知之?」曰:「以數測之。」問:「居何處?」曰:「南山。」因以香一枝畀之,曰:「依此香覓找,即知所在。」後果得宜,抵南山訪之,皆曰:「僧已久去,不知所向矣。」張乃出香爇之,其煙直入此洞,隨之入,遂與盧遇。余以為所遇者,即此石之似僧者耳。或又謂:「盧僧自洞出迎,飲以茶。茶中有鼻注,張不能飲。侍者飲之,輒飛騰去。張遂憤而死。忽有風吹其棺,葬九龍洞石間。其棺數十年前猶露一角,今則石合而周之矣。」其說甚怪,不足信也。
  九龍潭在郡城西南五里平岡之上,有潭一泓,深窅無底,而匯水常溢,北流成溪。九龍洞石山在其南,張自明禱雨有應,請封典焉。石山之北,有岩北向,前有石屏其中,若樹塞門。由西隙入,其內辟為巨室,而不甚高。後復有石柱一圍,當洞之中,前立穹碑,曰「郡守張自明墓」。此實石也,何以墓為?從墓東隙秉炬南入,又南則狹隘止容一人,愈下愈卑,不容入矣。仍出洞門,有一碑臥其前,中篆「紫華丹台」四大字,甚古。兩旁題詩一絕,左行曰:「百尺長兮手獨提,金烏玉兔兩東西。」右行止存一句曰:「成言一了閒遊戲,」及下句一「赤」字,以下則碑碎無可覓矣。其字乃行草,而極其遒活之妙,必宋人筆。惜其碑已碎,並失題者姓名,為可恨!岩之西下又有一峽門,南入甚深而隘,秉炬入,十餘丈而止。底多丸石如丹,第其色黃,不若向武者瑩白耳。東下又有一覆壁,橫拓甚廣而平。倚杖北眺,當與羲皇不遠。〔去岩東北四里,石陣排列,自西而東如插屏,直至於香山寺前,俗稱為「鐵索係孤舟」云。〕余覽罷,即從北行,東渡龍潭北流之澗,東北三里而抵香山寺。寺僧言:「九龍洞甚深,須易數炬;此洞猶丹霞墓,非九龍岩也。」
  會仙山在龍江之北,南面正臨郡城,渡江半里,即抵其麓。其山盤崖峻疊,東西南三面俱無可上,惟北面山腋間可拾級而登。路從西麓北向行,抵山西北隅,乃東向上躋。第一層,岐而南為百子岩;第二層,岐而南為雪花洞,岐而北為百丈深井岩;直東上嶺脊,轉而南為絕頂。此皆西北面之勝也。從東麓北向上,直抵絕壁之下,最東北隅者,為丹流閣,又循崖而西為東觀,又西為白龍洞,又西為中觀,又西為西觀。此皆東南面之勝也。東南之勝在絕壁下,而中觀當正南之中;西北之勝在絕頂上,而玄帝殿踞正南之極;而直北之深井,則上自山巔,下徹山底,中辟奧穴,獨當一面焉。
  百子岩在會仙山西崖之半,其門西向。由下門入三丈餘,梯空而上,上複疊為洞,若樓閣然,前門復出下門之上。洞雖不深崇,而辟為兩重,自覺靈幻。內置送子大土,故名。是山石色皆青黝,而洞石獨赭。南又一洞與上層並列,已青石矣。
  雪花洞在會仙山西崖,乃百子之上,而絕頂之側也。其洞西北向,前有庵奉觀音大士。側疊石為台,置室其上,則釋子所棲也。由大士龕後秉炬入,門頗不宏;漸入漸崇拓,有石柱石門;宛轉數曲,復漸狹;其下石始崎嶔,非復平底矣。越一小潭,其內南轉而路遂窮。洞在最高處,而能窈窕深入,石柱之端,垂水滴瀝不絕,僧以器承之,足以供眾,不煩遠汲,故此處獨有僧棲。余酌水飲之,甘洌不減惠泉也。夜宿洞側台上,三面陡臨絕壑,覺灝氣上通帝座。
  絕頂中懸霄漢,江流如帶橫於下,郡城如棋局布其前,東界則青鳥山,西界則天門拜相山,俱自北而南,分擁左右,若張兩翼。而宜山則近在西腋,以其卑小宜眾,則此山之巖巖壓眾可知矣。峰頂有玄帝殿,頗巨而無居者。殿後有片石凌空,若鼓翼張喙者然。
  深井在絕頂之北,與雪花洞平列。路由二天門東北行,忽從山頂中陷而下,周回大數十丈,深且百丈。四面俱嶄削下嵌,密樹擁垂,古藤虯結,下瞰不見其底,獨南面石崖自山巔直剖而下。下有洞,其門北向,高穹上及崖半,其內下平中遠,反可斜矚。蓋洞上崖削無片隙,樹莫能緣也。崖之西北峰頭,有石橫突窅中,踞其上,正與洞門對。傍又有平石一方如砥,是曰棋枰石,言仙自洞下出,升峰頭而弈也。余晚停杖雪花洞,有書生鮑姓者引至橫突石上,俯瞰旁矚,心目俱動。忽幽風度隙,蘭氣襲人,奚啻兩翅欲飛,更覺通體換骨矣,安得百丈青絲懸轆轤而垂之下也!僧言其洞直通山南,穿江底而出南山。通山南之說有之,若雲穿江別度,則臆說也。
  中觀在會仙山南崖之下。緣石坡而上,至此則轟崖削立。前有三清殿,已圮。上有玄帝像,倚崖綴石而奉之。像後即洞門,南向。篝燈而入,歷一室,輒後崖前起。攀而上,復得龕一圓,可以趺坐,不甚深。其東崖上大書有「四遇亭」三字。循崖而東三百步,得白龍岩。
  白龍洞在中觀之東危崖下,〔洞南向。〕入門即西行,秉炬漸轉西北,其底平坦,愈入愈崇宏;二十丈之內,有石柱中懸,長撐洞頂,極為偉麗。其內有岐東上,而西北仍平,入已愈開拓。中有白石一圓,高三尺,尖圓平整,極似羅築而成者,其為仙塚無疑。塚後有巨石中亙,四旁愈擴。穿隙而入,其內石柱更多。北入數丈,過一隘,又數丈,石壁忽湧起,如蓮下垂,而下無旁竇可入。望其上復窅然深黑,然離地三四丈,無極以登。乃從故道出,仍過白石塚至東上之岐,攀躋而上。其石高下成級,入數丈,石柱夾而成門。逾門脊東下,其處深而擴,底平而多碎石漫其中。漸轉而北,恐火炬不給,乃返步由故道出。余游是洞,以雲臥閣僧為導,取芻洞口,未及束炬,故初入至白石塚而出;再取芻入,至石壁高懸,無級以登而出;三取芻入,從東岐逾隘下深底,將北轉而出。三出皆以散草易爇,不能持久也。洞口有劉棐詩一絕,甚佳,上刻「白龍洞」三大字。
  東觀在白龍洞東北二百餘步,前有三茅真人殿,殿後穹岩覆空,其門南向,中如堂皇,亦置金仙像。東西俱有奧室,東奧下而窅黑,西奧上而通明。岩前大書「雲深」二字,國初彭揮使筆也。殿西有洞高穹,其門東向。門之南偏,有石筍高二丈餘,鎸為立佛,東向洞外;門之北偏,有石屏高三丈餘,鎸為坐佛,西向洞中。其洞崇峻崆峒,西入數丈,忽下墜深坑,上嵌危石,洞轉北入,益深益宏。蓋下陷之坑,透石北轉於下,上穹之洞,凌石北轉於上,中皆欹嵌之石,橫跨側偃,架則為梁,空則為淵,彼此間阻,不能逾涉,故無深入之路,第一望杳黑而已。是洞有題崖者,亦曰「白龍」,又曰「白龍雙洞」,乃知洞原有二,前之所入乃西洞,此乃東洞也。西洞路平可行,此洞石嵌,無容著足,其深遠皆不可測。洞門題刻頗多,然無宋人筆,雖多者皆永樂間題,有永樂四年廬陵郭子廬僉憲《小記》云:「此乃陸仙翁休服修煉處,石牀、丹灶、仙桃、玉井猶存。」按《百粵風土志》,仙翁又名禹臣,唐時人,豈名與字之不同耶?洞兩旁龕竇甚多,皆昔人趺坐之所。殿東有小室,亦俱就圮。
  丹流閣在東觀東北二百餘步,其上危崖至此一折矣。崖前有小閣兩重,皆就圮。後閣中置文昌司命像。閣西有洞西入,其門東向,甚高。門之內,有石夾聳成關,架小廬其上,亦甚幽爽,皆昔人棲真之處也。由洞內西入數十丈,漸隘而北轉,路亦漸黑,似無深入處,遂不及篝燈。閣北上崖裂折,下嶺倒墜,北路遂盡,此中觀東北之勝也。
  西觀在中觀西三百餘步危崖之上,上下皆石壁懸亙。後有洞,亦南向。余至中觀,仰眺不見,遂折而東行;既下山麓,始回睇見之,不及復往矣。〔聞會仙山西南層崖上,又有仙姑岩,由西南山麓攀躋上,當在西觀上層,雪花、百子岩南崖,無正道也。〕此中觀西崖之勝也。
  宜山在會仙山之西,龍江之北,其東又有小石一支並起,曰小宜山。二山孤懸眾峰之間,按《志》以其小而卑,宜於眾,故名。舊宜山縣在江南岸、西竺寺西,正與此山相對。或又稱古宜山縣在江北,豈即在此山下耶?縣今為附郭矣。
  多靈山最高聳。其上四時皆春,瑤花仙果,不絕於樹。登其巔,四望無與障者。其山在郡城西南九十里,永順司鄧宗勝之境,乃龍江西南,都泥江東北,二江中分之脊也。其來脈當自南丹分枝南下,結為此山;東行至青塘之南,過脊為石壁堡山;又東走而環於柳江之南,為穿山驛諸山;而東盡於象州之西南境,柳、都二江交會之間。
  臥雲閣在龍江北半里,周氏之別墅也。周氏兄弟五人,俱發雋。營園於此,名金谷。今已殘落,寂無一人。惟閣三楹猶整潔,前後以樹掩映可愛。主人已舍為玉皇閣,而中未有像,適一老僧自雪花分來守此,余同徜徉於中。其西南臨江,又有觀音閣,頗勝而有主者,余不及登。
  初十日  晨起飯於香山寺,雲氣勃勃未已,遂別慧庵行,西〔取南丹道去。〕隨龍溪半里,逾其北,即西門外街之盡外也。又半里,見又一溪反自西來,乃九龍之流散諸田壑,北經西道堂之前東折而來。龍溪又西流而合,兩水合於西街盡處,即從路下北入石穴而注於江。又半里,過西道堂,又西五里,過前小觀還所過石橋架於石壑間者,其水乃小觀所出之支也。過橋,西南有岐,即前小觀所來大路,從橋西直行,乃懷遠大道也。直西行又三里,望見西北江流從北山下一曲,蓋自郡西來,皆循江南岸行,而江深不可見,至是一曲,始得而見之。江北岸之山,自宜山之西連峰至此,突而西盡,曰雞鳴山。其西之連峰,又從雞嗚後環而去者也。憶前從小觀來,誤涉水畦;既得大道後,即涉一石壑,有石架壑上,其下流水潺潺,深不可晰。又東二里,復過一石壑,其架石亦如之。今所過止東壑石橋一所,其西壑者,路己出其北,橋應在其南,但橋下北注之水,不知竟從何出,豈亦入穴而不可睹耶?向疑二橋之水,一為小觀,一為九龍,以今觀之,當俱為小觀,非九龍也。於是兩界石山俱漸轉西北。從中塢行,又十里,有山中峙於兩界之間,曰獨山,峭削孤聳,亦獨秀之流也。獨山南有村數十家,在南山下,曰中火鋪。又西北一里逾土岡,復望見西北大江一曲,自西而東。又西北一里,直逼南界石山而行。路北則土阜高下,江北復石峰蜿蜒,路瀕南峰,江瀕北峰,而上山盤界其間,復不見江焉。是時山雨大至,如傾盆倒峽,溪流之北入江者,聲不絕也。又五里,兩界之中,又起石峰一支,路遂界其北,江遂界其南。雨雖漸止,而泥滑不堪著足,行甚蹇也。又三里,轉南界石嘴,有泉一泓,獨止石窞間,甚澄碧。其西有岩北向,前有大石屏門而峙,洞深五丈,中高外閟,後壁如蓮花,葉蕊層層相疊,而綴隙扁狹,可窺而不可入焉。又西北二里,南山後遜外攢,中開一宕北向,數家倚之,曰大峒堡。入而炊於欄,問:「洞何在?」曰:「在南山之背。從堡後南入峽,尚三四里而至,一曰大洞,一曰天門洞,有楚氓開墾其內焉。」蓋自堡北望之,則南峰迴環如玦,人至堡後,又如蓮瓣自裂,可披而入也。過大洞堡,升降陂陀,又十里,逾土山而下,則江流自南而北橫天塹焉。其西岸即為懷遠鎮。時隨夫挑擔不勝重,匍匐不前,待久之而後渡。江闊半於慶遠,乃懷遠鎮之南江也。懷遠鎮在江之西岸,其北尚有北江即今小環江自思恩縣北中州來,與南江合於懷遠之下流,舟溯南江至懷遠而止。是晚宿懷遠鎮之保正家,而送夫之取於堡中者,尚在其西土山上。蓋是處民供府縣,而軍送武差。
  十一日  晨起,保正以二夫送至安遠堡換兵夫,久之後行。於是石山遙列,或斷或續,中俱土山盤錯矣。西北五里,上土山,轉而北,已乃復西北升降坡隴,每有小水,皆北流。共二十里,過中火鋪,又西北三里,為謝表堡。其堡當土山夾中,一阜孤懸,惟前面可上,後乃匯水山谷,浸麓為塘,東西兩腋,亦水環之。堡在山上,數家而已。候夫久而行。又北逾一嶺,五里,有數十家在東山下,曰舊軍。時已過午,貰酒一壺,酌於路隅石上。石間有小水亂(流)。其南一穴伏石窞下,噴流而出,獨清洌殊甚。又西北,塢中皆成平疇,望見西北石山橫列於前,共八里,循南界石峰之麓,於是與西北石山又夾而成東西塢。路由其中,轉向西行,逾一橫亙土脊,則此小水之分界也。由此西望,則羊角山灣豎於兩界之中,此叱石之最大者也。又西二里,抵德勝鎮之東營。時尚下午,候營目不至,遂自炊而食。既飯,欲往河池所,問相去尚五里。問韋家山、袁家山、蓮花塘,諸俱在德勝。遂散步鎮間,還宿於東營。是日下午已霽,余以為久晴兆;及中夜,雨復作。
  十二日  晨起,飯畢而雨不止。令顧奴押營夫擔行李,先往德勝西營。余入德勝東巷門,一里,折而北,半里,抵北山下。過觀音庵,不入,由庵左自庵登山。有洞在山椒,其門南向,高約五丈,後有巨柱中屏,穿東西隙,俱可入,則稍下而暗。余先讀觀音庵碑,雲庵後為獅子洞,故知此洞為獅子。又聞之土人云:「袁家山有洞,深透山後。」窺此洞深杳,亦必此山。時洞外雨潺潺,山頂有玉皇閣,欲上索炬入洞,而閣僧適下山,其中無人。乃令隨夫。下觀音庵索炬,余持傘登山。石磴曲綴石崖間,甚峻,數曲而上,則閣上為僧所扃,閣下置薪可為炬。余亟取之,投崖下。歷崖兩層,見兩僧在洞口,余疑為上玉皇閣僧也,及至,則隨夫亦在焉。僧乃觀音庵者,一曰禪一,一曰映玉,乃奉主僧滿室命以茶來迎,且導余入洞者。遂同之,更取前投崖下薪,多束炬入。遂由屏柱東隙,又北進數丈,則洞遂高拓,中有擎天柱、犀牛望月、鶯嘴、石船諸名狀。更東折數丈,則北面有光熠熠自上倒影,以為此出洞之所也;然東去尚有道杳黑,乃益張炬東覓之,又約五丈而止。乃仍出北去,向明而投。抵其下,則懸石巉岨,光透其上,如數月並引。余疑,將攀石以登,忽有平峽繞其左而轉,遂北透出,其門北向,又在前所望透明之下也。出洞,南向攀叢崖而上,則石萼攢沓,如從蓮花族瓣上行,緣透明穴外過,又如垂簾隔幕也。南向上山頂,遂從玉皇閣後入,則閣僧已歸。登閣憑眺,則德勝千家鱗次,眾峰排簇,盡在目中也。仍從二導僧下山,〔折磴石崖間,凡數曲下,出〕過獅了洞前,下入觀音庵,謝滿室而別。
  遂出,南半里,過德勝街,街方墟集為市。雨中截街而南,又半里抵韋家山。從山之西麓攀級而登,崖懸峽轉,有樹倒垂其上,如虯龍舞空。上有別柯,從巖門橫架巨樹之杪,合而為一,同為糾連翔墜之勢。其橫架處,獨枝體穿漏,無刂空剔竅,似雕鏤成之者。巖門在上下削崖間,其門西向,前瞰樹杪,就隘為門。前有小台,石橫臥崖端,若欄之護險。再上,有觀音閣當洞門。由其右入洞,洞分兩支:一從閣後東向入,轉而南,遂暗,秉炬窮之,五丈而止,無他竇也;一從閣西東向入,下一級,轉而北,亦暗,秉炬窮之,十丈而止,亦無他竇也。大抵此洞雖嵌空,而實無深入處,不若獅子洞之直透山後。然獅子勝在中通,而此洞勝在外嵌,憑虛臨深,上下削崖,離披掩映,此為勝絕矣。觀音閣之左為僧臥龕,上下皆峭岩,僧以竹扉外障;而南盡處餘隙丈餘,亦若台榭空懸,僧亦將並障。余勸其橫木於前,欄而不障以臨眺,僧從之。此僧本停錫未幾,傳聞此洞亦深透於後,正欲一窮,余以錢畀之,令多置火炬以從,其僧欣然。時有廣東客二人聞之,亦追隨入。及入而遍索,竟無深透之穴,乃止。洞門下懸級之端,亦有一門,入之深不過四丈,而又甚狹,遂下山,山下雨猶潺潺也。仍半里,出德勝街之中,隨街西向行,過分司前。又一里,出德勝西街門,又西一里,有營在路北,是為德勝營。往問行李,又挑而送至河池所矣。仍出至大路,稍西,遂從岐南過一小溪。半里,平原中亂石叢簇,〔分裂不一,〕中有瀦水一泓,〔澄無片草,〕石尖之上,亦有跨樹盤絡,如香山寺前狀。〔石片更稠合,間以潭渚,尤奇。〕潭西又有一石峽,內亦瀦水,想下與潭通。其上則石分峽轉,不一其勝也。其南有石獨高而巨,僧結茅於上,是為蓮花庵,亦如香山寺前之梵室。〔門就石隙,東西北俱小流環之,地較香山幽麗特絕。〕但僧就峽壁間畜豬聚穢,不免唐突冒犯靈區耳。峽水之西,又有古廟三楹,扃而無人。前有庵已半圮,有木幾、巨凳滿其內,而竟無棲守。石虛雲冷,為之憮然,乃返。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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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6 17:08:00 |显示全部楼层
北出大路,又西過一石樑,其下水頗小,自北而南,又東環蓮花庵之東,又西繞其前而南去,此乃南入南江之流也。又西經一古台門,則路但磚甃,而旁舍寥落,不若德勝矣。又西一里,入河池所東門。所有磚城,中開四門,而所署傾盡,居舍無幾,則戊午歲凶,為寇所焚劫,蕩為草莽也。擔停於所西軍舍,穢陋不堪。乃易衣履至東街叩杜實徵,不在舍。返寓,之東門,實徵引至其書室,則所土阜上福山庵後楹也。庵僧窮甚,無薪以炊,仍炊於軍家,移食於庵,並行李移入。下午,令顧僕及隨夫以書及軍符白管所揮使劉君,適他出,抵暮歸曰:「當即奉叩,以晚,須凌晨至也。」
  十三日  晨起欲謁劉君,方往市覓柬,而劉已先至。饋程甚腆,余止收其米肉二種。已而柬至,乃答拜其署,乃新覆茅成之者。商所適道,劉君曰:「南丹路大而遠,第土官家亂,下司路不通;與荔波行,路近而山險,瑤僮即時出沒。思恩西界有河背嶺,極高峻,為畏途,竟日無人,西抵茅濫而後入荔波境,始可起夫去。但此路須眾人,乃行。」先是,戚指揮以護送牌惠余,曰:「如由荔波,令目軍房玉潔送。」蓋荔波諸土蠻素懾服於戚,而房乃其影,嘗包送客貨往來。劉君命房至,親諭之送,房唯唯,而實無行意,將以索重賄也。從署中望北山岩,如屏端嵌一粟。既出欲游北山,有王君以柬來拜,且為劉君致留款意。已劉君以柬來招,余乃不游北岩而酌於劉署。同酌者為王憲周、杜實徵及實徵之兄杜體乾,皆河池所學生也。曾生獨後至。席間實徵言其岳陳夢熊將往南丹,曰:「此地獨岧夫難,若同之行,當無宵人之儆。」劉君命童子往招之,不至。余持兩端,心惑焉。
  十四日  以月忌,姑緩陳君行。余卜之,則南丹吉而荔波有阻。及再占,又取荔波。余惑終不解。乃出北門,為北山之游。北山者,在城北一里餘;拾級而上者,亦幾一里。削崖三層,而置佛宇於二層之上、上層之下。出北門,先由平壑行,不半里,有亂石聳立路隅,為門為標,為屏為梁,為筍為芝,奇秀不一,更巧於蓮花塘、香山寺者。又北幾一里,北向陟山,危磴倚雲崖而上,曲折亦幾一里。進隘門,有殿宇三楹,僧以索食先下掩其扉,自下望之,以為不得入矣,及排之,則掩而不扃也。入其中,上扁為「雲深閣」,右扁有記一篇,乃春元董其英者,言嘗讀書此中,覓閣東音石,為置茅亭。今從庵來,覓亭址,不可得。而庵之西,凌削崖而去,上下皆絕壁,而絲路若痕。已從絕壁下匯水一坎,乃鑿堰而壅,壅者有滴瀝,從倒崖垂下匯之,以供晨夕而已。庵無他奇異,惟臨深憑遠,眺擥甚遙。南望多靈山在第二重石峰之外,正當庵前;西之羊角山,東之韋家山,則庵下東西兩標也。
  徙倚久之,仍下山至所城北門外,東循大路行。已岐而東北,共一里,入壽山寺。亂石一區,水縱橫匯其中,從石巔構室三四處,以奉神佛,高下不一。先從石端得室一楹,中置金仙。其西則石隙南北橫墜,澄流瀦焉,若鴻溝之界者。以石板為橋,渡而西,有側石一隊,亦南北屏列,其上下有穴如門。又穿而西,有庵北向,前匯為塘,亦石所擁而成者。庵後聳石獨高,上有室三楹,中置一像,衣冠偉然,一老人指為張總爺,而所中諸生皆謂之文昌像。余於福山寺閱《河陽八景詩》,有征蠻將軍張澡《跋》,謂得之壽山蘚石間,乃萬曆戊子閱師過此,則此像為張君無疑。以無文記,後生莫識,遂以文昌事之,而不知為張也。憑弔既久,西南一里,入所城東門,返福山寓。令奴子買鹽覓夫於德勝,為明日行計。余作記寓中。已而杜實徵同其岳陳生至,為余覓夫,汝明日同為南丹行。是日午後霽,至晚而碧空如洗,冰輪東上,神思躍然。
  十五日  晨起,天色如洗,亟飯而行。劉君來送,復往謝之,遂同杜實徵同至其岳陳處候之。出北門,即西向行。涉一澗,七里,過羊角山之北,候換夫於西村,竟不至。久之遂南逾土岡,望西峰環轉處,有洞在山巔,東南向,其門甚巨,疑即所謂新岩者。土岡之南,山又分東西二方,由其塢中南向行,五里,漸見路左小水唧唧行,已而有小水從西北石山下來合,涉北來水循之,又南二里,為都街村,有數家在西山之麓。又南二里,循溪入土山峽中,其峽甚逼。又一里半,轉而東,又一里半,溪乃南去,路西逾土坳,始出險,所謂都街隴也。隴之中,草木虧蔽,為盜賊藪。數日前猶御人其間,余得掉臂而過,甚幸也。下坳西行三里,有茅舍一楹在山北,為稅司。其西一里即為落索村,都街之流又西轉至此,由村南人峽去,路從村從北陟山。西北二里半,過石下,有巨石蹲路北,上有榕緣絡之。又西一里,有巨洞在路右山之半,其門東南向,而高懸殊甚,望之神飛。適擔夫停擔於下,余急賈勇北向攀崖,茅塞無路。諸人呼於下,余益奮而上,遂凌藤棘,抵其下。前亦多棕竹,頗巨。洞門甚高,內甚爽豁,深十丈而止。右有小竇,甚隘而中空,不識可蛇伏而入否?洞前有石,分兩岐倒垂其頂。余方獨憩,以陳君候余於下,遂返。又西二里,宿於馬草塘之北村。其村在北峰之麓,村西有江自北峽來,穿西峽而去,即東江之上流也。村氓茅欄甚巨,而下俱板鋪,前架竹為台。主人出茅濾酒勸客。陳君曰:「此皆賊子也。」是夜,月從東山出,明潔如洗。自入春來,曉旭宵輪,竟晨夕無纖翳,惟此日見之。
  十六日  晨起,微雲薄翳,已不如昨宵之明徹矣。飯後,南逾土阜而下,是為馬草塘。東西俱有峰夾之,塘獨低而窪,真萑苻之藪也。二里,越而南,又西三里,有江自北而南,深嵌危崖間,所謂東江也。其南有數家在岡塢間,泊舟於下,呼之不為渡,乃自取其舟渡而西。其江大數丈,而深不測,再南下數里,即與金城江合而入石穴中,透出永泰裡,而下懷遠鎮為南江者也。由江西岸北行半里,轉而西下又四里半,為界牌村,是為宜山縣、河池州界。村之東南有山中懸,即東江西北岸之山也。山之南,有塢豁然東南去,則金城之江已在南山之北,向此隙東注而下,與東江合者,第此處猶未之見耳。又西二里,有山在路北,峭崖屏削,上多紋理,虯乾緣之,掩映間有若兜冑,有若戈矛,土人指為南丹莫氏之祖掛盔甲所成者,乃附會形似而言也。又西一里,路北有石聳出峰頭,薄若片雲擎空,上有歧角之物,土人指為犀牛,而不知犀乃獨角也。又西一里為大灣村,村在北山之麓。村東有窪岩,有水自北山石穴南出,流宕底三丈餘,復南入地穴而注於江。又西則路出臨江北岸,溯之西行一里,其江自西南來,北流至此,折而東去。路從折處直西行,一里,過一小石樑,其下亂石嵯峨,而涸無滴水。其南有村在南山之麓,為橋步村。又西三里,有江自北而南,其綢十丈餘,其深與東江並,乃自荔波來者,其源當亦出於黔南,是為金城渡。渡北之西岸,有水懸崖,平瀉一二丈,聲轟如雷,東注大江,則官村南來之水也。大江南去,轉而東過大灣,與東江合,又南抵南巢,而搗入石穴數里,而出於永泰裡以下懷遠者也。時渡舟在江西岸,候久之,乃至。登西岸,復西向行,則山回壑轉,始為峒而不為峽。三里,有小溪自南而北,溯溪南行半里,有梁跨其上,甚高整,是為南橋。越橋西半里,其塢乃西南轉,有村在路右,是為壘街。又西南三里,山幃轉拓,有村在西南山麓,曰官村。路折而南,溯溪西一里,過官村前。又南一里,循西山南嘴轉入西峽,半里,有巨石峙北山之麓,老榕偃蓋其上,為行者憩息之所。又西一里,北山復起石岩,其色黃白煥然,與前所過諸山異。又西半里,有村在北山麓,是為鬼岩村,入登其欄而憩焉,於是村始見瓦欄。蓋德勝間用瓦而非欄,河池所無欄而皆茅覆,河池以西則諸欄無非茅覆者,獨此村用瓦。主人韋姓,其老者已醉,而少者頗賢,出醇醪醉客,以糟芹為案。山家清供,不意諸蠻中得之,亦一奇也。是日晝陰,而夜月甚皎。
  十七日  及明而飯,南向行。半里,得東來大路,有塢直南而去,墟當其中,是為鬼岩墟。
  復西向循南山北麓行,又西里餘,有岩在南山之半,其門西北向,即鬼岩矣。洞中遙望杳黑,土人祀神像於其間,故謂之「鬼」。從其下西登坳,石級頗整。共一里,逾坳西下,自是石土二山交錯,而石亦有土矣。西界山又南北成塢,有細流虢虢流塢中,南向而去,即東回北轉而繞於官村之前者也。既下,溯細流北行塢中一里,則兩界山又轉為東西塢。仍溯細流西向行三里,有石堰細流之上,疑即所謂丁闌堰。上瀦流一方,瀉堰隙東下,是為濫觴之始,而源實出於都明嶺之東麓。渡堰而南,循南山麓西行,又二里,過盧塘村。蓋南北兩界山夾持成塢,塢底平窪,旱則涸,漲則成塘,有村在北山下,路循塘南行。又一里,復有堰當上流,又越之西二里,乃復上土嶺半里,逾嶺坳而西下又半里,有泉一泓出路左石穴,西向汨汨,無漲涸,亦無停息,勺而飲之,甘冽殊甚,出穴即墜石穴而下,虢虢有聲。其處山猶東西成塢。循北界山隨流東下三里,有村在南山下,曰都明村。村後南山既盡,有峽南去,則那地州道也;而河池之道,則西北行土隴間。又二里,渡石樑而西,橋下水北流,當亦東北入金城上流者。其源則一東自都明嶺之石穴,一南自下河嶺北來,二流合而成澗者也。又西北四里,陟一土岡。由岡上又西北二里,有兩三家在北阜下,為乾照村,炊湯飯於其欄。遂從村側北上土嶺,由嶺畔北行共三里,下至西麓,有大溪自南而北,即所謂河池江也。江底頗巨,皆碎石平鋪,而無滴瀝。橫渡登西岸,北望則石峰回合,即有流亦無出處,不知此流漲時從何而出?蓋北卓立之峰,其下有洞,門南向,當即江水透入之處也。其處南北兩界又俱石山排列,江形西自河池州之南,東向至此,折而北搗入山。又西循枯江北岸行一里,則江底砂石,間有細流淙淙矣。又西七里,入河池州之東門。州城乃土牆,上覆以茅,城中居民凋蔽,但草茅而無瓦舍。其山南北對峙,中成東西塢,而大溪橫其中,東至乾照后土山,亙截為前門溪,轉而北,入石穴;西至大山嶺石脊,為後鑰水之所從發者也。抵州才過午,穿州出西門,寓茅舍中。以陸柬馬符索騎於州尊蕭。蕭公即為發票,取夫騎各二,不少羈焉。
  十八日  晨餐後得二騎差役,即以馬夫二名作挑夫影射。既而蕭公復以腆儀來貺,余受其筍脯,而盡壁其餘。入城買帖作謝柬,久乃得之,行已上午矣。西向山塢行三里,有溪自北山南流,合於西來大溪。乃渡北溯大溪北岸行,又七里,有村在南山之塢,有瓦室焉,名楊村。循北山麓行,又二里,有飛石覆空而出,平壓行人之上。已而上危級,見級外倚深坑,內有懸穴,中空下陷,洪流溢其底焉。既上,從山半行,遂循崖北轉,又成南北之峽,山湊而為東西兩界矣。循東崖溯流上,升陟三里,渡溪而北,逾一坡而下,見東峽石壁危削,上有穹岩,下有駢峽,但聞水聲喧甚,以為自墮峽而下也,而旁眺不見影。稍前,則溪水猶自北來,復渡之。循溪東行峽中,三里,水窮峽盡。北上嶺一里,又從嶺頭行一里,出兩山坳間,有石垣兩重,屬兩峰之左右,是為大山嶺,河池、南丹之界也。逾嶺北下,遂為丹州境。轉而西二里,渡小水,其水南去。復西南逾一嶺,復與水遇,隨之西北行,共三里,復渡水,水匯於石壁下,遂就之而飯。又隨水出峽,西二里,山勢漸開,近山皆變石為土,南山下有茅一二楹矣。隨小水西行三里,漸轉而北,土山塢盡,西山隴間有數十家倚之,是為土寨關,則南丹土稅之鑰也。路在東山之麓,遂北上土嶺。其東來之水,似無北流之隙,惟西北有巨山懸削,想亦從其下入穴以注大江,而下金城、東江者,未親晰也。北下土嶺,其塢中小水亦自東而注西南,似亦逼懸削巨山而去。於是復西北上嶺,升陟共五里,轉出嶺頭,始有巨塢西北去,路從其西山嶺半行,又五里曰百步村。茅舍數家在西山隴上,皆江右人,為行李居停者。時錫賈擔夫三百餘人,占室已滿,無可托足,遂北向下隴前西北塢中。水至是轉而西南去,有木梁架其上,覆以亭,亦此中所僅見者。度梁而上隴,其塢遂轉東西。於是西向行五里,有四五家在南山隴間,曰岩田村。中有瓦欄三楹頗巨,亟投之,則老嫗幼孩,室如懸磬,而上瓦下板,俱多破孔裂痕。蓋此乃巨目家,前州亂時,為賊所攻掠而破,遺此老稚,久避他鄉,而始歸故土者。久之覓得一鍋,僅炊粥為餐,遂席板而臥。
  十九日  平明起,炊飯而行。細雨霏霏。西向行土山間,三上三下共十里。有水自東北注西南,深不及膝,闊約五六丈,是為大江。其源發於西北叢山壑中,南流東轉而至永順界,合東江下流者也。渡江,又西逾一嶺,共五里,轉下一塢。其塢中有一水東南去,溯之行,其水曲折塢中,屢涉之,俄頃數十次。共三里,有水一支自西北來,一支自正西來,遂轉而向西溯之。又半里,有村在北山之麓,其名曰金村,乃是站之當鑰者。〔其地西往錫坑止十五里,西北去南丹州五十里。〕入其欄,頭目方往百步墟,乃坐而待之。雨時灑時止。陳夢熊從此入錫坑,遂別去。余候頭目,抵晚始歸。
  二十日  晨起,雨霏霏。飯而候夫,久之乃紮竹為輿,止得其一,而少其一,上午始行。雨中遂東北逾土山,一里餘,越其脊,乃西北下,深茅沒徑。又里許,穿翳而降至塢底,則有小水自南而北,大路亦自南隨之,則錫坑道也。從之北一里,又有一水自西南來,二水合而東北去,水東有村在東山下,是曰雷家村,山峽稍開。又一里,遂轉而為東西塢,有大溪自西而來,合南來小溪,東去即南轉而為大江者也。於是溯溪南上山北麓行,西向升陟共十里,有茅數楹在南山之半,曰灰羅廠,皆出錫之所也。由其下又西一里,其塢西盡,有土山橫其中,一小水自西北,一大水自西南,二水合於橫嶺之下。於是涉小水西上橫嶺,嶺東路旁有眢井種種,深數丈,而圓僅如井大,似鑿掘而成者,即錫穴也。逾嶺西下共四里,又與前西南來大溪遇。其溪方北曲而南,遂絕流而西,其峽復東西開。溯溪行其中,屢左右涉之,四里為西楞村,又一水自西北來入,路從大溪南岸行。又一里,路左有岐逾嶺而南,想往錫坑道也。又西,有溪自南峽來合,其溪亦巨,與西來之溪等。於是又橫涉南溪口,仍溯西來溪南岸行。又五里,有村在南山,曰大徐村。村之西,其峽復開,田始連塍,水盤折其中。又屢涉之,四里,直抵西山下。溯流轉而北,一里,乃涉水上西山。初上甚峻,望北塢山環壑盡,瀑流從山腋懸空直噴,界群碧間,如玉龍百丈。粵西皆石山森幻,〔故懸水最艱,〕惟此景獨見。憶前自全之打狗嶺亦北望見之,至此已迂迴數千里,涉歷經年,忽於此得睹,亦汗漫中一奇遇也。西向援土級而上,瞻顧一里而不能釋,已而漸逾嶺南,始不復見。又迤邐循北峰而西上者二里,逾一脊,脊北路隅是為打錫關,乃錫賈自錫坑而來者。昔於此徵稅,有居舍,自去年亂後被燹,遂無居人。由此西下半裡,即有壑當峽之西,遂轉而北,山夾成峽。又下半里,水始成澗北去,隨之又半里,渡澗西,緣崖北行一里半,出峽。前峽又自東北向西南,乃循崖轉而西南行,雨大至。既而復屢涉此澗,澗乃南去,路乃西逾山坳。共二里,復行塢間,半里,循北山之崖,前澗復自南來,涉之。西北行又半里,又一溪自南峽來,其水頗大,與前澗合而北,橫堰而瀦之。從堰西向北行,又一里而渡南丹之南橋,暮雨如注,雷電交作,急覓逆旅而稅駕焉。
  南丹之水北流經州治東。其山東西分界,州治在西山下。其東有街,南北依溪而列。中有一街西入,大石坊跨其前,曰:「摅忠報國,崇整精微。」粵省所未見者。由坊下進街西行,街盡,又入一石卷門。門內有關帝廟,西向,前亦有坊。其西即巨塘匯水,南北各有峰,自西山環臂而前,塘水直浸其麓。塘中有堤,東西長亙數丈,兩端各架木為橋,而亭其上。越西橋,又西過一廢苑,則州治在西南小石峰下。其門北向,前亦有石坊,而四圍土牆不甚崇整,此下署也。州官所居,則在囤上。囤上者,即署後小石峰之巔。路由署中登,乃莫公因家難後移此以避不測者。蓋西界群峰蜿蜒,其南北兩支東突者,既若左右臂,又有一支中下特起為石峰,而下署倚之,囤結於上,三面峭削,惟南面有坳可登。囤之後復起小峰,與囤中連若馬鞍,其後與崇山並夾為深坑,其下有小水東南出而注於大溪,此署左第一層界水也。
  囤山之北,其山西斷,有洞裂山下。其門東南向,正與囤山對。門頂甚平,亦有圓柱倒垂。門之中即有二巨石危踞,中開一峽僅尺許,北入三四丈,折而西,稍下,則西巨石之後也。與洞後壁北距丈餘,西深二丈餘,窅黑無可見,不識有旁竇否?西巨石之上,其面高下不一,皆若台榭可棲,第四壁懸絕,俱無級可登。東石亦然,第後即聯綴於洞壁,無後繞之隙,而石台之前,有石柱上聳接於洞頂,為異西石耳。西石之西,又有小隙穹石,而北峽中架梯一兩層,即可登石上,由西石跨石二尺,即可達東石之端,惜此中人不知點綴耳。由岩前北向行半里,其山又開東西塢,循西山嘴轉而西行,又有水自西峽來,東北向而入大溪,即清水塘之下流也。溯之西行,又半里,渡一橋亭。橋南有石崖障流,內匯水一池,昔水從橋下出,今搗崖根而東,不北由橋下矣。渡橋稍西,逾一岡,即清水塘。塘南北兩山成夾,中開東西塢,西則大山屏其後,東即石崖所障水口也。寺在其中,東向而立。入門即為方塘,四週石砌,匯水於中,不深而甚澈。前層架閣塘中,閣後越塘又中亙一亭,亭南北塘中,復供石於水,兩旁各架閣於塘為左右廂。亭西則玉皇閣也,亦從塘中甃石為基,而中通水道者。閣下位真武,上位玉皇,而真武之後,又從塘中架閣一層,下跨水上,為棲憩之所,上與玉皇閣聯架為一,置三世佛焉。佛後有窗,可平眺西峰,下瞰塘水亹亹從地中溢起。塘之外,皆有垣周之,層樓疊閣,俱架於水中,而佛像皆整麗,亦粵西所未見。惜乎中無一僧,水空雲冷,惟聞唧唧溪聲而已。寺為天啟七年莫公伋所建,前年以潛,鞭殺僧,遂無居者。寺南有溪自西南腋中來,即由寺前東去者。寺北有大道西向逾嶺去,是通巴鵝而達平洲者。寺前水東去,經石崖水口,又東出而注大溪,此署左第二重界水也。
  署右第一重界水,即前來所涉堰上南峽之流,第二重即打錫關東來之澗,二水合為大溪而經州前。
  二十一日  平明起,天已大霽,以陸公書投莫。莫在囤,不及往叩,以名柬去,余乃候飯於寓中。既午,散步東街,渡塘堤,經州治前,而西循囤山北壁下行,共一里,入北山南向石洞。又從洞前西北行半里,轉而西南又半里,渡橋亭,入清水塘,返寓已下午。莫公饋米肉與酒,熟而酌之。迨晚霽甚。
  二十二日  五更頗寒,迨起而雲氣復翳。站人言夫將至,可亟炊飯。既飯而夫仍不齊。先是,余無以為贄,以晶章二枚並入饋,豈一並收入後,竟無回音。余索帖再三,諸人俱互相推委,若冀余行即已者。余不得已,往叩掌案劉,為言其故。劉曰:「昨誤以為銀硃薄物,竟漫置之,不意其為寶物也,當即入言。但斯時未起,須緩一日程可耳。」余不得已,從之。候至更餘,劉猶在囤未歸,乃悶悶臥。
  銀錫二廠,在南丹州東南四十里,在金村西十五里,其南去那地州亦四十里。其地〔廠有三:〕曰新州,屬南丹;曰高峰,屬河池州;曰中坑,屬那地。皆產銀、錫。三地相間僅一二里,皆客省客賈所集。按《志》有高峰砦,即此高峰之廠,獨屬河池,而其地實錯於南丹、那地之間,達州必由南丹境。想以礦穴所在,故三分其地也。又有灰羅廠,止產錫。有孟英山,止產銀。
  二十三日  候夫不至,總站徐曰「以昨禮未酬,尚須待一日。」余求去不得,惟悶悶偃坐而已。至午後,始以兩晶章還余,而損其一,餘五色,則為諸人乾沒矣。是日午間雷雨,晚大霽。
  由銀錫廠而南,兩日程至涯洞,有大江自西而東,為那地、東蘭二州界。其渡處名河水渡,其上流來自泗城界,其下流東歷永順土司北五里。即下石堰,為羅木渡者也。
  南丹東八十餘里抵大山嶺,為河池州界;東南四十里過新州,為那地州界;西三日程約一百五十里抵巴鵝,北為平洲四寨界,西為泗城州界;西北二日程約一百里過六寨,為獨山下司界;東北日半程約七十里抵東界,為荔波縣界。
  南丹米肉諸物價俱兩倍於他處。惟銀賤而甚低,其等甚大,中國銀不堪使也。龍眼樹至此無。
  二十四日  晨起,陰雲四合,是日為立夏。飯而待夫,久不至,上午止得四名,二名猶未至。余不能待,以二名擔行李,以二名肩輿行。出街北,直北行山塢間,一里半,大溪向東北去,路折而西北,逾土嶺。二里半,逾嶺西下,有水自東南來,北向而去,渡之南行,於是石峰復出,或回合,或逼仄,高樹密枝,蒙翳深倩,時午日漸霽,如行綠幄中。已溯峽西入,惟聞水聲潺潺,而翳密不辨其從出,想亦必東向之流,然石路甚大,不若州東皆從草莽中行也。共三里,有石峰中立於兩山峽間,高銳逾於眾,而兩旁夾壁反隘,益覺崢嶸。由其南夾西透,又陟嶺一里,西南逾脊,其南即深坑下墜,亦如嶺北者之密翳沉碧也。由嶺上西循北峰,又逾脊西下,共里餘,由兩山夾中西出,曰夾山關。夾西即有數家倚北峰下,其後削崖如屏,前則新篁密箐,路從其下行。忽北山之麓,石崖飛架,有小水自西來,漱石崖之腳,北入石洞中。洞門南向,在浮崖之東村後危崖之下,水自南搗入,當亦透北山而泄於南丹下流者也。由浮崖下溯細流西行,其內復回田一壑,南麓又有村數十家。又西三里,逾土山下,西北又一里,有水自西南土峽中來,東抵石崖下,轉而北去,路亦渡水而北。二里,水由東北塢中去,由小岐西北升陟,岡阜高下,共四里,乃下嶺。又西南轉入山塢,為彝州村,日已下午矣。炊而易騎,由塢中隨細流東北行。一里,涉溪,又一里,逾坳乃轉西北,細流在山峽中,亦西北轉。已北渡一峽,復北上山,緣西山之半行,共二里,峰頭石路甚崎嶔,其下峽中水亦自南而北,又有一東來小水湊合於其下而北去。又北行逾嶺而下,則峽中匯水甚深,想即前水之轉而西也。渡之,循澗北行,有堰截澗中,故其東水及馬腹耳。共一里,又有小水自西土峽來,合而東去。從其合處仍渡而北,則東來大路復至是會,乃循之西北上嶺。一里,逾土山隘,則北面石山屏立而東,路循南界土山西北行,兩界之中復有田塍,東西開塢,有小水界其中,亦東向去。又西二里餘,塢南北山下俱有村,多瓦舍,曰欄路村。大路直西向山隙去,從岐北向渡溪,一里,逾北界石山北下,轉西行半里,宿於蠟北村。
  二十五日  昧爽,由蠟北村稍西復北向入峽中,半里,逾小脊北下,半里,抵尖高峰下。其處另成一峒,有一二茅舍倚尖峰下。竟峒東北行二里,有村在西山之麓,曰肖村。又北半里,有洞在西小山坑中,其門東南向,外層甚敞,中壁如屏,又辟內門甚深。路由東山崖上行,隔塢對望之,藤蘿罨掛,中有水自洞門潺潺出,前成澗南流西折去。又東北半里,逾嶺脊,頗峻。東西峰俱石崖,而此脊獨土。逾之東北下一里,又成一峒,曰街旁村。送者欲換夫騎,而居人不承,強送者復前。於是西北登嶺,嶺上下多倚崖隨壑之舍。一里,逾嶺下而復上,又西北二里,復逾嶺西轉北向行,有村在東山之半,甚眾。循之北行二里,有尖山堅東峰之上,甚銳,下有瓦房,環籬回堵,頗不似諸村落。其西界有山高聳,冠於諸峰,此始為南下多靈兩江。分界之脊,與所行東峰對夾成塢。中開大壑,自南而北,即前欄路村西行大道,轉而為此塢者也。塢中土山之上,叢樹蓊蔥,居室鱗次。與此村東西相對者曰芒場,此大道所經者;余以站騎就村相換,故就此小道。然村夫沿門求代,彼皆不承,屢前屢止,強之不行。方無可奈何,適有一少年懸劍插箭至,促其速行,則南丹莫君所遣令箭送余者,始得復前。又北逾一嶺,又北一里、飯於壁坳村。數家在東峰之半,前多踞石排列,置廬其間,實為選勝,而土人莫之知也。既飯,易騎至而無鞍,乃令二夫先以擔行,站夫再往芒場覓鞍;久之仍不得,乃伐竹縛輿;輿成而候夫;又久之馬至,已下午矣,乃西向行。先是,壁坳站夫言:「西北石山嵯峨,其下有村曰蠻王,此峰亦曰蠻(王)峰。」乃望之西行,越一土阜西下,共二里,有澗自南而北,逾澗又北上嶺,逾土山二重,共一里,下至土峽中,有小水自北而南,溯之北上一里,直抵蠻王峰下。其屼嵲駢聳最,西南峰頂有石曲起,反躬北向,上復直豎如首,豈即所謂「蠻王」者耶?時顧僕押夫擔在蠻王村,尚隔一夾,呼余直西從大道,彼亦從村押夫來。半里,會於峰之西,乃轉而循峰西夾北向行。其夾會水於中,北上半里,夾中猶土田,而水已北注,是為北來山脊,至蠻王而西渡南下,峙為芒場西最高之峰,以至多靈,為都泥、金城兩江之界者也。北隨水行半里,其水西向去,路西北又半里,逾嶺而下半里,西南山界擴然,北界石山之脊自西而東,有尖峰豎其上,環其西南為大壑,田隴高下,諸廬舍倚其東北尖峰下。又里許,登其欄曰郊崗村,又名頭水站,有水自東北脊間出,為都泥旁支之上流,此「頭」名所由起也。村人以酒食獻,餐之,易騎行。西北一里半,有路逾北夾而去,乃導者由岐西出峰南。又半里,復易夫,始知其為小路就村也。又西一里,雷雨大至,俄頃而過。又西一里,登一堡,導者欲易騎,其人不從,只易夫而行。乃挾峰北轉,越嶺而下。又西南墜,共二里,渡一澗,又西北行一里,始與東來大道合。復西北逾嶺三里,望北山石脊嵯峨,諸廬舍倚其上,而尚隔一壑。又西,大道西去,由岐北轉,從北山下東向行,一里,上抵飄渺村。其村倚山半,南向,東有尖峰高插嶺頭,西有危崖斜騫岡上。村前平墜為壑,田隴盤錯,自上望之,壑中諸隴皆四週環塍,高下旋疊,極似堆漆雕紋。蓋自蠻王峰西渡脊而北,至此水皆西南入都泥,壑皆耕犁無隙,居人亦甚稠,所稱巴坪哨,亦一方之沃壤也。是晚,雨後即霽甚。
  二十六日  晨起,飯而候騎,命夫先擔行;待久之,乃得騎。由西峰突崖下西向行,二里,逾嶺西北下塢中。其塢東西開夾,中底甚平,東匯堰為塘,溯之西行,塘盡而成草窪。共西半里,有墟場在路隅,曰巴平場。其西有深夾自西北來,為此東西夾上流,場乃挾右而轉者。路度夾而西,復上嶺,半里,逾脊西下,於是成南北夾。路轉北行半里,夾仍東西轉,路又西向半里,此夾中皆平底草蔓,似可為田。於是復西逾隘脊,其脊止高丈許,脊東即所行草壑,脊西則水溢成溪。隨溪西行半里,渡,從北山下行,過一坳,有三四家倚之。又西半里,大路直西去,以就村覓夫故,又南由岐涉溪逾南坳,共一里,得村於南塢中,曰潭瑣。居村頗盛,山轉中環,又成一峒。又飯而候夫,久乃得之。下山半里,由西北峽出,即前西流之溪矣。由溪南西行半里,溪轉而北,路亦隨之。於是山開東西兩界:東界山皆自東而西突,凡五六峰,西面皆平剖下墜,排列而北,若「五老」西向;西界山則土峰蜿蜒,與東界對列成峽,澗由其中北向去。從澗西循西山東麓北行半里,有小水東注於澗,渡之又北一里半,抵一嶺,澗折而東去,路乃北逾嶺。一里,則大路自東來合。又東一里,有澗亦東注,渡之北,又一里,有水一泓,在路側樹根下石隙間,清冽殊異。又北一里,又有水自西北峽中來,東出與石泓北流之水合,似透東北峽而去,路溯西北峽而入。其峽灣環,北自東序。南來,是名羊角衝,為此中伏莽之徒所公行無憚處。輿夫指路側偃草,為數日前殺人之區,過之惻然。入峽一里,東眺已逼東界突山下。又北則突山既盡,其塢大開。東望一峰尖迥而起,中空如合掌,懸架於眾峰之間,空明下透,其上合處僅徒槓之湊,千尺白雲,東映危峰腋間,正如吳門匹練,香爐瀑雪,不復辨其為山為雲也。自桂林來,所見穿山甚多,雖高下不一,內外交透,若此剜空環翠者,得未曾有。此地極粵西第一窮徼,亦得此第一奇勝,不負數日走磨牙吮血之區也。又北一里,有村懸西峰石坡上,曰東序村,乃六寨極南之首村也。縛輿換夫。東北二里,復換夫。西北逾一嶺而下,共一里半,有場曰六寨場。轉北而東又半里,有溪自東來,獨木橋渡其北。一里,有石峰中懸兩峽間,前有數十家倚之,是為六寨哨。縛輿換夫,從東峽北行一里,轉而西入峽。其水東流,溯之入又一里餘,大路直西逾隘,由岐西北就村半里,得渾村在北村下。頭目韋姓出帖呈覽,以忠勇免差者。余諭之送,其人出酒肉餉,以騎送余。其地北有崇崖,有洞,門西南向,高懸崖上;南有絕壁,有洞,門東北向,深透壁間。從小路下西坡,交大路而南,二里,抵南洞之前。循石壁西,又一里,轉入南山峽中,東南入塢,有村曰銀村。待夫久之,晚而縛輿,昏黑就道。西北循山出峽,轉而西,共三里,宿於晚宛南村。
  二十七日  晨起,不及飯,村人輿就即行。循西山而北,石壑中漸有水東自渾村兩麓來,流而成溪。半里,渡溪北行,半里,有村在西山下,溪流環其前,村東向臨之,為晚宛中村,其長又半里。路隔溪,隨之北又一里,渡橋而西,飯於晚宛北村。換夫東渡橋,遂東北行一里半,逾東岡,有村在岡北懸阜上。又換夫,北下岡,渡一澗,復一里半,北上一岡,是為岜歹村,乃丹州極北之寨也。〔由此西去兩日程,日羅猴,為泗城東北境,都泥上流所經也。〕飯而換馬,北下阜,過一澗,於是北上岡隴,漸逾坳而北,三上三下。塢中俱荒蕪,無復耕塍,其水皆西南流,故知東北即大山之脊矣。共五里,為山界,土人指以為與貴州下司分界處,此不特南丹北盡,實粵西西北盡處也。     
  逾脊北下,水猶西南流。又從嶺北再升一土嶺,共一里,北出石山之隘,是為艱坪嶺。石骨稜削,對峙為門,是為南北二水分界。北下一里,石路嶙峋,草木蒙密,馬足躍石齒間,無可著蹄處,正伏莽者弄兵之窟,余得掉臂而過,亦幸矣哉!既下,西向行峽中,水似西流,而似無出處。一里,始復睹塍田。又西半里,轉而北,峽中塍乃大辟。又北一里,有村在西塢,曰由彝村,是為下司東南第一村,亦貴省東南第一村也。南丹送騎及令箭牢子辭去。待夫甚久,擔先去,暮,騎至。西北二里至山寨,又逾嶺涉澗,越數村,夜行八里而抵下司,俱閉戶莫啟。久之,得一家啟戶人,臥地無草,遍覓之,得薪一束,不飯而臥。
  

[img]http://www.rauz.net/bbs/UploadFile/2005-12/200512812183381526.jpg[/img] 山清水秀在宜州,谷围高高站村头, 散开几排喝德米,人生得意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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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资料!贝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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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8 00:27:00 |显示全部楼层

徐霞客手执官府令牌,就可以让沿途的化外之人为他提供免费的劳役,挑担带路,食宿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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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rauz3278在2005-4-28 0:27:30的发言:

徐霞客手执官府令牌,就可以让沿途的化外之人为他提供免费的劳役,挑担带路,食宿自理!

真是这样的吗?我还没看完全文,不知道哪一段讲到这些。我收藏的《徐霞客旅行路线考察图集》没有提到这样的细节。

社 会 的 主 体——人口,  社会存在的空间——自然环境,  社会联系的纽带——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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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8 09:24:00 |显示全部楼层

摘自《血酬定律》(吴思,中国工人出版社):

  证明信泛滥,实质是敲诈勒索权的扩大。以大名鼎鼎的徐霞客为例。崇祯十年(1637)秋,徐霞客在广西游历,他无权免费使用公家的驿传系统。但是,凭着地方官赠送的马牌(使用驿传的证明信),徐霞客却支使村民为他和仆人抬轿赶路。主仆加上行李,动辄要用七八个夫役。村里人手不够时,还用“二妇人代舆”——让妇女为他抬轿。此外还要供他吃喝,有鱼有肉,“煮蛋献浆”。   在《粤西游日记三》中,徐霞客记载了崇祯十年十一月下旬的经历。这位有马牌的先生驱赶着夫役整天赶路,傍晚时分看到了下一站的村子,众夫役开始逃散,徐霞客赶紧抓住一个捆上,牵着进了村。村中男子已逃遁入山,徐霞客便领着仆人挨家挨户搜,搜出两位妇女,命令她们去找人搬行李做饭。被捆的人质和他的同伴们也大呼大叫,让村里人接班。过一会,负责驿传事务的老人来了,徐霞客说,老人怕我拿鞭子抽他的子孙,不得不来。这老人的儿子是个瘸子。   吃过饭,上了老人和妇人为他铺好的床,“予叱令速觅夫,遂卧(我喝令快去给我找抬轿子扛行李的夫役,然后躺下)。”   徐霞客是我们的文化精英,但《徐霞客游记》也难免凝结着我们潜规则的文化传统。他旅游的许多费用,就是凭借捆绑和鞭挞的官府之威,违反中央规定,转嫁到了农民身上。在躲避逃亡的农民眼里,这等横吃横喝的过客无异于黑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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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4-28 09:33:00 |显示全部楼层
从日记原文来看,“煮蛋献浆”似乎不能算是徐霞客敲诈勒索所得,只是路遇一位老人,应邀拜访,得到老人的热情款待而已。其他征用农民为他服役的情节应该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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