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绅
壮族,中国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主要分布在广西中西部以及云南文山州、广东连山县等地。壮乡各地也有和我家乡上思县相通的语言吗?生活在山村中的爷爷奶奶无法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后来,我陆续在传媒上发现家乡话的外地“知音”,其中一个电视节目令我印象深刻:那坡县黑衣壮的小伙子端着酒坛唱着“欧搂嘛、欧搂嘛……”,我感觉这句英语似的“欧搂嘛”好耳熟,是什么意思呢?看到字幕出现“要酒来”,我才弄清楚,这句壮语“欧搂嘛”就是汉语的“要酒来”,其读法跟上思土话是一样的。可见这些读音相同的壮语源远流长。
壮语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泰语支,分为北部和南部两大方言,由于广西一带多山古代交通不便,影响各部落的语言流通,每一种方言内部又分为数个土语区。因此,壮语在各地有不同的名称,武鸣称板话,河池称曼话,云南文山和广西龙州称岱话等等。不但各土语区基本词汇的相同率高,南北方言区共用的词汇也不少。上思、扶绥、天等、钦州等地属南部方言区,武鸣是北部方言区,但是前者和后者读音一样的土语词汇多得举不胜举。
有趣的是,我们的土语竟然和泰国语扯上了关系。曾经在东盟博览会上,泰国客人和广西壮族人一起念出1~10的数字,我听得出其中几个数的泰语读音是和上思话相同的,特别是跟公正乡一带的口音十分吻合。再仔细听一听泰国影片的一些台词:“眼睛”读“它”、 “狗”读“妈”,“猪”读“谋”,“我不知道”读“勾米罗”,这些词的壮、泰读音相同、意思是一样的。泰国和广西一些地方将“吃饭”叫“根后”,上思人一听就明白其意思了,只不过更习惯将“吃饭”叫“根艾”。为什么壮语、泰语如此相似?据说,壮民族和泰民族都是来源于古中国百越民族,后来泰民族移居东南亚,融合了原土著,形成了新的民族,所以他们的语言和中国壮侗语族在基本词汇上还保留很多的一致性。如“贝侬”是指兄弟姐妹或者有亲戚关系的人。壮语南北部方言、布依语、傣语和泰国泰语、老挝老语、越南岱侬语、缅甸掸语皆通用,天下“贝侬”,原本是一家。
壮语是世代壮族人民在生产生活中所累积和筛选的结果,它传承着壮族几千年悠久的历史文化。遗憾的是,壮族没有全社会通行的民族文字。唐宋时期,壮族人曾经借用汉字的字形和结构创造了“方块壮字”,但是由于难写、难读、难记等原因,未能将它们流传开来。新中国成立以后,人民政府于上世纪50年代为壮族人民创制了拼音壮文,并且把武鸣县的语言定为标准音。只是这种拼音文字至今未能在各地推广使用,原因是汉文已相当普及了。在今天的上思城乡,有点文化水准的老人,都能够讲《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故事,可是他们对壮语新闻节目里的那些拼音文字却如看天书一般陌生。看来,在广西乡村普及壮文任重道远啊。
由于缺少文字的有力支撑,加上外来文化的影响,在南宁市邕宁区、崇左市的扶绥县等地,本地话渐渐消失了。自从古代广东商人将粤语传入壮乡,这些地方越来越多的壮族人讲上了白话。有个扶绥县的网友说,她还勉强能听懂壮话,因为父母都是壮族人,但是不会说了。如今的她,说着流利的白话,穿着时髦,跳现代劲舞,身上几乎没有了一个壮家姑娘的痕迹。
母语岂能轻易遗忘?在钦州市的壮族聚居区——大寺镇,当地人虽然兼用白话和壮话交流,但是他们很重视教小孩学壮语,大寺镇中学还曾经办过壮语培训班,以免本地话出现断代危机。
地处十万山北麓的上思县,壮族人占全县总人口的近90%,壮语一直是本地的通用语言。上思土话在气象、五谷、六畜、衣食住行等方面有着相当齐全的读音,乡村地名的前缀采用那、板、岜、布、驮等,那是浓郁的壮族特色。我很庆幸出生在本民族语言没有消失的壮乡——上思县,能够听到爷爷奶奶讲《熊郎》、《蛇郎》、《牙赞》等民间故事。为了使这些故事流传子孙后代,有人用汉文整理出来发表了,我看后总觉得汉文写的没有爷爷和奶奶讲的动听,并非作者水平不够高,而是故事中有些话用汉语并不能完全表达出来的。
保留特色但不固步自封,上思话和各地方言的发展一样,积极融洽了各种文化成分。如短语“上网”,“上”用壮话音,“网”用桂柳话音;计量单位“寸”、“分”、“亩”以及现代出现的“打谷机”、“冰箱”、“钢琴”等词都借用了桂柳话音,只不过读音有点变调。上思话也吸收了很多粤语成分,如“电话”、“电影”、“手表”、甚至连由香港传入的中洋结合词“打的”,上思人也照说不误。现在,上思县汽车站对旅客广播就是用三种语言——普通话、白话、壮话。多种语言在壮乡的传播,又被吸收融汇,对促进壮族的民风开化、接受新生事物起了重要作用。如今许多上思人既会讲普通话,又会讲广东话,也能听懂四川、湖南话(和桂柳话相近),这对促进民族团结很有意义。在上思县,各民族亲如兄弟、友好相处,团结互助,共同建设着南疆这方热土。有的壮族人既过传统的“三月三”节,也跟汉族人一起过清明节。街头上,壮语山歌和现代流行歌曲一起飘扬,城乡积淀着壮汉文化的韵味。
“鱼叫‘爸’、 狗叫‘妈’、媳妇叫‘美烧鸭’, 说你‘狗养’就是夸你个子够高……”,外地人经常这样戏谑地学说上思壮话。 如果这些乡音出现在北京、上海的街头,那可是“他乡遇故知”的纽带啊。如果有一天我到那坡县等地方,一定会向乡亲们喊一声:“贝侬,欧搂嘛……”,想必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热情地拿出好酒好菜招待我。这土话,这乡音,无疑会增强壮族人的民族归属感和自豪感。
壮族人创造了自己灿烂的文化,先祖们在远古敲响的铜鼓声犹在耳畔回荡,明江边历经千年风雨的花山壁画成为壮民族深深的烙印,作为壮族后代,我们有责任、有必要让古老的壮语一代代传下去。
2013年8月20日09:47 来源媒体:防城港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