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北宋帝國對少數民族的羈縻策略—經濟和冊封。
分析以上的論述,北宋帝國的羈縻政策目的在於控制邊疆少數民族不要寇邊,侵擾境內,於是在這樣的目標下,北宋的羈縻政策可以從兩方面來分析歸納,那就是經濟和冊封。
經濟方面:
廣開榷場,雖然建立南方少數民族的榷場和開邊政策造成北宋帝國財政上的支出,可是如果這樣的支出可以換來少數民族在邊境上安分,不需要讓朝廷裡的武將集團有藉口帶軍隊出去打仗邀功,造成皇帝的極大隱憂,何嘗不是一個辦法。
在經濟方面有一項比較特殊的經濟活動,北宋運用茶馬貿易制度來作對邊疆少數民族的羈縻政策。北宋與遼、夏分立對峙,戰馬來源十分貧乏,而西、北和戰又是關乎國家安危存亡的始終大計,所以宋朝統治者十分重視馬政, “歲於邊郡市馬”,在北、西各軍州設買馬場,“皆置務,遣官以主之”,成為定制;同時還有一種招馬制度,每歲皆給以空名敕書,委沿邊長吏差牙校入蕃招買,給路券送到京師,至則估馬司定其價。仁宗時所定買馬額高達29585 匹。
宋初並不是全部用茶葉來貿易馬匹,例如四川救不行榷法,東南茶或官賣以實州縣,或沿邊入中糧草,用於易馬的比例很小,而買馬物資則以銅錢和布帛等為主,也就是說當時所施行的是銅錢、絹帛以及茶葉等物兼行的易馬之法。但是,這種易馬辦法存在很多問題。最大的問題是用銅錢買馬根本承提不起,而且錢幣外流易導致錢荒;更重要的是“戎人得錢,悉銷鑄為器,郡國歲鑄錢不能充其用”,(錢荒和金屬外流,將會造成帝國經濟和軍事上的極大威脅,)在經濟上、軍事上都會帶來很大危害。用絹買馬亦有入不敷出之患。這種買馬辦法不僅不能滿足宋朝對戰馬的需求,也不能滿足西北少數民族日益增長的茶葉需求,因此調整政策,在互通有無、調濟餘缺的原則基礎上重建易馬制度便顯得十分必要了。
茶葉正適應這種形勢要求,不僅來源充足,而且備受西北吐蕃等族的歡迎,頗可獲利,宋初就有茶商“轉致於西北,以致散于夷狄,其利又特厚”,為宋朝統治者提供了經驗和啟示,只有壟斷西北茶利,以其所需,換其所有,才能達到保證馬源、撫制諸蕃的目的,於是茶馬制度便應運而生了。
茶馬貿易制度的複雜性絕非一言可以概之,甚至有幾篇專題論文深入的去探討個朝代與各個地區的茶馬貿易制度。但是在本文,我想從,北宋運用茶馬貿易制度來作對邊疆少數民族的羈縻政策,這一個層面來探討。
“市馬分為二:其一曰戰馬,生於西陲,良健可備行陣,今宕昌、峰貼峽、文州所產是也;其二曰羈縻馬,產西南諸蠻,短小不及格,今黎、敘等五州所產是也。”
前者主要是為了保障軍事和邊防需要;後者則主要為了安撫少數民族,加強對西南地區的羈縻統治。
從這一個層面來分析,可以歸納出幾點茶馬貿易的意義:
1. 作為中原漢族農業區與西北少數民族遊牧區經濟交往的一種重要形式。茶馬貿易在客觀上符合蕃漢各族人民的共同利益,因而世代相襲,存在了千年之久。
2. 在軍事方面,茶馬貿易使宋朝軍隊有了戰馬的來源,從而為加強宋朝的軍事防務,在與遼、夏、金對峙的局面中得以保持穩定和發展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在古代,“國之大事在戎,戎之大事在馬”,充足的戰馬是獲得軍事勝利從而決定國之興亡的關鍵因素之一。宋代北、西方面始終面臨著威脅,這一問題更加突出。北宋戰馬專仰熙河地區,每年一二萬匹的戰馬補充進來,也是因為北宋仍然保有北方,所已有較充分的戰碼來源;可是反觀南宋戰馬來自川、秦、廣三邊特別是川、秦地區,大約一萬匹戰馬和羈縻馬成為軍馬的主要來源,值的注意的事南宋的軍馬有部分是來在廣西橫山榷場的羈縻馬,而羈縻馬較為嬴弱,這也導致南宋的軍事比北宋更加困難。也是因為透過貿易而宋代能取得軍馬,無怪乎賈大泉先生在《四川茶業史》中寫道:“沒有川茶同川、陝、甘、青等地少數民族進行的茶馬貿易,也就沒有宋朝的戰馬。沒有戰馬,宋朝就在軍事上喪失了同西夏、遼、金、元政權抗衡的力量。”
3. 在政治方面,廣西,雲南,四川地區的羈縻馬交易本來就是為安撫西南少數民族,保持邊境安寧,正如南宋袁杭所言:“朝廷與蠻夷互市,非所以取其利也。今山前後五部落仰此為衣食,一旦失利侵侮,不知費直幾馬也。”宋朝在這裏進行茶馬交易,同時設羈縻州,封賞其首領,允許其朝貢,這些措施相互為用,從而使“邊民不識兵革,垂二百年”,“素效順,捍衛邊陲”。有一個例子可以說明:南宋孝宗時黎州青唐羌因宋朝一度中斷了茶馬貿易,遂聚眾擾邊,以武力要求恢復互市。就連與北宋對峙的西夏,因元昊侵擾宋境,斷絕經濟交往,西夏人民得不到茶葉供給,激起不滿,編成歌謠唱道:“食無茶,衣帛貴⋯⋯”最終迫使元昊與宋議和,引進茶葉。因此,茶馬貿易被明清兩代統治者奉為“制西蕃以控北虜之上策”、“實我秦隴三邊之長計”
4. 經濟是人類生活的主要動力,也是決定人類行為的主因,如果吃得飽穿得暖,何必冒險去戰爭呢?也不必冒險侵犯中原帝國的領土,就其因就是因為生活經濟的不足,如果經濟是足以讓少數民族不亂的話,北宋帝國當然願意將錢大把大把的花下去,因為動用軍隊對北宋帝國的皇帝而言,是極為危險的一件事情,不僅僅要承擔社會成本的付出,更要擔心塑造出一個軍事領袖英雄,反過來篡奪北宋的政權,或是造成地方割據的局面,所以北宋皇帝已經改變以往中國帝國的思考方向,更深的一層去瞭解為什麼少數民族常常犯邊或是叛服無常呢?究其因,就是吃不飽睡不暖,羨慕中國內地的優渥生活,南方少數民族的變亂性格通常志不在取代中原政權,而志在物資經濟和割據一方,南方因為自然地形與氣候的阻隔關係,而無法形成一個強大的政府組織,所以南方的少數民族的叛亂多志在割據的局面。這和漢民族的農民變亂想要推翻整個帝國是有很大的差別的,也和北方的遊牧民族有很大的不同。反觀北方民族,自然環境廣大開闊,交通暢通,利於一個龐大的組織形成,加上北方式優良戰馬的來源,在軍事上有極大的優勢。而人種方面,北方民族因為氣候關係,所以民風剽悍,人種也高壯強大。這些種種的條件與南方少數民族有相當大的差異。
冊封朝貢體系:
在東亞包含東南亞這一個廣大的區域,不論從政治,經濟,軍事,貿易,文化各種角度來看,中國中原政權長久以來都是東亞的中心。而建立起這樣一個範圍廣大的東亞政治體系,有賴於朝貢體系的確立。研究相關中國朝貢體系的論文相當的多,也些學者從政治結構體系來探討,也些學者則從貿易經濟的角度來分析。
而日本歷史學者在東亞統一的政治理論上有些爭議。日本的歷史學者對中國的貴族制度有相當程度的研究,認為貴族制是推行皇權政治的中國王朝內部的存在方式問題,與此同時,志在統治世界的皇權政治必然要面臨與周圍民族發生關係的問題。內藤湖南是把這種關係當作分期的又一著眼點來對待的。他認為,古代是漢文化向胡地擴展的時代,當這一擴展促進了周邊民族的覺醒時,就會形成一種向中國內部起作用的力量,而這種自內向外的擴展轉變為反作用時,就形成了中世社會。不過,在轉換方向時有一個過渡期,具體來說,就是自後漢中期至西晉的兩個多世紀。然後,才經過五胡十六國、北朝,而至於胡族色彩十分濃厚的隋唐時代。
宮崎市定繼承了內藤湖南的觀點,設定出漢族的文明主義與胡族的樸素主義之間的對比關係,建立了以後者克服由前者造成的頹廢的模式。穀川道雄敍述了胡族的部族共同體在中國社會中逐漸改變性質並終於超越漢族社會的門閥主義而流入隋唐帝國的過程。吉川 忠夫則指出,在這個時代曾發生了把域外的印度當作中土,而把中國當作邊土的意識變化的情況。他們的視角雖各不相同,但都認為以漢族為中心的世界到魏晉南北朝已逐漸相對漢化了。
歷史研究會派的傾向是東亞論,而從史實與邏輯兩個方面作為學說提出來的則是西嶋定生的冊封體制。所謂冊封,就是中國王朝將官號、爵位賜封各國君主,使他們成為外臣。於是,通過周邊諸國和中國王朝結成的君臣關係,出現了可以稱為“東亞世界”的統一的政治世界。西嶋定生認為,冊封關係起源於漢代,魏晉南北朝時代推廣到整個東亞,以後一直存續到唐代。
通過對比可以看出,內藤湖南等人的觀點是所謂的華夷關係運動論,而西嶋定生的冊封體制論則是華夷關係秩序論。兩說之間似乎不存在正面對立的關係,但是,它們在構思 上是存在著巨大差別的。前者所謂華夷關係的逆轉,是和秦漢的政治原理遭受挫折而改變其傾向相對應的現象。與此相反,後者則認為冊封是古代爵制的延長,因而也就是秦漢政治體制的延續。
在唐代,出現了對異民族統治的獨特形式,即所謂的羈縻州體制。堀敏一認為,與前代的通婚政策和冊封關係相比,這一方式可以說是進一步加強了對異民族的統治。他還認為,這已經不是前代以冊封表示的君主與君主之間的個人關係,而是系統的官僚體制。堀敏一是從中央集權官僚制統治的側面來觀察施行羈縻州的州縣制的。但是,從州刺史即族長這一羈縻州的特殊性質來考慮,反而倒可以把州刺史看作族長階層自立的形式。京都學派雖然對羈縻州的體制沒有提出積極的論點,但是,運用其觀點就會得出這樣的結論,所謂羈縻州體制是唐帝國與周邊民族自立的調和的產物。這種調和一旦遭到破壞,就會導致羈縻州體制垮臺,而部分民族的自立性將因此擴張,並向著征服王朝的方向前進。
在本文,我想從中國政治裡冊封行為的意義來分析中國與周邊民族的關係與政治結構。
第一:中國政治體系內的冊封。
被冊封者實質身處在在中國政治體系裡,被冊封者或是賦予政治上的權力,或是賦予榮譽的褒獎和肯定。
第二:東亞國際外交策略的冊封。
冊封,長期以來被中國以及東亞政治圈拿來作為一種外交的手段和策略,這樣以冊封拿來當作一個政治實體與另一個政治實體之間的外交行為,並不僅僅限於中國與周邊的國家,例如朝鮮,日本,韓國,越南,等等。而重要的是,甚至在中國境內一個割據政權與另一個割據政權之間的外交關係也常常使用冊封。例如孫權也曾接受魏的冊封,但這並不影響其獨立性質。而五代十國末期篡起的宋朝,因為佔有大部的華北地區,成為當時政治實力是最強的一個割據政權,於是南唐李煜即位第一年起,就對宋廷奉表稱臣,小心翼翼,絲毫不敢得罪。到了開寶四年,李煜看到宋軍連滅數國,非常恐懼,主動上表自去國號,只稱江南國主,請宋冊封,但被拒絕。另一個例子是南宋的紹興和議中規定由金帝冊封宋主為皇帝。
由上述分析,首先,冊封並不一定會讓被冊封國失去了政治實體,冊封只是在東亞國際上的一種外交行為,最主要的政治用意是在取得冊封國在東亞國際上的肯定,進而希望藉由這樣的政治上認可,取得獨立政權的機會。最明顯的就是李煜猜想宋朝下一個目標就是南唐,於是上表要求接受北宋的冊封,希望藉由北宋對南唐的冊封繼續保持獨立的狀態。但是北宋卻不願意冊封南唐,究其因就是北宋已經準備好要滅南唐了,如果在這一個關頭冊封南唐,肯定南唐的政治地位,那麼將會出師無名,果不其然未幾年,宋朝便滅了南唐。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冊封國並不一定是中國漢人政權,紹興和議是最明顯的例子,因此誰是冊封國,誰是被冊封國,完全取決於誰掌握了最強的政治實力和軍事武力,在紹興和議中反而要南宋高宗接受金國的冊封才能稱帝,這讓時光倒轉到五代十國,當初南唐李景崩,由其子李煜要繼位,但是李煜卻先上表請求宋朝的首肯之後,才繼任為南唐的皇帝,並且要向宋朝朝貢。兩相對照,清楚的指出,現實政治實力才是決定誰是宗主國的最大要素。
另外,冊封官名也是牽涉到政治實力的大小。冊封官位最大是在紹興和議中,金冊封南宋高宗為皇帝。而宋徽宗冊封大理國主段正嚴 (即段和譽) 為"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雲南節度使、上柱國、大理國王"等等,當然對其他如朝鮮,日本,越南等國亦有冊封相等的官名,所以對一個政治實體,如果宗主國無法兼併,則會採取冊封為官的外交政策,名義上這一個政治實體是在大中國的架構下為官,但是這一個政治實體是獨立的。
由冊封的角度來看儂智高與羈縻州,我認為北宋對邊疆少數民族的羈縻政策是一種類似冊封的外交行為。因為一個羈縻州的範圍以一個部落的地盤大小而定,而羈縻州州長更由這一個部落的酋領擔任,並且是世襲制,只是因為這些部落的政治實力不大,所以北宋只是讓這些少數民族部落的首領作州長,這種任命部落首領為官的行為,和任命大理國為雲南節度使,封日本為王等等是相同的,甚至羈縻州的首領也和日本的王一樣綬有金印,所以我認為北宋政府和羈縻州之間的關係是一種一個政治實體和另一個政治實體之間的外交關係,而不是北宋的內政問題,如果羈縻州是北宋所能管轄的地區,那麼就不需要宋神宗以後開邊的軍事行動了,況且在宋神宗時代所謂的邊疆是湖廣地區,以兩湖為主要的開拓重心,因此在北宋時期,廣西的羈縻州根本不能算是北宋的政府組織架構裡的一環,較恰當的說法是,羈縻州是東亞朝貢體系裡外交政治的一環。
一段史料記載廣西羈縻州具有獨立要素的政治組織實體:
忻城,宋慶曆間置縣,隸宜州.元以土官莫保為八仙屯千戶洪武初,設流官知縣,罷管兵官,籍其屯兵為民,莫氏遂徙居忻城界.宣、正後,瑤、僮狂悻,知縣蘇寬不任職.瑤老韋公泰等舉莫保之孫誠敬為土官,寬為請於上官,具奏,得世襲知縣.由是邑有二令,權不相統,流官握空印,僦居府城而已.弘治間,總督鄧廷瓚奏革流官,土人韋保為內官,陰主之,始獨任土官.
由這一段明史記載廣西壯族的故宮—廣西忻城土司衙署,我們可以知道在廣西宜州這一塊地方,是一個具有高度獨立自治的地區,洪武初要將在這裡的土官罷去兵權,並且籍沒家產,派流官加以管理,但是到最後的演變,卻變成邑有二令,權不相統,流官握空印,僦居府城而已,一葉知秋,其實廣西莫氏家族的實力是遠在中原王朝的帝國力量無法到達的地方,名義上一直是屬於中國政權的郡縣,但是政治結構上來看,其實實質上這一塊地方是一個割據的政權。如果廣西莫家從元末任八仙囤千戶算起,歷經元明清三代約550年,其間約有襲官17人,歷二十三代。這樣的一個世襲的地方首領,歷經中原三個王朝而不滅,我認為可以將莫氏視為一個地方性的割據小王朝了。名帶中國的統治力都無法貫徹到廣西的最底層,更何況是西元一千年左右的廣西與越南的邊境呢?
如果把土司和帝國的關係拉到外交的層面來看,雖然名義上接受中國的冊封(其實安南,大理,西夏,日本,韓國都是受到中國的冊封的),所以冊封名義上的政治統治並不能夠代表中國在這裡具有實質的統治權力,並且冊封和朝貢體體系一直是中國的外交策略,其他的正式實體亦欣然接受中國的冊封得到國際外交上的認定,因為中國在東亞具有領導霸權的地位,類似現今的美國。所以我認為應將儂智高視為一個政治實體,而不應該只是一個少數民族或是農民的叛亂這麼簡單而已,而其冊封的關係是外交關係,而不要用內政關係來看待。
而在儂智高的軍事行動中,亦有請求北宋帝國封他為邕、桂七州節度使,來掌管嶺南這一區域,我認為儂智高這一動作並不是要求內附於北宋,相反的儂智高是想藉由北宋的正式冊封來穩固他自己的政治基礎,最主要就是要在東亞政治圈裡被承認,進而獨立的建立自己的政權。其實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屢見不鮮,安南在五代時國的時候趁機獨立,到了宋朝,宋朝億封安南的國王當靖海節度使,或是安南王等等中國的官名,但是實際上安南在獨立之後,對內都已經自稱皇帝了,也就是說經過中國的政治冊封之後,獨立割據的型態就更加穩定,這是因為在東亞的政治圈裡,中國一直以來都是扮演著盟主的地位。也是如此,史書上有一段話記載:
楊畋、曹修經制蠻事,既無功,改命孫沔及餘靖等,上猶以為憂。或言智高欲得邕、桂七州節度使即降,樞密副使梁適曰:「若爾,二廣非朝廷有矣!」
如果北宋答應了儂智高的請求,封他做統領嶺南的節度使之後,那麼割據的局面就更加確立,便會有二廣非朝廷所有的憂慮,由此可知,中國所封的官並不是都在中國的體制裡當官,更多時候是一種政治實體與政治實體之間的外交策略,因此我認為儂智高的目的就是建立一個在嶺南地區的割據政治實體組織,並不是單純的想要歸順於北宋,大陸的歷史學者大都論述認為儂智高是中國人,並且他是誠心誠意的想歸順北宋,只是北宋的皇帝昏庸而不識忠臣,關於這樣的說法我持保留的態度。
總歸以上的論述,中國冊封另一個政治實體為官,並不會影響其失去獨立的主體性,甚至在東亞的朝貢體系下,冊封成為在東亞政治圈裡的外交策略,甚至成為國際政治地位的肯定,如果讓東亞盟主的中國冊封,那麼就能夠肯定這一個政治實體在東亞國際政治裡的地位,因此基於東亞國際的政治局勢,所有的邊疆國家都願意接受中國的冊封,但是並不是接受中國的統治。基於這樣的觀點,我認為羈縻州郡也應該視為在東亞國際政治裡的一環,因為中國在對待安南,日本,大理等國和中國對羈縻州的待遇幾乎都是一樣的,有官位,有金印,和中國無法直接統治等等,差別只在於羈縻州的政治實力太過渺小,經過長時間漢人的移民,慢慢的到了清末都有相當程度的漢化,所以也就失去了固有的政治獨立性,反觀日本,越南等國,因為漢民族並無大量的移民到這些領土,再者這些國家的政治實力較強,因此演變到現在仍然維持其獨立的主體性,但是在西元一千年左右的東亞,廣西這一地區仍然是漢人少之又少的地區,故羈縻州是朝貢體系的外交而不是屬於中國的內政。而儂智高的目的也是在建立起一個受到東亞國際社會承認的獨立政權。
第四章:瘴氣對廣西非漢民族的影響
環境疾病是古今人類都必然面對的環境災害之一, 它不僅直接影響著人類群體的身心健康, 而且間接的影響著人類社會的深層系統。探討歷史時期環境疾病的演變規律, 不僅能揭示疾病對區域社會發展影響及區域社會對疾病的反饋機制, 而且能為環境疾病的防治和人口的優生優育提供歷史依據。中國古籍裏所說的瘴病主要是指具有傳染性的流行性疾病——惡性瘧疾(Pern iciou sm alaria)。惡性瘧疾多發生在北緯60°和南緯60°之間熱帶及亞熱帶地區。在亞熱帶及熱帶一年四季均可發生, 在溫帶則發生在夏秋季節。歷史時期, 由於氣候和人地關係的變化, 中國惡性瘧疾的分佈範圍具有逐漸南移和日趨縮小的趨勢。
江南多瘴癘,古已有載。事實上,廣東、廣西、海南、雲南、福建、貴州、四川等省均有瘴,只不過程度有輕重而已。
瘴病流行嚴重區:
雲南與廣西明清時期瘴病流行以雲南最為嚴重, 各府州均有瘴病流行的記載。萬曆間數度由此征討緬甸, 均因“暑瘴退師”,“瘴作而還”。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 年) 傅垣率大軍由騰越征緬, 尚未交戰, 副將軍阿裏袞染瘴而死, 士卒染瘴病死大半, 水陸軍31000 人僅存13000 人, 傅垣本人亦病, 只得撤軍。西南的南甸司(今梁河境)、幹岸、盞達司(今盈江境)、隴川司(今隴川境)、猛卯司(今瑞麗境) 更是“無地無瘴”, 九、十月間流行的“穀搓瘴”最為厲害。
明清時期, 廣西是瘴病嚴重區之一。其嚴重程度, 地區分佈, 僅次於雲南。就流行地區而言, 所轄各府均有瘴病發生,清代左右江仍是“瘴癘薰蒸, 官斯土者, 病亡接踵”, 故成為主要的充軍之所。直至近代, 時人猶將左右江等地秋冬之所謂“黃茅瘴”視為可怕的災禍。
柳州、潯州、平樂府之間的大藤峽(亦名斷藤峽) 區, 瘴癘極盛,號為不可久居之地。當地人稱“大藤峽天險之窟也, 密箐重岩, 人不旋踵, 三時瘴癘, 不可久居”。弘治初, 明廷曾調撥湖廣官軍萬餘人, 駐守潯州、柳州、斷藤峽等處, 結果,“類多死於瘴癘, 幸而生者往往逃竄, 人情畏懼, 如就死地”。明陳全之亦認為“潯州瘴氣殊盛, 惟東平南縣近梧州者稍舒可”。在這一帶任職的流官、巡檢“多死瘴癘”, 直至民國年間, 瘧疾仍是這一帶最可怕的疾病之一。1936 年, 瑤族聚居的金秀區(即今金秀瑤族自治縣) 瘧疾流行,造成大批人死去。
其他地區的瘴病也較嚴重。流經桂林、平樂兩府的府江, 兩岸居民均為瑤族, 在上達陽朔, 下達昭平的地帶, 號為“炎荒瘴癘區”。與桂林鄰近的柳州府,“自古為遷謫之鄉”, 瘴癘嚴重。地理學家王士性任官柳州時, 深有感受:“瘴毒中人, 家人病者十九”。順治末年, 著名清官于成龍任職府屬羅城縣, 時“羅城居萬山中, 盛瘴癘”。與廣東接壤的梧州府, 亦“多江山瘴癘之氣”。
由以上明清時期對瘴氣的研究可知,廣西在明清時期的瘴氣已經是相當嚴重的疫區,而且經過考證的結果,伴隨著漢民族的逐步南遷,瘴氣的區域也日益縮小。於是我們可以推知在更早的北宋時期,嶺南(廣南東西路)這一地區的瘴氣一定是更加的嚴重。
瘴氣這樣的疾病影響的可以從幾個層面來看:
第一:嶺南的少數民族多不團結的文化傾向且權力割據局面
因為瘴氣的關係導致於當地的居民(多為少數民族),大都住於山上躲避瘴氣的感染,至於山底下的平原地帶,除非是沒有瘴氣的短暫季節,或是有一說為日落以前,人才敢在山下的平原逗留,若非必要,大多趕快上山。這樣的一種自然環境影響人文活動,使得嶺南的少數民族無法形成一個強而有力的中央集權政府,因為各個部落是分散於各個山頭,因為瘴氣和交通的阻隔導致部落與部落之間鮮少溝通和交流,也無法由一個強大的部落徹底的兼併其他部落,而形成一個強大的集權政府,於是斷斷續續的部落與部落之間互相征伐產生,但是又因為地形與瘴氣的影響,而無法決定該由誰來主導大範圍地區的領袖,在這樣的背景下,在嶺南的少數民族大多有不團結與割據的文化傾向,也因為這一點我們不難瞭解儂智高失敗的原因之一。
第二:瘴氣保護了五嶺以南少數民族,抵抗中原政權的軍隊進入
在北宋的史料裡,關於嶺南和交州的瘴氣記載,可以說是俯拾皆是。宋太宗平定南漢之後,派軍隊想要收復宣佈獨立的交州,但是史料上有一段話記載:
今交州未下,戰士無功,春秋謂「老師費財」,兵書曰「鈍兵挫銳」。臣聞聖人不務廣疆土,惟務廣德業,聲教遠被,自當來賓。臣嘗讀韓詩外傳,周成王時,越裳九譯來貢,周公問之,曰:「本國天無迅風疾雨,海不揚波三年矣。意者中國有聖人,盍往朝之。」是知不必加兵,自然內附。交州謂之瘴海,得之如獲石田。願陛下念征戍之勞,思用度之廣,愛人惜力,無屯兵以費財,修德服荒,無略內以勤遠,亟詔執事,其誅鋤,又何必蕞爾蠻陬,勞於震怒,此大體之一也。
由這一段史料記載,可以得知交州之所以能夠獨立成功,並不是依靠著軍隊強大或是經濟繁榮,而是有著可怕的武器—瘴氣。根據疾病梯度的原理,中原政權的軍隊大都是長江以北的士兵,對於嶺南甚至是交州酷暑難耐的氣候,以及在北方不流行的傳染病—痢疾(瘴氣),大多沒有抵抗力和免疫力,因此北宋軍隊要征伐交州首先要面對的便是瘴氣疾病的殺害,甚至有時候還未看到敵人,就在越南北部叢林裡被瘴氣這一個無形的敵人所擊倒。
《宋史1 兵志》:
賈大泉、陳一石:《四川茶業史》第86、87、92 頁,巴蜀書社,1989 年。
《宋史·袁杭傳》
《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八,慶曆二年十二月
李憑,〈近半個世紀日本研究魏晉南北朝隋唐史的最新總結——讀《魏晉南北朝隋唐時代史的基本問題》〉。
黃雪梅,〈裁流復土與莫氏襲官—廣西忻城土司秘史〉《柳州師專學報第十七卷第一期》,2002年3月。
《明史,廣西土司傳》(明史/列傳/卷三百十七 列傳第二百五 廣西土司一/慶遠/忻城)
梅 莉 晏昌貴 龔勝生,〈明清時期中國瘴病分佈與變遷〉《中國歷史地理論叢》,NO. 2, 1997。
《2000 年來中國瘴病分佈變遷的初步研究》《地理學報》1993 年第4 期。
杜甫《夢李白》詩雲:“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高適《閩中詩》雲:“東路雲山合,南天瘴癘和。”劉長卿謫潘州南巴尉,作詩雲:“謫居投瘴癘,哀思遍湘沅。”講的都是江南的瘴癘。一些地理書更明確地指明了瘴癘發生的省和州府縣之名, 《桂海虞衡志》說:“瘴,二廣唯桂林無之,自是而南,皆瘴鄉也。”〔范成大. 桂海虞衡志.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589 - 384〕《百粵風土記》亦言:“滇閩皆有瘴。”〔汪森. 粵西叢載(卷十八) •瘴(引)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467 - 607〕《滇海虞衡志》亦言:“滇南瘴氣,無處無之,雖通都大邑中間,或曲巷僻街,亦有瘴起。”
誠如宋人周去非所言:“嶺外瘴毒,不必深廣之地,如海南之瓊管(今海南省瓊山、瓊海一帶) 、海北之廉雷(今廣東合浦、靈山縣和雷州半島) ,雖曰深廣,而瘴乃輕。昭州(今廣西平樂縣) 與湖南、靜江(今桂林市) 接境,士大夫反指為大法場,言瘴毒之多也。如橫(今廣西南部) 、邕(今南寧市) 、欽(今廣西欽縣) 、貴(今廣西貴縣) ,其瘴殆與昭等,然今俗又以廣東之新州(今廣東新會) 為大法場,英州(疑指今廣東英德) 為小法場也。”〔周去非. 嶺外代答(卷四)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淵閣本四庫全書. 第589 - 422〕大法場者,言殺人之多也。以瘴毒殺人之多寡比之大小法場,實可見人們懼瘴之心何其甚歟!
如東南部的廣南府(治今廣南)“地少霜雪, 山多嵐霧, 三時瘴癘, 至冬始消”, 以至“流官不敢入, 亦不得入”。介於鎮沅、元江、景東間的者樂甸(今景東境)“其地山險多瘴”。西部的木邦、茶山、裏麻(今瀘水及緬甸境)“皆瘴癘毒惡”。永昌府(治今保山)“瘴癘最濃, 產寶石, 掘者往往瘴死”。清曹樹翹《滇南雜誌》卷一載永昌府、灣甸州(治今施甸南境)、賓川州(治今賓川縣南)“瘴癘最惡”。潞江安撫司(治今騰沖東)“地多瘴癘”。孟養、八百(今緬甸境) 則號為“瘴毒之地”。
《明史》卷一二六《沐英傳》
《清史稿》卷三○一《傅垣傳》
〔清〕張泓《滇南新語》
《廣志繹》卷五雲:廣右石山分氣, 地脈疏理, 土薄水淺, 陽氣盡洩, 頃時晴雨疊更, 裘扇兩用, 兼之嵐煙岫霧, 中之者謂之瘴瘧, 春有青草瘧, 夏有黃梅瘧, 秋有黃茅瘧, 秋後稍可爾。
《圖書編》明確記載廣西無瘴的縣僅有臨桂與靈川2縣。左右江地區、大藤峽區及與雲南、貴州交界地帶最為嚴重。左江地區包括太平、思明、南寧、龍州, 右江地區有田州、鎮安、泗城州、上林司、奉議州、思恩府, 與雲貴交界的慶遠、安隆司與此接近, 這一帶自古就是瘴癘盛行。《明實錄》記載: 朝廷在左右兩江地區設有“土官衙門”四十九處, 遇有糾紛, 由總兵官與巡按禦史三司官理斷,“緣諸處皆是瘴鄉”,“三年之間, 遣官往彼, 死者凡十七人, 事竟未完”。宣德六年(1431 年) 總兵官都督山雲建議“各令土官及應問之人, 克期來集, 以俟理斷, 庶免瘴患, 事亦易完”, 改流官赴土官衙門處理有關事宜, 為土官定期赴衛所聽從處理, 以免流官染上瘴病。山雲此奏, 得到了皇上批准。
瘴氣之目既多,因瘴而病,其症亦多,有冷瘴、熱瘴、啞瘴、蠱毒諸症。前人謂瘴瘧似中原之傷寒,周去非雲:“南方凡病,皆謂之瘴,其實似中州傷寒。蓋天氣鬱蒸,陽多宣洩,冬不閉藏,草木水泉皆稟惡氣,人生其間,日受其毒,元氣不固,發為瘴疾。輕者寒熱往來,正類疾,謂之冷瘴。”〔嶺外代答(卷四)〕 按《素問•熱論》:“今夫熱病者, 皆傷寒之類也。”是寒熱皆可致傷寒。《難經•五十八難》將傷寒分為五類,有中風、傷寒、濕溫、熱病、溫病,是廣義之傷寒; 狹義而言,則專指風寒之邪侵襲體表而致之病。 疾為瘧疾之一種,中醫稱瘴瘧。冷瘴之症表現為身熱而複寒,或嘔或噎,大便不利。熱瘴多因暑氣蒸熏所致,身極熱而頭極疼,胗脈數者稱之。“其重者蘊熱沉沉, 無晝無夜, 如臥灰火。”〔嶺外代答(卷四)〕其症候最重者為啞瘴。繼洪《治瘴續說》言:“瘂瘴即熱症之盛者,醫書謂血得寒則淋泣,得熱則淖溢,故熱瘴面赤心熱,舌破鼻衄,皆瘴熱沸其血湧上所致, ⋯⋯甚則血上塞其心竅,故昏不能言,或但噫噫作聲,即瘂瘴也。”〔繼洪. 治瘴續說. 見:粵西叢載(卷十八引)〕冷瘴輕, 熱瘴重, 啞瘴最重。前人雲:“冷瘴未必死,熱瘴久必死,瘂瘴治得其道,間亦可生。”可見對瘴瘧決不可掉以輕心。按傳統的中醫理論,瘴瘧乃瘧疾之一類。瘧邪侵入人體之後,內搏五臟,橫連募原,其熱偏盛者即成溫瘧,寒偏盛者即成寒瘧,由瘴毒所致者即成瘴瘧。瘴氣入人臟腑,血聚上焦,敗血淤於心竅,毒涎聚於肝脾,則瘴毒瘧疾之症作。若素體陽盛,或熱重於濕,或濕從熱化,熱毒內鬱,蒙蔽心神,便發為熱瘴。若素體陽虛,或濕重於熱,或濕從寒化,則瘴毒濕濁壅蔽,寒濕內盛,蒙蔽心神,便發為冷瘴。熱瘴者熱盛寒微,熱毒上蒸,面紅目赤,頭痛胸悶,熱毒內蘊,則五臟六腑發為各種疾病。冷瘴者寒盛熱微,寒濕壅閉,其內困脾胃,則升降失司,運化失調,致嘔吐腹瀉。其蒙蔽心竅,則神明失司,致神昏不語。根據臨床的不同情況,中國傳統醫學遵循祛邪截瘧的基本原則,已經探索出治理瘴瘧的各種不同處方。
清歙縣人閔敘在其《粵述》中記載道:“下至平樂、梧州及左右江, 瘴氣彌盛。早起氤氳, 咫尺不相見, 非至已不見山也。其瘴春曰青草, 夏曰黃梅, 秋曰新禾, 冬曰黃茅。又有曰桂花、菊花青。四時不絕, 而春冬尤甚。唐人諺雲: 青草黃茅瘴, 不死成和尚。滇閩皆有瘴, 然春盡乃發, 秋高而止, 未聞貫四時也”。
梅 莉 晏昌貴 龔勝生,〈明清時期中國瘴病分佈與變遷〉《中國歷史地理論叢》,NO. 2, 1997。
通鑑長編卷二十二 帝 號 宋太宗 年 號 太平興國六年(辛巳,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