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达吉首火车站,下雨,气温下降。本想赶往凤凰,只担心路上有泥石流,尸沉沱江我心有不甘,若是雅鲁藏布江倒是壮丽几分,然而我不会去冒这个险,因为有太多爱我的人等待我平安回家。我如今也慢慢地懂得惧怕了,惧怕失去。惧怕死亡。我从凤凰回来,决心从此要好好生活,平实简单,心思单纯地对待人事挫折,珍惜此时此刻,此在之人。记忆的话,它固然绝毅优美,奠定我一生优柔底质。然而毕竟故人西去,我更愿把自己的感情放在当下。 这次凤凰,会是我最后一次独自出行。因为我忽然发现,旅行,囊括整个广义的人生,莫不过是此人,此景,此情。缺一不可,少了一样,永远不能圆满。这与寂寞无关,或许爱情更多的是一种搀扶与陪伴,而不是无休止的质疑,交换,索取。
当晚在当地的父亲的朋友家中借宿。第二日,睡到自然醒才开始收拾行李,出发去凤凰。山路自然险要十分,然而我本是山里孩子,见怪不怪,看着窗外的绵延山麓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
到达凤凰,找了个当地的土家族小女孩给我做向导游览小镇。她只有十七岁,已经非常懂事,老实本分。当地人民并不像旅游论坛传诵的那样黑心和贪婪,自然,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民风不可能如同沈老文字中那样平和淳朴。商业气息是必然的,当地人民乐呵呵地看着旅游业带动凤凰的发展,大家该赚的都赚了,偶尔贪贪小便宜无可厚非。我的心态倒是随遇而安,或许走过太多地方,基本上没经历太大的失望。其实大家都是那个对着山麓呼喊的孩子,如果你一直在喊我恨你,那么大山回应你的也是仇恨,如果你喊着我爱你,那么回声里自然是绵绵情意。我愿意用谨慎善良的心对待路人与过客,我相信缘分,人与人之间的交集是需要前世修行的。如果是灾祸,那么也不可躲避。随它去罢,不可勉强。老庄的无为无知百无聊赖深印我心,逍遥游不是侠客浪子佳人的故事,只是一颗淡漠又幼稚的心,溟水之鹏只是逍遥的表象。
那个土家族女孩子,我后来认了她做自己的干妹妹。她若是南下广东,需要有人帮助,能尽自己一份心意,我倒是乐意。世间的情分本身是稀薄冷漠的,我并不愿意这样活着,我如同祖父,是海纳百川的人。那些心地温暖善良的人,我能在人群中分辨他们,他们的眼神依然是羞怯与安静的,隐藏着坚定与柔韧。我们相遇,或许仅仅是几日时光,也是非常美好的一段经历。
那个烟雨迷蒙的下午,我们泛舟沱江,没有太多的喧闹。看水中媚而不妖的鲜绿水草在柔柔舞动,岸边是垂柳,它们是凤凰最有姿色的舞女。就如伊豆里温柔的笑靥。果然就是沈老的边城了。很多人到了凤凰,开始抱怨它的商业化,对它的喧闹感到失望。然而凤凰永远都是凤凰,那条缓慢到仿佛停留在时光边缘的江水永远都是它原来坚定蜿蜒的样子,水草依然柔软,富有舞蹈的意味,垂柳还是那勾引微风的乐而不淫,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总是湿漉漉,羞答答。为什么你再也找不到那个想象中的那个凤凰,因为沈老去了,只有一个沈从文。你因为常年生活在都市琐屑庸俗之中,已经失去了最原始的审美能力。品性粗糙的人去到任何一个地方看到的景物总是闹世与人群,交功课一般完成既定的行程,而后回家,又继续辛劳平庸,索取一些物质上的奖赏与安慰。凤凰的人们,生活简单贫穷。很多人,不会知道名牌,潮流,时尚。很多的游客来了,为小镇带来不同以往简单质朴的莺燕鸟语,当地人感到欣喜,他们同样渴望拿到一些钱,然后翻过大山,走出去看看外面的灯红酒绿的都市生活。我感到这样惊奇,每个人,似乎内心都有渴望迁徙的影子,或深或浅,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寻找生命的无数个出口和可能。我在凤凰住在江边的家庭旅馆,老板娘早年曾南下广东打工,在街上走失,遇到当地的一个大叔,他给我带路时聊起天,也是一个早年曾随浪潮南下找生活的人。可是如今他们都回来了,凤凰,他们世代繁衍于此对于这里的一切早已熟知,可是凤凰永远是故土,母亲,归宿。
而我们,喧哗地来了。带着一个关于边城的梦,却永远只是沱江上一叶浮萍,永远地,只是一名过客,凤凰不会记得你,因为它从来不需要任何足迹去印证它本身的美丽安详。
我去的那几天,有不少旅行团,导游的高音喇叭让人感到突兀厌烦。
一个人,带着相机儿子,穿着白色布衣和花朵裙子走街穿巷,没有地图,没有多余的人陪伴,抚摩过那古老的房子,那些店铺里卖的精致的小玩意儿,看苗族老人做刺绣,当地的扎染与木工师傅的篆刻手艺。喧闹的游人并不大杀风景,他们本身是凤凰小镇的一部分,正是因为这种无知,粗鄙,喧嚣,才也映衬出古镇本身的优雅,宁静,泰然自若。行走的每一步,感觉安静。不再需要向谁交代一些什么,忘记那些所谓的前途,命运,只有我自己以及时光本身。那种感觉让我感到安心。
第二天。去了大峡谷爬山,确实险要。回来之后感觉双腿几乎可以废掉。到达山顶,又是瀑布。08年的夏天我在西藏看神山瀑布看得惘然若失,一年以后,看瀑布的还是自己一个人,可是用来无病呻吟“我终于到达瀑布,我一直以为看瀑布的是两个人。”的时间不妨用来思念拼命工作的爱人。他不是一个浪漫的男人,他理智处事,目标明确,不像我任性随意。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子,我被他身上那种笃定,温暖的气质所吸引,给予他生命的热枕与深情,我们不言爱情太久,不想再像少男少女去探询爱情的真正含义,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简单的相知,相处,非常随意和默契。没有过去与未来,珍惜此在之人已经足够。
两个晚上,去了江边一间叫“如果。爱”的酒吧,很乖很乖,滴酒不沾,因为不想在凤凰做一个烂醉的女子。去凤凰之前,写在BLOG的文章与它同名,彼时我肯定是纠结彷徨。酒吧里,年轻的歌者在唱,他唱《女人花〉,〈我愿意〉,呵,都是深情寂寞的旋律。歌者潦草随意,声线动人,很久都没有在都市的酒吧听到这样干净深情的声音。都市的酒吧只有物质,情欲,酒精,泛滥的情绪,咖啡因,尼古丁,可卡因。没有温情。
一个女子,穿着显露美好曲线的吊带裙子,坐在吊角楼酒吧喝一杯柠檬茶。不会有人搭讪,不会有人猜疑。凤凰里,有太多这样独处的人,所谓的一夜情只是意淫产物,所以整座小镇都找不到一家卖Dom的药店。坐在我身边的两个男子,戴着眼镜,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实际上大家都非常懒散寂寞,懒得不想再去认识任何的新的人。来凤凰独坐的人多多少少内心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凤凰小镇只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受伤的人,这种寂寞感是丽江阳朔所无法比拟的。
我只喜欢清晨与深夜的凤凰。将醒未醒的凤凰安静羞涩,就像沈老笔下那个眼神如同麋鹿的少女。苗女在河边浣洗衣裳,船夫放声歌唱,日日睡到自然醒,然后半赤裸地坐在窗台上发呆,然后洗漱,走去喝碗豆浆,在小镇里乱走,发骚。
深夜回来,在阳台上继续发呆,跟Ray说一会儿电话,看江的另一边的房间里一对恋人在亲昵。微笑,这样的时刻多么美好,安静的凤凰,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的暧昧时光。我独身一人也不会觉得孤单,凤凰里有太多独行的人,你不会有寂寞的感觉。即使我一个人在,我也觉得凤凰是属于我与Ray两个人的。
最后一日。觉得要走了。走到小团圆小酒馆与阿静告别。我们聊天,招待客人,我们身上有相似的地方,觉得彼此都是寻找太久的朋友。坐着发呆的时候,她忽然对我说,好想吸烟。我说是的,应该用一根烟来铭记这个时刻。可是后来碍于静的妈妈,始终没有吸成。老人看到女儿吸烟,肯定非常崩溃。
我走的时候,静从背后拥抱我。我感到这个弱小女子的温暖的身体。几乎要流泪。说好不回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脸。最终的最终,当我在火车上收到她的信息,她说,我在小团圆等你回来。若是回来,便说明那是一个归宿了。看着渐行渐远的湘西,凤凰,终于哭泣。如果没有回程车票,我或许真的不会回广东。幸好,我尚懂得克制自己汹涌的感情。我隐约察觉到我们内心一些私秘的倾向,可是不会明说。我与一些女子情分深刻,超越普通朋友之间的感情,然而各有所爱的男人,并不影响之间的一些暧昧情谊。
因为那间叫小团圆的小酒馆以及那个叫做静的女子,我的凤凰到最后变成了一个记忆深处的情人。我要深情地拥抱它,如同一个男子拥抱他心爱的女孩,嗅着她的清香的发丝,亲吻过她的唇,她的脖颈,她的纤细的锁骨,抚摩她光洁的皮肤,双乳,背脊,美妙线条的腰和肚子,修长圆润的大腿,我深夜失眠,尚会记得09年夏天那个叫凤凰的少女,让我懂得生命应该这样深情而谦卑地活着的情人。
小团圆,终团圆。
这个夏天,凤凰四日,恰似你的温柔。
给我做向导的土家族小女孩
街边绣花的苗族阿姨
第一次穿上苗族华丽的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