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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鼓“保卫战”:家族传承能否沿袭传统文化
新华网广西频道 策划/广西分社采编室 记者 何丰伦文/ 图
被誉为与壮族传统文化同源而生,流传数千年的铜鼓文化,如今面临着严峻的传承危机。收集了近30面铜鼓的广西壮族“铜鼓王”韦万义,苦苦地用自己孱弱的肩膀支撑起这片无形的、璀璨夺目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打响着异常艰巨的“家族铜鼓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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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岁的壮族老人韦万义收集了近30面各具特色的壮族铜鼓,被誉为“壮族铜鼓之王”。 |
千年铜鼓沦落民间 古稀老人艰辛收集
在位于广西河池市东兰县政府不远的的韦万义家中,记者看到这样一幅景象:16面漆黑的铜鼓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大厅里靠墙的3层木架上,用铁链联好锁住。
“我这些铜鼓原来全都散落在河池、百色一带,我用了近50年时间来收集、研究它们。”年近八旬的韦万义说。
韦万义的收藏铜鼓近30面,其中最大的重22公斤,最小的重6公斤。由于他收藏的铜鼓数量多、品种全,在当地被誉为“壮乡铜鼓收藏家”。
铜鼓是我国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特色文物,其最早的史料记载距今已有2700多年。有“世界铜鼓之乡”之称的广西东兰县目前在册的传世铜鼓就有612面。
专家介绍,全世界目前已经发现的铜鼓有1600面,其中900多面在广西,而壮族集居的河池就有600多面。
铜鼓多以青铜铸成,鼓面饰有花纹,另一头空心,鼓面铸有青蛙、太阳、禾苗、雨水等多种图案,讲述壮族先民占天斗地、生生不息的历史故事。
铜鼓有雌雄之分,雌鼓声音清雅高洁,雄鼓声音雄壮有力,配以不同的鼓点敲击,壮族舞蹈,仿佛在叙述着一个民族生生不息的跋涉与希冀。
韦万义痴迷于铜鼓是从少年时代开始的。70多年来,他始终对铜鼓情有独钟。“文化大革命”期间,东兰铜鼓遭到厄运,许多铜鼓被当作“四旧”砸毁。韦万义得知,一批铜鼓被拉往外地,他急忙翻出家里仅有的160元追踪前去,寻访到河池地区收购站。不料来晚了一步,铜鼓已被运走。韦万义伤心不已。收购员感动之余,将幸存的三面破鼓卖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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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房屋面积有限,铜鼓只能因陋就简,还成为放置杂物的地方。这让韦万义颇为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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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多面铜鼓在韦万义家中用铁链串联锁住,这是为了防止被别人偷窃。 |
“曾经有不少人想出高价购买我的铜鼓,我都没答应。”韦万义说:“铜鼓是我们壮家人血汗浇注而成的,是我们壮家人的根。别人不理解,我却要好好保护这些收集来的铜鼓。”
从1999年开始,韦万义所居住的东兰县委大院就不断受到前来观摩、拜访的学者、专家、收藏家的关注。一位来自香港的收藏家看到韦老汉收藏的铜鼓后,当即表示以每面铜鼓10万元的高价购买,但被韦万义拒绝了。
韦万义说:“我们壮家人欢迎全世界欣赏、研究铜鼓文化,但绝不把铜鼓作商品交易。”
现代科技难医文明“伤痕” 传世文物亟待关注
数十年来,韦万义在多家文学、历史、艺术、考古刊物上发表文章,介绍、研究、思考壮族铜鼓文化的特色。然而,保护铜鼓、延长铜鼓寿命成为最让韦万义头痛的事情。
记者在韦万义家中看到,不少铜鼓表面花纹图案已经漫灭,鼓声沉闷,一些铜鼓鼓面出下缺角破损的情况。其中一面铜鼓甚至下半身断裂。
韦万义颇为心痛地说:“这些至少是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文物,一旦破损,肯定没法找到原来熔铸铜鼓的材料,修复当然是一句空话。”
按照壮族先民的传统,铜鼓的铸造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需要请出专门的“道工”,向神灵祈求,选择时间日期,对铜鼓图案的确定、铜鼓鼓声鼓音的定位都非常严格,有丝毫达不到要求便会弃置不用。壮族典籍中记载,甚至达到了铸十面铜鼓,最终只能有一面留存世上的地步。
韦万义的孙媳妇韦妮说:“爷爷最喜欢的是铜鼓,铜鼓甚至比我们还亲,但专家迄今为止尚未清楚铜鼓该怎样有效保护。”
为了保护这些为数不多的铜鼓,韦万义曾多次自费前往北京、上海、南宁,在多家博物馆、展览馆、考古研究中心向专家请教。但专家的表示却让他失望:传世文物保护是一个世界性难题,我们在这方面的投入力度、研究方式还需要更进一步的突破。
广西博物馆文博专家陶少毅说:“铜鼓保护是一个涉及金属材料学、考古文物学、社会学、物理学等多学科领域的工作,仅仅依靠一两个学科的突破性进展,无法满足需要,只能在学科整体推进的情况下,为铜鼓保护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弱势文化直面“现代入侵” 责任使命薪火相传
“尽管韦万义希望能把自己对铜鼓的痴迷和热爱传递给儿孙们,让自己的后辈能在沿袭痴情中,确保铜鼓文化的延续。但这种家族式的文化传承方式,很难规避现代文明的侵袭。”广西民族学院中青年学者郑维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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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各种文化艺术活动成为韦万义家族弘扬、推动铜鼓艺术让更多人知晓的重要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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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万义家族获得的收藏证书。 |
记者采访的多位专家学者均表示:全球化时代面对现代文化的强势入侵,具有民族性、地域性的文化会无一例外地遭受冲击,在这一背景下,民族文化的守望者、捍卫者们必须寻找新的途径,在强化民族性的同时,与现代文明相适应,在大浪淘沙中重焕生机。
——韦万义是家族式铜鼓文化传承的倡导者,这种传承已经发生了效用。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韦万义的孙子、孙媳妇都对铜鼓有相当程度的爱好。与韦万义类似的是:他们同样在铜鼓文化的熏陶中成长,愿意对继续收集、研究铜鼓中蕴藏的文化现象、历史沉淀和精神皈依。
在县文化站工作的韦妮说:“爷爷最喜欢铜鼓,儿孙们在他的带动下也喜爱铜鼓,别人家的年轻人我们管不了,但我们一定能把铜鼓继承下去。”
不过,韦妮也有自己的担心:铜鼓收集越来越多,县城里的房子眼看放不下了,家里的老房子又亟待修缮,为这几十面铜鼓栖身之地成为当务之急的事情了。
——韦万义把铜鼓文化融入现代演出中,希冀从中找到铜鼓文化的发展道路。
从1997年开始,韦万义就率领河池铜鼓表演队前往广西南宁参加国际民歌艺术节。现代民歌艺术的精髓在民歌艺术节上展示的同时,壮族古老的铜鼓文化和博大精深的铜鼓艺术在其中也得到了弘扬。在艺术节现场,来自东南亚各国的歌手、艺术家把铜鼓队团团围住,向韦万义等人询问、请教铜鼓的历史源流。
然而,相当一部分专家对“家族式”的民族文化保卫战提出了警告。广西儒学会副会长钱宗范教授说:“历史文化的发展表明,仅仅依靠个人或者家族的力量来维系传统文化,无法确保文化传递的有效规范运行。只有通过制度上的鼓励和扶持,才有使处于弱势地位的民族文化得以维系和发展。”
浙江大学博士杨天保认为,一种文化形式是和一种发展阶段相对应的。中国的大多数民间艺术形式与农业社会的生活方式分不开。当各地都奔着更发达的生活方式前进时,注定要使非物质的、没有现实的使用价值的艺术进入困境。目前虽无良策,却总不能跟《茶馆》里的一句台词那样消极:“死马是医不活的,活马迟早是要死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