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脸型象马,身板子象马,走路象马,做事风格象马,做生意一直顺风顺水,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老板。
马和我自幼相好,稍长后还患难与共了一段日子,正因为这个缘故,我对他从来都充满信任。
猫的真名叫“毛”,我另一个最好的朋友之一,因为在本地土话里,毛和猫读音很近,圈里的朋友都爱叫他“猫”。叫来叫去叫顺口了,就很少再叫毛的,全都改叫猫。
猫和我同年出生,长我几个月,在村里小学,和我做了六年的同班同学。小学毕业后,猫去镇上读初中,我在家里养牛。猫初中毕业后,去外面闯荡几年,混得不算如意,我在家里打铁,还算过得去。
那时候,我一直认为,马和我曾经是患难兄弟,家境又殷实,有事向他求助,肯定不会拒绝。和马相比,猫和我接触较少,不算有钱,能力也一般般,有事去找他,希望不大。没想到二十年前的一件事情,使两个人在心目中的位置,被我完全对换了。
那天是灯酒节(本地民俗节庆,类似于宾阳炮狮节和上林灯酒节),全村人都在土地庙边吃晚饭,我特地和马同桌。几羮土茅台下肚,又几番客套之后,切入正题:十天以后给女儿做满月酒,劏狗趁水热嘛,顺便给老婆补做下楼梯(壮族女人结婚的一种仪式,在某种场合里是“出嫁”的代名词)……
还没说完,马就露出很难看的神色,说话也吞吞吐吐,不用说,他已经听出弦外之音。既然事情没辙了(gaiq yienz gienh saeh neix mbouj baenz ciengz lez),我就不想再说下去,借口有尿意,要去那边的灌木丛里撒泡尿,就起身离开。
大约走了十几二十步,看见猫和几个小林来的朋友在另一桌喝酒,就往他走过去。猫见了,往旁边挪挪屁股,空出一个位置,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态度非常热情。我有点意外,过去坐下。
看着猫满脸的真诚,我用试探的口气说明来意。本以为他会婉言拒绝,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你也知道哥历来穷,要多没有,一千以内还是有的。”他说。
我如实相告:“不想太铺张,二十桌左右得了,能不能借给我五百?”
他又一次爽快地回答:“明天早上八点钟,我去雷宁岭种玉米,七点半左右过来拿,晚了就不见我的人影了。”
当年一个劳动日的报酬仅十元人民币,五百元不算小数目,有了这笔“无息代款”,这场酒席办得很顺利。同时,也使我彻底看穿了马的为人,发现了猫的可取之处。
两年前,马在某某开发区买了一块地皮,建好房子后,开了一家小超市,几个月前,又买了车。地皮、建房、买车的钱加起来,没有四五十万有谁相信?四五十万,别说大中城市,就是对发达地区许多农村人来说,也不算大数目,然而,在我们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偏僻小乡镇,肯定不是“湿湿水(方言:小数目)”。跟马相比,猫的状况就要可怜多了。
猫也有车,还不知一辆,不过不是马花了几万元买来的那种。去年建房时,我去他家借一辆斗车,用来拉沙、灰浆、水泥、石渣、木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将近一年时间,这辆价值仅三百多元的人力车,从打地基到装修完毕,为我家立下汗马功劳。马的那辆四轮桥车,价钱比它贵两百多倍,还不包括上驾校培训、考证,办理入户、驾驶证、行驶证等花费,对我家这座新建的房子,却是毫无用处。
从马和猫的为人和对我的作用,再次印证了古人有关马和猫的理论的无比正确性。马比猫值钱(笔者按:当代宠物猫另当别论),马比猫体型庞大,马比猫跑得快,工作效率也不止比猫强千百倍,难怪人们把很有本事的人比作千里马。但是,换个工作环境,马有马的软肋,猫有猫的优势。两千多年前的古人早有结论:倘若把它俩关在同一间房子里比赛抓老鼠,或者放在粮仓里看守老鼠,猫的优势是不言而喻的。马颜值再高,品种再名贵,耐力再强,体型再庞大,也只能望鼠兴叹。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是猫的强项,而马绝对没有这种能耐。
昔日的孟尝君,各界朋友何其多也,其中不乏权倾朝野富甲天下的,而能帮他偷到白裘,逃离秦国的,却是狗盗、鸡鸣这两个不起眼的食客。马是我有钱最多的朋友,而且没有之一,有事去找他,不是他不能帮,而是他根本不想帮。猫一生贫寒,虽然不是做大事的料,却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有事找他,只要能帮,绝不推辞。
有些人和朋友交往,只注重对方的金钱、身份、地位,而有意忽略弱势群体。因为有金钱、身份、地位的强势者身上的光环,至少也能满足我们的虚荣心,弱势群体能量有限,很难发挥重大作用,更不可能彻底改变我们的命运。殊不知,强势者能量再大,未必肯帮你,在关键时刻,在很多时候,弱势群体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可见,强势者固然要巴结,弱势群体也值得尊重,真诚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才是我们为人处世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