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贴子最后由红棉树在 2002/08/17 02:22am 编辑]
转摘自靖西论坛·时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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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族是中越边境地区分布最广、人口最多的的跨境民族。今天,中国与越南的交界的地方主要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和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广西、云南与越南交界的十几个县市里,壮族都是当地的主体民族。同样,国境的另一侧,即越南的北部各省,也是壮族(越南称为岱族、侬族)的聚居区。壮族跨境而居的原因主要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五代十国的时候,越南脱离中国的统治而取得民族独立,建立自己的国家,壮族自古以来就居住在南部边疆,壮族地区首当其冲成为中国与越南的缓冲地带。北宋时期由于中原王朝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严重威胁,政务和军事上采取了“重北轻南”的政策。越南人趁此机会大举北侵,逐渐控制了南部壮族的一部分山地州县。当时广源州(今天的靖西县南部和越南的高平省)的首领侬全福(侬智高的父亲),不堪越南人的压迫,招兵买马,进行反抗,公元1093年三月,侬全福在反抗斗争中,被安趾李德政俘虏,受其杀害。
亲人遇害以后,侬智高在母亲辅佐下,收集父亲旧部,经过几年重整旗鼓,于宋庆历元年(公元1041)年占据傥犹州,建立“大历国”。侬智高在反抗交趾侵略之时,苦于势单力薄,难于拒敌,不得不派使多次请求“内附”,要求北宋王朝给予保护和援助。北宋王朝一面穷于应付北方的战事和镇压农民起义,一方面屈从于交趾封建统治者的淫威,拒绝了侬智高的要求。侬智高在万分绝望之时,在民族内部各个部族的广泛同情和支持下,在战胜了交趾的入侵之后,于宋仁宗皇佑四年(公元1052)初,焚毁营房,以示破釜沉舟,决心与宋王朝决一死战。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爆发了。
侬智高率众一路杀去,相继攻下右江上游的横山寨(今广西田东县),又占领了邕州(今广西南宁),即挥师大举东下,很快就占领了广西东部和广东西部的广大地区。在短短一个月里,侬智高势如破竹,相继蔟破沿江数州,声威大振,甚至围困当时华南的政治经济中心广州城达59天。这场壮族起义令北宋王朝大为震惊,宋仁宗不得不派名将狄青选精锐部队进行南下镇压,经过一番激烈的交火,宋军占了优势。侬智高不得不撤退。至和二年六月(公元1055年),侬智高逃奔大理国(辖今云南全境及四川西南等地)准备重整旗鼓,寻机再战。第二年,大理国在宋军威胁下,杀了侬智高,割其首级献于宋。至此侬智高领导的起义宣告失败。
从此,南部壮族地区一分为二,分属中国和越南两个国家管辖。
侬智高创立的南天国,首都在现在的广西靖西县安德镇。控制的区域也包括了邻近的几个县份与越南北部的几个壮族聚居省份。现在,这些地方分别属于中国和越南边境线两侧,而民族大体上还是和古代的时候一样,都是壮族的各个支系,主要是布岱、布侬、布央。不过,在中国,这几个支系都是壮族的组成部分,而越南的那边,则被越南人划分为几个单一的民族——侬族、岱族、布依族、高栏族等。
中国的民族划分标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很不均衡的了(比如说在将语言基本相通、血统一样的‘布依’从壮族里划分出去,而将来源不一、语言分化程度较大的北方人和广东人、福建人等统统归为‘汉族’,其实是很不公正的),而越南这种小国家,也居然会有60多个民族之多,其主体民族的越族(京族)其实内部的支系也是很多的,却都统称京族,而根本上只是语言音调上有稍微差别的布岱和布侬划分为两个民族,其实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是越南政府在分化少数民族的力量。不过,即使是这样,岱族和侬族却仍旧分别是越南最大的和第三大少数民族。
最为关键的是,越南官方一直都在避免让侬族、岱族人知道他们和中国广西壮族的同族关系,而且在用尽各种方法去磨灭布侬和布岱的民族意识,现在越南北方岱侬族(其实是壮族)最为集中的谅山省、高平省,小孩子都要从小学习越南语,而没有接受本族语教育的权利,越南政府的险恶用心可见一斑。
我曾经就有在靖西边关偶然调查得来的体会。在进入越南高平省茶岭县的前一天晚上,我居住在靖西龙邦乡亲友的村庄里。因为茶岭县的圩日是早圩,一大早就要跟着村庄里的妇女去赶集,这些妇女大都是从越南嫁过来的侬岱族人,其实她们说的语言和我们南部壮语的靖西话、德保话差不多,毫无交流的障碍。我们根本不用办什么证件,就轻易地从关口旁边的小路进入了越南,因为这一带的农村和越南壮族地区来往太密切,中国和越南的边境驻守军队根本无法阻止壮族边民的相互往来。
进入茶岭,其实感觉和靖西的边境农村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人们的打扮有些越化,特别是男人戴的那种象钢盔一样的帽子。不过当地人说的语言都是壮族的南部方言,对我来说就象到了自己的地方。那边的早圩很热闹,人们的买卖主要用当地的壮语,当然还有来这里经商的越南京族人说的越南语,我半句都听不懂。给我一个很深刻的感受就是,很多当地人都认同自己和中国靖西一侧的壮族边民的民族身份,我一说壮语,他们都很高兴地说“原来是我们‘根土’(土人,壮族人)”,因为我打扮的关系,大概他们把我看成了来自中国内地的汉族,第一句话居然和我说半生不熟的汉语(他们叫‘客语’)。在茶岭县城还有一家很特殊的殖民时代法国人的后裔,长的样子还和法国人一模一样,有趣的是他们已经不会讲法语了,壮语(侬语)反而朗朗上口。不过,令我遗憾的是,很多人家的小孩子,都不会说壮语了,只会说越语,我和他们的大人可以用壮语愉快地交谈,而和他们的10多岁的小孩却如同鸡同鸭讲,无法交流。后来我才相信在靖西留宿的前一晚村民告诉我的话,他们都说很多越北的“根土”的小孩子都不会说“土语”(壮语)了。
我感觉中国的壮族边民和越南的壮族边民到目前为止,还保持着民族的认同感,不过,无庸讳言,也可以说是都不知不觉中在朝不同的方向发展了,中国的一侧,壮族边民和内地壮族一起,潜移默化地成为民族文化体系逐渐崩溃的一代牺牲品,而越南的一侧,壮族(侬岱族)则是在越南政府的强制同化政策下逐渐失去自我。我们民族的认同现在基本上是得利于两地山水紧密相连,从而得以建立在共同语言和相互通婚的基础上的,而不会象犹太人一样散居世界各地仍旧保持着强烈的民族认同感。
我认为这和历史是有关系的,壮族历史上民族内部的统一进程随着南天国运动的失败而半途而废,造成了现代壮族内部统一性的先天不足;而历史上犹太人却曾经有过统一的宗教和国家,他们文化因子的强烈性是现代犹太人的民族性格来源。
靖西边民和越南高平省边民的关系其实就是整个壮族跨境边民的缩影,他们都在默默地承受着历史给他们造成的分离现状,也在默默地任由历史的车轮载着他们驶向一个未知数。这和遍布全球或分散各地却保持着强烈民族认同的其他民族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我突然想起了不知道是谁说的一句话,“世界上最没有反抗声音的地方,其实就是遭受压迫最为深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