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水中哭泣

橡树

	在海水中哭泣 ——谨此纪念一个年轻的生命 摩的把我带到跨海大桥之上，我付了钱，谢过司机。我没有在意他向我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轻脚走到桥栏边。我听到有车子“呼呼”地从我身边驶过，有的还在我的身边摁响喇叭。我知道它们就近在咫尺，但是，此时我觉得它们如同天边似的遥远。我双手抓住滚烫的桥栏，面朝大海，心中却既无春暖也无花开。 我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波荡漾，有船儿拖着白色的浪尾，伴着汽笛声声。近处的小区鲜绿连成一片，难分畛域。觑着眼睛我还可以望见草地上有孩子和大人在嬉闹，有情侣在手牵手，甚至还有人在椰子树下拍摄婚纱照。所谓的生活该是这样的吧。如果不是站在这跨海大桥之上，我还不知道人世间还真有这样的风景呢。不过，这一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阳强烈地照得我身体发烫，随风飘扬的头发也好像愤怒地想将什么焚烧。我的双手也沁出了细汗。我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撑着我的绿伞，出宿舍门之前我把它折叠好放在书架上。它会有新的主人吧，或许此时它就被同宿舍的同学暂时拿了出去。我们宿舍的女孩子都说我的伞漂亮，它绿得像校园里的印度紫檀，能撑出一簇绿荫。 绿色是生命吗？！我的大脑闪过这样的感叹，旋即又被海风吹散。 该说再见了，不，该说永别了。 我弯下腰，圪蹴着脱下我的淡紫色凉鞋。赤脚站在水泥地上，我即刻感到一阵灼热穿透脚底，不过我不在乎。我把凉鞋整齐地放在桥边，我不想把它们带走，那是我和我妈妈有一天上街的时候她帮我买的。它们也伴我走过不少的路程，今天它们结束了使命，就让它们陪我到这里为止吧。我也不打算把我的书包带走，那里面有表明我身份的证件，有一本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写的《马丁·伊登》，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书包就搁在凉鞋的旁边吧。 我感到有人在向我这边张望，有的可能还指指点点，不过没有谁将我叫住。我的父母当然也不会在此时出现，跟他们的吵架让他们变得垂头丧气。他们可能会以为我也不过与平时一样，㤘着脾气“例行”闹小性子而已。不过他们不知道我这次受伤很重，就像他们也遭受着精神上的伤痛一样。我们不会再彼此伤害，也不会再相互埋怨了，就让我来了结这一切吧。既然说出那样的话，我就不打算收回。 我最后一次遥望我一出生就已经熟悉的大海，似乎也只有它才可以无条件地接受我，容纳我。我以为我会伤心地流泪，但现在却出奇的平静，而且竟然还有一种如书上所说的“视死如归”的感觉。 我微微地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是最后一口吧——什么都悄然来到最后的时刻了。 我一跃而起，越过桥栏，闭紧双眼纵身跳下。有大风从我的耳边劲疾地呼啸，衣襟也好像要被撕裂，也依稀听到有人大声的惊呼和桥上车辆紧急刹车发出的尖哨声，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的下坠了。在旁人看来，也许我就像一只正在往下俯冲的小鸟，只不过它已经不可能再一次冲上云霄了。 也不过几秒钟的“俯冲”，我的脸和手臂就突然强烈地感到一阵辣痛，接着是一阵冰凉。只有在海水的苦咸慢慢漫渗我的味蕾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浸泡在大海的汹涌之中。我渐渐地下沉。就像马丁·伊登一样，我的身边有小鱼儿在围绕，用小嘴轻轻地触咬我的肌肤。我觉得有些痒痒，又有一些舒服。我应该是在仰着下沉的，因为我看到了太阳。在水里，阳光应该已经有些微弱，不再像刚才在岸上看到的那样刺眼和灼热。 相反，阳光越来越晦暗，海水越来越冰冷，身体越来越虚空。 突然，由这晦暗、冰冷和虚空混合而成的感受紧紧地挤压着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让我本能地感到有一股再感受阳光的刺眼和阳光的灼热、想再呼吸一口漂浮在海面的空气，想再迈开步子奔跑的强烈欲望。我甚至看到了爸爸妈妈，他们的脸上挂满悲伤，他们的眼里尽是哀求，我想再喊一声爸妈，我想对他们说对不起我错了，但是我的嘴里充满了苦咸的海水，喉咙梗阻；我想拉住他们的手，再一次接受他们的牵引，但是我什么都攥不住；海草缠得我的双脚僵硬，海水刺得我的眼睛涩痛，海流冲得我的身体摇摆。 太阳慢慢远了，慢慢小了，慢慢淡了，寒冷在侵渗，黑暗在蔓延。我陡然想起那首英国女诗人罗赛蒂的诗：“我再见不到地面的青荫／觉不到雨露的甜蜜／我再听不到夜莺的歌喉／在黑夜里倾诉悲啼／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但是，我不要这样！周末的时候，我的奶奶还会在村口盼着我回家呢；我不要这样，地里的水稻快熟了，我还得帮妈妈下地收割呢；我不要这样！我还要给爸爸煮上香喷喷的饭菜呢；我不要这样，我还没有等到我种在庭院里的杨桃树结果呢；我也不要这样！我还要参加系里面的舞蹈演出呢……我真的不要这样！我的老师说过，我们还年轻，我们的生命还有很多的可能性，而不是只有一种可能性，更不是只有这种终极性的、没有回头路的可能性；我真的不要这样！史铁生也说过：“死是无需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的事” ……这个时候，我怎么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呢？！我怎么现在才什么都想起来了呢？！ 此时，我真的哭了，就像朱莉于波兰电影《蓝》中在游泳池的水底哭泣。不同的是，朱莉还可以爬出水面，擦净泪水，重新开始她的生活，而我却无知地、负气地、急不可待地要在还青春满盈的时候，随马丁·伊登永远离去…… 美人鱼会听到我的哭泣来接我吗？！我没有看到她，我也没有看见先去的马丁·伊登。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的眼前如同我的心一片漆黑。 相对于生命的可贵，所谓的“受伤”是多么不足挂齿；相对于亲人的恩情，所谓的“负气”是如此小题大做；相对于梦想的招手，所谓的“离去”更是不堪一击。 我多想再做最后的挣扎呀，我多想一切从头来过，但我浑身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动弹不得。 海水肆虐地将我最后一根思维的神经溶化，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这时，我最后的一点感觉告诉我，我好像在漂浮起来。 是吗？我是在漂浮起来吗？就像海的女儿，我也要化为浪尖上的泡沫了吗？ 窒息、绝望、恐惧、悲伤、悔恨就像坚硬沉重的石头压住我的胸膛，我大声哭泣，我真的大声哭泣，但我的哭声还没有来得及发声音就已经被海水无情地吞噬。所以我的脸部只保留着痛苦的扭曲，你知道的，那就是我凝固的哭泣，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表情。 附注：2007年10月7日我校一女大学生因为与父母发生争执，负气从海口的世纪大桥上跳海自杀。我并不认识该女生，但听说后非常难过，谨此文章来纪念她。

山之凤

	人啊！就这么脆弱！

天地浪人

	哎.....

好好瑟

	该走的就不要让她留下.... 好文啊~~好文!!

土著虎尾

	压力太大了，有的人承受不了，选择自尽，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