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身回疆的馬之華宣教士∕宣教士見證 黃錫培
1933年5月24日馬之華宣教士在中國新疆省染上傷寒(腸熱病)病逝,享年四十歲。 最傷心的要算六十多歲的胡進潔牧師。六月初,他寫報告回總部說:「想到這麼大的損失,真有說不出的惆悵!我們的弟兄(馬之華宣教士)不僅精通各族語言,又為新疆各族所敬愛。」 馬之華生於1882年12月9日。1903年歸主,1908年加入內地會,到格拉斯哥(Glasgow)之聖經學院接受神學教育兩年。1910年9月離開英國,抵達上海即赴安徽安慶受訓。1911年5月被派往同省之宣城工作。 1913年因讀了胡進潔牧師(Rev. George W. Hunter,註一 )的日記,有感於他十年來孤軍作戰(註二),自動請纓隨胡牧師到新疆。二人從1914年開始並肩馳騁於西北邊疆,情同父子。 馬教士在迪化工作一年後,寫信到上海總部說:「這城有很多回回人和回民(註三),尤其城南近郊,有數千人,十分之八是回教徒。回回人或回民的宗教首領都對福音非常抗拒,鄙視我們;但一般回民則比較容易接觸。有時他們成群坐在街上聊天,看見我們走過,會喊道:『來來來!請坐下給我們傳福音。』有一次,一位回回人老闆站在店鋪前,叫我進去。當時正下著雨,於是我走進去。誰知寒暄了兩三句,他便拿出一張回回文的福音單張,鄙夷地交給旁邊的毛拉(Mullah教師之意)。毛拉走到街上,在眾目睽睽下把它燒掉,引起大群人前來看熱鬧,我立刻抓緊這機會傳福音…老闆很不耐煩,推我離開…雨仍下著,大伙兒不僅愛聽福音,還想繼續避雨;於是,我一口氣講完,邀請各人來我們的福音堂談道…。」 從信中可見,他在短短一年已曉得隨時隨地把握機會向回民傳福音,他那股努力耕耘的熱情,實在不可思議! 當時新疆全省約二百萬人,回教徒佔96-97%。新任都督楊增新本是清末遺臣,厲行各種愚民政策(註四),從迪化廿四個寺坊徵集了上千的回教徒,組成五個營的「新疆回隊」,其後擴充至十五個營。1916年5月有位中國軍人受洗,這位王弟兄立刻為主作見証,帶領同袍來聽道,成了馬教士的好幫手;可是立即遭受逼害,因他是「新疆回隊」中唯一的基督徒!縱然他很想脫離行伍,上司卻一直不肯放他走(註五)。還有位青年回民軍官常來聚會,上司知道後,以降級威脅他,就不敢再來。 馬教士又於1917年9月來信,提及許多令他看不過眼的愚民政策:首先他發現「省內報紙禁止入口,封閉消息,全不知道北京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楊增新把學校看作「致亂根源」,把俄文法政學堂(當時的最高學府)、省立中學和師範學校全部停辦;全部中外報紙、讀物嚴禁入境(註六)。馬教士又看到「新省長支持崇拜偶像,抬著偶像在城內遊行」!為「恩威並施」對付回教徒,對回教的毛拉和阿洪(意即教士priest之謂)特別禮遇,讓他們協助官府處理民刑案件;提高其地位,又成了福音工作一大阻礙。最後馬教士憤慨地說:「到處流行吸食鴉片!我多次到電報局…看見職員公然吸毒…這種荒唐舉動把所有人心麻木了!」 然而,神引導他們走上另一條路,就像最早來華的馬禮遜(Robert Morrison),一面傳福音,一面做翻譯工作。馬教士全不懂新疆省眾多語言,但他勤奮學習,終於完成三本巨著,即《英蒙字典》(“Mongolian-English Dictionary”)(註七)、《蒙古文教科書》(“Mongolian Text Book”)、《滿州話字典與文法》(“Manchurian Grammar and Dictionary”)。 新疆省分北疆和南疆兩區。南疆是維吾爾人(Uygur)(註八)聚居地,主要務農,畜牧只佔少數。北疆為哈薩克人(Kazak)和蒙古人(Mongol)所居,以畜牧為主,對外與蘇聯有大宗貿易;因此人口較多,教育比南疆發達,馬教士與胡牧師的腳蹤也較多。當時交通極不便,從迪化到西邊的喀什,要五十四天;到北面的伊犁要十八天,二人常結伴或各自到不同地方宣教、探訪、賣書和派發福音單張,遠達蘇聯邊界各市鎮,及聚居山野的哈薩克人和蒙古人中間。 1929年5月7日,馬教士帶了蒙古籍僕人騎著兩匹馬,拖著一匹騾,到迪化東部一小鎮探訪兩位基督徒。第一天有胡牧師相送,走了15哩。第二天他獨自走30哩到達阜康,在那裡宣教、賣書。後來一位年輕回回人受人慫恿,把買了的書拿回旅店,一位漢人也這樣。馬教士趁機解釋和傳道,但最終還是退還書款。5月9日清晨再起行,經30哩抵三台。下午用了三小時宣教、賣書。一個回回人買了一本回回文的《天路歷程》,一位毛拉見了,問馬教士那是什麼書?且滔滔不絕地發問。馬教士就勸他不如自己先讀一下。他對著一大群好奇者,大聲地一頁頁讀出來。當大家在留心聽時,一位回回人拿著一本《馬可福音》看,乘機順手牽羊溜了! 5月11日清早離開,再走23哩到達吉木薩爾。這裡的人也友善,歡喜買書,於是馬教士向漢人(Chinese)、東干(Tongan)、回回人(Turki)、哈薩克人(Kazak)和蒙古人(Mongol)宣教並售書。13日晚上到達兩位溫弟兄(Brothers Wen)的家,一起高高興興地敬拜主!次日鎮長召見,認出馬教士是在迪化時相識的,馬教士贈他一本《新約全書》。隨後晉見蒙古駐軍的司令官,亦是在迪化認識多年,贈了一些西藥給他的女兒和官兵,然後到鎮上(註九)宣教,賣書。 1929年6月27日,胡牧師與他一同帶著Nimgir和另一回回籍僕人,馱載大量物資從迪化出發,沿天山走,向山區的蒙古人和哈薩克人傳福音,直至千哩以外的伊寧。走了一大段路,來到白雪皚皚的山間,沿著現今的瑪納斯河(Manasi,記錄是River Mujuk)最高點前行。Nimgir因發高燒不能再走,只好停下。又發現糧食短缺,那裡遠離鄉鎮,四野無人。可是Nimgir似患傷寒,十分危險。除用不同藥物,就只有更多禱告。翌日清晨,兩個風塵僕僕的哈薩克人走上山坡。原來他們是嚮導,引領一個英國人到天山旅行,遇上盜賊,要折回東面七十哩向蒙古王子報案。而Nimgir的大哥正是這位蒙古王子帳幕裡的喇嘛,不禁大喜!遂請他們帶一封信給喇嘛,告訴他Nimgir的病情。 馬教士的日記這樣說:「7月18日:…清晨全體到各處拾柴生火。早餐時,回回籍僕人憂心忡忡地說:『我們只剩下兩碗米和一碗扁豆。』於是我唸《詩篇》的金句給他聽,將「耶和華」特別加重語氣。他聽後豁然開朗。早上撿柴時,心裡浮現一句經文:『神在曠野豈能擺設筵席嗎?』我…沒一點疑惑,只有一顆信心,好像向神提出挑戰。…到了十時,驚詫地看見一位英國軍官帶著兩個印度籍隨從走過來,原來是以前在迪化認識的史上校(Col. Schonberg)… 他是父神差來的大飛鳥!…隨後有大隊回回人和印度人僕役抵達,搭起四個大營帳,變成一個熱鬧的小村落!史上校走過來說:「半小時後請來我這邊喝杯茶吧!」看見擺在面前的茶、麵包、牛油、芝士、糖漿和『桌子』(註十),那經文重現心頭,感受真無法形容!… 他慷慨解囊,過於我們所想所求:贈與我們米、麵粉、牛油、芝士、可可粉…史上校還請我們吃了一頓豐富晚餐!…我們沒吃肉和蔬菜已兩星期了!餐後拿出度高儀量一下,我們是在海拔9500呎山上!」 「8月17日我們終於安抵伊寧。全賴胡牧師日以繼夜的辛勤看護治療,Nimgir終於康復。途中的阻滯,使我們有更多機會接觸蒙古人和哈薩克人,向他們傳講主耶穌的救恩。對那些從未聽過福音的人,也許再沒下次機會了。神也加強我們的信心…『神是能在曠野擺設筵席的!』…」 1930年7月,馬教士一人住在新疆西北邊界之塔城,一方面做醫療工作、傳道、售賣不同文字的聖經單行本給當地的漢人、俄人(Russians)、塔塔爾人(Tartars)、錫伯人(Sachs)、哈薩克人、回民、滿州人(Manchus)和蒙古人(Mongol-Kalmuk)等,(註十一)更深體會到各民族對福音的反應。另方面專心做翻譯工作,直至1931年11月才離塔城回迪化。他們還在其他地方把聖經單行本和福音單張給阿拉伯人(Arabic)、西藏人(Tibetan)、及Noghai(中文名作者不詳)。這些單行本和單張都是由英國國外聖經公會(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免費提供的。 馬教士開始宣教時,毫不畏懼地進入各民族中間,隨傳隨學,掌握他們的語言。有一次,他找不到蒙古語教師,聽說有個囚犯通達中、蒙兩語,便每天到監獄跟那囚犯學習,就這樣學懂蒙古語!從他1931年11月在塔城發出的信,可見其對翻譯工作的負擔:「這真是件艱巨任務,然而卻得到以下收穫:一本滿州話文法、一本滿州話字典、一本滿州話和蒙古話成語小手冊、一本塔塔爾話字典和一本西蒙古話字典(Kalmuks Dictionary)。…我是過來人,若沒有字典和文法的輔助,要學一種外語何等困難!盼望將來那些蒙召差來的,不再走我的舊路!」 當時新疆正值「馬仲英之亂」的回民叛亂(1928﹣1934年,註十二),烽煙四起。1933年1月省城被圍,城內傷兵遍地。馬之華與六位青年宣教士(當中一位是斐路加醫生)從三月開始,日以繼夜地救治傷者。五月,馬之華與斐路加醫生雙雙染上傷寒,先後病逝。 在馬教士安葬禮的動人歌聲中,一位回回籍回教人感嘆說:「馬教士相等於十個人的價值!無論在那裡,或城中,或鄉間,或山地,沒有人不認識他、不尊敬他!」年輕的巴教士也感慨萬千地說:「…馬教士給我的印象非常深。無論在任何景況,他都會伸手幫助別人…他對蒙古人宣教有很重負擔…如今,誰可以去呢?」 胡進潔牧師說:「他決非徒然離去!他是那粒落在地裡死了的麥子,會結出許多子粒來!不僅在我有生之年看到,其他人也可証實!別人有困難找我解決時,我總回答說:『去請教馬教士吧!』…馬教士一生實秉承『乃役於人』這句話。…兩位省長、郵政局長、各級官長、並漢人與俄人基督徒,都對我們真摯友善。政府還在無線電台附近,贈我們一塊官地,安葬這兩位『捨己為人』的弟兄。」 參考資料: 中國內地會月刊《中國億兆》美洲版(“China's Millions", North American edition, by China Inland Mission)1932年第23頁及1933年第101-102,127和137頁。英倫版(London edition)1910年第138和148頁。1911年第8和121頁。1915年第176頁。1918年第33頁;1926年第181-183頁;1929年第136-1388頁;1930年第53-54頁;1931年第24頁;1932年第24-25頁;1933年第136和144-145頁。 (註一)1987年道聲出版社出版,湯清著之《中國基督教百年史》第485-486頁,記載「1905年胡進潔從甘肅省城蘭州往新疆省會烏魯木齊(迪化),從翌年起在此住下,成立宣教中心,向維吾爾族與漢族傳福音。胡氏事奉共四十年之久,與人民打成一片,不斷遊行佈道,售經。」據《中國億兆》英倫版1900年第74頁,胡牧師是1889年在甘肅蘭州開始宣教,至1933年已在新疆、甘肅一帶傳道44年。 (註二)胡牧師的日記,題目為「到一個新省旅行」。中國內地會月刊《中國億兆》英倫版1913年第42-45頁。 (註三)照馬教士所云,回教人有兩種:一是Turki Mohammedans譯作「回回人」,他們的祖先是來自阿拉伯、波斯、中亞突厥語族等地的回教徒;另一是Chinese Mohammedans(英文或作Tongans )翻譯為「回民」,是信奉回教的中國人。參考「註一」之《中國回族史》。 (註四)1999年12月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陳慧生、陳超合著之《民國新疆史》第48-94頁。 (註五)回國休假時,訪問者問馬教士宣教果效,他回答在迪化不甚好,因流動性很大,沒有人定居似的,只有一位中國人始終跟著他十多年,也許就是這位王弟兄。 (註六)同「註四」之參考書172-185頁。 (註七)馬教士回國休假時與訪問者講及這字典是來自俄蒙字典(Russian-Mongol Dictionary),由一位俄人把俄文翻成英文,馬教士一面協助他,一面做修正、編印工作。 (註八)世界華人福音事工聯絡中心,1992年出版,熊黃惠玲編著之《誰來關心我──中國少數民族概覽》第95-139頁。維吾爾有回紇、回鶻之稱,1934年新疆省政府公佈「維吾爾」為民族名稱。另哈薩克人為北疆之大族,來自中亞突厥語族。 (註九)鎮名(Muh-lui-ho)在地圖找不到。照他說是在吉木薩爾與奇台之間,但要上山下山才到。推測是南行上天山之谷地。參看兩本新、舊新疆省地圖,在吉木薩爾之南有一地名泉子街,可能是此鎮。 (註十)經文出自《詩篇》78:19,馬教士寫的是“Can God prepare a table in the wilderness? ”中文翻譯「筵席」而不是「桌子」,也許感覺不到為什麼他特別提起「桌子」來! (註+一)記載在《中國億兆》英倫版1932年第24頁:馬教士解釋Kalmuk屬西部的蒙古人(Western Mongols),新疆省的蒙古人多屬這分支,他的僕人Nimgir就屬這族。 (註十二)1996年12月寧夏人民出版社出版,邱樹森主編之《中國回族史》,第792-801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