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更加人性化的孙悟空

marsuncle

	现在想来，孙悟空乃是个悲剧人物，这之前一直以为他是极率性、自由、且有着上天入地本事、正直勇敢且不乏厚道人情的理想人物。带了一点“偏见”再读他，也就读出些哀伤来。        （一）     在“大闹天宫”之前，他真的是率性且自由自在的，惟一的希冀不过是求“好玩”和“不死”而已。凭着未琢 的天真与朴素，为了有件称手的“家什儿”闹了龙宫，那“定海神针”不过一件闲物儿，给就给了吧，小气巴巴儿的老龙王竟跑到玉帝那儿告状（老龙王可真是个小 心眼的人，他的夸大是想出出气）；为了留住悠然自得的生活，得罪了地藏王（他的夸大是霸道惯了，认为自己无上权威受到了挑战）；受了不平等待遇（他最看不 来的是那阶级——楞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且放在不同的起跑线上，被人喊“预备起”的伪公正）生气又乘着酒劲，闹了桃园——要知道这之前他可是没动那桃儿 的），吓着了七仙女（她们有些夸大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责任）几个小报告直达天帝。硬是逼着老孙一步步越陷越深地演了一场“大闹天宫”！         从压到“五行山”下，用了五百年，磨损了他的锐气。呵呵！人就是这样，泯灭了生成的天真无邪，变得“文明”——该赞美且该诅咒的“文明”啊，从它生出的那一刻起，就伴生了虚伪。         孙悟空是有最爱，他爱南海观音。这是一场柏拉图式的“神爱”，是南海观音先爱上了这叛逆者的。她天生一 副好心肠，赴蟠桃会看到残乱的席面，为打个圆场，邀了众仙去见玉帝（其实她也不放心孙悟空，因为她知道玉帝烦恼，调遣天兵）从玉帝那儿听了有关孙悟空“事 迹”，又得知十万天兵布了天罗地网，赶紧派了惠岸行者打探军情……         待孙悟空压到五行山下，她心是不安宁的。特地跑到五行山，还做诗颂扬了一番，最后两句是“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哈哈！一个“再”字，就肯定了孙悟空！         （当然，这之前，她也救了失手打碎了玻璃杯而贬下界、七日一次飞剑穿胸胁百余下的“卷帘大将”沙僧、醉 酒之下调戏嫦娥的天蓬元帅罚了二千锤作了毛贼的猪八戒和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吊在半空的玉龙，毕竟她在孙悟空面前格外多了点赞美）。         是她不辞劳苦，天上人间，一手促成了“取经”这件事情的。         为了“绑”定孙悟空，她教给了唐僧“紧箍咒”（这又触到了封建社会自来的毛病：权力失去监督——也就是 这“紧箍咒”让人讨厌死唐僧！这唐僧也该戴上一个这种紧箍才对——事实证明，他利用这紧箍一次又一次地犯错误而没得到任何制约或惩罚），她要征服这可爱的 叛逆者。         她一直在关注孙悟空。 (二) 在孙悟空未参与“取经”队伍之前，唐僧受野牛精（处士者）、熊罴精（山君）、老虎精（寅将军）袭击，失了两个从人时，也得过神助，出场的却是太白金星。同样的情形后来又发生过一次。 孙悟空第一次打死六个强盗，受不了唐僧絮叨，往哪儿去？说是“望望”海上龙王，求钟茶吃（可该让人记忆犹新的是，这老头儿打过他的小报告的），遇到了南海 观音（这才是他的目的。嘻嘻，有了“初恋”的羞涩），注意啊，他的态度——这是个见玉帝不过唱个大“喏”，叫如来佛“妖精的外甥”口称“天王随我，二十八 宿惧我，九曜星官怕我；府县城隍跪我，东岳天齐怖我，十代阎君曾与我仆从，五路猖神曾与我当后生；不论三界五司，十方诸宰，都与我情深面熟”、似乎不知何 为“恭敬”的“泼猴”， “慌得行者在云端施礼”、送客之礼和“端肃尊诚”（只要他见她，类似的词就会出现）这个词在孙悟空身上，只对一个人， 那就是南海观音。 取经路上初起，蛇盘山暗佑的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十八位护教伽蓝，落伽山山神、都是观音派的。就是她身边的惠岸（哪吒的弟弟），也几次三番为行 者奔波劳累。几场恶斗——只要是“急得孙大圣进退两难”，一准观音会亲自去的——收服敖闰王三太子（白龙马，还是观音亲奏玉帝讨来的），特好玩的是，“行 者扯住观音不放”（他惟一的一次耍娇）连说我不去了！观音用的是大姐似的态度，说“假若到了那伤身苦磨之处，我许你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十分再到那能脱之 际，我也亲来救你。你过来，我再赠你一般本事”她将杨柳叶儿摘下三个，变成三根救命毫毛给了孙悟空：“若到那无济无主的时节，可以随机应变，救得你急苦之 灾”只要孙行者有求，她会百呼百应，就是他黄风吹痛了眼睛，她也不怕麻烦，使伽蓝点化成屋变成老人给他送上“三花九子膏”治其眼疾。 孙悟空每到饶人之处，也只一句：看在菩萨的面上。 观音也对孙悟空格外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她不惮依行者之说变做道人、渔妇……不辞劳苦。好玩的是，观音隔了些日子没见着悟空，总会生出一点事来，让他来找她的。甚至跟太上老君借了三次金银童子，把个行者折腾得个“死去活来”，他在背后是骂了她一句“该她一世无夫”。 为了考验取经师徒，观音请了黎山老母、峨眉普贤、五台文殊化作美女（此类考验大可不必，沿途多得是美女妖妇）。观音也会吃醋，缚红孩儿那回，她不让龙女跟 了悟空去，说是怕他动坏心眼（试探？）得亲自出动，好个行者，还“羞答答”“若驾筋斗云啊，掀露身体，恐菩萨怪我不敬”，可着观音“卖弄神通，把老孙这等 呼来喝去”。观音每见悟空，不是专候就是早有小仙迎迓。众神似乎也有暗示“菩萨今早出洞，不许人随，自从竹林观玩。知大圣今日必来”就是这次，观音头遭 “懒散怕梳妆，容颜多绰约”“赤了一双脚”“精光两臂膊”而且，她还说“不消着衣，就此去也”——活脱脱个真女子！ 观音也对孙悟空有着格外的放任。行者听了猪八戒的揶揄，偷了镇元天尊“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的人参果，还一气之下“且把善字儿包 起，让我们使些恶”大闹好客的五观庄，打坏了宝贝人参果树，他最后只得三岛求方无方，被观音嗔了一句“你怎么不早来见我？”立刻出行救助。当着她的面，孙 行者掣出棒，照头一下，打得熊罴怪的朋友“脑里浆流出，腔中血迸撺”她也能原谅。 （三） 如果你喜欢这样的话：“生命，必须有所附丽”出就理解了孙悟空（或如有网友说的“吃皇粮”——况且这行者不食烟火之食，就是“皇粮”想来吃起胃口也不会太大的。我也没看出他“修成正果”后有什么“实惠”，甚至可揣摩天宫再有不平，他也是受不得委曲的） 放弃了好些自由自在，终于认同了“取经”，也就是俺们们俗人的“挣一碗饭吃”、入世、做一个俗人。在这个做“人”中，保持人的尊严、人的本性，人的真挚、 人的努力。然后，从人的最低物求中“升华”——这过程中，会派生故事、爱情、成就感——精神上的逐渐地生长与强大——就是痛苦，也会成为一种力量。 也就是西方人说的，成了他自己——施展他的才能和天赋、完善他对世界的辩别力、扩展与深化他的爱好、学会忍受生活的失望，变得成熟和习惯——他最终成为自 然中独一无二的生灵。他坚持某种尊严、高贵和动物条件的超越；他不再被人驱使、不再只是反应、不再毫无个性。接着真正的悲剧发生了——在经过许多年不可思 议的痛苦和努力以后，他完美得不过可以死去了。 这大概就是生命的意义了。 所以鲁迅说让他去天堂也断然不会去的，车轮大的桃花、长生……天天看着，长久了就是重复，重复生单调，单调生厌倦，厌倦生冷漠，生趣也就失了去。 孙悟空就是这样半是挟持、半是自愿地加入“取经”事业、开始他的世俗生活的。说起孙悟空做起了“取经”，实在是个“借口”也就是我们的“混一碗饭吃”。可 不是吗？我们到世上来走它一遭，总得有所附丽啊。取经有多“伟大重要”吗？不尽然，就是吴承恩也没在这上头着笔墨（如果只是为了“取经”何劳千山万水、出 生入死？孙悟空一个筋头就能拿来的）。这过程不过中是成就了人的一生——将一个自然人打碎、揉和、再打碎、再揉和……使其有所“成长”、有所“缩减”、表 现的是人生的特质，使人成其为“不枉走一回”，留下和散布的不过都是与“混一碗饭吃”无关的东西。 说半是挟持，是他头上被套了个“金箍”；半是自愿，也就是龙王宫殿里一副“圯桥三进履”张良的故事，与观音一句“赶早去，莫错过了念头”让他决心“老孙还 是保他便了”的。有一个细节是，他被猪八戒激将离了花果山，一句“等我下海去净净身子”因为“这几日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气”怕师傅“嫌我”。哈哈！可要知 道，他之所以可爱，也正是因了他这“妖”气！ 他最可爱的，是他的几次掉眼泪。 第一次是“三打白骨精”唐僧以“你在这荒郊野外，一连打死三人，还是无人检举，没有对头。徜到城市之中……不知好歹，撞出大祸，教我怎的脱身”——糊涂就 是幸福。只有让目光如炬者受委曲啦——想起沙龙有人问起“委曲”的反义词，给个条件，它就是“理解”。逻辑是：“误会”就是“委曲”。情感群中，最伤人 的，怕就是亲人、朋友（也就是我们所在乎、所爱的人）的误会而生的委曲——孙悟空“止不住伤情凄惨”接了“贬书”，掉到菩萨，请师傅坐“受我一拜，我也去 得放心”。想想在高端桀傲不驯的他的这一拜，岂止含金！偏唐僧“回身不睬”，好个义猴，竟如此多情，变身四面围住师傅下拜，又吩咐沙僧路途要仔细，这才 “没奈何”噙泪离去。 噙泪——这两个字饱含着情感、压抑，而比“泪流满面”更具魅力，表达出更深的悲剧性。 腾云而上的孙悟空，半空中听得海水潮发的声响，这才“腮边坠泪”，停云留步，良久方去——噙住的泪水，这才喷薄而出——他内里是有爱的。海…… 他第二次掉泪，是莲花洞的魔头几番打斗失败，幻化成年老脚上受伤的道人，蒙住了唐僧。唐僧让行者驮那魔头，魔头遣来三座大山压住了孙悟空——这就让悟空想 起了两界山的压迫。那一次被压，太像伊旬园亚当吃的苹果，又像我们平生受的第一次打击，使我们从理想境界中惊醒——孙悟空感受到了人生这一无解的大痛—— “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不禁“珠泪如雨”——奋斗、学习、奋斗！“树大”、“名高”对芸芸众生有着何等的诱惑！众望所归之处，常常是众矢之 的，聚光可成激光，它具有的杀伤力，强如刀光剑影。 （四）     围绕“树大”、“名高”的嗑头、斗宠、争夺、爱恨嗔痴……戏天天在演，个中之人却浑然不知，以为这就是生命的光辉。         或许我也进入了一个误区——有些年了，每当我坚持己见不肯听相反意见过后，总会怀疑自己是固执。固执是 守、滞、不动，往往就失了生动的灵性——我想说的是，生命中最有趣的，该是“附丽”，是我们“奋斗”目标以外“附属的美丽”——也许叫“过程”，也许叫 “意义”，也许干脆就叫健康、爱情、金钱、成就感——或俗话说的“福”、“禄”、“寿”三禧，实在该置于我们“奋斗目标”之外，才会让我们不至于悲哀。         说到了孙悟空第三次哭泣。那是他着实遇到了相类的妖魔：跟行者一样拿打斗当“喜乐”的太上老君的青牛。 用了一个金钢琢，收走了他的金箍棒，害得老孙败下阵来，空了手，“扑棱棱两眼滴泪”。不过，和每一次掉泪一样，他立刻就是行动，绝不会坐着（唐僧却常常只 有“坐哭”），而是更加“斗志昂扬”，到了南天门，“寻寻玉帝，问他个钳束不严。”遇妻的葛仙翁笑他“猴子是何前倨后恭？”他说是因为“今天没棒弄了”。 想起我孩子的一句话“我要是有孙悟空的本事，也敢天不怕地不怕的”——撑起生命的骨气，怕就是要有一技在身。         孙悟空遇到了艰辛，力度和深度在加大。到了第五十六回，这师徒撞上了“意识形态”这实该搁到高处的东 西。他们遭到了草寇，这帮“山大王”偏不识相，好端端激怒了大圣，一阵“神狂”，竟也杀了贤慧的杨家妈妈在伙贼里的儿子，算起来这回孙悟空杀了近百人，是 有些过了，而且还拎了杨家儿子血淋淋的脑袋来见唐僧，“这泼猴唬杀我也！”跌下马的唐僧念起了紧箍咒赶走了大圣。这事儿的前提是，大家有了矛盾“孙大圣有 不睦之心，八戒、沙僧亦有嫉妒之意，师徒都面是背非”。         这回，孙悟空“望见菩萨，倒身下拜，止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观音明知“草寇虽是不良，到底是个人 身，不该打死，比那妖魅精魔不同”（要知道明朝是多“草寇”的，作者把他们与妖魅精魔区分开来了），还是收留了行者。要不是那六耳猕猴出现，这一回啊，很 有了卢棱住到了华伦夫人家里的意味。         纵观孙悟空四次掉泪，实在都是无关金钱、享受之类我们孜孜求之不足的事情，全在“附丽”。还是喜欢这样 的话——生命，必须有所附丽。取经，真有那么重要吗？就是唐僧，在千磨万难之后，不过丢下经卷，腾空而去。孙悟空用咱网友的话说：“吃了皇粮”——故事也 就完了—— 一切成空，只留下魂牵梦萦的回忆——这就是满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