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年级,其实很多孩子才5岁左右,还没到上小学的年龄。因为父母在外打工,附近也没有学前班,家人就把孩子送到学校托付给石兰松。在刁望教学点,不少哥哥姐姐带着弟弟妹妹一起上课。
梁宏福在班上最小,上课时他总喜欢光着脚跑到窗边玩。石兰松只能一次次地将他抱回来放在座位上。4岁的覃宏健连笔都拿不稳,6岁的同桌姐姐覃丽萍手把手教他写字。
“在这里,我是小学老师,又是幼儿园园长,但更像保姆。”石兰松笑着说,“好在大一点的孩子懂事,经常会带年龄小的,要不一乱跑,课堂纪律根本维持不了。”
教完一年级的拼音字母,石兰松又给二年级的孩子上课。在齐声朗读《黄山奇石》后,石兰松联系刁望实际给学生讲述这篇课文。
“仙桃石、猴子观海、仙人指路……这是黄山上一些石头的名字。同学们,刁望到处是千奇百怪的石头,你们也可以展开想象给有的石头取名。”
“希望你们好好学习,等有出息了走出大山,就有机会登黄山,看看课本上说的这些石头真面目。”孩子们欢笑着,眼中透出一股对未来憧憬的明亮和清澈。
木船啊木船
“可惜呀,这棵树当年砍了后,没有保护好死了,不然现在和另外几棵一样,可以再砍了。”7日下午,石兰松指着他家门口一个死去的树桩说。
25年前,开始当代课教师的石兰松为了接送孩子上、下学,他砍了自家门口的椿树,请人做了第一艘小木船。
从此,小木船与他有了不解之缘,小木船也成了这些库区的孩子们走出大山的希望。
那艘小船3年后就无法再用,他只好再将自家另外一棵椿树砍下,请人又做了一艘小船。
“木船不经用,两三年就坏了。”石兰松说。就这样,他家门前的椿树砍了又发,长了又砍。
石兰松把自家能用的椿树都砍光了,只能掏钱买来木材请人做。
做小木船是石兰松重要的支出。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如果不用买木材,做一艘小船需要人工费200元左右;如果加上买木材,就要花700多元。当时代课教师工资只有每月几十元。
每天4趟,日复一日,这么多年下来撑坏了8艘小木船。
2008年,石兰松用来接送孩子的第8艘小木船开始漏水无法再使用。妻子童绍玉就跑回娘家,将娘家的铁皮船借过来给丈夫用。她说:“雨天风浪大,小木船容易出事。”
用了一段时间后,因为娘家人也住在四面被湖水阻隔的小岛上,铁皮船没用多久,就被要回去了。
现在用的第9艘小木船也开始渗水,即将“退休”。“最多再能用四五个月,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攒钱买一艘带顶棚和马达的钢铁船,但钢铁船太贵了,要1万多元。”
“我现在一千多元的工资,妻子在家务农,小儿子在镇上读初中,每月300元左右,库区没有水田要买米,加之日常的生活开销,要攒够买一艘钢铁船的钱至少需要20年,那时我已经65岁了。”
石兰松说,村里的干部也着急,但大家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论怎么困难,我都会克服,即便是再做木船,也不能让孩子们没书读。因为每当看到孩子们相互牵着小手,在岸边等我时,我就感受到肩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心中的纠结与“愧疚”
从20岁青春年少,到45岁人到中年,大龙洞村内泽庄到刁望教学点的大龙湖水面,成为石兰松书写人生的纸页。
事实上,好几次石兰松都差点选择了放弃。
“1994年,是我内心最纠结的一年,第二个孩子的出生让本来就很贫困的家庭压上了更重的担子。当年我作为代课老师,每月工资250元,根本无法养家糊口。”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些外出打工的家庭,家里相继建起了两层楼房,有的甚至三层。而石兰松家依然是村里最差的房子,低矮而简陋。
眼看家中窘境,妻子童绍玉多次催促石兰松出去打工。好几次,夫妻俩为此发生激烈争吵,童绍玉甚至提出“不去打工,就离婚”。
石兰松也想到和村里其他人一样去打工,因为到广东打工那时每个月已经能挣1000多元。三哥石兰军在广东为石兰松找好了工作。
然而,激烈思想斗争几天后,石兰松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家人:留下来,继续给孩子们划船、上课。
“没有老师,误了孩子,一辈子都会自责!”石兰松说。
“当初我真的想不通,我们不比别人差,凭什么要比人家穷?”童绍玉说,“但听了他的话,我也想通了。更何况盖好房子的人都是他的学生,他们带着知识出去打工挣钱,我也觉得光荣。”
上林县西燕镇中心学校校长李海说:“这么多年来,中心校也曾给刁望教学点派过其他老师,但因为条件艰苦,没有人愿意在那里教书超过1年。”
2005年,石兰松通过代课教师转正考试,成为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月收入也有近两千元,比以前大大好转。
石兰松的大儿子石福洲如今在南宁的一家建筑工地打工。说起儿子,他满是愧疚。
“因为当时家境贫困,大儿子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因为尝到知识少打工的辛苦,儿子不止一次埋怨我们,没让他多念书。我想他渐渐会明白。”石兰松说,“我最感激的是妻子,她嘴上虽然有怨言,但一直用行动支持我,当初她要娘家的船来用,现在我提出万一不行,就先不建房子,攒钱买钢铁船,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为了乡亲的重托
“最好的……放心,好放心!”提起石兰松,韦汉强老人拉着记者的手,不断地用壮语夹杂着普通话向记者表达对石兰松的感激之情。
韦汉强的儿子和儿媳都到海南打工了,家里只有他和老伴带着孙女韦钰妃生活。韦钰妃已经3年没见到自己的父母了。“石老师就像孩子的父母一样。”韦汉强说。
家庭的希望在孩子,孩子的希望在教育。大龙洞村委副主任潘兰生说,附近几个村屯30岁以下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石兰松的学生,不少已经成为学生家长。
每到春节,石兰松就成为村里最忙碌的人。按照壮族的风俗,逢年过节,壮家人就会邀请最尊敬和最需要感谢的人到家中杀鸡、喝酒。
石兰松酒量小,每年春节都要喝醉好几回。农历正月十五过后,村里的年轻人又开始收拾行囊外出打工。临走前,最多的就是对他们眼中最信任的人的嘱托。
“我们把孩子交给你了,请你好好管教他”“孩子生病的话,请石老师给他吃点药。不行的话,就帮忙送他们去医院”“我们可能要几年后才回来,拜托石老师了”……
人世间最深的友谊莫过于无限的信任。“每次听到家长们的这些嘱托,看到他们信任的目光,我就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把孩子教好。”石兰松说。
“25年来,好在我身体好没生病,孩子们的学习才没落下。我现在最牵挂的一是船的问题,再就是担心我退休后,如果条件还不改善,谁来接替我。”
夜幕降临,湖面又笼罩起了薄雾。记者与石兰松握手告别,发现他的两个手掌都是厚厚的老茧。
“每天划船,手上的老茧剥了一层又一层,都不好意思与你们握手。”
此时,大龙洞水库周围的村屯已是星光点点,在湖面映照下,就如一盏盏明灯,指引着这些山里的孩子——他们的未来,在大龙湖水面上,在石兰松的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