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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芳的故事(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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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7 13:50:00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芳芳的故事

我们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叫芳芳,她来自边城乡下的一个小山村。在村里,大人小孩都喊她阿芳;在学校,老师同学叫她梁桂芳;但现在,她叫芳芳,在边城花街大桂山排档做女侍应,月薪二百元,包吃住,外包一套古香古色的碎花染布工作服。芳芳是老主顾们送她的雅号。尽管她的脸蛋有点黄瘦,但在大桂山排档六位女侍应中,她个子最高、胸脯最挺、屁股最圆,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 严格来讲,她的出身本来并不低微。她爸爸的妈妈当年是村里的一枝花,就是到了今天七老八十的岁数,看她小巧的耳鼻嘴眼脸,依稀还有当年那小家碧玉之韵,全然不象村中那些婆娘大屁股大嘴巴大胸脯大脸庞般的粗俗。她爸爸的爸爸更牛逼,当年暗恋这个东家的小女儿不成,一气之下上山跟了游击队,后来还混上了个小队长。有次在半夜摸回来会老相好的时,给乡民团堵在房里,条件是声明脱离队伍,与东家的小女儿成婚。敌众他寡,好汉难敌四拳。想想没有要他出卖队伍,还能与心上人成婚,他也就假装答应了乡民团。尽管后来他还是找机会重新上了山,但小队长已干不成。也许是受这些因素的影响吧,解放后他被安排在乡供销合作社工作,当过供销社主任,1986年一次性定级为副处级,比乡长的级别还高。东家早被打倒了,东家的小女儿还是给他做了老婆,一直在家务农;儿子也在村里娶妻生子。她就这样成了农业人口。她出生不久,她爸爸的爸爸就去世了。虽然他是在离休后才去世的,但她这个离休干部的孙女几乎没有享受过离休干部后代的待遇。作为遗孀,现在她爸爸的妈妈每月的津贴是一百元,可与月工资近千元的乡政府普通干部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她爸爸在有了她和妹妹之后,还偷偷地要了她弟弟,结果给乡计生站罚款数千元。从此,她跟别的农家孩子没什么两样,生活要多贫苦就有多贫苦。 从边城高中毕业,她连中专也没考上。其实就是考上了,家里也不一定要供她继续上学。她的弟妹还在村里上小学,为了能让她顺利念完高中,她妹妹不仅推迟一年上学,而且中途还休学了一年。从最后一科的考场出来,她就知道自己没戏,连上线的机会也没有。边城高中每年应届毕业生有两百多人,上本科线的不会超过五个,上全省最次的高校——地区师专分数线的也不会超过十个,定向招生的中专生最多也就十五个,但她的成绩绝对排不进前三十名。与其他众多的边城考生一样,高考对于她只不过是一次经历和体验。在高考前的几个晚上,女生宿舍临睡前的话题,更多的是关于离校后的各种打算。高考结束后,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收拾包袱了。 “梁桂芳,你想不想上大学?想的话,晚上你到我宿舍来一趟,我们好好谈谈。”晚饭后,她那位瘦瘦小小的,至今还找不到老婆的班主任商老师把她叫到宿舍外。看他边说话边扶了扶眼镜,就知道他说话时心里有多紧张,要跟她开口说这话他不知道要鼓起多大的勇气。但是,紧张归紧张,他的眼光最后还是落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每次他都这样!这令她多少有点害羞,不由自主地低头偷偷看了看自己的胸脯,生怕自己的衣扣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饱胀的乳房撑掉了线,把羞处露了出来一样。她感觉到他已经转身离开,尽管她并没有表态。她赶紧也转身往宿舍里走。但她更是感到背后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正顺着她乳罩的背带往下滑落,罩住她浑圆的臀,又要绕过她一步一扭的股沟,侵入到她那饱胀的私处······关上房门,她感到她的心就象一下子松了绑一样,越蹦越高,就要从她嗓门窜出。这些事,她懂的,电影电视小说都看过,周围身边的人说过;放假回到家中,隔三岔五的晚上,没有封顶的隔墙便会传来叽叽扭扭的床板声,啪啪的类似拳头撞击掌心声伴着父母亲的喘息呻吟声······她十八岁了,她已经是成年人,她懂的。村里跟她一般年纪却没上高中的女伴,早已是为人妻做人母了! 如果班主任再帅一点,自己会怎么样,会去他宿舍吗? 整个晚上,她都在想这个问题,并作出种种美好的设想。可惜,现实中的商老师又矮又丑,个子似乎还没她高。更令她恶心的是,每次找女生谈话时,他都喜欢趁用手扶眼镜之机,贪婪地把目光罩在女生的胸脯上,这令女生们大为光火,更令她难以接受。哪怕他无条件地供她上大学,她也接受不了他。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卷铺盖回到村里。尽管她不甘愿就这样回去,但她必须得这样回去。学校不会让她留得太久,家里也要她尽早回去。 她们村离乡政府所在地不远,就在铁路边,稀稀啦啦地有二三十户人。附近还有一个部队的营房。这不是他祖上居住的山村,那个山村比这个要大,更偏远,但比这里美,有山有水,她小时候去过。不过哪里已没有她的近亲属了。他爸爸是独苗,他爸爸的爸爸也是独苗。这是解放后他爸爸的爸爸新安的家。他们家的瓦房稍比别家的大一些,但看起来也是年久失修了。 “爸、妈,我想出去打工!”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她终于鼓足勇气,在放下碗筷的同时,向父母提出她的要求。 复读,那是不可能的。她要是去复读,妹妹就得再一次休学,这不公平。留在村里帮父母干活,表面上看父母会轻松些,其实不然。两亩多的水田、一个山坡的红薯地、外加屋后那几畦菜地,父母一年到头并不繁忙,但这仅仅能解决温饱。家里缺的不是劳动力,而是钱。更让她害怕的是,如果留在村里,她的命运就跟村里其他女子一样,先是帮家里干几年活,然后在某一天,会给本村或邻村的一个男子接走,家里就此会得到一笔不少于伍仟元的礼金,当作养育她的回报。这笔钱对家里非常重要,不但弟妹的学费有了保障,而且家里还能添置彩电等大件家用电器,父亲也能挣到很大的面子。但是,她决不甘心这样。从离开乡中学到边城高中报到的那一天起,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这个小山村,离开这个破破烂烂的家! 可是,饭桌旁的人,除了年幼不能当家作主的弟妹瞪大眼睛看着她以外,爸爸、妈妈,还有奶奶,都在专心吃他们的饭,夹他们的菜。尽管这饭桌上并没什么好菜,那碟唯一的荤菜——大肥肉炒萝卜干还让不懂事的弟弟翻了几个底朝天,把那些肉片捡得干干净净。尽管名义上那道菜是给她接风洗尘的,这就是家里迎接她的真实写照。所以,她不能不说,而且还要找一个很好的理由来打动父母亲! “弟弟妹妹上学都要花钱,我不想复读了,我想出去打工,给家里挣钱······”说这话时她有点心虚,因为这并不是她心里真正的想法,这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借口。她生怕父母会听出来,然后再揭穿她,让她无地自容。 然而,爸爸妈妈并不吭声,奶奶也仍在细细地嚼她的饭。老人的牙不好,吃饭一贯是慢吞吞的。总之,没有人反对她,至少是给了她继续阐明理由的机会和勇气。 “村里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我们班上很多农村的同学都决定要出去打工,大家的信心都很足,认为只有出去才能挣到钱。挣了钱,我不会乱花的,我会把工钱都给家里,给弟弟妹妹挣够上学的学费!”她知道,父母亲把她养大,还舍得出钱供她上完高中,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她出去。尽管她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个高中毕业生,但是,她无法,也没胆量,更不可能打破这养育报恩的世俗。尤其在面对父亲时,她打心里对他存在一种畏惧,这种畏惧是与生俱来的,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一种心理习惯。在父亲的面前,她永远是他的女儿。如果她不做出这样的保证,那么,她就很难得到父亲的点头许可,她也就无法迈出人生关键的一步。 与爸爸相比,妈妈似乎更亲切,更能与她接近一些。毕竟大家都是女人,而且母女之间更容易沟通一些。于是,她转向妈妈这边,小声地问到:“妈······” 妈妈“嗯哪”地应了她一声,先是看了看爸爸,象是在征询,又象只是习惯上的一个动作,然后才回过头来问她:“你打算去哪里打工呢?” 这一回头这一问,让她顿时感到事情离成功又近了一步,心里是一阵狂喜。同时,觉得顷刻之间妈妈是那么地善解人意,那么地伟大。因为这个伟大,妈妈越发让人觉得那么亲切,那么漂亮。如果身边没有其他人,她一定忍不住会扑过去,亲亲地抱住妈妈,在她漂亮的脸庞上亲一口,然后钻到她的怀里尽情地再撒一回娇。 但她不能这样,她只能压住自己的兴奋,小心而又有点随意地说:“边城吧,边城我很熟,离家也近,爸爸妈妈也常去,哪里很多地方都招人,听说在超市打工,每个月有三百块钱,干好了还有提成和奖金!”她这么说并不是她不想去大地方大城市开开眼届,而是她不能让爸爸觉得她有脱离控制的动机,再说,真的马上就到大城市去,她也没这个把握。她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说动爸爸。但是,爸爸的回答却是让她大吃一惊:“三百块钱算个卵!” 爸爸放下筷子,用手抹了抹嘴巴:“一个月才三百块,我们在城里又没有亲戚,你吃哪住哪?!除了吃住,你还能剩多少?!”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最不简单。说它简单,因为很多人都容易忽略它;说它不简单,因为它是打工者最不能忽视的首要问题。听爸爸这么一提,她才觉得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往日觉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爸爸,此时此刻真有点令她刮目相看。尽管她心存不服,但她却找不出反对的理由。那么,去哪里好呢? “去酒楼!”看到她们娘俩有点迟疑的样子,她爸爸越发显得自信和坚定,“酒楼有的是剩饭剩菜,吃住不成问题,工钱全都能进腰包,就去酒楼了!明天是街天,我就陪你走一趟!” 一个高中生去酒楼端菜洗碗,要她选她绝对不干。但是,爸爸定下来的,她又不敢反对,除非她想留在村里,换上跟她妈妈一样的黑布壮衣,给乡下的男人睡觉生崽。 然而,事情并不象她和爸爸想象的那么简单。父女俩在边城不算大的市区走了几个来回,尽管偶而也看到一两个招女服务员的牌子,但不是要求太高,就是不包吃住,要给她这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妹找个他们心目中的工作,还真不容易。每次经过超市的大门,看着那块大大的招聘广告牌,她都要赶紧几步才能跟上有点铁青着脸的爸爸。直到傍晚回到家里,她爸爸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晚饭是妈妈亲自张罗的,看到爸爸那个样,妈妈心里也猜到了几分。整个晚饭都在沉闷中度过。在弯腰替她爸爸收拾碗筷的时候,妈妈小声地问了句:“要不,去找找他?!” 听这话,她爸爸猛一回头,吓得她妈妈倒退了一下,连她也给吓了一大跳——爸爸的神情好凶!但接下来,好象要发生的事却是什么也没发生。爸爸一声不吭,起身腾腾腾腾地走了出去! 整个晚上,她几乎都无法入眠。除了心事以外,还有隔墙猛烈的床板声和撞击声,爸爸如牛般的喘息声。这种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次数更多,持续的时间更长。可奇怪的是,妈妈却没有往日那种欢娱的呻吟,只有一些拼命压抑却压不住的喘息。她越是要竖起耳朵寻找,那种声音就离她越远,让她感到听起来很吃力,很辛苦;而占据了上风的如牛般的喘息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她只好用衣服把自己的头裹了个严严实实,似乎不这样的话,她的头就要炸开。 也不知道是几度迷糊又是几度惊醒之后,当她醒来时,妈妈正坐在她的床沿。看她醒了,妈妈轻轻地说:“懒鬼!还不快点起来,妈妈带你去见工。” “爸爸呢?”她欲起还打哈欠,她真的还没睡够。 “爸爸还在睡觉,今天由妈妈陪你去见工。”尽管妈妈还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但睡意朦胧之中,她还是觉得有点出乎意料。她努力地想看清楚妈妈的脸色和神情,但妈妈就象看透她的思想一样,早就转身离去了。留给她的,只是一个略显疲惫的背影。 就这样,平时很少去边城市区的妈妈居然带她去找工作,而且什么地方也不去,问了一下路人就把她带到一个叫“大桂山排档” 的酒楼,见到了一个叫阿叔的人,并给她找到今天这份还算不错的工作。她不知道是自己的命好还是妈妈的本事,阿叔跟她们并不是什么亲戚。她只知道妈妈后来在回家取行李的路上跟她解释说阿叔落难时也曾被下放过村里,还在她们家住过。这么说,她们家对阿叔多少还有点恩义。今天阿叔发达了,收留她这个故人的女儿,也是情理中的事。 她就这样换上那套古香古色的碎花染布工作服,成了大桂山排档的第六个女侍应生,回到她熟悉又非常陌生的城市。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3-7 14:04:2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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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30 16:39:00 |只看该作者
祝楼上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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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7 20:05:00 |只看该作者
谢谢老师的提醒。我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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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树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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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6 00:56:00 |只看该作者
粗读后感觉很有故事性,生活气息浓郁,人物也个性鲜明,作者有较深的小说功底。问题是,故事太长了,本刊小杂志承载不了。建议投《中国故事》《中华传奇》或《江门文艺》之类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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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9 18:10:00 |只看该作者

后记

现在,大桂山排档有一位颇有姿色的当家女侍应,她叫芳芳,来自边城乡下的一个小山村。尽管她的脸蛋有点黄瘦,但在大桂山排档六位女侍应中,她个子最高、胸脯最挺、屁股最圆,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她是酒楼的小股东,更是酒楼老板阿叔的得力助手,负责酒楼的日常经营。

酒楼原来的二工头阿城跑了,听说是在年关前多喝了几杯,在路上跟人碰了一下,就借口把对方痛打了一顿,还踢断了对方两根肋骨。公安局的人到处在捞他,但一直没捞着。据说被打的是一位局长大人。

小小生下了一个女娃后,留在酒楼里帮做些杂活。阿城一直都没有音讯,但她要在大桂山一直等下去,除非大桂山关门倒闭。

嘟嘟嫁人了,是一位外地来的打工仔。夫妻俩在近郊的山塘包了几亩地种草莓,还养了几十头的猪。每天晚上,她都要来大桂山收购酒楼的泔水回去喂猪。那些猪喝了酒楼的泔水特别爱睡,也特别爱长膘。听说她正要扩大养猪场的规模。

阿娇也永远地离开了大桂山酒楼,尽管她还在花街的酒楼晃荡找食,尽管她的毒瘾已经无法戒掉,但她却从不敢踏入大桂山半步。有人说,她是怕阿叔,也有人说,她是没脸再回来。但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即使终有一日,她迫不得已要爬回大桂山找食,只要芳芳还在那里当家,就会有她的饭吃的。她坚信,那是她人生最失败但却最值得留恋和信赖的好姐妹。

酒楼新招了六名女侍应生,都是清一色的本地贫困山村的女孩,每个人都有两套古香古色的碎花染布工作服。在端盘洗碗之余,遇上合适的客人,也会干上一票,价钱比到酒楼找食的小姐稍贵些。不过,她们要是不乐意,谁也强迫不了她们——包括老板在内。

阿叔和阿婶还是离婚了,阿叔就只要了这间酒楼,但他不在酒楼住。阿婶原以为阿叔是为了芳芳才离婚的(当然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之一),但结果出乎很多人的预料,阿叔是另有所爱。听说他找到了旧相好的,严格来说,是旧相好的找到了他,是缘分使他们二十多年后再次走到一块。女方在邕城工作,刚离的婚。当年曾跟阿叔在村里插过队,是知青的一枝花。国庆黄金周她们单位组织到越南下龙湾旅游,进去之前随旅游团在大桂山酒楼集体用餐。看到当家的如此年轻漂亮,依稀有旧日一个姐妹的模样。好奇之下她问起芳芳的来历,问到那个难忘的小山村,问到年轻时的那位倒霉的黑五类——那就是阿叔!当两位旧爱激动得拥抱在一块,当鸳梦重温已成不可阻挡的现实,阿叔再也呆不下去,随她去了邕城!他们俩商量好了,等南友高速公路开通的那天,他们就开着宝马车回村里举行婚礼,他们要回边城来安度晚年。

至于芳芳这位大桂山酒楼的当家花旦,待遇仍然是包吃包住,月薪二百,揽客有回扣,年底有分红,专陪客人吃饭喝酒玩牌唱歌。当然,遇上可心的,她也会干上一票。不过,她的规举有四:不开便当,不跟酒楼以外的客人开房,不在酒楼以外开房,每晚三百元、绝不掉价(上不封顶)。她的小妹已经上七年级了,据说成绩还不错。她决心要把弟妹供上大学。为此,从七年级开始,她都要把弟妹往教学质量高的地方送。如果哪位好心的有钱人帮助她赎身从良,把她娶回家做老婆,她才会脱下那身古香古色的碎花染布工作服。也许,她还是腰缠万贯的大富婆。不过,好象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去跟她谈过赎身从良的事。也许是她有过劣迹,也许她的要求太高(其实也不高,除了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就要求男方正直善良富有爱心),不过这种男人估计在中国都快绝种了!如果没人肯真心对她,她就只能这样做下去。她要供弟妹念完大学,起码也要再干上十年。到那时,她三十岁。

但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大桂山酒楼能否撑到那个时候,那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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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五月的山野,阳光灿烂。清凉的山风吹过围墙,吹进屋里,吹到脸上,已是暖洋洋地和煦。

边城远郊戒毒所的会客室里,芳芳和嘟嘟隔着一张大方桌面对面地坐着,桌上堆的是在戒毒所代销店买的食品,这是探病的规定,怕家属从外边把毒品夹带进来。一边,坐着看报纸的保安,不时警惕地用眼角瞟上她们一眼,就象一个忠实的哨兵。

“你弟妹都很好,我刚刚去看过他们,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你的事的。我告诉他们说,你是到南宁学习培训,要三个月才能回来。”

芳芳含着泪点点头。嘟嘟成熟多了,在男人的滋润下,不但身子比以前丰满诱人,而且做人也很成熟,这么安排让她心里很感动。

“本来小小也要来的,可我没同意。路不太好走,我怕她坐车时颠着了小宝宝。”说到小宝宝时嘟嘟的脸上盛开了笑意,“小宝宝要等你回去了才能出来呢!你放心,你的情况我问过医生了,你刚开始吸,毒瘾不是很深,能完全戒得掉的。不过出去后再也不要吸了,要不,小宝宝不会要你抱,你自己会没有生育的!”

芳芳的脸有点苍白,不过精神还是挺不错的。她一直在听,也许这是在戒毒所里养成的一种习惯。

“呸、呸!看我三八样,扯哪去了!”看芳芳笑了,嘟嘟也笑了,“阿叔走不开,不过他说他一定要来看你的,还会来接你。你还他的那几千块钱,他都交给戒毒所作住院费了。”

事情就象上天早有安排一样,她辛辛苦苦用身子换来的钱,最后又用回她的身上,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白忙活了一场,还淘坏了身子。如果不吸毒,那该多好。

“阿娇让阿叔赶出酒楼了,并警告她不准再踏进酒楼半步,更不准她以后再来找你。你别担心,阿叔说了,他找过局里的老友,他们估计大头也吃上了,阿娇也是在他家染上的,听说吃过粉干那事挺来劲······看我,又扯远了。阿叔说,吃粉的人最会害人了,为了找食,专坑自己的亲朋好友。阿娇再留在酒楼只会祸害人,所以就让她搬出去了。至于大头,他要是刹不了车,连他自己也跟着玩完。他要是刹住了车,也会把阿娇甩掉的!”

“阿叔那天真厉害,说是请公安局的几个老友到酒楼来喝茶,他自己中间借口出去小便,顺便解决了阿娇的事。他只是对阿娇说,那几个是公安缉毒大队的,想找阿娇了解点情况,让他先给稳住了。他问阿娇要不要过去见见面,你猜阿娇怎么样?阿娇匆匆忙忙卷上被铺,从后门溜走了,连个谢字也没敢多说。”

“酒楼还好吗?”末了,芳芳小心地问。

“好啊,就是阿叔一个人忙坏了。阿叔说,你要是在就好了,你上过高中,人又机灵勤快,学东西上手快,他还等着你回酒楼帮他呢!”

听嘟嘟这么一说,芳芳心里踏实多了。她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好好治疗和改造,重新做人,争取早日重返大桂山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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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推开阿娇的房门,屋里昏暗朦胧。分不清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更分不清今天是几月几号,只知道不是白天还是黑夜。

已经好多天了,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陪客人上床,芳芳就和阿娇呆在一块。外面是什么世界,她们不想知道,也懒得去猜想。

阿娇就靠在床头,慢吞吞地吸她的烟。看到芳芳进来,爱理不理地问了句:“收工了?”

芳芳点点头。

“得多少?”

“五十!”芳芳有点兴奋地答道。

“就你这贱样!”阿娇有点不满,“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卖便当,便当不值钱,可你就不听,一身的骚味,才赚了五十!”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比你昨晚做了一夜的赔本生意要强!”芳芳指的是阿娇去陪大头睡觉的事。

阿娇却说:“这不同!“

“怎么不同,是不是他昨晚一夜都没让你穿裤子,闹得你今天都没下过楼?”

“你也学会坏坏了!”阿娇想笑,却笑不起来,一是没精神,二是一笑就扯痛她眼角的那块淤肿。

“你们打架了?”芳芳指着阿娇眼眶的那块淤肿,笑道。

“哪能呢!洗澡出来不小心摔破的。”阿娇努力装出很轻松潇洒的样子,但这骗不过芳芳的眼睛。

但芳芳也懒得去刨根问底,她打了个哈欠,伸出向阿娇要烟。

阿娇懒洋洋地把桌上的那盒真龙推了过来。

芳芳却说:“不是这个!”

阿娇向芳芳伸出要钱的手掌。

“就你鬼!”芳芳有点恨恨地骂道,伸手从自己的乳罩里摸出刚到手的那张五十元新钞,“还说是好姐妹呢,分分钱都算得那么清!”

收了钱,阿娇才从枕头下面摸出那根被压得有点皱巴巴的香烟,递给了芳芳:“没办法,我也是花钱跟别人要的货。你自己有箩有波,难道还要我养你不成?!”

芳芳也顾不上接她的茬,有点迫不及待地夺过那根烟,很认真地放到鼻孔那嗅了嗅,就象烟客验货那样。在确认货真价实之后,还很贪婪地用鼻子深深地吸上一口,就象狼在下口之前那样,先用鼻子对猎物享受一番。

她饿了,真的是饿坏了。如果没有那一嗅,她可能连那根烟也捏不住!

这时,门被冲开了,芳芳吓了一跳,手中的那根香烟滑落到地上。

进来的不是警察,而是嘟嘟和娇娇!

嘟嘟眼疾脚快,几大步抢了过来,等芳芳回过神来,那根烟早碾在她的大板鞋底下:

“原来你真的吸那玩意,小小告诉我我还不相信!”

芳芳却不理会嘟嘟的话,身子从床上滚落下来,伏到嘟嘟脚边,要寻找回那根香烟。寻不到,便用力地去搬嘟嘟的脚。可是,她怎么搬得动?!

嘟嘟尽管脸庞比在酒楼瘦了黑了,但身板却结实了不少,一身农妇的打扮,整个人就象一尊铁塔一样,任凭芳芳使出吃奶的力气,怎么搬也搬不动。

“嘟嘟,我求求你了,还我烟,求求你啦······”无可奈何、无计可施,芳芳只好哭喊着向嘟嘟求饶。

“你看你啊,都成什么鬼样子了!”嘟嘟揪住芳芳那头有点枯黄的头发,把她的脸仰着提了起来,顺手从桌面上抄过一面小镜子,照给芳芳看,“你好好看看,里面的那个是人还人还是鬼!我走的时候跟你说过,千万别跟阿娇沾得太近,你就是不听,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了吧,你给她害惨了!”

“又关我的事!”阿娇听了有点不满地嘟囔了句。

“你给我收声!”嘟嘟怒不可遏,丢下芳芳,捋起了衣袖,露出那只粗壮的大手,“你自己做过的事你自己最清楚。回过头来我再收拾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阿娇怕了,从床上爬了起来,顺手摸起桌上的那盒真龙香烟和打火机,灰溜溜地往门外走去。临出门,恶恨恨地瞪了小小一眼。

小小也不示弱,昂首挺胸跟阿娇对峙着。

搬不开嘟嘟的脚,求不动嘟嘟的铁石心肠,芳芳只好用手指去抠嘟嘟的鞋沿,哪怕能抠出那么一丁点,那么一丝丝,她也要竭尽全力去做,仿佛嘟嘟脚踩的不是那根香烟,而是她的救命药。如果拿不到,她就要玉消香殒!

嘟嘟气急了,碾动自己的脚板,边呕气地说:“我让你抠!我让你抠!我让你抠······”

大板鞋碾碎了烟丝和纸沫、碾过芳芳的手指、碾出了一抹鲜红的血泥、碾得芳芳大叫一声,抱住嘟嘟的腿肚子就是狠狠地一口——那向着嘟嘟的狼一般眼神,充满着杀父般的仇恨!

血还在滴······

那不是嘟嘟腿肚上的血。

尽管穿着厚厚的裤子,嘟嘟还是感到一阵锥心的痛!

那是芳芳心头滴出的血!十指连心,她心头的血顺着血管,流到手臂,顺着指尖滴了出来,就象当他爸爸割腕自杀那样,血、殷红殷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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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9 14:40:00 |只看该作者

(另一个结局)

十一

二月的小雨,灰蒙蒙的。街上湿漉漉的,墙上水淋淋的。遇上这种南风天,连空气都是又腻又湿的。一个人倚在宿舍的大窗看着街上毫无生机的街景,芳芳的心就象潮湿了的炮竹一样,闷得难受。

才晚上十点钟,酒楼就早早地打了烊。由于外地的老板大多还没回来,酒楼的生意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本地的客人们都还没从春节吃吃喝喝的腻意里回过味来,没有多少客人,酒楼比年前轻松多了。

嘟嘟捡东西走了,据说要嫁人。小小住到了阿城的那间小房。整个宿舍就剩她一个,空荡荡的。

对面美容院也是没什么客人,冷冷清清的。没有老板的光顾,小姐们也趁机躲在家里修养生息,好把自己养得红润白胖地送人享乐。没有了众多的外来人口,边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连街道也比往日宽敞了许多。如果不是空气太潮,她真想到外面吹吹风、淋淋雨,在雨中漫步。

“一个人闷得发慌?”不知什么时候,阿娇象幽灵般来到她的身旁。

芳芳冲阿娇笑了笑。

“春节过得好吗?”

芳芳对着阿娇又笑了笑。明知故问。

“是啊,你弟妹又要开学了,又是一笔学费啊!”阿娇不无感慨地说道。

一提到学费,芳芳心里就有点打鼓。除了那笔让她头疼的学费外,还有一个人让她很尴尬,那就是商老师。秋季学期,是商老师帮她解决了弟妹的学费。但现在,她害怕别人提到他的名字,那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痛!在家里呆了十多天,受伤的心刚刚结上一层薄膜般的疤,她担心经不起别人轻轻一碰。

但阿娇并没有去提。

“嘟嘟走了,听说那男的是个外地来的打工仔,在近郊的山塘包了几亩地种草莓。那地方我去过,陪大头带他女儿去摘草莓。那男的看起来还不错,人很憨厚老实,嘟嘟算是找对人了。”

“你跟大头怎么样?”芳芳问。

大头就是常跟商局一起来八号包厢吃饭的那个警察。自从那次商局开玩笑把阿娇让给他,他们俩真的就好上了。他离婚都大半年了,整个春节,阿娇都跟他混在一起。在边城,公安局是有名的离婚局,这种事是见怪不怪。

阿娇有点不置可否地一笑:“还不是那样!他是有女儿的人,再说,他也不一定会看上我这号人,我心里有数。”

“能有个靠山也不错!”芳芳安慰道。

“都是赔本的买卖!”阿娇有点无可奈何,“在酒楼,吃喝湿湿碎啦。跟客人上床还有钱进口袋,跟了警察,也就能坐警车去兜兜风。其实象我们这号人坐警车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阿娇说出这话时,连芳芳也觉得话题很沉重。阿城就是不愿坐警车才跑路的,丢下小小孤苦一个。

“你们都别怪大头,那是没法子的事,阿城伤了人,犯的事不轻,听大头说都上公安厅追逃的网了。如果还在中国的话,他肯定脱不了身。现在公安都没捞到他,八成他是去越南了。这倒也是件好事,大不了不回国。不过,就苦了小小,没名没份的,连门都没过。看她也有两个多月的身子了,我看还是趁早拿了它,省得日后累赘。芳芳,这事我不好出面说。你跟小小比较好,还是你去找她谈谈比较好。”

芳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打算呢?”阿娇从牛仔裤的屁股兜那摸出一盒香烟,从中取出一根递给芳芳,见她不接,有点娇嫃地坚持要她接过去:“烟酒不分家,看你喝酒蛮横的,也该学着吸烟了,这才有女人的风度!”

捱不过阿娇的情面,也为了转移阿娇的话题,芳芳接过了阿娇的香烟,并学着阿娇的样,笨手笨脚地要去对阿娇的火,第一口,却是呛得她满眼眶的眼泪,逗得阿娇呵呵直笑。

“看你那傻样!第一次慢点嘛。轻轻地一小口······”阿娇亲自做了个示范,美滋滋地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来,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这香烟可是好东东啊,闷的时候吸上几口,还真的顶用!”

“所以每次坐台你都点客人的香烟,而且尽要贵的,又能有烟抽,还能赚回扣,你他妈的心可真黑!”

“那都是他们自找的!”阿娇屁颠屁颠地说,“男人赚了钱,就图个吃喝玩乐。再说,他们的钱来得容易,花了也不心疼!”

“你他妈的更拽,又得钱又得爽!”吸上那几口烟,骂了几句粗口话,连芳芳自己也觉得出气了许多。原来堕落居然是那么痛快的事,也就不管粗俗不粗俗了,“老实交代,刚才又干了几票!”

阿娇听了笑得花枝乱颤:“芳芳,你他妈的也学会坏坏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早就该想开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要你的身子,你屗要他的钱!怎么样,现在你也一个人住了,干脆趁着年轻,狠狠地捞上一票!”

芳芳摇摇头。

“你欠医院的钱是还了,但你欠阿叔的钱呢,一万多块啊,你要还到哪年哪月?!你弟妹怎么办?!”阿娇就象一个高明的说客,一下子就点中了她的软肋。

是啊,阿娇只需两腿一叉,钱就轻轻松松进了腰包。她跟商老师那么几个月,也解决了五千块。这不能不是个有力的说明。

“别犹豫了。”阿娇亲亲地揽住她的双肩,“我们是好姐妹是不是?如果你还觉得不好意思,我来帮你开个头,明天我第一个客人就让给你。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么说定了?

一个人躺到床上,难以入睡。

做鸡,是件让人难一以启齿的事。但是,她芳芳还是个纯洁的女孩吗,她不是曾把自己卖了五千块吗?!

阿娇把自己卖给不同的人,她却是把自己卖给同一个人,这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她能学嘟嘟吗,她能学小小吗?她欠着阿叔一万多块钱,弟妹正在家中等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呢,还会有第二个商老师闯进她的生活吗?她还能有选择吗?

隔壁传来重重的东西撞墙声,不知道小小又在搬什么东西,看来还不轻。

她又想起阿娇要她去找小小的事。这事不能再拖了,就明天吧。无论如何,明天她都得有一个明确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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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8 10:16:00 |只看该作者
更想看看楼主那些不是垃圾的文章,好改进和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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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详听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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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ji  垃圾   垃圾 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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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7 00:50:00 |只看该作者

后记

现在,大桂山排档有一位颇有姿色的当家女侍应,她叫芳芳,来自边城乡下的一个小山村。尽管她的脸蛋有点黄瘦,但在大桂山排档六位女侍应中,她个子最高、胸脯最挺、屁股最圆,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她是酒楼的小股东,更是酒楼老板阿叔的得力助手,负责酒楼的日常经营。

酒楼原来的二工头阿城跑了,听说是在年关前多喝了几杯,在路上跟人碰了一下,就借口把对方痛打了一顿,还踢断了对方两根肋骨。公安局的人到处在捞他,据说被打的是一位局长大人。

小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整天婰着个大肚子在酒楼里帮做些杂活。阿城一直都没有音讯,但她要在大桂山一直等下去,除非大桂山关门倒闭。

嘟嘟嫁人了,是一位外地来的打工仔。夫妻俩在近郊的山塘包了几亩地种草莓,还养了几十头的猪。每天晚上,她都要来大桂山收购酒楼的泔水回去喂猪。那些猪喝了酒楼的泔水特别爱睡,也特别爱长膘。听说她正要扩大养猪场的规模。

阿娇也永远地离开了大桂山酒楼,尽管她还在花街的酒楼晃荡找食,尽管她大毒瘾已经无法戒掉,但她却从不敢踏入大桂山半步。有人说,她是怕阿叔,也有人说,她是没脸再回来。但其中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即使终有一日,她迫不得已回大桂山找食,只要芳芳还在那里当家,就会有她的饭吃的。她坚信,那是她人生最失败但却最值得留恋和信赖的好姐妹。

酒楼新招了六名女侍应生,都是清一色的本地贫困山村的女孩,每个人都有两套古香古色的碎花染布工作服。在端盘洗碗之余,遇上合适的客人,也会干上一票,价钱比到酒楼的找食的小姐稍贵些。不过,她们要是不乐意,谁也强迫不了她们——包括老板在内。

阿叔和阿婶还是离婚了,阿叔就只要了这间酒楼,但他不在酒楼住。听说他找到了旧相好的,严格来说,是旧相好的找到了他,是缘分使他们二十多年后再次走到一块。女方在邕城工作,刚离的婚。当年曾跟阿叔在村里插过队,是知青的一枝花。“三八”妇女节她们单位组织到越南下龙湾旅游,进去之前随旅游团在大桂山酒楼集体用餐。看到当家的如此年轻,好奇之下问到芳芳的来历,问到那个难忘的小山村,问到年轻时的那位倒霉的黑五类——那就是阿叔!当两位旧爱激动得拥抱在一块,当鸳梦重温已成不可阻挡的现实,阿叔再也呆不下去,所她去了邕城!他们俩商量好了,等南友高速公路开通的那天,他们就开着宝马回村里举行婚礼,他们要回边城来安度晚年。

至于这位大桂山酒楼的当家花旦,待遇仍然是包吃包住,月薪二百,揽客有回扣,年底有分红,专陪客人吃饭喝酒玩牌唱歌。当然,遇上可心的,她也会干上一票,不过,她的规举有四:不开便当,不跟酒楼以外的客人开房,不在酒楼以外开房,每晚三百元、绝不掉价(上不封顶)。她的小妹就要上七年级了,据说成绩还不错。她决心要把弟妹供上大学。为此,从七年级开始,她都要把弟妹往教学质量高的地方送。如果哪位好心的有钱人帮助她赎身从良,把她娶回家做老婆,她才会脱下那身古香古色的碎花染布工作服。也许,她还是腰缠万贯的大富婆。不过,好象至今为止还没有人去跟她谈过赎身从良的事。也许她的要求太高(其实也不高,除了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就要求男方正直善良富有爱心),不过这种男人估计在中国都快绝种了!如果没人肯真心对她,她就只能这样做下去。她要供弟妹念完大学,起码也要再干上十年。到那时,她三十岁。

但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大桂山酒楼能否撑到那个时候,那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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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6 20:45:00 |只看该作者

十一

二月底的边城,山清水绿,空气爽朗,春意融融。没有了众多的外来人口,边城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连街道也比往日宽敞了许多。由于外地的老板大多还没回来,对面美容院几乎都没什么客人,冷冷清清的。小姐们也趁机躲在家里修养生息,好把自己养得红润白胖地送人享乐。

芳芳就坐在酒楼的大门口,看着街上的风景。春节过完了,弟妹开学了,她又回到了酒楼上班。酒楼的生意还没恢复过来,也许大家都还没从春节吃吃喝喝的腻意里回过味来,没有什么客人,酒楼的人都很轻闲。阿娇估计还在睡觉,小小微微婰着肚子,没事也懒得下来。嘟嘟呢,过了十五还没见回来,居说是找到对象了。

芳芳就这样一个人在门口坐了一整天。

傍晚时,阿娇打着哈欠,坐到她的身边。从春节回来,她似乎就没睡够,整个人蔫蔫的。

“是不是昨晚他又没让你睡?”芳芳逗阿娇道。她指的他,不是商局,而是商局在公安局的那个老乡。自从那次商局开玩笑把阿娇让给他,他们俩真的就好上了。他离婚都大半年了,整个春节,阿娇都跟他混在一起。在边城,公安局是有名的离婚局,这种事是见怪不怪。

“你也学会坏坏了!”阿娇想笑,却笑不起来,一是没精神,二是一笑就扯痛她眼角的那块淤肿。

“你们打架了?”芳芳指着阿娇眼眶的那块淤肿,笑道。

“哪能呢!洗澡出来不小心摔破的。”阿娇努力装出很轻松潇洒的样子,但这骗不过芳芳的眼睛。

阿娇从牛仔裤的屁股兜那摸出一盒香烟,从中取出一根递给芳芳,见她不接,有点娇嫃地坚持要她接过去:“烟酒不分家,看你喝酒蛮横的,也该学着吸烟了,这才有女人的风度!”

捱不过阿娇的情面,芳芳接过了阿娇的香烟,并学着阿娇的样,笨手笨脚地要去对阿娇的火,逗得阿娇呵呵直笑。

就在她就要对上火,尝到香烟味的时候,却被一边幽灵般闪出的阿叔一把将手里的香烟打掉,吓了她们一大跳。

“阿娇你给我上楼去!”阿叔近乎怒吼道:“我警告过你的,你要再这样,我就把你赶出酒楼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阿娇低低地嘟囔了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走了。

“阿叔你干吗,不让抽烟就不让抽呗,干吗那么凶!”芳芳有点想不通。

阿叔不理她,看着阿娇完全上楼了,才回过头来对芳芳说,“我不是也说过你吗,以后别碰阿娇的东西,你就是不听!”

“干吗,不就一根烟嘛!”

“你懂什么,你真的没注意过阿娇的脸色?”

“我注意到了,她眼角淤肿了一包,她自己说是洗澡出来不小心摔破的,我才不信呢,我说是给他公安的男朋友给打的!”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阿叔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芳芳的耳根,小声地告诉她:“我看她九成是吸上了!”

“她早就吸上了。”

“我说的是吸白粉!”

这回,轮到芳芳吃惊了。阿娇吃白粉了,真没想到!不过细细一想,很真是那么一回事。边城的粉仔粉妹很多,也曾有到酒楼来找食的,不过,全让阿叔给赶走了。

“但你干吗留着阿娇呢?”芳芳轻轻的问道。

“她局里有人,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我找过局里的老友,他们估计那个也吃上了,阿娇也是在他家染上的,听说吃过粉干那事挺来劲······”大概觉得在女孩子面前说这种事有点不合适,阿叔手住了话头。

不过,芳芳更担心的是阿娇吃粉会害人的事。听人说,吃粉的人为了找食,专坑自己的亲朋好友。阿娇尽管早就不跟她们同睡一个房,同吃一桌菜。但是,大家毕竟还在同一个酒楼,还有很密切的接触。

“我看也是,再留下去只会祸害人,今晚我就让她搬出去!”阿叔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下决心。

“那她的那个呢?”芳芳有点替阿叔担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要是刹不了车,连他自己也跟着玩完。他要是刹住了车,也会把阿娇甩掉的!”

阿叔把阿娇打发走了,为了保险起见,他把公安局的几个老友请到酒楼来喝茶,然后自己中途出去小便时,顺便解决了阿娇的事。他只是对阿娇说:“那几个是公安缉毒大队的,想找你了解点情况,让我先给稳住了。要不要过去见见面,你自己看着办吧!”

阿娇连个谢字也没敢多说,匆匆忙忙卷上被铺,从后门溜走了。

午夜,小小睡了。阿娇的事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除了阿城,她对别的事一概不放在心上。

尽管清闲,但芳芳却没有睡意。

临打烊时,阿叔找她谈了好一阵子。

“阿城、阿娇、嘟嘟都离开了酒楼,小小有了身孕,现在酒楼唯一能帮我的,就剩你一个了。酒楼很快就会恢复的,你抓紧时间帮我物色几个工妹,最好要家庭困难、手脚勤快的农村妹,这样的人靠得住,也算我们积得得,做点好事。我老了,以后这酒楼就靠你了。你来这里的日子也不短了,人机灵,又上过高中,你一定行的!我支持你,酒楼的师傅们也会全力支持你!”

机遇,就这样降临到她这个曾经沧桑、曾经苦难不堪的农家女孩身上。尽管她还未满二十岁,但太多的磨难,不能不叫她不提早成熟。尽管这个酒楼算不上家大业大,但那是阿叔一辈子的心血。为了阿叔,也为了她自己,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进入角色,出色地完成阿叔交给她的任务,把酒楼经营好,决不辜负阿叔和所有关心她的人的期望。

付出终有回报,这世界就这么公道!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3-17 0:47:5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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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6 20:39:00 |只看该作者

又到了寒冷的星期六的午夜,风,是寒骨的。穿着厚厚的羽绒大衣,顶着凛冽的寒风,芳芳又来到边城一小大门前的那座公用磁卡电话亭旁,习惯地拿起话筒,点起那串熟烂于心的数字,紧张地聆听着话筒那一端将要传来的音讯······

还是移动小姐那毫无感情的客套话:“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于是,她再次小心地拨打出那串熟悉的号码,话筒的另一端,依然还是移动小姐那句毫无感情的客套话······

马路边的排队等客的出租车行列里,不知道是谁的收音机在收听午夜电台,轻轻地传来苏永康那忧伤的嗓子:“······想要把你忘记真的好难······”

嘟嘟曾经说过,苏永康真的长得很难看!

但是,那歌却是唱到了芳芳的心坎上。爱上一个人,真的好难;但再要把他从心里抹去,更难!苏永康的歌,似乎就是专门为她写的,苏永康那长得不怎么样对得起观众的脸,却怎么也诱发不起她丝毫的厌恶。

从高考结束之夜,到金海马伤心之时,她把自己的爱,从头到尾又放了一遍,在甜蜜的爱意里寻找那涩涩的痛。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有过爱吗,我知道什么是爱吗,难道这就是爱吗······”

不知不觉,她又回到了边城一小大门,习惯地掏出那串让体温捂得暖暖的钥匙,伸手要去打开那把门锁。但是,门却是打开着的,门边站着的是同样穿着厚厚的羽绒大衣的阿城。

“回来了?”阿城的嗓子有点嘶哑。

芳芳有点不知所云地点点头。等阿城锁好了门,便跟他一块慢慢地沿着学校的操场往楼梯口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举动,她甚至希望这操场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就让他们慢慢地走下去。

“你瘦了!”黑暗之中,芳芳能感到阿城那充满怜惜的眼光在注视着她。

“是吗?我不觉得啊!要是真的那样,我就不用减肥了。”黑暗之中,她举手理了理耳边的刘海,努力装出很自然的样子。

尽管有夜幕在掩饰,但却掩不住她内心的慌张,一张口,一切就都露了馅。

白天,她拼命地干活,以此来冲淡自己心里的郁闷,可到了床上,劳累不但不能带来睡意,反而是无尽的思绪。

她瘦了,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是酒楼的人都知道!

阿城劝慰她道:“想开点!”

“没有啊!”她又是做作地一笑,生怕阿城再继续追问下去,便把话题一转,问道:“小小呢,睡了吗?你们好吗?”

两人上到楼梯的转角处,并没有看到小小的人。她原以为小小象上次那样站在那里等阿城的。

阿城说:“元旦我带她去我家,她很懂事,手脚又勤快,很讨我妈的欢心······”

“哦,那恭喜你们了!”她有点涩涩地说。阿城跟小小能走到这一步,不但她想不到,估计整个酒楼的人都会是想不到!

阿城跟着一笑:“我妈也在催我,让我尽快把这事定下来,我想她想孙子怕是想疯了!”

走过阿城的房门,窗户的灯还在亮着,小小一定还在等着阿城。

芳芳有点恋恋不舍地说道:“晚安!”

阿城也对她轻轻地点点头:“晚安!”

但是,真的能晚安吗?天意弄人,阿城和小小能走到一起,她和商老师却分手了,她是该欢喜还是伤感?

同屋的嘟嘟在呼呼大睡,她却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中午饭局,芳芳端着一盆清汤,来到八号包厢的门外。里面,坐的正是商局长和那班猪朋狗友。进包厢前,嘟嘟曾想让她回避,但她拒绝了。商局长能够大大方方地来酒楼请客,她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给他上菜上汤呢!说白了,她心里真的想去见一见他,亲眼再看看他对她的态度。她希望他当时真的是有苦衷的,她更希望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找出能证明她心中所期望的证据来。而给八号包厢上菜,正是她最好的机会。

敲开虚掩着的包厢的门,里面闹得正欢的男男女女似乎并不在意芳芳和嘟嘟的到来,商局长亲热地楼着阿绞,俩人交头接耳,亲昵地说着什么,引得阿娇不时假装正经很认真很生气地掐他一把,他却是哈哈一笑,似乎很受用的样子。

“哟,商局,你的马子来了!”

“再胡闹她就拿汤水泼你哦!”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一唱一和,引得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直笑得芳芳脸上发烧。

就在这个包厢,就因为眼前的这帮人,她曾经被羞辱过。也就是在这个包厢,商老师救了她,并当着她的面说出他喜欢她的话,尽管他当时喝醉了,但却应验了酒后吐真言这句老话。也许就从这个包厢开始,她逐步该变了对商老师的态度。还是在这个包厢,她打心里感激商老师为她所做过的诸多好事,并最终爱上了他。然而,时过境迁,往日爱的伤痛,再次让人当笑料揭了出来。而她,只能强忍着,她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坚持要进来。尽管这种尴尬的场面迟早都要来,但却是发生在这个跟她的命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包厢。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看到芳芳的进来,阿娇有点不好意思,想挣开商局长的拥抱,却反而被抱得更紧。芳芳知道,商老师是故意做给她看的,阿娇只不过是他的一件道具而已。看到芳芳不吃这一套,把那盆汤水稳稳地放到桌上,商局长故意喝得有点麻醉的样子,对着阿娇胡言乱语道:

“谁是我的马子?你就是我的马子!是你把我的处男要去了,你破了我的童子身,害得我再也练不成童子功了!你应该给我一个红包,对,你欠我一个红包!”

众人听了,都笑得个人仰马翻!还有人竖起大拇指说:“商局说话就她妈的幽默。”

“幽默好啊!人生苦短,善待自己!”商局自言自语道,又象是说给大家的。

“商局,老天够善待你的,你现在是升官发财,美色双收啊!”有人故意地拿眼色瞟了瞟正整理菜碟的芳芳。

“哎,别这么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只要你喜欢,兄弟我二话不说——拿去!”商局把阿娇往坐在一边的人推了一下,一副很大方的样子。

阿娇给羞辱得十分尴尬,但又不敢造次,只好干干说道:“商局你喝多了!”

“我当然喝多了,可我没醉!”商局装做一板正经的样子,“今天我高兴,你们大家都要多喝几杯······你们两个服务员也别走,我请你们喝酒!”

有人立马屁颠屁颠地离座拉住正要离开的芳芳和嘟嘟,坚持要她们俩敬商局一杯。看嘟嘟有点不乐意,商局笑着装做很生气的样子,斜着眼睛说嘟嘟:“哟,这个面子都不给我?!”

嘟嘟心里有气,却不敢吭声。

芳芳回过身来,拿起桌上的酒杯,对商局说:“商大局长,我敬你一杯,祝你步步高升!”

等商局也端起酒杯站起来的时候,她却把手中的那杯酒全泼到他的脸上。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人惊呆了,也有人要为难芳芳和嘟嘟。可商局却很大度地摆了摆手:

“泼得好,泼得好啊,我就为这干上一杯!”

说着,也不用手去擦脸上的酒,一仰脖子,和着嘴边的酒干了下去。好象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因为这杯酒而给冲销了。

芳芳和嘟嘟出了门,阿城就站在门外,什么也没说,但看得出他心里有股气,这令芳芳多少有点担心。她担心阿城一个不冷静会干出什么傻事。于是,她拉开了阿城:“没事了,我们干活去吧!”

尽管芳芳事后也去找过小小,叫她看好阿城,但她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后半夜,一阵急促的擂门声把酒楼的人全给惊醒了。芳芳打开后门时,学校大门的保安带着几个公安闯了进来,见了人,劈头就问:“阿城住哪间房?!”有知道的给警察指了门,那几个来人紧张地扑了过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看着翻箱倒柜的警察,小小紧张地问道。

“你是阿城什么人?”跟商局一起来吃过饭的警察反问小小。

“女朋友。”小小小声地答。

“女朋友?阿城刚才回来过吗?”

小小摇摇头。

“我可警告你啊,阿城伤了人,知情不报,跟伤人者同罪!窝藏嫌疑犯,罪加一等!”

“什么?!”小小如受重重一击,倒了下去。

“别装死啊,早知现在何必······”警察讥笑道。

但没等他说完,芳芳就冲了过来,她扶起小小的头,掐了掐小小的人中,没有反应,小小真的是晕倒了。于是,她抱起小小就要往外走,却给那个警察拦住去路:

“干吗干吗,你要干吗?!”

芳芳听了怒不可遏,几乎是疯了似地尖叫道:“你们还算人吗,要出人命了!!!”

如果那人不是公安,手里还有枪,她早一脚就踢了过去!

小小在医院的急救室悠悠地醒了过来,芳芳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猜想阿城一定是为她出头去找商局而伤的人,换了别人她找不到别的理由。一想到这她心里对小小充满了愧疚。

医生告诫芳芳她们:“她没事,就是身子太弱,估计给吓着了。不过最好留院观察几天,看看肚里的小生命有没有受影响。”

小小有身孕了,这本该是件喜事,但是,阿城却出事了。不但是小小,同来的嘟嘟她们都高兴不起来。年关将至,阿城却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等待小小的,是无尽的忧愁和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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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风、冷嗖嗖的。由于冷空气南下,边城的气温骤然降到了十度以下,大街上的行人更少了,按照人们的说法,冷冬提前来了。

芳芳穿着厚厚的羽绒大衣,顶着凛冽的寒风,站在边城一小大门前的公用磁卡电话亭旁,隔几分钟就拨一遍商老师的手机号码,可每一次的回音,都是移动小姐那不痛不痒的声音:“您所呼叫的号码已关机,······”已经是第三次了,在星期六的午夜,她都找不到商老师;手机关机,打电话到办公室或家里,也没人接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一次次的回音之后,她更希望手机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怕那个女人是她的情敌。至少,让她确信商老师是安全的。如此不上不下的,只能让她揪心。她不放心,更不甘心,拿起话筒,又点起那烂熟于心的号码。

“别打了,商老师今晚没空!”阿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

“你见过商老师了?”芳芳心里一阵狂喜,急切地问阿娇,“他好吗?”

阿娇点点头。

“你知道他在哪里了,那你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阿娇告诉她:“他在他应该在的地方,今天是平安夜。”

哦,她终于想起来了,今晚是西方人传统的平安夜,也是近些年来中国人最赶时髦的情人之夜。在这个夜晚,男人都要买上巧克力,带上玫瑰花,去会自己的情人。只有情人才知道自己男人的行踪。

于是,芳芳心里泛起一阵浓浓的醋意,她知道阿娇也一直在打商老师的主意,阿娇跟商老师也很熟,她就碰巧见过阿娇跟商老师通手机时那嗲样,忍不住她问道:“是你把他藏起来了,是他让你来的?”

阿娇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带我去找他,好吗?我想见见他!”

阿娇却摇摇头。

“你就这么自私吗,连见一面都不肯给我吗······阿娇,我求你了,算我刚才说错了话,你原谅我好吗,看在我们工友一场的份上,你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真的好想见他一面,就见一面!”

“商老师不在我手上。”阿娇淡淡地说,“今晚是平安夜,我没有客人,你也没有。”

关于阿娇接客的事,在酒楼已不是什么秘密。不过,阿娇有阿娇的原则,快餐她不接(除非价钱高得诱人),不是来酒楼吃饭的客人她不接。看来,商老师确实不是阿娇的情人。但是,阿娇把她和商老师的关系说成是嫖客与妓女的关系,芳芳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她不允许别人这么玷污她与商老师之间的关系,谁要胡说八道她就跟谁急:

“你什么意思?!”

阿娇笑了:“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争你的商老师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倒是你抢了我的生意。”

“抢生意?抢什么生意?!”这回轮到芳芳不解了。

“阿芳,难道你没发现吗,商老师跟你做爱的时候,是不是很老练?”

芳芳迅速地转了一下脑子,回忆起跟商老师第一次做爱时,他说过的话,表现出来的自信,确实是跟阿娇说的那样。

“那都是从我身上学去的。”阿娇从提袋摸出一盒香烟,从中取出一根递给芳芳,见她不接,便叼到自个嘴里点上,美滋滋地吸上一口,喷到她的脸上,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吗,他不是我第一个客人,我却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我不但给他打了八折,而且还教会了他。他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脑子特好使,第一次找不到北,第二次一教就会了。别看他人小,那根可不小,那晚连上了我四、五次,几乎没给我穿过裤子,呵呵,现在想想,还真有点后怕!”

“呸,你下流!”芳芳骂道,可却在心里觉得阿娇说的是实情。商老师不但技巧熟练,花样多,而且性欲特强。哪次去商老师那里,他不要上两、三次的。如果她也留在那里过夜,估计跟阿娇的情形差不多。一想到跟自己做爱的男人用同样的方法跟别的女人做爱,她就觉得脸上发燥。

阿娇倒不是很计较,继续吸她的烟。吸得差不多了,才说:“阿芳,其实我们都差不多,都是跟男人上床,拿男人的钱。我早想提醒你了,你不过才拿了他五千块钱,却陪他睡了三个月,算算还是你亏了。知道吗,阿叔开我的苞,一次就给了我三千。不过,商老师也不算很坏,他帮你们家做了那么多的事,还救了你的急,现在也没继续骗吃骗睡下去,也算他还有点公道良心!”

芳芳听了无言以对,尽管阿娇的话在常人看来有点不可思义,但是,如果不是用在她身上,以她在酒楼的所见所闻,倒也不无道理。你能说做小姐的都很贱吗,不能,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就象报上登过的,有位贫困的女大学生,为了完成学业,不是也在报上征婚吗,她跟小姐们的不同仅在于,小姐把自己的身子卖给了不同的男人,而她却只是卖给同一个男人。

但是,不让她看见商老师的真正情况,她还是不肯相信阿娇的话。她宁肯猜想商老师是因为车祸摔断了手脚不愿连累她而不想见她。但是,这么去想商老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如果商老师真的摔断了手脚,她又能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经不住芳芳再三哀求,阿娇最后还是下决心似地把手里的烟头掐灭:“好吧,我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你要向我保证,无论看到什么事,你都不能冲动,更不能去打扰他。”

芳芳答应了,可在前往商老师所在的路上,她的心又是那么的惴惴不安。无论看到什么事,对她而言,都不会是好事。

三轮车拐进银兴大街路口的时候,阿娇再一次跟芳芳强调:“你答应过我的,等一下可不准闹事!”

芳芳很坚决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见到她的商老师!

在金海马KTV,透过包厢的透视窗,她看到她的商老师正跟一个比嘟嘟还胖的姑娘甜蜜地对唱着情歌。

尽管当初她曾答应过阿娇,但女人的嫉妒却冲昏了一切,她不能容忍她的商老师吃着碗了的却还盯着锅了的,出于本能,她要冲进去,去质问里面的那对狗男女。

阿娇一看情况不对,伸手死死地抱住了她。

但是,阿娇一个人又怎么拽得住她的愤怒呢,她一抬脚,撞开了包厢的门,把里面的那对狗男女着实吓了一大跳。

看到商老师装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样子,那演技比葛优还棒,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胸脯给气涨得居烈地汹涌起伏。如果是在大桂山,她手里有一盆滚烫的汤水,她一定把它全泼到商老师的身上!

阿娇却是眼急手快,从茶几上抄起一杯凉茶全泼到她的脸上:“我让你清醒清醒,看清楚一点,别看见带眼镜的就以为是你的男朋友,就来闹事······”

“阿娇,是你闹事还是她闹事,有话大家好好说嘛,你别伤害了梁桂芳!”商老师却是一脸的正经,回归头来对那位胖小姐说:“小凌,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梁桂芳,我以前的学生,现在在大桂山酒楼当女服务员。”

凌小姐听了倒是大大方方地说:“哦,你就是那位梁桂芳啊,我早就听商老师说过了,他帮你做过那么多的好事,要是换成了我,我也会喜欢上他的,现在社会上那么有爱心的男人是越来越少了······哎,我听我爷爷说,他跟你爷爷还是一个游击队的战友呢,看来我们挺有缘的,我们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优秀的男人,哈哈哈!有趣吗,我们一起唱歌玩怎么样?!”

本以为那凌小姐也会找这个负心的薄情郎算帐,但最终凌小姐的态度却大大出乎她的意外,她着急地说:“凌小姐,他······”

“他是你的老公吗?”凌小姐不屑地笑道,“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大家彼此有好感好感,就玩玩,你情我愿,好聚好散,谁也不欠谁的,何必老守着老旧的恩恩怨怨看不开呢,结了婚还不是有大把的人要离婚,更何况你们都还没结婚!”

是啊,她并没有达到法定的婚龄,和商老师之间更没有过什么法律的约定,她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面对前卫的凌小姐,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她就如同一个低级的玩家,让人联合从游戏室里踢了出来。虽然心有不甘,却找不到再次进去的理由和门道,任凭阿娇把她拉出包厢去。

“你呀,不守信用,差点害死我了!”在人行道上,阿娇终于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给寒风一吹,再让阿娇这么一骂,她再也不能再回身去找商老师了,起码今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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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桂山酒楼跟众多的酒楼一样,是边城一小为适应对外开放的需要,由职工和教育局的领导集资建起的临街铺面。酒楼的后面,就是学校的操场和教学楼。为了便于统一管理,校方在酒楼后面建了楼梯和走廊,并给酒楼配了进出铁门的钥匙。晚上酒楼打烊关上铁闸门后,楼梯和走廊便成了酒楼的人进出的通道。所以,学校的门卫对他们这帮人的进进出出也是爱理不理的。反正他们都配有小门的钥匙,半夜三更要他起来开门,他也不干。

从商老师处回来,已是半夜一点多,街上冷冷清清的。除了路灯,就是偶然送人回家的三轮车灯,街角的那摊烧烤也快要打烊了。芳芳掏出钥匙,打开学校大门的那扇小铁门,正要进去,有人在后面不远处喊了声:“等等我们!”她回头一看,是阿城,后面还跟着有点羞涩的小小。他们是去喝冰刚回来的。

酒楼临打烊的时候,阿城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对小小说:“小小,今晚我请你去喝冰!”

嘟嘟听了忙接上来说:“见者有份,我和阿芳也要去!”

阿城却笑着说:“我们去拍拖,你们想当电灯泡啊!”

于是,芳芳只好说:“我今晚有事,这电灯泡我就不做了!”

阿娇有事、阿芳有事、阿城和小小也有事,酒楼就丢下她一个,弄得嘟嘟一脸的不高兴。但是,这是命中安排的事,谁也该变不了。芳芳知道,阿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连阿娇和嘟嘟他都不喜欢,他怎么会喜欢上小小这种要容貌没容貌、要身材没身材、瘦不拉基的不起眼的女孩?!阿城看似欢欣的笑里,更多的是一种自暴自弃、自欺欺人的孩子气。自从芳芳定期定时去商老师那里,阿城就酗上了酒。每次她回来,阿城宿舍的门都开着,桌上摆着客人吃剩的酒菜,一个人自饮自斟。她也曾有过进去找阿城谈一谈的念头,可一看到第二天阿城又恢复了正常,而且是每周才一次,她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可小小并不这么想,她居然痛痛快快地跟阿城出去了,这让芳芳也感到奇怪,她不得不重新打量一下眼前这位同室的工友。小小穿着一身的连衣群,虽说身材小了些,可该突出来的地方还是不大不小地突了出来,倒也惹人喜爱。小小毕竟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同样能给男人解馋解渴的女人。

跟阿城和小小打过招乎,芳芳正要转身进去,却再次让阿城喊住了:“阿芳你等等,我有点事要跟你说!小小你先上去吧。”

小小很听话地先进去了。

“去商老师哪里回来了?”阿城明知故问。

“你们不也刚回来!”芳芳笑着答道。

“我跟小小没什么的,是闹着玩的!”

阿芳本想也接着说自己跟商老师也没什么,可想想要是自己跟商老师也是闹着玩,这也不对,于是说:“放心吧,我又不是八婆,不会到处张扬的。”

“说了也没什么,我们俩只不过是出去喝冰而已,你跟商老师呢,是不是真心的?”

芳芳想了想:“那你呢,跟小小是不是真心的?”

“我们不同。”阿城说,“如果商老师还在教书,我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的。可人家现在是副局长,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这种事在我们酒楼里见多了······”

阿城越说越激动,芳芳听了却不怎么好受,她不允许别人这么比较她的商老师,她更不允许别人玷污她对商老师的那份情。她气呼呼地打断了阿城的话: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我希望你对小小是真心的!”

说完,丢下阿城,自己一个人走上楼梯。上到二楼楼梯的转角,看到小小还等在那里。两个互有心事的女人互相点了点头,就分开了。

回到宿舍,嘟嘟正呼呼大睡,对芳芳的会来毫无知觉。关上灯,芳芳并没有把门给反锁。她知道,小小是有想法的。阿城说者无心,但并不代表小小听者没有意。别看小小个子不大,可她做事有她的一套。现在阿城主动抛出锈球(尽管是无意的),她芳芳在中间又帮着抬了一杠。只要阿城不反对,小小一定会跟着阿城进他的房,上他的床。男人在失意时最需要女人的补缺,小小正是抓住了机会,追寻自己的幸福。在小小的眼里,阿城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机会来了,小小不会轻易放弃的。

事情的发展正如芳芳所料,当晚小小并没有回宿舍睡觉。当嘟嘟一觉醒来,小小就成了阿城的女朋友,帮他打扫和整理房间,帮他洗衣晾被;每个晚上酒楼打烊后,都跟阿城沾到一快,或一起喝冰、一起宵夜、一起散步;只要阿城需要,她就留会在阿城的房间,给他抚慰。有时,芳芳和嘟嘟一时睡不着,习惯地要聊上一阵子才能入睡的时候,都能隐隐约约听到阿城猛烈地有节奏的床板撞墙声和小小欢愉的叫床声,就象客人们做小姐的那样!可小小是不收阿城的钱的。

“小小那么小,阿城那么大,够小小受的!”嘟嘟不无妒意地说。在她眼里,阿城白白捡了小小这么个便宜,小小同样也捡了阿城这么个便宜,看了真让人眼红。

可芳芳知道,事情远没有嘟嘟想的那么简单。阿城是尝到了女人的甜头,让人觉得好幸福。但是,那层幸福的背后,却是阿城滴血的心。就因为阿城的一时义气用事,小小就象狗皮膏药一样贴上他了,让他在治好创伤的同时,怎么甩也甩不丢。那么,她自己跟商老师又是怎么样的呢?

她衷心希望阿城跟小小能成,她更希望自己跟商老师也能成。但是,真的能成吗?阿城所言,在酒楼平日所见,这一切都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她真的希望那美好的一天能早点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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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6 19:23:00 |只看该作者

星期六的早晨,空气是清新的。从窗户往外看,街道被扫得干干净净的,那是清洁工人昨晚辛勤劳动的结果。路上开始有了车辆和行人,早晨的洒水车唱着那熟悉而又美妙动听的曲调,缓慢地洒水前行,那白花花的水让人看了为之精神爽朗。

阿娇搬走了,她的空铺成了她们三个工妹的行李铺。嘟嘟和小小还在蚊帐里呼呼大睡。如果没有商老师的约会,芳芳也难得起那么大早。这对于她是件大事,除了去拿奶奶和弟妹的照片,在她心里,还有一件让她不能再拖的事,尽管在电话里她没说,但她希望能跟商老师借到几千块钱,好了却自己的心事。她不知道商老师会不会借钱给她,但她必须争取,除此之外她已没有更好的选择。这也是她在电话里不敢提的原因。四千块不是个小数目,如果商老师一口回绝,她就连恳求的机会也没有了。

九时整,芳芳吃过早餐,如约敲响了商老师的房门。

商老师已从边城高中搬到政府大院,那里楼房林立、路树成排、草坪如茵,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在那里生活的人们有一种超出常人的优越感。

当她敲开商老师的房门,商老师早打扮整齐地迎候着她。坐到新买的沙发上,她习惯地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商老师的新居。这是一套三居室的二手房,却收拾得干干净。墙是新刷的,家俱家电是新买的,连喝水用的茶杯也是一次性的纸杯,这比在边城高中时常用的那种一次性朔料杯高档且卫生多了,房子也比边城高中的那套宽敞整洁,没了那些乱堆乱放的教材教案和作业本,书房更显得有书香气息。

商老师招呼好她后,从茶几的相袋里取出一叠彩色照片递给她看。那是在她们家的房前照的,有奶奶和小弟小妹的单人照和合影,也有她们家房子的一些照片。奶奶他们平时几乎没照过什么相,神情有点木。这恐怕是他们有生以来照相照得最多最尽情的一次了,如果是请照相馆的师傅帮照,估计得花上二、三十块钱,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商老师却笑着告诉她:“相机和胶卷都是单位的,冲印也都在单位报销,我们下乡开展工作,要留些资料,我顺便帮奶奶他们照了几张,送给他们留个纪念。要是你也在场,就好了!”

提到她的缺席,芳芳不由联想到刚刚谢世的爸爸妈妈,眼框红了起来。如果爸爸妈妈也在,一家子团团圆圆的,那该多好。但现在,照相却成了伤心的回忆。商老师大概也觉察到自己的话提得不是时候,马上机灵一转:

“你看,这是你们家的厨房,也是我们下一步要修缮的地方。听村老总说,你爷爷是凌老当年打游击的老战友,凌老在市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有他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下周一我打算先向凌老作个专题汇报,顺便请他和老干局的领导到你们家实地考察,争取得到凌老和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把资金落实到位。”

尽管芳芳不知道凌老是谁,也不知道有关部门有哪些、都是干什么的,但她知道,有商老师替她操办,这事一定能成。接二连三地替她们家办实事好事,商老师不是她们家的大恩人是什么,亏她自己还厌恶过商老师,嫌商老师不够英俊潇洒,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地幼稚,真的应验了那句俗话:人漂亮能当饭吃吗?!

“怎么样,你在酒楼干得还可以吧,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商老师帮忙解决的,尽管提出来!”商老师一副胸有成竹、踌躇满志的样子,似乎他就是她的救世主,只要他一点头,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在村里,我也是这样跟奶奶说的,有什么困难尽管提,你不提我们不知道,当然,我们也不是什么都能全包了,能解决的我们尽量给予解决,解决不了的我们就向上一级领导汇报,尽量争取。我跟老干局他们也这么说,你爷爷他们当年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为我们打下了江山,我们现在为他的遗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应该的!”

有了商老师的这席话,芳芳觉得心里踏实多了。看来,商老师还真的是乐意帮助她的。于是,她说:“商老师,我爸爸住院还欠有医院的钱,前几天,医院还来人追我结帐······”

“欠多少?”商老师问。

“差不多四千块钱。”芳芳小心地答。

“哦······”商老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这事不太好办,这种费用不在补助的范畴,如果住院的是你奶奶,我们还好去争取,你爸爸就不在享受补助的范围了。”

“商老师,你能借给我四千块钱吗?我一定还你的!”芳芳鼓起勇气说道。

“我现在手头上没这么多钱啊,你看,我刚搬过来,添置了这些家俱家电,原来的积蓄基本花光了······前几天你怎么不说呢,你要说了,我就不会急着买这些东西了,钱就能腾出来借给你了。”

商老师这么一说,芳芳有点急了。本以为找了商老师就能解了燃眉之急,就因为自己一念之差,没把他当好人,心里老在拒绝他,防着他,拖了几天,把事情给耽误了。如果连商老师也帮不了她,这世上还有谁会帮她,医院的胖护士说来就来,你叫她怎么办?!想着想着,女孩子那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

抽泣当中,芳芳感到商老师靠近了她,递给她一张纸巾,双手扶住她抽动的双肩,把她此时最需要的肩膀让出来给她靠上,然后轻轻地用手拍着她的肩、抚着她的背,边轻轻地说着安慰她的话。

靠着商老师那坚实的肩膀,她就象找到了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一直以来所积下的委屈和忧郁,终于在有了这么坚实的依靠之后,化作了痛快淋漓的哭泣,暴发出来。

一阵伤心的哭泣之后,伤心似乎也走开了,她的心里就象去掉了一块压抑多时的巨石,整个人是无比的轻松和舒畅。最致命的是,商老师那只在她背上轻轻游走的手,给她带来一种异性才能给予的而且是无法替代的愉悦。在这令人窒息的愉悦中,她感到那只手正越过背侧,慢慢靠近她的乳峰,试探着她的态度。此时,她完全可以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她能这么做吗?每个女人最终的归宿都是男人,好的男人能给她依靠,带来幸福和希望。这幸福和希望是什么,那就钱,就是不给人看贬和欺负。妈妈选择了爸爸,到头来只能清苦一生,为了区区的五千块钱,最后还是委身于阿叔,落得个丢人现眼。她呢,是自由之身,有选择爱和被爱的权利。她知道阿城很喜欢她,为了她,叫他干什么他都会干。但是,这种喜欢能换来钱吗,能帮她把欠医院的债还上吗。而商老师不同,他不但有体面的工作和身份,还同样地喜欢她。现在,命运的选择就摆在她的面前,商老师无疑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抓紧了,她能借此爬上岸来,如果真的放弃了,她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有选择吗,她能选择吗?!她只能闭起了眼,任由那只手游上她的乳峰,她柔软的小腹。她感到一双炽热的唇封上的她温暖的小嘴,舌头熟练地进入她的口腔,搅起一阵阵的甘甜······她感到她整个躯体飘浮到空中,飘到那张宽大柔软的床,身上的衣服被熟练地除净,让她感到有一丝的凉爽,她不由抱起双手,护住自己的猪猪······她感到那双火热的眼光顺着自己洁白的躯体游过波峰、掠过腹地、到达她最隐晦的盆谷,她不由夹紧双腿,掩蔽那羞人之处······但是,她很快让那温柔而甜蜜的吻给融化了,她的双腿给一双有力的大手分开,那火热的男根准确地找到她的谷口,缓缓地却是毫不迟疑地塞了进来,胀满她整条峡谷······她感到下身一阵破瓜般的裂痛,痛得她咧嘴哧牙,忍不住她要推开身上的那座大山,但一动,峡谷却是撕裂般的痛,热热地,有一注液体流了出来,伸手一摸,是红红的经血,她不由心底一慌——

“你还是处女?!”商老师有点意外,更多的是那种不言自明的得意,“先别动!你刚破了身,现在越动就会越痛······别害怕,这是女人都要过的第一关,以后慢慢地就会好了······”商老师就象当年讲课那样,教她信服。

冲洗干净身子,穿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商老师再次把她轻轻地拥入怀里:“还痛吗?”

她羞红了脸,摇摇头,那痛早给那无限的温柔溶化了。

“我这有五千块的公款,你先拿去把医院的帐给结了”商老师把钱塞进她的手心,“以后别在大白天到宿舍找我,这样不好,我们俩还没登记,别人会说闲话的······”

芳芳笑了,尽管手里拿着的是自己带血带痛得来的钱,但有了商老师这一句话,心里得到些许的安慰。她才十八岁,还没达到法定的婚龄。商老师能提到登记一事,证明心中还有她。她无以回报,只能用自己青春美丽的身子,来满足和回报商老师。

从此以后,每个星期六的午夜十二点,她都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地,如约敲开商老师的房门,与他共涉爱河。每次看到商老师很愉悦和满足的样子,她同样感到愉悦和满足。每次完事后她虽然有点恋恋不舍,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自觉地离开,她真诚地期盼着自己年满二十周岁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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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饭局的时间没到,大桂山酒楼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当时阿城他们正围在一楼大厅靠总台的一张饭桌那儿锄大地玩独食,身后总台上的电视机打开着却没有一个人在看。芳芳一个人坐在靠大门的位置,呆呆地望着大街上。当一袭红衣拦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时,她抬起头来。从来者那一脸有点做作的笑容里,她认出站在自己跟前的,正是那位曾站在医院急救室门口大声喝斥过她和众乡亲的胖护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胖护士的到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件事跟她有很大的关系。

“我是谁我想你认出来了吧。”走到大门外的人行道上,胖护士转过身来,笑吟吟地对她说,“我们就在这里说事吧,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为你爸爸住院费的事,你爸爸的住院费一共是玖仟柒佰捌拾陆元肆角伍分······这是清单,你先好好看一下,有什么出入或不明白的地方,点出来,我们再核对核对。”

接过那一大叠的清单,她只觉得心沉甸甸的,手有点发抖。尽管胖护士没有当着酒楼众人的面向她讨债,但她还是有种做贼让人当场抓住后的感觉,混身如有芒刺,满脸羞红。那一大堆的数据更是如高尖端科学实验数据一般,似懂非懂,难以看清。

“你们交了伍仟块,再加上那一千块的押金,一共是陆仟块,与总数相减,你们实际欠医院的款是叁仟柒佰捌拾陆元肆角伍分。”胖护士就象一位熟练的会计师,在一边为她分析讲解着那一大堆让她难以看懂的数据,“当初你妈妈也向医院保证过的,这笔数由你来还。我们替你算了一下,你在大桂山打工,每个月的工钱是二百元,就算你不乱花一分钱,也要还上十九个月。先不说医院答不答应,就是你自己也做不到。都是女人,有些东西你不能不买吧,家里的弟妹不能不养吧······再说,这种还款的方式,医院也不能答应。我看哪,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去凑钱吧,跟人借,或者,自己去赚!”说这话时,胖护士故意用眼角瞟了瞟从身边走过的那些发廊女,嘴角挂着一缕坏坏的笑,那一份坏意不言自明。面对这些污辱和挑衅,她不能还击,不能流泪,只能咬紧下唇,默默地低头认了。

走、她是走不掉的。上有老奶奶下有年幼的弟妹,她走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胖护士的那番话并不是给她出谋献策,而是话中有话,话中带刺,把她的退路全给堵死了。凑钱,她又能上哪去弄。酒楼的工仔工妹都有自己的家人自个的难处,她再向他们提借钱,无疑会伤了大家的感情。阿叔本来是条路子,但是,在这之前,妈妈已经走了一次,而且引起那么大的风波。现在酒楼的情况又是如此糟糕,她怎么向阿叔开口。就算阿叔能帮她把这笔数给填上,这前前后后的一万多块钱,按照胖护士的算法,她要还到哪年哪月才能还得清。赚钱,她又能怎么赚。除了青春和身子,她还能有什么本钱和招数。她这才感受到,原来生活是那么地复杂和艰辛,自己当初对那些到酒楼里找吃的小姐们的鄙视,真的是很幼稚。想想阿城说得也很在理,这世界本来就认钱不认人,笑贫不笑娼。就象那些小姐,存折上有几十万也不奇怪。但是,要她也走这条路,她还真的做不出。她不是那些小姐,她跟那些小姐们有天壤之别。她生在边城,长在边城,边城有她的亲人、老师、同学、朋友、熟人······在巴掌大的边城,悄悄放个屁也能臭完整个世界。她真羡慕阿城、阿娇、嘟嘟、小小他们,怀念从前那种淡淡的日子。尽管清贫,却没有这种可怕的烦恼,日子也能慢慢地过下去,容他们再慢慢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愿意永远停留在刚到酒楼的那段日子。

但是,可能吗?

阿娇就没停留在过去。

阿娇并没有离开酒楼,她们原以为这都是因为阿城,但事情的发展却让她们大跌眼镜。在打架风波发生,酒楼持续十天的低迷之后,阿叔重新回到了酒楼主持大局,阿婶却没有跟着回来管帐。阿叔不但给了阿娇一个单间,换了另一款同样是古香古色的工作服,而且还给了比阿城更优越的工作条件。除了包吃住,每月底薪二百元,阿娇不用端盘洗碗,只要能揽来客人,让客人点上更多的酒菜,就有回扣。当然,这种差事也不是举手就能来。连续几天,陪阿叔请来的客人喝酒唱歌作乐,阿娇几乎都是半醉。看着很辛苦,但阿娇却是乐意,而且象是刚捞了一大票,添了新衣,买了高档化妆品,配了漂亮精巧的三星彩屏手机,还天天往美容院按摩洗头洗脸加洗脚。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去,酒楼的生意在慢慢地恢复,工妹们每天的焦点和话题都落在阿娇的身上,阿娇也无所谓,不时还能从外面带些好吃的回来给大家。阿城情绪很低落,工妹们却是很兴奋,大有一觉醒来,酒楼便多了一个阿娇式的人物。芳芳呢,门都没有。阿叔对她不冷不热的,好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她觉得压力正象个汽球,越来越大,越逼越近。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炸开的日子随时都能来临。几乎在每个深夜,她都会做些很离奇古怪的梦,让她在半夜突然惊醒,惊慌失措、心跳不已,满身大汗淋漓。她感觉到,再这样下去,就是吓也会吓出一身的病。面对镜子梳妆,她不仅看到一脸倦容,而且还梳下了一缕缕从没有过的脱发。她知道,如果医院的胖护士再来酒楼,决不会再是独自一个人来。

然后,事情有点出乎芳芳的意料。胖护士和医院的人没来,倒是村中心小学的校长来了。还是站在上次胖护士跟她谈事的地方,跟她谈弟妹上学的事。每学期开学的头几天,学校的老师都会走家串户,走访辍学学生和家长,动员学生返校。往日这种事都发生在别人家里,但今时今日,却找到她的头上。到别人家去的,多是学校的班主任和课任老师,今天找她的,却是学校的校长。因为她们家一辍学就是两个。她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她就是这个家的家长,尽管她才十八岁,到社会上工作还不到两个月,但她是这个家唯一的劳动力,她有经济收入。与欠医院的那几千块钱相比,弟妹的几百块钱学杂费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她完全可以学别人那样,能拖就拖,反正学生辍学了学校比她们还急。生活费都成了问题,弟妹大不了就不读这书了。

校长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当然,象这样的想法他在村里见多了,自然有他应付的一套。

“梁桂芳,你也算是个读书人,你爸爸妈妈供你读完了高中,你总不能让弟妹读不上书吧,他们年纪那么小,不象你,能出来打工,他们要是不读书,留在村里又能干什么,特别是你弟弟,在村里跟上那些不成器的小青年,整天吊儿郎当的,不学坏事还能做什么?!”校长说,“你就别拖了,拖了这个学期还有下个学期,到时候就越积越多,我们也只好让他们辍学了,全村困难的又不单是你们这一家······当然,你们家的情况有点特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学校让你弟妹先去上课了,我们也把你们家的情况向村委作了汇报。我这次是到教育局去开会,顺便来跟你说一下这事,就当是一次学生家访吧。”

跟她谈这事校长谈得很轻松,无形之中却给她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能不关心弟妹的成长,要不她会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对不起弟弟妹妹,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在市场经济的今天,良心又能值几个钱。校长说是来开会顺便跟她说一下弟妹上学的事,可说完了转身就跟一大帮别的学校的校长兴高采烈地上了酒楼。据说是边城新华书店买的单,一摆就是十几桌,请的是教育局及各中小学校的校长,几乎都快把整个大桂山酒楼撑破了。别看这些领导们平时在学生和家长们面前摇头晃脑的,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为了几十块钱的课外辅导资料能做家长的思想工作大半天,还整天的叫苦连天,想着法子让家长们掏腰包。但一进了酒楼,一点都不含糊,该出手时就出手,不撩倒一大半人绝不收兵,就跟象上战场拼刺刀一样。好象他们花的不是钱,喝进去的不是酒,而是白开水,吐出来的也只是一滩滩的废渣。最后,还是让她们这些工仔工妹顶着恶臭憋着气息用扫把和拖把去打扫卫生,好让他们有个洁净的环境继续取乐下去。所以,不但是她芳芳,连阿城、嘟嘟、小小他们几个也是满肚子的怨气。一提到这些人,说起学校那些学费杂费教育附加费,还有村里为迎接上级检查做这做那的要摊派的各项猪费狗费,大家都是群情激愤。阿叔听了马上狠狠地撸了他们一顿:“你们是不是觉得钱多了扎手啊,客人不来你们靠什么吃饭、领什么工钱······闲得发慌就去厕所撒尿放屁,别在这里发这些没用的牢骚!”

是啊,客人就是酒楼的财源、他们的衣食父母,不但阿叔不敢怠慢客人,他们更是不能!现在全社会都是这个样,他们说了也是白说。面对这么多的不公平,哪怕他们有再多再大的委屈和不满,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然后再堆起个笑脸,恭恭敬敬地为客人们服务,让客人们吃饱喝足玩好。只有这样,酒楼才能从客人的钱包里掏出钱来,给他们发工钱,解决他们每日的三餐一宿。这世界就这么矛盾和无奈。

几天后,村里的老总和村委的一班人也来酒楼了,是跟芳芳的班主任,也就是现在的商副局长一块来的,还点了阿娇和几个小姐。当村老总发现了芳芳并把她拉进包厢时,一包厢的男男女女都喝得东倒西歪的,唯有商副局长一脸的正经,尽管这种正经也是装出来的。醉眼朦胧的村老总把芳芳拉到商副局长的身边,郑重其事地向她介绍道:“这位就是到我们村开展“连心活动”的工作队队长——商副局长,你们家的事,我全向商副作了汇报,还带工作队到你们家去实际了解情况,商副当场就拍了板,你小弟小妹欠的学费工作队给解决了,所以,你得敬商副三杯,感谢商副的大力帮助,这三杯酒,你一定得喝!”一边马上有人为她和商副倒上了酒,还扯上他们两人的胳膊,让他们俩连喝三杯交杯酒。在众人的鼓掌怂恿和喝彩声中,芳芳红着脸,和她的班主任、现在的商副局长喝下了三杯意义非同寻常的交杯酒。与她有点羞涩相比,商副局长显得落落大方,说:“为老百姓办实事好事,这是我们工作队应该做的,我跟老总去你们家看过了,你们家确实有困难,房顶的瓦破了漏雨也没人帮捡,我跟老总合计了下,下一周找几个党员团员帮你们捡一下,就作为一次扶贫帮困学雷锋的活动。” 商副的这一席话又赢得一屋子的人一阵起哄和喝彩。芳芳明白,这一切不是因为扶贫帮困学雷锋,而是因为是她芳芳家的事情。村里困难的不只她一户,更不是现在才有。现在事情解决得那么快,这一切全是他商副局长功劳。村老总竖起大拇指学日本人说话的口吻夸赞道:“商副局长,好、大大地好!”于是,在一片叫好声中,她又被迫举起了酒杯,再次敬了商副三大杯。往日所有的阴霾,看来都要因为这个商副局长的出现而一扫而光。连在一边陪酒的阿娇也象换了另一个人似的,不断地拿好听的话来捧她和商副局长,净找些话里有话的好话来取悦他们两个,似乎旧时的恩怨不曾发生过一样。芳芳与商副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白的事,也只有阿娇才懂。送商副局长和村老总们离开酒楼时,趁老总们东倒西歪地爬上三轮车时,商副局长回过身告诉芳芳:“那天我身边刚好带了相机,顺便帮你奶奶和弟妹照了几张相,等过几天冲洗出来,你再到我那儿去取。”阿娇听了立即象亲姐妹一样揽住了她的肩,坏坏地笑着说:“芳芳,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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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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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14 19:40:00 |只看该作者

八月的山村之夜,风是咸的,混着浓浓的香火味、汗味、烟味,还有那存在着的、却给檀香味盖住了的尸臭。灵堂就设在芳芳家中的大堂,爸爸妈妈的尸体给粗糙的白布裹着,就摆放在大堂的中央。停尸的床板靠大门的那头摆着一个装着大半盆火灰的香坛,供前来吊唁的人上香。芳芳一身素衣,额头和腰间扎着白布带,席地而跪,膝下垫着布垫和草席,带着还不太懂事的弟妹给前来上香的人行答谢礼。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奶奶伤痛欲绝,早已让人搀扶回房混混噩噩地睡去。香坛只剩下一撮撮烧剩的红得象血的香棒棒。

爸爸的死最早是奶奶发现的。当时已近中午,妈妈还在山上放牛,芳芳在酒楼做侍应,弟妹正在村小学的教室里大声地跟着老师朗读课文。爸爸用一块很锋利的破碗片割断了自己手腕上的大血管,然后把手藏到被单下面,以致奶奶曾走进屋里几次也没能发现。时值夏天,血流得很快,又被床单和床板吸收得很快,等奶奶发现时,爸爸早就断气了。尽管爸爸去得很安祥,就象在睡梦中仙逝一样。但芳芳一直都不敢迈进爸爸死去的那间卧房半步,她害怕闻到那带有血腥的气息。那一天,距离她爸爸让人从医院抬回家不过三天。

妈妈就死在赶回家里的路上,是给火车撞死的。有关妈妈的死,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是,当妈妈赶着牛就要跨过村口那段铁路时,两头公牛为争母牛红着眼在铁道间顶起了牛角,互不相让,就是妈妈拿木棒去赶去打也无济于事。这时,火车来了。妈妈舍不得丢下那两头牛(那是她们家最棒的劳动力),还想去尽最后的努力。本以为火车会急刹车停下来,结果却是连牛带人给撞飞到半空,摔到十几米远的路基上,当场给摔死。另一种说法是,她妈妈本来就有死的念头。火车来时,她完全可以抽身离开,但她最终却把自己留在了铁道上。

芳芳不知道自己该相信哪一种说法。不管怎么样,事情的结果都是一样。妈妈死了,火车只是在出事地点停留了不到二十分种,又开走了。满车厢的乘客都从半开着的车窗探出头来,注视着这血淋淋的一幕,一边还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妈妈的尸体上盖着张油渍斑斑的餐桌白布,露出的只是那双沾满血泥的脚板。

乡火车站上的民警告诉有点群情激愤的村民:“她是这个村的村民,应该懂得列车通过的时间,责任完全在于她,不在列车方面;况且,她和那两头牛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到列车的正常运行,给国家的铁路运输造成了重大的损失,按照铁道部的规定,她的家人不但不会得到任何的赔偿,相反,铁路部门保留追究她责任的权利!”

芳芳家没有任何亲人到现场去吵去闹,这件事情只能这么草草了结。那两头奄奄一息的水牛最后让乡集市上专卖牛肉的屠夫收购,价钱是六百元。这种要死的水牛根本不值钱。

人总有一死,上天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但对于芳芳,却是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残酷,让她措手不及。世上最亲她的那两个人离她而去了,倾刻间,她们家那两根顶梁柱便轰然倒下,留给她的,是一个没了支柱,沉重得摇摇欲坠的家。如果没有前些天爸爸受伤瘫痪对她的打击作铺垫,她一定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来。

阿叔安慰她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便,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靠你去做,你可要挺住!你爸妈的后事,阿叔会帮你打理的。······死,对于你爸,是个最好的解脱,他是不愿拖累你们。可惜了你妈妈,好好的也去了······”

现在想想,阿叔说得很有道理,不愧是见过世面,经过风雨的人。爸爸确实也算是个精明之人,更是个血性汉子,他不会苟且偷生,更不会拖累她们。他醒来的第二天,便要妈妈找人把他抬回家去。多留在医院一天,她们家就多欠医院一天的债。对于他的离院,院方尽管在口头上一万个不同意,但最后也没有一个人真的出来阻拦他们。事实上,院方也已经减少了下给他的药,双方对此事都是心照不宣。当芳芳拿着领到的第一个月的薪水去看已醒过来的爸爸时,爸爸的主意已定。爸爸摸着她那纂着两百元工钱的手,动情地跟她说了好多的话,但更多地是鼓励她好好工作,照顾好奶奶和妈妈,把弟妹拉扯成人。当时她还以为爸爸是因为高兴而说这些寄语她的话,现在她才明白,爸爸在那时,已是动了死的念头,瘫痪了,就只能是废人一个。爸爸之所以要回家再死,一是想见家人最后一面,再就是村里有个风俗,在外面死的人是不能回家的。

可妈妈为什么也要选择死呢?!难道真的是象电影电视里所演的,妈妈因为深爱着爸爸,便要随他而去吗?这不太符合情理,这种事一般不会发生在乡下农民的身上。那么,妈妈一定是不堪生活压力而选择一死了之的了。伍仟元的债务,对于她们家就是一个沉重得能让人宁可选择去死的数目。就象当她掏出那二百元工钱向爸爸报喜的时候,这二百元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以至于妈妈看见了也只能苦涩地一笑,笑中还带着一丝的难堪,好象是给什么事触动了一般。

“别想那么多了,你们还是起来歇一歇吧,都跪了大半天啦!”就在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阿叔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从得知她爸爸妈妈的死讯时起,阿叔一直在替她们家张罗着爸妈的后事。

她问道:“现在几点了?”

阿叔说:“快12点了,很晚了,该来的人也都来了,暂时不能来的也只有等明天再来了。你们先吃点东西,然后抱小弟去睡觉,他都睡了很久了!”

她回头看了看,小弟卷着身子倒头睡在席子上,嘴角挂着一挂唾液;小妹跪在那里,打着磕睡。

从大厅出来,门前空地临时用帆布搭起的雨棚那里的灯光明晃晃的,在那盏二百瓦的大灯泡下,阿城一个人伏在桌上打盹,村里的一个人也没有。一边用旌旗围着的法事场也早停歇下来,师傅们或睡或打盹,在养精蓄锐,好继续下一论法事。

阿叔解释道:“哦,人是我叫他们先回去的,你尽管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上山,你放心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这里由我和阿城替你们守着,阿娇她们和厨房师傅明天上午赶来,顺便把酒菜也带来。”

听阿叔这么一席话,芳芳心里热乎乎的。她到酒楼都一个多月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跟阿叔说这么多的话。如果没有阿叔,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不象阿叔,村里人都给足了面子。但是,认识阿叔是祸还是福呢,如果她不出去打工,这一切会发生吗?

但不管怎么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都得谢谢阿叔的关照。她忍不住问道:“那酒楼那边呢?”

阿叔笑道:“你尽管放心,有阿婶给看着呢!”

大概是给他们的谈话给吵醒了,阿城睡眼惺惺地醒了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看着她和阿叔。他也够累的,从陪她启程回村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跑前跑后地忙碌着。

有阿叔和阿城的鼎力支持和操办,爸爸妈妈的丧事办得很顺利也很风光。上山时,村里的人几乎倾巢而出。吃饭更是热闹,从中午一直吃到深夜,很多人都喝得醉熏熏的。尽管村里的人按风俗都给她下了人情,但她知道,就这么一点收入,远远不够整个丧事的开销,没有阿叔,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来,她欠阿叔的还真不少。

一个星期以后,芳芳从小山村返回了大桂山酒楼。尽管阿叔曾留话让她在家里多照顾奶奶和弟妹一段时间(当然,工资照发),但她还是提前回来上班。她觉得自己欠阿叔已经够多的了,不能太过份了。再说,家里也没什么好安顿的。

走进酒楼,她觉得气氛有点不对,阿叔阿婶都不在,只有阿城和阿娇她们几个懒洋洋地坐在大堂里锄大地,看见她走进来,一个个都拿异样的眼光来看她。才短短几天不见,他们似乎全变了,变得跟她很陌生很疏远似的。前几天为她办丧事时的那份热情和热心肠全没了,象是酒楼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一样。而且,这个变故跟她还有很大的干系。她有点难为情地笑着跟她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乎,然后提着行李包上宿舍放东西。上到二楼,听到阿城在后面不大不小声地喊了一句:“嘟嘟,你们两个要上哪儿去,还不快点准备到外面去招揽生意?!”

大桂山的工妹要到街上去招揽客人,这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往日里,只有客人们往酒楼里钻,没有她们上街揽客的份,要上街,也是别家不太景气的酒楼的事。然而,整整一天,尽管她们几个都很卖力地到人行道上去招揽客人,但收效并不大。一些熟客见了她们,远远地就拐进前面的酒楼,那些散客也象中了邪似的,专往人多的地方走,哪怕要排着长队等饭菜也不在乎。她们大桂山越发地冷清,别的酒楼就越发地红火,似乎往日的风水全调了个转,连平日生意最差的隔壁那两家酒楼的工妹们也乐翻了天。

捱过漫长的白天,芳芳终于有机会回到宿舍,关起了门来避开阿城,向同宿舍的几个工妹问个究竟。阿叔对她那么好,现在酒楼成了这个样子,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嘟嘟只是说,这种状况已经好几天了。再问,就有意地含糊其词来搪塞。小小也是那样。她只好开口问阿娇,她实在不能忍受这种不明不白的煎熬。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叔阿婶打架了,大概吓着了客人。”阿娇淡淡地告诉她。

“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她有点吃惊,更是不解。

“听阿婶骂阿叔说,阿叔给了一个女人伍仟块钱······”尽管阿娇把话说得漫不经心的,但她知道阿娇是故意在卖关子。吵架的人都会口无遮拦,旁边的人就是傻子也能听懂是怎么一回事。伍仟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尤其是“伍仟块钱”这个显眼的数字,让她马上联想到她妈妈也向阿叔借过伍仟块钱,所有在座的人都知道阿娇所说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妈妈。再假装不知阿娇所云,只会让她更尴尬。于是,她说:“我妈妈也向阿叔借过伍仟块钱!”

“哦······”阿娇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的,然后就不吱声了。

从酒楼所有人对她的态度上,她就猜到事情的严重性。能让阿婶醋劲大发,这说明阿叔跟她妈妈的关系可真不一般。联想到妈妈打开那包钱时身上残存的那种分泌物的骚味,联想到爸爸的死意那么坚决,联想到阿叔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她有理由相信,妈妈和阿叔肯定有过不干不净的事!

她迅速地把自己的思路重新梳理了一番。当爸爸带着她没找到工作,很沮丧地回到家里,听到妈妈要他们去找那个“他”时,爸爸是那么地凶神恶煞,就是晚上跟妈妈做那事时,也象要杀人一样······当妈妈带着她找到阿叔时,阿叔只是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就给了她现在的这份工作,事后可没少听阿婶的唠唠叨叨,她甚至想起阿婶对她的妒意,当时她还以为阿婶是出于对姑娘家嫉妒的缘故,现在看来,那全是因为她妈妈的缘故······当妈妈在医院打开那包钱时身上残存的那种分泌物的骚味,还有脸上那一抹还没有褪尽的羞红······当她在病房拿出那二百元的工钱,爸爸脸上掠过的那一抹难以言状的神态,还有妈妈那尴尬而又苦涩的笑,就象说了谎给戳穿了一样——对,妈妈肯定是对爸爸说了谎,说那伍仟块钱是用她的工钱作垫扣才借来的,结果却不是这样。爸爸首先想到的,就是妈妈跟借钱的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作为男人,这比要他的命还要痛苦,这也是他下定决心要死的主要原因。伍仟块钱加上丧事的费用,没有一万也有八、九仟。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付出这么多,说明这个女人在男人心目中的位置。现在的电影电视小说杂志不都是这么写、这么演的吗!现在她妈妈死了,阿叔也没向她提起还债的事,她能想象得到膀大腰粗的阿婶与精瘦的阿叔之间那场战斗的惨烈程度。对此,她就象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和难受······

嘟嘟和小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轻轻地看呼唤着,看她缓了过来,都舒了口气:“阿芳,你没什么吧?刚才你的样子吓死人了!”

阿娇却说:“你们两个也真是,这种事能有什么呢······真是少见多怪!”

“阿婶是不是骂我妈贱了······我妈是不是很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种话。小时候曾听妈妈说过这么个故事,说是有个老实人,三代不曾偷过东西。终于在闹饥荒的时候,忍不住偷了别人的一个红薯。这个故事至今仍令她难以忘怀。没有经历过她的苦难的人,当然感受不到她的痛楚。但是说出来了,就能为自己开脱吗?

没有人回答她。

“阿叔的钱我会还他的。”她坚定地说。

“你还会留在这里吗?”小小说道,“白天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回来捡东西走人的呢。”

“阿芳那时又不知道阿叔阿婶打架的事。”阿娇反驳小小。

“不过阿叔对阿芳真的很好,就象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嘟嘟说罢,继而忍不住又癫癫地问道:“哎,阿芳,你说,你会不会真的就是阿叔的亲生女儿呢?”

“放你妈的狗屁!”芳芳听了勃然大怒,“你是不是看电视剧看多了?!”

“这么凶巴巴地干吗,人家又没什么恶意!”嘟嘟有点委屈,“要是有这么个有钱的老爸,换了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就等着做梦好啦!”听阿娇这么一说,几个姐妹都笑了起来。是啊,嘟嘟就是这么个直性情的人,说话做事都是大大咧咧的,口无遮拦,十足一个傻乎乎的胖大姐!

夜很静,外面的街灯明晃晃地从窗户洒进来,有点刺眼。不单是她,屋里的人都难以入睡。

嘟嘟有点忧郁地说:“不知道酒楼的生意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我爸还等着我给小弟的学费呢!”

“我看很难!”阿娇答道,“我算是看透了,酒楼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就是老板不炒我,我也要走!”

小小说:“等等看吧,现在找份工作也不容易。”

她是去还是留呢?不知道。留在酒楼,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阿叔阿婶,阿婶会不会为难她,阿叔会不会很为难;离开酒楼,她又能去哪里,能干些什么。连嘟嘟和小小都不敢轻言放弃,更不用说她这号新人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归宿。

大街上,一扇扇窗户户的灯光都熄灭了,汽车的灯光也没有了,只有街上的看门狗偶然在空荡荡的夜里吠上一两声。透过树荫的街灯更加朦胧了。夜,深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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