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国家和古代国家的一个共同之处是,既过历史上一直存在的节日,也有根据国家统治需要而设立的节日。
历史和当下的区别在于:现代国家的节日更多的是基于纯政治目的,为制造国家历史的记忆,形成全社会共同的国家认同而设,比如国庆节、党的生日、青年节、劳动节、建军节,选取的日期系依据西元的历法,和传统民间信仰、习俗基本没有关系,主要基于建构当代国家的历史中对国家统治的各方面要素有纪念意义,或者说有国民记忆价值的时间。这些现代国家节日的庆祝方式主要是掌握国家权力的各层政府及其机构组织的官方活动,辅以获得官方授权的民间社团组织的群众活动,当然,也有相应的商业操作活动。
而帝国的节日,除了基于统治政权的政治目的、制造全民的社会记忆和认同外,与民间原有节庆的联系更紧密。一方面,朝廷的官方节日依据的是传统中国历法,“农历”,其节庆和帝国时代基本生计模式——农业往往有直接关联,总不能一边天子祭天祭地,鼓励老百姓发展生产,一边却让老百姓在双抢季节忙着过各种花样的节日。节日产生的一个根源本就是民众在生活闲暇时节的娱乐活动。除了历代皇帝、皇帝他爹妈、皇帝他夫人等的生辰死忌,以及皇帝登基、大婚、封禅、立嗣等政治庆典,不少节庆实质上是民间信仰的祭祀节期与官方节日的融合,如春节的腊祭(http://www.guxiang.com/zhuanti/year/5.htm)、春社秋社、三月清明、五月端午节等等。
历朝历代治国之“德”不同,尊崇的神灵有别,使得一些地方信仰的仪式内容进入国家节日体系(如端午、清明、重阳),一些神话传说人物进入国家认同的神灵体系(如妈祖、盘古、各地龙王);反之,也有一些帝国历史中的正面人物被政权赋予道德和权力上的神圣意义进入民间信仰体系之中(如关羽、岳飞、包拯、唐明皇),成为节庆祭祀对象。总体来说,延续至今,成为现代法定节日的所谓传统节庆、民俗节日几乎都是得到帝国承认和包装才广泛延续于各族群居住的地区,这些节庆实际上都具有帝国-国家及民间双重建构的过程;而只在部分地区传承的节日,也许是在帝国视野边缘,也许祭祀的神灵及相关仪式活动(包括食品、艺术展演)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得到帝国官方正式认可。更多的情况是,在类同的时期,不同地区庆祝的节日有着不同的名称,祭祀不同的神灵,操演不同的仪式程序,实际上这很可能是帝国统一民间信仰及节庆之过程的直接证明——一方面,在相同的时间段活动,是农业生产(或其他方面的生产)共同的季节性所决定,同时也是帝国依据社会实际情况,统一颁行政令,上下合流、逐渐演化的结果;另一方面,各处祭祀和庆祝活动内容不同,很可能因为历代王朝对地方社会生活的干涉宗旨大都是:只要不闹乱子,即可由之,保有一定的弹性空间。故各地信仰的神灵可以各显神通、各自为政,只要不鼓动暴力、不宣扬反帝反朝廷思想,即可由百姓膜拜祭祀。如果实在山高皇帝远,即使搞得过火点,像中学语文课本里某篇课文介绍的民间风俗:河伯娶亲,父母官也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如果地方所祀神仙极灵验,其象征的道德符合当局的主旋律,信仰者自上而下都有,还可能被皇帝敕封崇敬,升格为帝国列神之一,于是对ta的节庆祭祀很可能就随之升级改造为全国性节日。当然也有反例,白莲教、洪门老祖之类深得人心的大众信仰,在身为异族的统治者收缩统治弹性的清代,即是被当局所警惕的邪教。具体情况得具体到历史背景中才能说清。
似乎可以初步认为,帝国时代的节庆和民众社会生活结合十分紧密,那个时代社会分工不如现代复杂细密,个体之间的关系更趋紧密而重于协作,民众的信仰更为自由和强烈,帝国权力对各个地区的操控更多是通过道德教化而非具体明细的律法规章,因此传统节庆具有从道德中暂时解脱个人责任的意味,更接近于人性的狂欢,节庆蕴涵着情感的释放,人际关系的修复和深化,地方记忆的制造和积累等过程。
那么,被现代国家嵌入民众生活的那些节庆,又是怎样的呢?
今晚专门去民族广场感受节庆气氛,一路上人头攒动,不亚于中山路。扶老携幼的人们操着各地口音,许多人举着数码相机,有的还扛着三脚架,对着用护栏包围严实的人民会堂前那一片花团锦簇,欢快地拍照。护栏内每隔几米站有严阵以待的武警安保,明天这里将举行民族宝鼎揭幕仪式。进场路径已铺好红毯,被塑料布盖着,入口处的路灯杆上瞪起圆圆的摄像头。宝鼎几天前已安放在汉白玉砌栏的基座台上,盖着大红布,远看轮廓有点像个水桶,两边还各有个“桶耳”。广场上空漂浮着好些大大的红气球。场地西面的广场鸽舍背后有幢高楼,其上部三分之二大概尚未来得及装修外墙,很有创意地被彩旗装裹,长方体的身躯像长满五色的鳞片。连附近的居民区也沾到“光”,楼顶板被柔黄小灯绕出方形的轮廓。
另一个拍照热点是广场斜对面刚改建完毕的科技馆,这巨大的超现实建筑前有节日在即仍坚持放音乐跳舞锻炼的人群,人流滚滚,在跳舞的阵地旁边分流而过。若能从附近高楼俯瞰,想必蔚为壮观。走过新民立交桥,桥两端的斜坡路口边分别立着6个“彩蛋”,画有广西12个世居民族帅哥美女唱歌跳舞,他们笑得眼睛眯缝成一条线。夜色下,不但吸引了不少大人孩子上前照着彩蛋人物动作摆pose拍照,还吸引到gctv的记者加班工作,采访路人,听说这是南宁市民委主任的创意,果然还是南宁人最懂南宁人。
一路上既看到父母指挥孩子摆pose,也看到小孩子指挥爹妈照相的。在新民立交桥底还看到一个自行车抛锚的老者,在捏车胎,旁边站着个小家伙,车横梁上绑着截掉半根把子的塑料撮箕铲——是小孙子的座椅。
在科技馆前遇到父亲的老友,乐呵呵地告诉我们,他孙子恰好明天过9岁生日,小家伙说:全区人民都要给他庆贺生日呢!12月11日,全区人民放假一天,如果在古代,这孩子是皇帝仔的话,还真的是全国人民都要给龙子龙孙过生日吧。不过,皇帝的仔怎么会在岭南边荒之地出现呢,又不是唱大戏,呵呵~~~
看看这个五十“大庆”的来由,自然应放在节日分类里的现代国家官方节日,但再看看节庆仪式的操演过程,似乎又很近于传统节日:
以壮锦图案、绣球、灯笼、鲜花等装饰街道—布置迎神场地
大鼎落座—安置神灵的象征物
吹芦笙、敲铜鼓、穿民族服装跳舞喜迎中央大员—迎神下凡仪式
中央大员致辞、地方大员致辞—人神之间的象征性交流
民歌广场文艺演出、烟花大会—祭拜神灵的艺术展演,表达虔敬,延续节日象征的历史记忆
中央大员赠送币帛,地方大员接收—人神互惠的象征和实质相结合,通过神之物品与人之信仰的交换,达成人和神信任纽带的更新
(之后有什么程序,还不是很了解)
节庆仪式中出现的民族符号主要有:鼎、铜鼓、绣球、芦笙、彩粽、壮锦、灯笼、山歌好比春江水、各民族服装的表演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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