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圖瓦人
最後的圖瓦人的放牧生活
在阿爾泰山腳下的密林深處,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部落,他們很少和外界交流,在深山中孤獨地延續著自己的傳奇。
隨著位於村子西北面的著名風景區喀納斯湖的旅遊開發,人們開始慢慢接觸到這個酒鄉,當地人叫這個地方為禾木喀納斯,並自稱為圖瓦人。
但是從已知的民族分佈來看,阿爾泰地區主要分佈著哈薩克族、蒙古族等,並沒有單獨的圖瓦人一說,那他們究竟是什麼民族,是什麼時候在這兒生活下來的呢?
為了鑒定他們的族別,當時政府專門組織了專家前來調查,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系的程適良教授,就是最早參與調查圖瓦人的專家之一。
通過初步的調查,程適良教授了解到,居住在我國新疆的圖瓦人大約有兩千五百人左右,主要分佈在哈巴河縣的白哈巴村、布爾津縣的禾木村和喀納斯村。
圖瓦人有語言但沒有文字,因此沒有留下自己民族的史志,當地的地方誌上也很少有關於他們的記載。一位叫出快的老人說,以前圖瓦人並沒有具體的生存位置,哪能生存到哪,他小時候就失去了雙親,後來因為舅舅在禾木村,他就投奔過來了。
另一位叫托海的小夥子在縣城裏讀過中專,對於自己民族的歷史稍稍有些了解。他說,圖瓦人是當年成吉思汗西征時留下的。這種說法也是當地比較普遍的一種觀點。
從歷史記載來看,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各部落之後,曾有三次大的西征,每次都要翻越了阿爾泰山,在“也兒的石河”畔休整,而“也兒的石河”就是今天的“額爾齊斯河”的古代稱呼,“額爾齊斯河”從阿爾泰山下的布爾津縣城邊流過,在它上游30公里處,匯入它的一個重要水系正是風光旖旎的喀納斯湖,成吉思汗的國師丘處機曾在此寫下詩句“誰知西域逢佳景,澄澄春水一池平”,這裡的澄澄春水正是指喀納斯湖。
那麼當時西征圖瓦人是否就是蒙古人呢?為什麼後來還要留下“圖瓦”這個稱呼呢?
雖然,史書上並沒有關於這段歷史的明確記載,但從現在圖瓦人的具體情況來看,首先,他們的長相的確和蒙古人很相似,而且服裝服飾和生活習慣也基本一致。其次,在宗教上信仰上,圖瓦人和蒙古人現在都信仰喇嘛教,同時也都保留著一些薩滿教的遺俗。
大多數圖瓦人都認為自己和成吉思汗有關係,圖瓦人家家戶戶都挂有成吉思汗的畫像,但為什麼這樣做卻有不同的看法。曾經在邊防公安任職的哈爾哈斯現已退休在家,他認為崇拜成吉思汗更多的是因為他是英雄,而不是他和圖瓦人有直接的關係。
禾木村學校的老校長塔良海也認為,成吉思汗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但由於他們長期和蒙古人在一起生活,外界就把他們當成蒙古人了。
塔良海還介紹說,其實在禾木村除了圖瓦人以外,還有真正的蒙古人。在他的引導下,調查者找到了縣教育局的督導師巴德爾湖,巴德爾湖說他們家族就不是是圖瓦人,之所以住在禾木喀納斯,是因為清朝時從外蒙被調配到這裡來管理圖瓦人的。
巴德爾湖的敘述表明,歷史上的圖瓦人和蒙古人可能並不對等,所以到後來蒙古人為管理這片地域的時候,還要專門從蒙古草原派來自己的族人。
那麼當初的圖瓦人和蒙古人又是什麼關係?要解答過去的秘密,只有到今天圖瓦人的生活中去尋找蹤跡,考察圖瓦人特有的風俗習慣成為調查組當時工作的重心。
最後的圖瓦人
和每一個第一次來到圖瓦村的人一樣,當初調查組來到禾木的第一感覺就是,這裡為什麼沒有蒙古包?
圖瓦人的房舍很特別,都是清一色的木頭房子,房子外頭還有一圈一圈的柵欄,整個村莊的景致和北歐的村落十分類似,卻和人們一般印象中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大相徑庭。
參加圖瓦人的聚會,喝酒是免不了的,而且這酒大多都是自己釀製的奶酒,但是和一般蒙古人釀製奶酒的原料不同,圖瓦人用的不是馬奶,而是牛奶。
調查組還發現,一般蒙古人都是戴銀首飾,可圖瓦人卻喜歡帶金首飾,上面還鑲嵌寶石。
而最讓研究民族語言學的程適良教授疑惑的是:圖瓦人說著一種奇特的語言。最初,他們猜測這或許是類似蒙古語的一種方言,但很快就發現它們有根本性的差別,對語言的敏感,讓專家們意識到,這可能是揭開圖瓦人身世之迷的一個突破口,於是他們決定調查從學習語言開始。
對於這些陌生的語言,調查組的成員都採用國際音標進行記錄,同一詞彙還必須找三個人以上驗證,到了晚上大家又聚到一起核對校正。後來他們逐漸掌握了三千多詞彙,編出了一本圖瓦語的小冊子。
通過整理分析,專家們發現,圖瓦語裏還是借用了一些蒙古語的詞彙,但主體部分卻完全不同。在查閱了大量的國內外文獻資料之後,他們漸漸地意識到,圖瓦語和一種非常古老而神秘的語言——古突厥語有關。
與此同時,他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禾木村的學校裏有圖瓦學生,還有一些哈薩克學生,圖瓦學生經過專門的蒙古語學習,說蒙古話還很困難,但是簡單的生活交流之後,幾乎每個學生都會說流利的哈薩克語。後來專家們發現,原來圖瓦語和哈薩克語的確有一些類似的語法和字彙,這恰好印證了圖瓦語和古突厥語的關係。因為哈薩克人的先民曾經也是說古突厥語言的一個部落,儘管後來哈薩克語有了新的發展和變化,但它畢竟保留了一些原始的東西,使得它和直接源於古突厥語的圖瓦語言相接近。
最後的圖瓦人
但為什麼圖瓦人和現代哈薩克人在人種體質、風俗習慣上卻截然不同,反而又和蒙古人十分接近呢?
專家們意識到,解答問題的關鍵是弄清圖瓦人發展衍變的歷史,但由於我國阿爾泰山區的圖瓦人沒留下直接的歷史記錄,所以還要依靠更深入的民間調查。
對於並不認為成吉思汗和圖瓦人有關係的哈爾哈斯說,他們的祖輩住在俄羅斯,到他爺爺時才遷徙到禾木喀納斯來的,和他持相同觀點的還有村裏的老支書哈薩克拜。
如果說他們的爺爺一輩才從俄羅斯過來,那麼意味著有一部分圖瓦人居住在禾木的歷史不過100年左右,為了證實自己的觀點,哈爾哈斯還提供了一條線索,前幾年曾從俄羅斯來過一個圖瓦人,長相和他們基本一樣,在交流過程中,他們發現彼此的語言也相同,只是音調略有區別。
哈爾哈斯提供的情況,促使專家們到更廣闊的地域去尋找圖瓦人的蹤跡。喀納斯湖北端是連綿的雪山,翻過雪山就進入了俄羅斯境內,而在那裏的確有一個圖瓦人的聚集地,據說生活著約18萬圖瓦人,另外在現在蒙古國的科布多地區,也生活著約3萬圖瓦人。
如此看來,我國阿爾泰山區的圖瓦人,僅僅是世界圖瓦人數量很少的一部份,如果成吉思汗西征遺留下來的僅是一個傳言,只是因為他們對英雄崇拜的結果,那麼他們的祖輩是否正如哈爾哈斯所說,是在100年前從俄羅斯的圖瓦人聚集區遷徙過來的呢?
禾木村學校的老校長塔良海對於以上兩種觀點都不同意,他認為早在1000年前,圖瓦人就已經在禾木村生活了,可以說是世居。。為了證實自己的觀點,塔良海還指出,禾木村的“禾木”一詞本身就是圖瓦語,指的是黑熊腰身上的肥膘,據說當初就是因為有兩個圖瓦人在這裡打了黑熊,將腰身上的肥膘取了下來以示紀念,所以就將此地命名為“禾木”。
在喀納斯當了近30年護林員的金剛,雖然他本身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蒙古人,但他的妻子則是當地土生土長的圖瓦人,他認為圖瓦人也是世居在這裡的,要研究圖瓦人的歷史,就要先研究“阿爾泰烏粱海”。
金剛建議去找一個對圖瓦歷史有專門研究的叫塞恩買提老人,塞恩買提曾在法院工作,具有良好的文化素質,他仔細研究了阿爾泰地區蒙古族的歷史,加上對自己家族史的了解,他認為研究圖瓦人必須放到大的歷史背景中去,圖瓦實際上屬於蒙古的兀良哈部落。
最後專家們結合這些調查結果,又查閱了世界範圍類圖瓦人的資料,漸漸地圖瓦人的歷史輪廓就明晰了。
程適良教授的結論是,圖瓦人當中的不同說法都有歷史依據,只是發生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圖瓦”只是現代的一種漢譯,不同時期、不同地區還有其他略微不同的稱呼,比如說“都播”、“禿巴”、“德瓦”等等。比如在《隋書·鐵勒傳》中就記載:“北海南則都播等”,北海就是今天的貝加爾湖,當時的圖瓦人就聚集在今天的貝加爾湖以南,遊牧在葉尼塞河上游、薩顏嶺以北的廣大區域。
而實際上早在隋以前,圖瓦的先民就在此生活,西漢初年,他們受北方民族匈奴統治。西元四世紀左右,圖瓦又被西遷的拓拔鮮卑部落統治,有學者認為“都播”稱呼的來源可能和“拓拔”有關。
到西元6世紀隋唐時期,突厥部落正是從圖瓦人的世居地崛起,後來成立了強大的突厥汗國,圖瓦地區正屬於突厥汗國的一部分,圖瓦人和汗國的其他部族一樣,都開始通用古突厥語,信仰薩滿教。
突厥汗國衰亡之後,曾經它所屬的各個民族都獨立出來,一些部落由於戰爭等原因陸陸續續向南向西遷徙,進入今天的中國新疆南部以及中亞等地區,而這些地區的土著居民有一大部分是屬於高加索人種的塞人,他們和塞人發生混血以後,體質上發生變化,呈現出高鼻深目的一些特點,後來隨著伊斯蘭教的傳播,他們又放棄了原先的宗教,進一步被伊斯蘭化,逐步演化發展成一些現代民族,比如說維吾爾、哈薩克等等。
而圖瓦部落後來卻經歷了不同的歷史過程,主要和蒙古人生活在一起,所以仍然保留了典型的蒙古人種的特點,並接受了喇嘛教。這就是為什麼他和同樣從突厥部落髮展而來的維吾爾、哈薩克等民族在語言上相近,但人種和風俗上卻有巨大差異的主要原因。
在圖瓦人的早期歷史進程中,他們主要活動在葉尼塞河上游薩顏嶺附近,但頻繁的戰爭和遊牧生活的需要,很自然就可能遊牧到臨近的阿爾泰山一帶,所以會有人說,他們的先輩早在1000年前就在喀納斯地區生活了。
到了西元12世紀左右,成吉思汗統一了蒙古諸部落之後,便開始向周圍擴張,首先征服的就是被他們稱為“禿巴思”的部落,也就是今天所說的圖瓦人。這樣圖瓦人就開始大規模和蒙古諸部落融合。
在此後統一的蒙古帝國中,有一支居住在東北方向的大部落被叫做“兀良哈”,不久圖瓦也被納入了不斷向西擴大的兀良哈部落中,這就是為什麼塞恩買提老人說圖瓦人曾是蒙古兀良哈部落的原因。
成吉思汗率大軍東征西討,難免有圖瓦人參與其中,加上人們對這位英雄的仰慕,所以民間才會流傳著圖瓦人是成吉思汗西征時留下的這種說法。
元帝國崩潰之後,圖瓦地區基本上一直由西部蒙古直接管理,並且受中央政府統治。
從西元17世紀開始,沙俄勢力逐漸侵入到圖瓦人世居的的地區,圖瓦人開始大規模地向南遷徙,他們不僅翻越了薩顏嶺,有的還繼續向南向西跋涉,應該說今天中國阿爾泰地區和蒙古國科布多地區的圖瓦人主要是那個時期遊牧過來的,當時這些地區仍然屬於清朝政府的版圖,其中唐努山以北薩顏嶺以南的區域,被稱為唐努“烏梁海”,其得名當與元代的“兀良哈”有關。這期間,清政府還專門從今天外蒙古所屬的喀爾喀蒙古部落調配官員到圖瓦地區任職,這就是為什麼巴德爾湖說,自己的先輩是從外蒙古過來到這裡做官的原因。
隨著中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簽定之後,沙俄侵吞中國的野心繼續膨脹,開始逐步蠶蝕唐努烏梁海地區,中國政府也極力保衛這塊領地,直到民國初期仍然在中國版圖中,其中還在阿爾泰的圖瓦地區設立“烏梁海左翼左旗札薩克”,這枚象徵權利的大印至今仍保留在當地博物館中。
但俄國終於連任何不平等條約都沒簽定的情況下,將唐努烏梁海佔為己有,加上後來外蒙古的獨立,圖瓦地區被分割成三個部分,約百分之九十共18萬圖瓦人生活在今天的俄羅斯境內,後來成立俄羅斯的圖瓦共和國,還有近3萬人生活在今天蒙古國的科布多地區,只剩下極少數不到3000人留在了中國新疆的阿爾泰山區。
曾經連為一體的一個民族被國界分割開之後,提起自己先民的來源,自然會形成跨越國境遷徙而來的事實。居住在中國的圖瓦人由於人數很少,長期隱居在與世隔絕的山林中,自然又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隨著喀納斯旅遊景點的開發,外界開始逐漸了解到這個民族,由於圖瓦人的生活習俗、相貌體質和蒙古人基本一樣,而且存在著較普遍的婚姻關係,所以在中國將他們的民族成分劃分為蒙古族。(CCTV見證·發現之旅供稿)
來源:央視國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