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上街。马路是越建越多,越拓越宽,交通却是越来越拥挤不堪。似乎天天都在过节,人人都在放假,乱糟糟如蜂巢。打个“的”吧,兜里的“兵力”有限,挤公共汽车吧,要耐得住性子,要不怕挤就要练就一双磨得起硬茧的耳朵,因为车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为一点小事而开牙大骂,纵使是衣着时髦的小姑娘,也敢雨打芭蕉、席天卷地、带上列祖列宗三亲六故、一通泼口大骂。当然,一切挨过之后,最怕的是堵车。以前是上下班期间堵,现在是全天候的堵。并不长的路,一下子显得遥遥无期。你如同船行在海中央,前后拢不着岸,干着急,没咒念。
怕买东西。怕商店改名叫商厦、商城,装潢得越发豪华和气派,却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买到手的假冒伪劣,防不胜防。也怕本来不大的街头小商店楞敢叫什么购物中心或专卖店,外地请来的小姐涂着猩红的嘴唇,热情如火,站在门口拉客一样把人往里拉,拉进去,就让人倒了胃口。也怕“托儿”,更怕意外被搜身检查。北京的商店,售货的小姐格外自我感觉良好,俨然个个是戴安娜或波丝小姬,会在突然之间平地起风雷,硬说是商店里丢了东西,看你不顺眼,说你是嫌疑你就是嫌疑,有口难辩,货没买到,买了一肚子气。
怕去饭店。怕去老字号,老牌匾还挂在那儿,却只不过是一贯蒙事的幌子,做出的菜早已经不是那么一回事。怕的是快刀宰人,汤里流着的是自家的鲜血。怕的是碗碟不净,一盆浑水中捞将上来的便让你就着细菌下肚。怕的是名不副实,花哨的菜名,端上来的让你扫兴难受。怕的是冷语伤人,满脸堆笑的服务小姐翻脸不认人,骂人不吐骨头,让你食欲顿消。当然,更怕的是饭菜里吃出异物,即使有惊无险,也让你心惊肉跳。报载有人在菜中吃出个金戒指,系做菜的师傅所掉。只可惜凡人在饭菜中吃出的常常是沙子、苍蝇或鞋钉。
怕上医院。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怕医药费医疗费跟着温度计水银柱受热发烧似的一起上升。怕只是个头痛闹热的小病,看大病一样各项检查一通检查,像艾滋病的检查都不能放过。怕大夫护士的脸色雪柜一样冰冷。怕药是假的。怕针染上病毒。怕咳嗽没治好反倒治成了喘。怕住院。怕给大夫、护士塞上“进贡”的礼钱,人家不要,手术更没底气。怕万一碰上个不负责的大夫或护士,那万一对自己就是一万般重呀。
怕找人。北京实在是太大,找一个人,费上半天或一整天工夫,兴许还没找到,是常事。而小胡同像是迷宫,转进去再想出来,不那么容易;再加上好多小胡同已经拆迁,原来的地方盖起了高楼大厦,有名无实,在地图上找得到,到地方就没了踪影,别说外地人,就是老北京人,一样“晕菜”。
怕串门儿。怕门铃,先响了个惊天动地,吓了你一大跳,主人才姗姗而来。怕猫眼儿,先在里面瞅你一溜够,缩小一大圈,审查个底朝天。怕再窜出条狗来,“汪汪”地冲你叫,虽是欢迎你伸出舌头舔你的手或脚,却受不了这份亲昵。怕地毯,怕纯木地板,怕主人让你换拖鞋,怕自己抽烟把烟灰掉在地毯或地板上面,怕分手时说的话越来越有礼貌,可以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