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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树上人生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得花1小时20分钟上班：走路5分钟；地铁45分钟；公交车15分钟，留出15分钟作为堵车之备用时间。别人都说太远了，我却喜欢，因为地铁上那45分钟我可以睡觉；可以看地铁众生相；可以看报纸，看书；或者什么都不干，两眼茫然，思想不知所终。在浑浑噩噩谋饭食的奔波中，地铁上的45分钟几乎成了唯一属于自己、可以短暂思考的时间。
有时晚上没休息好，第二天上班时还可以在地铁上坐着睡一觉。我练就了一个特殊本领：当我瞌睡的时候，别的和我不相干的站名从来刺不破我的美梦；但一到了我该下的站，我总是能及时醒来，听到播音员在报站：“公主坟 到了……”
谁知我的特殊本领却栽在一本十来万字的薄书上，连续两天坐地铁坐过了站。
第一次我坐过了两站，出来的时候打了个小算盘：迟到一次扣20元。如果花15元打车去的话，可避免迟到影响形象，“省”下来的5元还可去麦当劳吃个圣代。
结果是打车花了15元，迟到1分钟扣20元。总共损失了35元。
第二天我坐上地铁把书打开时就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坐过站了。结果还是坐过了一站。当然还是打车去，想着这回应该来得及。结果车在快到公司的时候堵上了。下车跑啊，跑啊，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公司把考勤卡塞进打卡机，拿出来一看：9点01分。又损失了35元。
可笑的是，在这本害我损失钱财的书--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中，一个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强盗头子比我还要惨。因为迷上了读书，他不再出去抢劫，夜以继日地躺在他藏身的草堆上，“绿眼睛因使劲看书而发红，他读啊读，举着一个蘸着口水的湿指头，随时准备翻页。”我想起了初中时我们点着煤油灯看金庸古龙的情景。读书还使强盗头子对以往的强盗生活产生怀疑，最后他在被同伙逼出去抢钱时，因心不在焉被抓进了牢房。在牢房中他让他的朋友、生活在树上的男爵柯希莫，坐在伸到铁窗前的树枝上继续给他读故事。最后当他被押上绞刑架，柯希莫把故事的结局告诉了他之后，他心满意足地被绞死。
这里要说明，《树上的男爵》说的不是一个强盗的故事，说的是一个18世纪的贵族，男爵柯希莫，12岁那年因为拒绝吃蜗牛，被父亲斥责，一气之下爬到树上，从此不再踏足陆地，在广袤的森林上空度过一生。
评论家说《树上的男爵》“以离奇的想像，轻松的幽默，诗性的语言，被誉为可与《百年孤独》相媲美的世界文学佳作。”像强盗的故事这样看似荒诞实则切近真实的描写，在小说中俯拾皆是，比如柯希莫受情欲折磨的那段描写，就让人在捧腹大笑之时深有同感。
每一个发育成熟的年轻男人或女人都会在某个时候深受情欲的折磨，在树上生活的柯希莫也不能幸免。他像只猫似的在树上转来转去，唉声叹气，发出像猫叫一般的声音，使居民们从深夜的睡梦中醒来：“是男爵在找女人，希望他找到，让我们安生睡觉。”有时候他的野性的叫唤传入一些愿意听的窗口，一个妇人从窗口探出身来，“带着床上的热气，畅胸露怀，大张着两片嘴唇露出白牙嘻笑着”，和他对谈起来：
“‘是谁呀？一只猫吗？’
他说：‘是男人，是男人。’
‘一个男人做猫叫吗？’
‘唉，我在叹气。’
‘为什么？你缺少什么？’
‘我缺少你有的那个。’
‘什么东西呀？’
‘你到这里来，我告诉你……’”
而卡尔维诺写爱情，则十分诗意动人：
“‘……你将永远爱我，绝对的爱，爱我胜过爱一切，你会为我做任何事情吧？’
对她的这番戏谑的话，柯希莫感到惊愕，说道：‘是……’
‘你是一个仅仅为了我而生活在树上的男人，为了懂得如何爱我……’
‘是……是……’
‘吻我。’
他将她挤靠在树上，亲吻她。他抬起头来，发现了她的美丽容颜，仿佛以前不曾看到过似的：‘告诉我，你为什么漂亮……’
‘为了你。’她解开白衬衣的纽扣，青春的胸脯，玫瑰花般的乳头，柯希莫伸出手来刚刚触摸到，薇莪拉就顺着树枝往上逃，好像飞起来一样。他跟在后面攀援，她的裙裾拂着他的脸。
‘啊，薇莪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爬向哪里……’
‘爬到我身上来。’薇莪拉悄声细雨。他欣喜若狂。”
阅读《树上的男爵》的过程，始终是非常愉悦的。而阅读的愉悦，将不会掩盖其思想之光芒。柯希莫在12岁的时候决定上树生活，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因为拒绝吃蜗牛，因为要反抗父亲的专制。直至老死，他始终没有下树，不是因为树上的生活更浪漫，而是因为他觉得在树上可以俯视下面的世界，以便他能够对世界保持高处的观察及理智的思考，实践他对生活的探索以及种种关于社会的理想。“谁想看清尘世就应当同它保持距离”，他说。从他的一生，我们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我们自己的影子，看到我们童年的叛逆，青年的理想。然而我们是否能够象他一样，终生坚持“不下树”的信念？是否始终怀有理想，即便这些理想有时我们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我决不下树。”柯希莫说到做到，尽管他的树上生活艰苦而又孤独。帐篷会漏雨；竖着睡在挂在树枝上的皮囊中会使人腰酸背痛；会遭到野兽的袭击；长期在树上行走使他变成罗圈腿；会失去要求他下树和她结婚的女人……尽管如此，他的树上生活仍然多姿多彩。他打猎，自己搭建帐篷，发明引水管渠，学会修剪树枝，让自己的生活尽量舒适。树上生活使他走出家族别墅的狭隘天地，广交各色人群。他广泛阅读，接触各种新思想，与伏尔泰、狄德罗、拿破仑等欧洲最伟大的哲学家和科学家结识而发生思想的碰撞。他积极参与树下的生活，带领人们保护森林，捕杀狼群，发起革命反抗收取苛捐杂税的政府，参与共和战争。但他做这些不是为了赢得荣誉和权力。当他领导人们保卫森林，他并未考虑他可以以公爵的头衔去指挥别人，他是这样回答他父亲的：
“当我比他人有更多的主意时，我把这些主意贡献给他人。如果他们接收了，这就是指挥。”
在领导农民向政府写《控诉书》时，他拿来一个本子，让每个人把自己的不满写在上面：鱼的价格，牧场的地界，税，对某项罪行判决不服……然后再让每个人写下他们最想得到的：烤饼，肉汤，金发女郎，有人希望可以整天睡大觉，有人喜欢有一只母山羊，……而他自己也写上了自己最想得到的，他所爱的薇莪拉。这么朴素的《控诉书》，其实正是要求变革及引起革命的原因：变革及革命的最终目的，不是什么伟大理想，而只是为了让大家的生活过得更好。
柯希莫对新的生活方式的探索、对社会的思考及改造，并未带来他所希望的理想结果，但他的生命因此而没有虚度。他说：
“许多年以来，我为一些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理想而活着，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情：生活在树上。”
当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他抓住一只天空中飘来的热气球，飘向天空，飘向大海，使他的遗体没有落到地面，遵守了他12岁时“我决不下树”的誓言。
热爱他的家人在他的墓碑上写的是：“柯希莫，生活在树上--永远热爱大地--飞向天空”
《树上的男爵》迷人的文字魅力，它所包涵的深邃思想，以我有限的阅读水平写这样一个寥寥数语的简介，只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还是让读者们自己走进卡尔维诺的领地，尽情领略树上的无尽风光吧。
（刚在网上搜到下载版，感兴趣的贝侬可以下载下来看http://www.bookiesky.com/books/book_info.htm?seq=7330。
南宁的贝侬也可以向我借阅
）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2-15 1:50:32编辑过]
发表于 2004-12-15 00: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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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7 08:43: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