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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厚度
杨启标(壮族)
来源:广西民族报网 http://www.gxmzb.net/szb/html/2015-06/05/content_13560.htm
父亲离开我们已有一年多了,而父亲的音容笑貌仍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地闪现。我很喜欢听有关歌颂与怀念“父亲”的歌曲,每每听到歌手降央卓玛那圆润的女中音如诉如泣地演唱《父亲》时,我总是泪流满面。一个人独处时,《父亲》那绵长的音律亦时常萦绕在耳边——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长叹半壶老酒。等我长大后,山里孩子往外走。想儿时一封家书千里写叮嘱,盼儿归一袋闷烟满天数星斗。都说养儿能防老,可儿山高水远他乡留;都说养儿能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儿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父亲一生务农,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巴交、省吃俭用;书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只会集市小买卖算数,不会咬文嚼字。父亲直到别下儿孙时,从来没有给在城里读书工作的我写过一封家书,更不会有千里写叮嘱。由于身世多灾多难,也由于自己膝下养育6个子女,生活艰辛劳碌,一生不曾沾过烟酒。如今的我,在城里谋到了固定的工作,吃得饱穿得暖,有了舒适宽敞的固定住所,也做了个比较称职的父亲。而能拥有这些,托福于父亲那勤快性格的赠与,托福于父亲粗茶淡饭、知足常乐的勤俭持家的言传身教,托福于父亲厚实的肩头让我站稳爬上那登天梯……这就是父亲的厚度。
——父亲的身世
据父亲说,我们的真正祖籍在哪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村里的杨家都是从县城边上的龙岗村迁徙而来。爷爷那辈有六兄弟,爷爷曾就读于民国时期当地有名的斑峰中学,是本地较聪明的秀才型读书郞。父亲常说,我爱读书,勤奋好学,能有今天的进步,也许是因为得到爷爷的遗传基因。 虽然我们家新中国成立后被划归“不好”的家庭成分行列,但其实之前祖上并没有多少房产和田地。在民国时期的“派壮丁”历史时段里,要求“二丁抽一”时,祖上也没能凑够钱物雇别人“顶丁”。因此,爷爷在成年时被“派丁”参加了民国时期的壮丁,在南宁派了份相当于如今武警消防员之类的工作。1941年日本兵侵犯南宁时,爷爷在救灾时,不幸殒命在岗位上。当时,父亲刚3岁多,叔叔才8个月大。从那时起,20来岁的奶奶不管外人如何风言风语,哪怕再苦再累也不离不弃,含辛茹苦独自把一双儿子拉扯长大成人,直到1973年过世。 父亲说,他一生只进过两次南宁城,有刻骨铭心的记忆。第一次进南宁城是去拣回爷爷的遗骨。那年父亲17岁,带着叔叔进南宁城,在一位与爷爷生前共过事还活着的爷爷的指引下,从乱草坟中拣起爷爷的遗骨,装在一个竹背篓里背回家乡安葬,爷爷才得以叶落归根。每当父亲想念爷爷时,就到爷爷墓堆前默默地坐下,对着墓堆自语,聊以慰藉。由于爷爷过世时父亲还太小,他脑海里对爷爷没有太多的影像更无清晰的音容笑貌。因此,每当父亲想起爷爷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空洞、寂寞和失落的神情。 父亲第二次进南宁城,是用牛车从家乡拉奶奶去治病。当时医疗条件比较差,交通不便,加上“文革”时期无人敢主动向家庭成分“不好”的人伸出援手,父亲和叔叔只好把病重的奶奶放到垫满稻草的牛车上,两兄弟靠体力轮流拉着牛车一步步丈量崎岖狭窄的近50公里的砂石公路进到南宁城求医。一路上,他们饿了就喝着拌盐巴的竹筒稀饭,渴了就掬路边稻田或水沟里的水喝。奶奶在南宁医治无效后,父亲和叔叔也是这样从南宁把她拉回家,服侍她直到过世。 人们常说人生如梦,人生如秀。可我的老父亲的身世却是那么直白却又朦胧。我对父亲的身世勾勒是清晰的,可父亲对他的父亲是朦胧的,但从他的人生阅历中,我却看到了他在朦胧的世界中升起了自己的彩虹!父亲这一辈子的遗憾,唯有来世或天堂中与他的父亲再度相逢了。
——父亲的韧劲
1957年刚满20岁时,父亲与母亲结婚了。我母亲经常挂在嘴上“不服气”的唠叨,她当初并不愿意嫁给父亲,是外公“逼迫”她嫁给父亲的。那个年代,几乎没有“贫下中农”成分家庭的子女愿意娶(嫁)“地富反坏右”成分家庭的子女,何况当时父亲又是一个没了父亲的孤儿。要不是外公因“私心”要把母亲嫁在邻村,贪图过年过节或年迈体弱时方便有人照应,父亲这辈子是难娶到老婆的。外公的“私心”确实被母亲说中了!从我懂事起,特别是实行农村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外公那份责任田地的犁耙、插秧、收割、晒谷、交公粮都见到父亲的身影;逢年过节,外公总是在家静静等候,等待着门口出现他的女儿、女婿或外孙端来热气腾腾家乡特有的生榨米粉、汤圆、粽子、白切鸡、凉拌酸甜鸭、叉烧、扣肉等传统佳肴。 父亲和母亲新婚后,正赶上热火朝天大修水利的艰苦岁月。由于“不好”的成分家庭,父亲母亲新婚燕尔,还来不及恩爱,很快被“响应”上“前线”去修现南宁市美丽风景区、抗旱排洪的水利枢纽——大王滩水库。这一去就是四年多,父亲母亲分住在工地男女工棚里,出工见面也只是偶尔打个招呼,夫妻之间的感情“生份”得很。这样的日子直到大修水利回家后才真正相聚,于1961年困难时期生了我大姐。母亲说,生大姐时,她在月子里和哺乳期间能吃得到的荤菜和荤汤,基本上是外公抓鱼捞虾、抓老鼠捉田鸡得来的,没吃到什么鸡鸭、猪肉的味道。 我记忆中的父亲特别能干,甚至觉得他无所不能。为了让我们6个子女住得舒适一些,让3个儿子长大娶媳妇有遮风避雨的地方,勤劳聪明的父亲经请示村干部同意,自己选了个地块化浆、垒泥、切割、模砖、烧砖、烧瓦,并砌墙、购树砍树、造门窗等,分别于1978年、1983年建起了两幢带院子共五间的泥砖屋和火砖屋。 父亲就像是牛栏里健壮好使不知疲倦的牛。为了多挣些工分,村里的重脏累活,如挖掬粪坑、挖建水库、开山劈石、榨油等,都有父亲不吱声默默流汗的身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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