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渗进沙里的水
1986年杨争光在陕北农村蹲点,年底结束回到西安后,在他那间吊着席顶棚,不足9平方米的小平房里,他郑重其事,同时又夹带着几分神秘的表情,向我展示了他从陕北农村搜集的剪纸。剪纸大红大绿,刀法简洁,充满了稚拙的童趣和天真的想象;画面中,全是极度夸张的人和变形的充满了人性化的猪、牛、鱼的构图。看上去让人感到有一种极其自然的亲和力和揪心的温暖。这时我第一次看到来自民间底层的手工剪纸,真实得好像还带着剪刀的咬合声和细碎的纸屑以及热炕的气息,剪纸者全是一些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太太。这东西不由得让人喜欢极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
很奇怪,面对类似这种来自民间的美术作品,如泥塑、皮影、剪纸、民歌、蜡染、以及陕西关中地区的拴马桩石刻时,我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好像它们都是活物,是有灵魂的东西,可以和你说话,对视中,有什么力量缓慢却有力地拽着你。不是喧嚣和骚动,是沉稳和宁静;不是尖锐和震撼,是平和和包容。
这些天来的晚上,静极了的时候,我就会翻看类似以上感觉的一本书——《漫画情歌》。这是一本好看但要慢看的书,每一页都有一首民间情歌和一幅漫画,歌与画的互动,使你欣赏起来,好比饮一杯饱满醇和的陈酿。那些情歌的含蓄热辣与漫画的拙朴谐趣,可以让你推想出一则则美好的故事,感受到民间生活中男女爱情的纯粹和真实。你可能会忍不住的失声发笑。这笑声是透明的,纯净的。
其实,这应该是一本老书了,甚至是一本失而复得的书,虽然它才于2000年6月出版。这些民歌的收集者不是专业的民间文学工作者,而是大师级的画家,比如,张光宇、窦宗淦、马得、。他们采集民歌,“从中看出艺术的至性在真”;他们开拓艺术空间,从民歌中汲取艺术本真,形之于画,将民歌的泼辣和大胆,变成了极富生气和美妙优雅的线条与造型。什么叫别开生面?这就是。称其为一本老书,是因为这些民歌的收集和这些漫画作品的诞生,早在三四十年代就完成了。
有人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话听起来可疑,好像有一点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从刘稚女士的编后记中得知,是因为“看到了由薛汕先生搜集、整理并保存了半个世纪的30卷《中华民族歌谣文学大系》手稿”,才有了“本书中这些被历史尘封已久的作品及其作者,终于可以穿越时空站在今天的读者面前”这样一个事实。一个民族的文化传承中,如果不是有一些类似薛汕先生这样的不求名利的人,和刘稚女士这样对文化建设有责任感的人,那么,是不是所有的“金子”都挥发光呢?起码不会有我手头的这本具有珍藏价值的《漫画情歌》了。
《漫画情歌》薛汕、刘稚 选编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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