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贴子最后由红棉树在 2003/06/08 04:35am 编辑]
近来僚人家园里对僚人概念的讨论,共识已经不少,对于北部壮族与布依族的关系、南部壮族与岱侬族的关系,已经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阿沛贝侬指出一个事实:北壮与布依的关系,比起北壮与南壮之间的关系要近,而南壮与岱侬的关系,也比南壮与北壮之间的关系要近,所以提出僚人是否应该分为两个民族的问题。我认为,僚人不应该划分出南北两个民族,而应该是包含南北两大集团。这两大集团的关系是同源、交叉与联盟的关系,比汉族七大方言区之间的关系要近得多,所以不足以划分为两个民族。
一、语言:
●僚语概念 这里,先下一个概念僚语分有南僚语和北僚语,北僚语包括有:中国北部壮语、中国布依语、越南布依语、越南热依语;南僚语包含有:中国南部壮语(侬语)、越南岱语、越南侬语、越南高栏语。在这里,我认为在中国云南省靠近中越边境一带的划分为壮族的“布央人”“拉基人”严格来说不应该属于壮族,他们的语言属于仡-央语支的,所以这里的布央语(广西南僚的德靖土语内部也大都自称‘布央’,与这里的布央不一样)、拉基语既不属于南僚语,也不属于北僚语。50年代末民族识别的时候把他们划分到壮族,我认为有点草率,估计是因为他们人口极少,与云南的壮族各支系杂居在一起而文化习俗方面受到壮族强烈影响才如此划分的。此外,与僚语关系密切的临高话、六甲话、石语等由于地理因素或者语言变异原因,在这里也不视为僚语的一部分。
◆南僚语与北僚语的联盟说
正如阿沛所说,南僚语属于台语支的中部组,而北僚语属于台语支的北部组,两组最大的区别在于南僚语有着一套整齐的送气清塞音的声母(kh、ph、th,有的土语还有tsh),而北僚语没有送气清塞音声母。从语音上来说,中部组的南僚语与西南组的泰语、老语、掸语、傣语、阿含语等更接近,一些基本词汇也是与西南组各语言同源而与北僚语不同,这可以说明,原始台语支在分化的时候,中部组(南僚语)与北部组(北僚语)分化在先,而中部组(南僚语)与西南组(泰、老、傣、掸、阿含)分化在后。而从词汇的同一率和音系的近似上推算,西南组很有可能是从中部组迁徙出去后,在当地接受小乘佛教教化而分离形成的。
因为西南组迁徙到了远离僚区的中南半岛西半部和云南省南部一些地区,文化上接受小乘佛教的洗礼,借用和产生了大量不同于原始台语的词汇,而南僚语、北僚语则继续接受汉语的影响也借用与产生了大量新词汇,于是产生了一个现象,西南组朝着另一个方向,而中部组(南僚语)与北部组(北僚语)由于地缘上亲密吻合,却朝着同一个方向发展,在汉文化继续影响下保持了相同的歌圩、铜鼓、干栏、稻作、麽教等文化模式,常用词汇逐渐趋于一致,除了语音早期分化的痕迹,语言差距反而减少了,产生了南僚语-北僚语的大联盟。这个联盟的存在,足以用僚语这个概念来统一南僚语与北僚语。在这个南北僚同盟的论证上,值得指出的是,南僚语与北僚语各方言土语产生了许多语言交叉现象,这个交叉现象包括语音与词汇两大部分。
语音的交叉:举个简单的例子,同属于北僚语的几个土语,在某些同源词汇上的发音不一致,但是却分别与同属于南僚语的几个土语一致。以下的例词拼音为拼音壮文的拼音形式而非国际音标。
声母的交叉: 鱼 叫
北僚布依第一土语(贵州省望谟县) bya yeuh
北僚右江土语(广西田阳县) ca heuh
南僚德靖土语(广西德保县) bya yeuh
南僚左江土语(广西大新县) ca heuh
韵母的交叉: 年 猪
北僚布依第一土语(贵州省望谟县) bi mu
北僚桂北土语(广西巴马县) bei mou
南僚左江土语(广西大新县) bi mu
南僚德靖土语(广西德保县) bei mou
词汇的交叉:在某些不同源的词汇上,同属于北僚语的几个土语,词汇不一定一样,却分别与同属于南僚语的几个土语词汇同源。以下的壮文例词全部已经由方言发音形式改写为武鸣话标准语形式,以方便表明其同源迹象。
是 黄牛
北僚布依第一土语(云南省罗平县) seih cwz
北僚右江土语(广西田阳县) dwg moz
南僚邕南土语(广西邕宁县) dwg cwz
南僚德靖土语(广西德保县) seih moz
这种交叉现象在所有南北僚的各个土语里几乎都存在,展示着北僚内部各个土语与南僚内部各个土语之间存在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力习惯也许更能够通俗地说明这个问题,如南僚语德靖土语的德保人,去听一个南僚语邕南土语的邕宁人说他的僚语,听懂1/3也算不错了,但是去听一个北僚语右江土语的田阳人说他的僚语,却可能听懂2/3甚至更多,这说明南北僚语的语音差异,某种程度上已经退位于整个僚语内部的地缘差异了。所以说,南北僚语固然存在着系统的语音差异,却不足以拿来做划分为两个民族的标准。
综上所述,从语言学上来看,南北僚语既可以说是台语支里的两大组,但是由于南北僚语先分化又重新联盟的实际,所以南北僚语又可以说是同一种语言的两大方言。
二、文化与风俗
所有的台语支民族都有发达的稻作文化、干栏建筑文化、铜鼓文化,在很多文化习俗方面都有共性的一面。不过,南僚与北僚在文化、习俗的共性面上,却是其他其它台语支民族所不能比的。下面以歌圩、麽教、汉字文化为例来说明南北僚在民间早已经形成一个联盟民族的事实。
■歌圩文化 僚人的歌文化,可以说是僚族最大的特点。在所有介绍到壮族、布依族、岱侬族的资料里,几乎没有不提到擅长山歌与诗歌、各地每年聚歌的风俗的。广西壮族地区向来有“歌海”之美誉,而贵州的布依族地区也有“诗乡歌海”的称号。这个歌文化几乎贯穿了整个南北僚人的文化模式,成为南北僚人在文化与习俗方面最大的共性。
不论是南僚还是北僚,在唱民歌的时候,都是很讲究韵律的,而同样采用“腰脚韵”、即兴对歌的唱歌模式,都是有别于其他民族的共同特点。而每年春秋农闲季节都要聚会唱歌,以歌择偶、以歌交际,不论是在越南北部,还是广西中部,亦或贵州西南,完全一致。这文化特征在台语支其他族群里,都是没有或者不兴盛的。我认为这个习俗之所以在僚区里形成,首先是继承古代百越的聚歌风俗(汉文史书的不少相关记载、以及同属于百越族系后代的侗族等民族歌文化的发达也可以说明这个事实),而这个风俗得以发展巩固下来并达成现代南北僚如此近似的歌文化模式,则得益于南北僚的连贯分布与相互影响,这种相互影响与古代僚人地区羁縻-土司制度下共同的政治经济模式应该有关系,这更能够说明南北僚在古代的时候事实上已经朝着同一个民族联盟的方向发展了。
★麽教与汉字 之所以将麽教与汉字放到一起去阐释僚族的各支系的亲密关系,是因为麽教这个宗教文化除了千百年来用口头来传诵下来以外,还有很多麽教经典是通过1000多年来以汉字或用汉字改组成的土俗字(古僚字)来记录传承下来的。
麽教是南北僚人的共同宗教信仰,严格来说,即使经过了漫长的发展,但还没有形成成熟的宗教,但是万物有灵、祖先崇拜、多神信仰、占卜与蛊术等共同的特征并存,在近代以来已经朝着有组织的“师公教”方向发展。宗教信仰上,与台语支西南组的各族普遍信仰小乘佛教很不一致。
传统社会里宗教与文化圈是息息相关的,如小乘佛教文化圈就孕育了东南亚台语支各族的巴利字母文字,台语支中部组与北部组的南北僚人的传统麽教在受到汉文化的强烈影响下,也全盘接受了汉字文化的洗礼,甚至借用汉字部首和六书构字法来创制了自己的土俗字,来记载宗教经典、记录山歌、代写地名、记帐甚至写公文牒讼等。有实物可考的是,僚人的土俗字最早出现在唐朝时候的广西上林县的一个碑文里,比台语支西南组各支系文字的出现要早,但有趣的是,西南组各支的巴利文字广泛应用,与南北僚的土俗字大规模应用几乎是同一个时间,这似乎说明了整个泰-僚族系大约在1000年前,同时产生了对文字的需求。无论是南壮-岱侬,还是北壮-布依,都产生了同一个文字体系的方块僚字,文字的作用完全一致,这也强有力地证明南北僚在书写文化上的相互影响和加强了交流。
从原始宗教的延续发展与趋于一致、采用汉字组造土俗文字和广泛使用上,我认为南北僚已经具备了形成同一个民族的条件。
三、地理分布
我觉得,北壮、布依(含越南布依、热依)、南壮、岱侬(含高栏)组成了僚人,而临高人、石话人以及分布在泰国、老挝内部的一些说属于台语支北部组的小支系暂时不应考虑在里面,主要是因为考虑到地理的分布以及这个分布造成的民族社会有很大的关系。
▲连贯的地理分布是僚族主体形成的最基本的条件。僚人的主体分布区,以广西西半部宽广的喀斯特台地、红土丘陵、河谷平原地带为中心,北起贵州省南部浩瀚的喀斯特高原区,向西延伸到云南省东南部的广袤的岩溶高原,往南跨过中越国境一直蔓延到红河边上,东面则因为近代以来汉化浪潮对大批平原僚人的吞没而零星残留分布到广东省西部的山区,其中,南北僚的分布界限以邕江、右江为大致分水岭,到达田阳县以后以北回归线为大概分界往西延伸。其他地方的散居僚人,如四川省凉山州的壮族、布依族、陕西省柞水县的壮族,都是在僚人民族形成之后再外迁的。
这样的紧密分布,是典型的聚居民族。强调僚人包括南北两大集团,而北僚包含布依族、北壮,南僚包括南壮、岱侬,这与由于连贯的地理分布而使得僚人千百年来并没有中断过波浪式的往来与交流有关系。按照目前的行政区划和法定民族划分事实,北部壮族与贵州省布依族的接壤区、南部壮族与越南岱侬族的接壤区,北部壮族与南部壮族的接壤区,可以说是三个大的波浪式交往带。
1)北壮-布依交往带:南盘江是广西西北部与贵州省西南部的分界线,也正是现代壮族与布依族最大的分界线。南盘江发源于云南省曲靖市,当地的僚人以县为单位,如师宗县为壮族,罗平县为布依族,而南盘江流到黔桂交界线以后,河的南岸即广西境内的僚人则被划为壮族,河的北岸即贵州境内的僚人则被划为布依族。其实,南盘江两岸的僚人都自称“布依”、“布饶”,语言相通、习俗一致,自古以来往来通婚,也都将对方称为“布饶”(僚语:咱们的人),其实也就是“布僚”(僚人)。举个例子,广西的隆林县、田林县的壮族,与贵州省兴义市的布依族,许多人相互之间都有亲属关系,在50年代民族识别工作结束后定了壮族与布依族两个法定族称,就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如河北岸的叔叔是布依族,而河南岸的侄子却是壮族。直至今日,南盘江两岸的北僚人日常生活中仍然跨江亲密交往,从古至今关系依旧。这个交往带的相互交流是属于北僚人民间内部相互认同而自行发起的。
2)南壮-岱侬交往带:中越边境的两侧,分布的绝大部分居民都是南僚的居民,在中国一侧,法定族称是壮族,而越南一侧,则以定居越南的先后顺序为依据,分为岱族与侬族两个法定民族。越南人所谓的侬族,其实就是南部壮族人在200年来迁入越北的结果。而越南人所谓的岱族,其实自古以来就生活在越北这片土地上,与南部壮族唇齿相依。中越边境的出现,源于800多年前京族人成功脱离中国的控制而独立建国、向北侵入僚人地区而引起僚人大规模反抗、在北宋政权的制约下而基本划下了南壮与岱族的分界线。其实国境两侧的主体人民,全都自称“根土”“土僚”,意思是“土著”“本地人”“我们本地人”。事实上国境两侧的南僚人语言相通,文化与风俗相近,国境划定以后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相互的往来,有血亲、姻亲关系的人极多,平时走亲访友很频繁,甚至在战争年代有也在枪林弹雨中冒险穿梭往来的。这个交往带与北壮-布依交往带一样,属于南僚人民间内部相互认同而自发进行的。不同的是,这个交往带的分隔线是中越两个国家的国境,比北壮-布依交往带要受到更多的限制,而且受两国之间关系与国际环境的影响。
3)北壮-南壮交往带:右江流域、邕江流域是南壮与北壮的最大交错分布区,此外,云南省文山州的沙人-土僚·布侬的分界线也是南北壮的又一大缓冲地。这个交往带与前两个交往带最大的不同在于不是两者民间内部相互认同而自发进行的,而是在近似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和文化模式的认知下,以联盟式的方式自觉进行的。从民间的往来可以窥视这种联盟的存在。
首先是相互通婚的普遍性。以相互接壤的北僚区的田阳县与南僚区的德保县为例子,两县僚人内部以一南一北为主,但是都各自有少量乡镇是对方僚语的延伸区,这些延伸区里的南僚人与北僚人通婚普遍,如果不是认知到对方与自己的语言文化近似和生活习惯相同,应该不会有如此普遍的通婚。据笔者在那坡县访问期间了解到,那坡县说西南官话的汉族与该县的南北僚人就极少通婚,因为该县的汉族是近代才从云南省迁入的,无法在早已被僚人占据的平地立足而住缺少水源的高山上,甚至被僚人视为不洁,有僚汉邻村都不往来的隔阂现象,然而该县的南僚人和北僚人来往密切、相互通婚普遍,这似乎可以说明僚人与汉族在民间还是存在民族心理隔阂,而南北僚人相互认知而达成了民间的联盟。
其次有互赶歌圩的习惯,如桂西最大的歌圩春晓岩歌圩(现在已经正名为敢壮山布洛陀歌圩),在田阳县的右江河谷中心地带,每年歌圩的时候,除了同属于北僚的百色、田东、巴马等县市的北僚人也赶来参加,南僚的德保也会有许多人赴会。这些南僚人除了在歌圩上寻找与自己语言相同、山歌类型一致的田阳县南僚人(田阳县某些南部山区乡镇也说南僚语)对歌,很多人也会唱北僚人的山歌,这与相互通婚的需要是有关系的。又如那破县境内大约有11个壮族支系,其中的央、侬府、侬顺、仲(敏)、左州等5个支系是南僚人(不过总人口占大多数),而侬安、依、锐、熬、晏勇、省等6个支系是北僚人(总人口较少),在该县境内因为南僚的“央”话人是强势人群,所以几乎所有的南北僚人也都会说央话、唱央话山歌,以便与所有的其他僚人支系交际与通婚,而该县其他民族则不会这么做,有趣的是该县所有的南北僚支系都认同“土”(本地人)的概念,都可以用“讲土”(说本地话、说僚语)这个概念来覆盖或替代自己支系的方言,这也可以说明一个事实,南北僚联盟在南北僚杂居区的民间是普遍存在的。
再次是即使是传统的社会里,也存在着普遍的往来和互市。南北僚杂居区很多僚人都分别会说对方的语言,那是因为频繁的接触和语言的近似,很容易可以掌握音变规律而学成。双方相互赶对方的圩市,经济往来密切。相互的往来与互市,也使得双方在文化、习俗的相互影响和交流在漫长的历史中没有中断过,恰恰是这样,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也形成了基本一致的南北僚文化、风俗模式。
通婚、往来、互市、相互融合,不仅存在于中国南北僚的大杂居区,而且十分明显地存在于南僚人聚居、北僚人散居的越南北部。越南政府法定的民族属于南僚人的有岱族、侬族、高栏三个部分,而北僚人则有布依族、热依族等(此外,还有个布标族,范宏贵著的《越南的民族与民族问题》、《同根生的民族——壮泰各族渊源与文化》,周建新著的《中越中老跨国民族及其族群关系研究》都将之看成是与‘壮-岱侬·高栏·拉基·布标’跨国民族的一部分,但不清楚其语言到底是南僚或北僚亦或其他)。越南布依族、热依族人口比较少,布依族有1450多人口,而且杂居于岱侬族生活的地区,基本上已经完全同化与当地的侬、岱族群,大部分人已经改操侬语;热依族有3.8万人,只有部分地方的热依人还保持原本的北僚语,而大部分也该操了岱语、侬语等南僚语。这种北僚-南僚语言的转换,除了当地北僚人口少相对弱势、南僚人口多相对强势以外,还有因为语言文化的近似而容易相互转换,存在一个超越其他民族所没有的族群联盟关系。
有意思的是,德保县民间有这么一个比喻,“Yang vax Yuij,ceih ma fouq”,意思是,布央(德保南僚人对本身的自称)与布依(德保南僚人对本县境内以及田阳以北所有北僚人的统称),是一对狗。这里的“ma fouq”,意思是“一对狗”、“双犬”,不是贬义,而是形容两者关系的亲密。因为如果单独是一条狗的话,出门在外处处都会落单,对身周的威胁感到胆怯和恐惧,而如果是两条狗在一起,再大的威胁也不怕,会不停地朝着威胁的方向汪汪而吠。这句话其实就是形容南僚人与北僚人的亲密联盟。
总之,南僚与北僚在分布的连贯性上,逐渐自觉形成了民间的相互认同和往来联盟,这样唇齿相依的地理分布格局,是南北僚人通过联盟形成同一个民族的最基本条件。
四、族称
◇奇特的族称交叉现象
毋庸置疑的是,南北僚人内部存在着许多不同的自称和他称,这个自称和他称往往是交错在在一起。一般介绍壮族的书籍和资料都说壮族内部有“布壮”“布依”“布侬”“布央(根央)”“布土(根土)”“布傣(岱)”“布偏”“布那”“布垄”“布曼”等,但是很少见有对僚人自称与他称的深入研究。
其实,僚人内部族称(包括自称与他称)存在着普遍的交叉现象,就象南北僚语的交叉现象一样,体现着民族称呼在朝着南北联盟与相互认同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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⑴土——贯穿南北僚普遍的自称 在已经定型的自称当中,最普遍的莫过于“土”这个自称。几乎所有的左江地区和德靖台地、云南省文山州的南僚人、越南北部的岱族、侬族等南僚人都自称“根土”,而右江流域、广西中部和西北部的广大山区、丘陵、河谷、平原地带的北僚人,也有“文土”“布土”的自称,有的地方是与各自的古老自称并行使用,意思都是“土人”“土著”“本地人”等,而都可以说自己的语言是Gangj Doj/Toj——“讲土”(土语、本地话)。许多南北僚支系同时普遍使用同一个自称,这是族称联盟的一个具体表现。
“土”这个自称应该是一个将自己认同于其他支系的一个族称升华,也就是说应该是在原本的自称之后形成的。因为在使用“土”的时候,各地的僚人内部其实还有根植于自己方言的其他自称。
如,德保南僚人最普遍自称是“土”,但是民间还保留着“央”的古老自称。而人们要是问,你们到底是“土”还是“央”,他们某些人会回答:“土”就是“央”,“央”就是“土”;而某些人会回答:“土”里面还有其他人,如“侬”Noengz、“仲”Cuengh、“依”Yuij等。而德保县城的许多年轻人已经不知道“央”为何物,只知道自己是“土”。这其实已经说明了“土”这个自称是超越甚至已经覆盖或取代了原本的自称的,这种超越显示了南北僚民间在族称上的统一要求。
⑵布壮 “布壮(仲)”或“布爽”这个自称的中心分布区在广西的柳江流域和红水河流域,以及广东省的连山一带,这些地方都是北僚人,标准语写作Bouxcuengh。这个自称目前是上升到了法定的称呼,将广西、云南、广东境内的大多数僚人都统一为“壮族”,应该与汉人对僚人最直接的接触在这些地区有关。估计自称为“布壮”的北僚人占北僚人口比例约为1/3。然而实际上,南僚语德靖土语内部,也有自称“壮”的支系的,那就是分布于那破县以及邻近的靖西某些乡镇、越南北部高平省的有名的“黑衣壮”,他们自称“壮”或“敏”,然而说的语言却属于南僚语,这也是南北僚在自称上的交叉现象的体现。有趣的是他们平时也说自己是“土”,说的话既是“讲壮”“讲敏”,也是“讲土”。
⑶布依 大约将近1/3北僚人有这样的自称,如所有贵州省的北僚人都自称布依,而广西北僚语的桂边土语、桂北土语和云南省的丘北土语,几乎都是这个自称。在不同的方言有不同的发音形式,如[pu4 ?jui3/4][pu4 ?jai3/4][pu4 ?joi3/4][pu4 ?ji3/4]等,都是异音同字。在邕宁县的南僚语区,也有将自己的语言称为“依”Yaej的。这也是南北僚在自称上的交叉现象之一。
有趣的是,南僚人的德保民间,会将田阳县的北僚语和所有的说北僚语的人都称做“依”Yuij。这也是德保民间将布依与北壮视为一体的体现。而田阳县说北僚语的民间,却不称呼自己为“依”而是“土”,反而与德保南僚人自称一致。
而自称“布依”的人群,也大都认同“布饶(僚)”,特别是在广西与贵州交界的地方,南北盘江两岸的北僚人会绕过布依族与壮族这两个法定族称,而用本族语将双方统称为“布饶”——咱们的人。甚至在一些地方,如凌云县、巴马县,“布饶”已经覆盖和取代原有的“布依”称呼,成为最普遍的自称。这里的“布饶”,其实就是“布僚”,与南僚的“土僚”(我们土人)有共通之处。鉴于“僚”这个族称在南北僚的民间都有使用,而且古籍中也长期将之作为整个僚人的称呼,意思又能为所有僚人可以理解并易于接受,所以也就成为我们所提倡的函盖整个壮族、布依族、岱侬族的“僚人”概念的僚语来源。
⑷侬 Nung已经成为了英语里称呼所有南部壮族和越南的侬族的词汇,将南壮和越南侬族说成Main Nungz(主体侬人),而越南的岱族与黑泰说成Scattered Nungz(散居侬人)。许多书籍都爱说,南部壮族自称“布侬”,等等。可见这个称呼是僚人族称中不可忽视的一个。
自称为“侬”的南僚人聚居在左江流域靠近中越边境的一带,德靖台地也散居着不少自称“侬”的村落。但是,我的切身体会告诉我,“侬”作为他称,恐怕比作为自称的情况要多。一般说来,右江流域田东县的北僚人,将德保县以及以南的所有南僚人都称为“布侬”,越南的岱族,也称所有的中国南部壮族为“侬”。但是,可笑的是实际上德保、靖西、那破三个县南僚人的主体都自称“土”、“央”,绝不称呼自己是“侬”,而却分别称呼对方是“侬”,如那坡县的央人,不顾靖西、德保南僚人也自称“央”并与自己的语言十分近似,将靖西央人称为“侬顺”(靖西古时为归顺州),将德保央人称为“侬府”(德保古时为镇安府治所在地)。
“侬”作为他称,并不只出现在南僚,北僚地区也有。巴马县的北僚人称呼田阳县的北僚人为“侬”,而云南省师宗县操丘北土语的北僚人,也称呼本县操桂边土语的北僚人以及罗平县的北僚人(布依族)为“布侬”。贵州省贞丰县布依族也称贵州省望谟县的布依族为“布侬”。右江流域的北僚人也经常被广西中部的邕北土语区北僚人称为“侬”,如果他们沿右江而上,就说是“去侬”bae Nungz。这是“侬”作为他称在南北僚交叉存在的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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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南北僚在族称方面其实已经产生了众多的交叉现象,体现着族称也随着南北联盟的进行而逐渐朝着统一化的方向前进。如今我们在僚人家园里提倡以“僚”[rao]的族称来统一整个南北僚,难道不可以说是这个进程中的一环么?
〓小结
共同的发源加上连贯的地理分布,语言、族称上存在的内部联系而产生诸多交叉现象,文化模式与风俗习惯的统一,使得南北僚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盟关系,这个联盟关系的承认,具体体现在50年代进行民族识别的时候,将广西与云南的南北僚人划分为了同一个民族——壮族。而我们提出僚人概念,那是更加尊重事实的概念,一个包含北僚(北壮·布依)和南僚(南壮·岱侬)两大集团的民族。在此需要补充说明的是,一些小的族系,如越南的高栏人(南僚)、布依族、热依族(北僚)等,从以上讨论的标准来看,完全也是应该归入僚人的概念。不过,高栏人可以视为岱侬的一部分,而越南布依族与热依族,可以视为平时所说的布依族的一部分,所以我一开始就认为他们也是僚人,不过没有加以说明而已。其他如临高人、石家人等是我认为不宜划归僚人,但可以开放性地去讨论,所以,“僚人家园——壮族·布依族·岱侬族的网上共同家园”这个口号,是从大的方面去考虑的,我认为没有修改的必要。
以上引用红棉树2004年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