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勒布农 于 2017-6-20 22:13 编辑
我们对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朝鲜族这几个母语文学很发达的民族母语文学研究也进行了检索,结果如下:
上述文献令人惊诧的结果说明,各民族的母语文学书写根本未纳入文学研究的话语范畴,从而再一次为中国文学研究空间中中国各少数民族母语文学的不在场提供了证据。
那么,是不是各民族母语文学研究真的处于缺席状态?回答当然是否定的。只不过各民族母语文学的研究都在母语这一自足的语境之中。以蒙古族母语文学为例,创刊于1955年的《花的原野》从第2期开始,就陆续发表理论评论文章,并形成了由巴·布林贝赫、曹都毕力格、当·查格德尔苏荣、塔木苏荣、托克达木、额尔敦朝鲁、维拉布扎木苏、高·其布钦等蒙古族作家、评论家组成的文学批评队伍。1981年,在《花的原野》评论专栏的基础上,内蒙古作家协会创办了蒙古文文艺评论专业期刊《金钥匙》,该刊先后发表了色·巴雅尔的《新时期蒙古文学构成》、阿·哈斯宝鲁的《蒙古小说新探索》、达·巴图的《蒙古小说》、沏勒格尔的《对新时期蒙古诗歌的观察》、萨日娜的《通感及其蒙古诗歌》以及格·宝音巴图的《阿尔泰的〈心录的报春花〉之美学思想》、宝力高的《关于改善当代蒙古文学评论研究的建议》、乌恩巴雅尔的《评希儒嘉措的生死观》等1200多篇蒙古族母语文学研究成果
。在蒙古族母语文学研究领域,人们并没有觉得研究的缺席或者母语文学被边缘化,然而这毕竟只是一个自足的话语系统,在蒙古族母语之外,这些作家作品和研究成果并不为人所知。再如2011年7月28日在内蒙古赤峰学院召开的第八届中国多民族文学论坛上,赤峰学院蒙古文史学院提交了11篇学术论文,这些论文涉及蒙古族民间文学(民歌、故事)、蒙古族古代文学、蒙古族现当代作家文学、蒙古族比较文学等多个领域,其中有10篇论文由这些蒙古族双语学者用母语完成后又自己翻译成汉语,有的学者甚至将蒙、汉文对照的论文提交论坛。论坛的“论文集”成为多语种学术成果的展示平台,贺·赛音朝克图在论坛上则宣称,自己是第一次用汉语宣讲论文。这些蒙古族学者用蒙古文书写、用汉语宣讲的论文,无论在话语方式上,还是在研究方法——现象学、文化学、生态学上都带给人们极大震动,人们通过这种话语方式,看到了一个过去不为人所知的丰富的文学及文学研究世界。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朝鲜族等民族中。一方面,无论是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还是朝鲜族,虽然有的文献谈论的是本民族母语文学,但并没有刻意或者有意识地使用“母语”一词,这应该与这些民族本来就是以母语创作为主的历史和现状有关。因此,这些民族的文学研究者在自足的母语环境中,自然不会关注“语种”的问题。而这也恰恰证明在汉语文学研究空间,这些民族的母语文学研究是不在场的。另一方面,有相当一部分文献所谈论的“维吾尔族文学”、“哈萨克族文学”或者“朝鲜族文学”仅仅是这些民族的汉语文学,而非整体意义上的汉语与母语及其他语种共同构成的本民族多语种文学,这种情形也造成了自我遮蔽。
需要指出的是,仅有的关于各民族母语文学的研究文献,均来源于《西南民族大学学报》《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内蒙古大学学报》《民族文学研究》这些边远民族地区学术期刊及民族文学研究专业期刊,这也说明仅有的各少数民族母语文学研究局限在母语文学自在的现场和学科内部,属于自我观照。中国文学研究空间中的主流期刊,如《文学评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等没有发表过一篇关于各民族母语文学的研究成果。我们还发现,在《中文核心期刊要目总览:2004版》中,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主办的《民族文学研究》竟然不在其列。如果说少数民族文学研究在中国文学研究话语空间中处于边缘地位,那么,各民族母语文学研究则完全是处于“不在场的在场”的境地。
三、中国文学传播空间中的“不在场的在场”
在中国文学传播这一将文学书写合法化、公共化的重要环节和话语中,中国各少数民族母语文学同样是“不在场的在场”。
据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最近公布的数字:全国民族出版社有38家,分布在14个省区,人数较多的少数民族聚居区都有出版自己民族文字图书的出版社。2007年,全国出版少数民族文字图书5 561种、印数达6 444万册,全国少数民族文字种类26种,出版少数民族文字期刊192种、报纸82种
。在上述母语文字期刊中,很多纯文学期刊已经具有几十年的历史,如创刊于1951年的朝鲜文的《延边文学》、维吾尔文的《新疆文学》(后改为《塔里木》)、1953年创刊的哈萨克文的《曙光》、创刊于1955年的蒙古文的《花的原野》等等。此外,有的民族甚至办有多种母语文学期刊,如蒙古文的《花的原野》《呼伦贝尔文学》《西拉木沦》《敕勒格尔塔拉》《陶茹格萨茹娜》《启明星》《汗腾格里》等,藏文的《西藏文艺》《邦锦梅朵》《拉萨河》《雪域文化》《珠峰》《山南文艺》《羌塘》等。在民族较多的省区,还形成了多语种文学期刊并存的局面,如新疆就有维吾尔文的《塔里木》、哈萨克文的《曙光》《木拉》、蒙古文的《启明星》《汗腾格里》、柯尔克孜文的《新疆柯尔克孜文学》《新疆艺术》等30多种各民族母语文学期刊。
文学期刊是文学作品转化为公共性文化产品的重要媒介。这些母语文学期刊之所以能够生存,最重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有一大批不断生产母语文学文本的作家;二是拥有大量母语文学读者。后者证明母语文学在这些民族内部的传播具有未被我们所知的广泛性。以柯尔克孜族为例,据新疆作家协会介绍,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期,《新疆柯尔克孜文学》进入期刊零售渠道,总发行量达4 000多册,平均每46个人订阅一份,人均期刊订阅量在全国名列前茅,并与汉文的《读者》《青年文摘》成为该地区最畅销的三种期刊
(36~51)。然而,除柯尔克族的读者、作者以外,《新疆柯尔克孜文学》并不为人所知,柯尔克族母语文学令人惊叹的传播现场和接受的广泛性同样不为人所知。柯尔克族母语文学在中国文学传播的话语系统中“不在场的在场”,也代表了其他民族母语文学的现实处境。
应该指出的是,官方对各民族母语文学传播载体和传播情况的统计数据,没有完全展示中国各民族母语文学书写传播的真实现场,因为在各民族民间,还有很多并未取得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的合法刊号的民间组织或官方、半官方创办的各民族母语期刊。例如,笔者在四川凉山田野调查时就发现,该地区流行着由四川凉山州文化研究所编辑出版的《诺苏》、由该州宣传部创办的彝文内部期刊《喜德拉达》(现改为彝汉双语)。另外,笔者还在喜德县街市买到一本喜德县职业民族中学师生彝文文学作品集《彝寨索玛花》,里面有91篇该校师生用彝语创作的诗歌、散文、小说。一个职业中学的文学书写与民间的传播方式,充分证明文学在其民族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同样,作为彝语文学书写的“痕迹”,确定无疑地展示了彝族母语文学的真实现场。这一个案说明,作为各民族母语文学的现场,实际情况和包容的元素比我们现在看到的应该更为多样而丰富。
一个被中国文学传播研究领域所忽视的现象是,各民族母语文学的传播早已呈现出跨国际的趋向,如新疆的蒙古文文学期刊《启明星》已经被蒙古国、美国、俄罗斯等国家的蒙古文研究机构所订阅和收藏;《花的原野》也在蒙古、俄罗斯、美国、日本、德国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发行;《延边文学》在朝鲜、韩国、日本、美国等国发行;等等。在国内,各民族母语期刊仅仅为开设相关专业的高校图书馆及使用本民族语言的读者和研究者所订阅。作为中国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文学传播的总体格局中,各民族母语文学期刊以一种封闭和隐形的方式存在。这些文学期刊所指认的各民族母语文学的在场并未得到文学研究领域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