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岩画发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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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岩画发现史 （十八） 陈兆复 　http://chenzhaofu.nease.net/zgyh/zgyh18.htm     　 第三节 民族 　 关于人类的起源有过许多理论。或许人类是同出一源的，但因分离日久，受自然环境的影晌，语言不同，习惯不同，体质不同，形成不同的种族，然后又出现了民族。根据一些经典作家的意见，民族大约是在原始社会末期，随着国家的出现而形成的．但在此之前更为久远的原始时代，也已经某种程度地存在了具有共同地域、共同语言、共同经济、共同文化和心理素质的人们共同体，他们已经具有一定程度的民族的特征，从而在广义上说也可以称为民族． 我国的民族，从原始社会晚期以来，也和世界上其它各国的古代民族一样，是复杂的，非单纯的．就拿我国中部地区来说，自古相沿一直自称华夏，到清代末年，受西方学术界的影晌，才开始觉得苗民并非国名，实属族名，乃分华夏与苗族为二．辛亥革命(1911)以后，异说更多，有分别华夏与东夷的，有把楚、徐、粤等族分出来的，辩论纷纷。可是有一点差不多为全体历史学界所公认的，就是我国历史开始的时候，种族和民族都是复杂的，非单纯的。 根据《水经注》的记载，中原地区也应该有许多岩画点，但现在却没有发现过。这可能是因为中原地区人口稠密，自然环境经过太多的改变，原先有的岩画点现在再也找不到了。另一个原因是，中原地区文字发生得很早，从世界范围内看，一旦文字发生，岩画也就消失了。这是一条规律。 当前，我国发现的岩画，如果不是全部的话，也可说绝大部分都是古代少数民族艺术家的作品，因此岩画和民族学、民族史的研究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我国北方草原，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民族活动的历史舞台。根据考古资料和文献记载，他们大约是早期北方岩画的作者。春秋战国以来，在我国北方草原上相继居住过的少数民族有东胡、匈奴、乌桓、鲜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等，他们像鹰一样从草原上掠过大都飞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些岩画的遗迹，散落在悬崖峭壁和荒烟蔓草之间。 我国北方草岩画，与许多古代民族有关，其中以匈奴族最为重要。匈奴的起源至今仍然是个谜。起初，他们只是很松散的氏族部落，后来却突然和其它草原部落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庞大的部落联盟。匈奴族于公元前三世纪(战国时期)在大漠南北兴起，建立了一个大帝国。在公元前三世纪末和前二世纪初，匈奴常向中原的汉王朝索取进贡，并在此后数十年间不断发生战争。但是，最后还是人力充足、组织良好的汉王朝取得了胜利，因此匈奴渐渐地失去了对内蒙古草原地带的控制。当汉王朝掌握了塔里木盆地之后，这就产生了通往西方的商路，即著名的“丝绸之路”。于是，种族极其混杂的匈奴人其一部分被迫西迁，形成世界历史上著名的“大迁移”，人们相信这次迁移使欧洲知道了匈奴人。匈奴时期的北方岩画，特别是内蒙古的阴山岩画，数量很多，艺术性很强，有些图形与匈奴铜牌的纹样很相似，这是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的。 北方草原上还有一部分回鹘文和西夏文题记的岩画，其中有些作品很可能出之于这些民族之手，也有一部分可能是这些民族在远比他们古老得多的岩画上, 后来刻上题记的．至于后期那些题刻蒙文的作品，其中某些部分则可能是源于蒙古民族的． 我国西部甘肃、青海等地的岩画，与古代羌族的活动有关．羌族的羌字，甲骨文与羊字相近．有的学者认为殷人所谓羌者，即用羊字．《说文》卷四羊部解释“羌”字说: " 西戎，牧羊人也，从人从羊．" 一般认为羌族在商时，是一个游牧民族，以牧羊而得名．商周时，已广泛分布在今青海、甘肃、新疆南部和四川西部一带．甘肃的黑山岩刻大约是羌族、大月氏等在汉之前所作．南疆地区皮山县桑株镇岩刻，有人也认为是古代羌人活动的遗迹。 甘肃省嘉峪关市黑山岩画 新疆早期的岩画，如阿尔泰山和昆仑山的早期岩画，与塞人的活动有关．塞人亦称塞种，西方古典作家称之为斯基泰人 (一译西徐亚人 ), 波斯人称之为塞卡人, 我国史地文献则称之为塞种, 亦称塞人. 他们的祖先有的说是属于安德罗诺沃文化的部落. 公元前二千年, 分布于哈萨克斯坦、西南西伯利亚和南乌拉尔地区, 并开始向东向南迁徙, 逐渐定居和发展了青铜文化. 其中一部分曾散居于我国西部, 和我国北部的游牧人发生接触. 公元前二世纪以前，他们游牧于今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一带．公元前二世纪前期，因大月氏西迁入侵其地，塞人分散，一部分南下，越过葱岭，最后进入印度; 一部分留居故地，与乌孙人混合，分布于天山南北各地． 塞人社会早已崇尚人体美，在新疆裕民县巴尔达库尔、米泉县独山子村、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等处的岩画中，都有着大量的男女裸体岩画存在．同时，从康家门子岩画精心表现的人物面部特征中，可以看出人物的面型和帽饰，与古文献中记述的塞人种族及其头戴尖帽的特色，多有共同之点．所以说新疆的这些岩画出自塞人之手，是完全可能的。 新疆的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岩画中的塞人形象 库鲁克山的兴地岩画中出现"长房"建筑的形象, 研究者认为可能是罗布淖尔地区原始人的住所. 从兴地岩画点向南不远就是兴地山口, 山口外就是罗布淖尔地区的孔雀河台地. 多年来, 中外学者们在这里一带进行过无数次的考古活动, 发掘出不少古墓葬, 这些古墓葬都属于同一考古文化类型: 即"无论男女皆戴尖状毡帽, 足穿皮鞋. "根据这一习俗, 黄文弼认为古代罗布淖尔居民为塞种人, 这一论断已为中外不少学者所赞同. 兴地岩画最崇高的形象是太阳神, 而太阳神正是塞人崇拜的最高神祗. 同时, 兴地岩画中也出现了 字符号. 安德罗诺沃文化已用 作为太阳的徽记, 塞人也可能沿用这一图象. 总之, 从已有的资料和文献来判断, 库鲁克山兴地的早期岩画当与罗布淖尔塞人有关. 我国南方民族的情况更为复杂。早在传说时代，南方民族被统称为“蛮”。群蛮是对古代长江中游及其以南地区少数民族的泛称，先秦古籍里的“六蛮”、“八蛮”或“百蛮”的称呼，是因为群蛮的“党众繁多”，“部落滋蔓”的缘故。有时群蛮还包括“九黎”、“三苗”等。被称为三苗的部族，主要分布在洞庭湖与鄱阳湖之间，即长江中下游以南一带。当禹的夏部落联盟跨入奴隶社会的时候，三苗就有“君子”、“小人”之分，可见当时已开始了阶级的分化。 西南地区古代的族群有“百濮”。商周时分布在江汉流域及其以南，后来散居在今四川、贵州、云南等地。“僚”又是古代对一些西南民族的泛称，在云南、贵州一带僚与濮往往相混。 南方的古代越人，战国时称“百越”，文献上亦作“百粤”，其分布很广，内部“各有种姓”，杂处于南方各地。它的来源，有人认为与楚有渊源关系。近来学者从新石器时代文化中去探讨越人的来源，认为分布在我国东南和南方，包括印纹陶诸文化，其创造者应是越或百越的先人。前面提到的“百濮”，自商周以来就和百越杂处; “僚”甚至被认为是百越的一支． 越是我国南方的主要的古代民族．秦汉时泛称南方民族为越族，史谓“北方胡，南方越”．由于历史的发展和变化，秦汉时期已逐渐形成几个较强的部分，即东瓯、闽越、南越、西瓯；其中闽越在今福建一带，西瓯大概分布在今广东西部、广西南部及以南地区，骆越主要分布在广西及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北部． 目前发现于我国南方各地的岩画的作者，也只有从以上这些古代民族中去寻找。 四川珙县的悬棺崖画，应与悬棺葬一样，亦为濮僚系统民族所遗留。这一带居民唐称“生僚”，宋称“葛僚”，元称“土僚”，可见也是属于濮僚系统的民族。 元人李京的《云南志略》说：“土僚蛮，在叙州南、乌蒙北皆是．……妇人跣足高髻，桦皮为冠，耳坠大双环．……人死以棺木盛之，置于千仞巅岩之上．”另《蜀中广记》卷三十六引《文献通考》说：“ 有姓氏，用白练缠头，衣尚青碧，……女绾发撮髻以饰簪．”把上面两段材料和珙县岩画中的人物头饰相较，岩画人物椎髻和戴帽的，与记载中的土僚蛮和 人相同，大约是这时的主体民族．如果和悬棺葬联系起来，珙县岩画的族属和时代问题，其实就是珙县悬棺葬的族属和年代问题；珙县悬棺葬是古代越人的葬法，也就是越人后裔僚人的葬法，根据文献记载和考古发现，其年代最早约当汉代，下至明代万历时期，即公元一世纪至十六世纪；至于岩画作者的族属，也就是古代越人及其后裔僚人． 云南现在是有着二十几个民族的故乡，有些地方一个村寨里就居住着许多民族的成员。在某些地区，各民族由于历史的原因，他们的居住点犹如阶梯一般排列着。例如，汉族大都住在城市或坝区，少数民族往往住在高低不同的山上。在亚热带的西双版纳，傣族的大多数住在平坝，而其它许多少数民族住在山区，包括与沧源崖画有关的佤族。 云南省沧源县沧源崖画 从大量了的出土文物和民族史料证实，在人类的童年时代，云南高原就是原始人群生息、繁衍的地带。境内山高谷深，河流湍急，远古的居民被分割成一个个民族群体，在新石器时代，羌、濮、越三大族群，确实生活在这一地带，迄今发现的云南岩画，也符合这些原始族群分布的状况。 云南阿佤山上的沧源崖画。沧源从东汉时期起，属于永昌郡或“永昌徼外”的地区，据《华阳国志》、《后汉书》的记载，这一带的古代少数民族有掸人、越人、僚人、濮人等。从崖画的内容看，它应和濮僚系统的民族有较多的关系。沧源崖画里有许多干栏式建筑，这种房屋为云贵高原古代民族所创造，贵州赫贵可乐墓出土的陶制干栏式房屋模型，屋顶为人字坡，房屋分别有一层二层的。研究者认为这批墓葬的族属为濮人。汉代的濮族，即魏晋时代及以后史称的僚人。《魏书。獠传》中关于僚人的干栏式房屋是这样描写的∶“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曰干栏，干栏大小，随其家口之数。”可见，干栏式建筑是属于濮僚系统的民族的。 沧源崖画的许多文化因素，后来较多地为当地的佤族所继承。崖画中所表现的一些习俗，至今仍流行于当地的佤族之中，这是很有意思的。例如，干栏式建筑的屋顶上装饰着两只木鸟；猎人们用牛角饮酒，狩猎时吹起牛角以惊吓猎物；将杵臼作为乐器, 在典礼中敲击等等。所有这些风俗在本世纪五十年代以前，一直保留在佤族的日常生活中。佤族的绘画，包括布画和“大房子”壁画，在艺术风格上都与沧源岩画相似。或许可以说，沧源岩画的传统，后来为佤族所继承，或崖画的作者就是佤族的先民。 此外，崖画所反映的习俗，在今天当地的傣族中也有。据文献记载，历史上流行头插羽毛、盾牌舞、舂臼奏乐、用弩不用弓等，这些沧源崖画中所描绘的，正是被认为傣族先民的“百夷”、“金齿百夷”等的习俗。而且，崖画中的杂技表演，上面提到过，是与文献记载中的掸人有关，掸人据一般的说法，也是傣族的先民。 分布于广西左江沿岸的左江崖壁画，是壮族先民的作品。 壮族是今天居住在左江流域的主要民族。壮族有着古老的值得自豪的文化。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壮族的祖先就开始金属铸造，普遍使用铜器。著名的铜鼓，仅在广西就出土了五百多面。最大铜鼓鼓面的直径为165厘米，重量约600余斤。鼓面有装饰雕塑，鼓身有图案纹样。左江沿岸的崖壁画，蜿蜒数百公里，描绘了古代壮族先民的社会生活的某些方面, 更是壮族先民们在艺术创造方面的壮举. 文献中对壮族的民族鉴别一直有争议。语言学和民族学的资料指出，他们的祖先属于越部族的一支。由于越部族的数量很多，有时又叫做“百越”。有些学者指出，在我国南方发现的许多文物，都是衍生于曾在这一地区繁荣着的越文化。 当然，说左江崖壁画为壮族先民的越人所作，这是笼统的说法。前面提到左江崖壁画的制作年代，约在战国至东汉期间，探寻作画的民族，就需要考查历史上当时生活在左江流域的民族。据史籍记载，从周至秦汉时期，广西地区的民族有西瓯、骆越、乌浒或俚等。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古今学者的意见不一。在史籍中，西瓯、骆越、乌浒、俚人等的族称，有时单称，有时连称，致使后人疑窦丛生，歧见纷然。西瓯似未有统一的政治组织，被秦征服后属桂林、象郡，汉初又被南越国的赵佗所征服，成为南越的一部分．“骆越”一称，有人认为西瓯与骆越同族异名，也有的认为是两个不同的部族．综合各方面的资料，我们大致可以认定左江崖壁画早期的作画民族应是西瓯和骆越，同时也有可能后来有些作品为乌浒、俚人等后续民族所继承．从崖壁画上所反映的崇尚铜鼓、竞渡、蓄椎髻、珍狗等习俗，是与瓯骆及其后裔所流行的习俗是一致的。崖壁画上出现的羊角钮铜钟、扁茎短剑、环首刀等也都是越文化的典型代表． 同样，许多历史学和民族学的资料又表明，在我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岩画，如福建华安岩刻、香港古石刻等也都与越人有关。《汉书·地理志》注引中说∶“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但是，尽管地域广阔，部落分散，文献与考古资料都证明，早在越与百越分别居住于东南沿海以及西南地区之初，约新石器时代晚期或铜石并用时期，他们在物质文化和社会习俗方面，已经形成了不少相同的或共同的东西．例如，石器中的有段石锛，陶器中的印纹陶．在社会习俗方面，这一古老的民族也有许多诸如竞渡、断发、文身、崇拜蛇、鸟图腾等等共同的文化内涵．现在西南地区的崖壁画和东南沿海地区的岩刻，也为这方面提供了证据。 香港东龙古岩画 香港的东龙石刻，现在已剥落成两半，右半边是一只华丽的鸟，由于磨损，还残存头部与双脚；左半边许多抽象的形象，是什么动物不详．大浪湾石刻也是动物图形，中间为头部和双眼，下面是胸腹，均由几何图案组成．左右两面似为双翅，虽然两边图案并不对称，从全图看似为由螺形纹组成的鸟类形象．这与左江流域崖壁画的中心人物的头上有鸟的图腾形象是一样的. 这些岩画可能与当时越人的鸟图腾崇拜有密切的关系，把它们凿刻在岩石上，定期举行祭祀，这大概就是东龙和大浪湾石刻的由来．可能当他们创造这些岩画时，是在文字使用之前，还站在汉文化圈之外。但这些古老的少数民族，最终都被吸收到我国统一的文化之中，用自己的文化遗产，丰富了我们伟大祖国的文化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