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读《中国华南民族社会史研究》 (张德海 ,2003-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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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日本大东文化大学教授、中央民族大学客座教授冈田宏二先生所著、中央民族大学历史系副主任赵令志教授、图书馆馆长李德龙教授翻译的《中国华南民族社会史研究》一书已由民族出版社于2002年2月出版。该书是著者冈田宏二先生30多年的研究成果。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冈田宏二先生多次到中国的云南、贵州、广西、湖南、湖北、四川等地，进行民族社会历史考察，先后发表了中国民族历史文化研究的学术论著40余篇(部)，其中尤以对中国华南民族社会史的研究论著最多，见解最为独到，是国际上知名的中国民族史专家。
从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冈田宏二教授研究的问题范围广而又非常细致，书中史料收集翔实，各种考证严密，论证的方法和角度新颖，是一部难得的外国学者研究中国少数民族史的优秀著作。
日本是与我国一衣带水的邻国。历史上，不乏有大量学者研究民族史专题。但过去，多以我国北方的游牧民族为主。近年来，对我国南方的少数民族史的研究开始兴盛，主要是中日两国都是亚洲大国，且是近邻，两国经济都在飞速发展，由此在文化上产生了互相交流、互相学习与借鉴的需要。过去熟悉的，研究过的应该继续研究，而过去接触较少的必然要加大研究力度，犹如开垦一块处女地。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是大海，其构成是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的集合与融合。不了解少数民族文化就不能了解汉族文化。汉族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是在长达数千年的互相影响、互相借鉴中发展的，研究中华民族的历史绝对脱离不开少数民族历史的研究，这是人所共知的道理。作为邻居的日本，为彻底了解中国的历史与文化，与中国共谋发展，没有理由不下功夫研究这一课题。
《中国华南民族社会史研究》由序章和三编(共十章)构成。在序章中介绍了中国各王朝羁縻政策概况，特别是源于周朝的“五服之制”的观念，对历代王朝的统治政策影响极大。该章重点介绍了唐、宋、元的羁縻政策和明的土司制度的概况。
第一编“华南地区”下设两章。第一章为“宋代华南地区非汉民族的各种情况”。冈田宏二先生着重从居住区域的名称和种族名称方面进行综合性考察。第二章“瑶族族源问题”，主要是研究居住于华南地区的瑶族。冈田宏二先生介绍了中国学术界对瑶族族源的三类意见。一说，瑶族祖先出自“山越”(江浙一带)；二说，瑶族祖先是“武陵蛮”出自洞庭湖之间；三说，瑶族族源复杂是各地发展来的。1979年11月的南宁瑶族历史学术研讨会又出现了一种新的意见：认为瑶族来源于古代的“荆楚”。冈田宏二先生认为：瑶族原来的居住地自春秋战国时代开始就已在洞庭湖一带，所以认为瑶族族源为“摇民”或“越族”的观点难以令人信服。瑶族源于“会稽山”的记载，可能是后人根据《山海经》的内容，加以润色和创作的产物。瑶族是盘瓠的后裔，实际上盘瓠的后裔，包含着瑶族以外的其他民族。严密地说“盘”姓是真正盘瓠的后裔。冈田宏二先生认为：国外学者要想在这方面进行深入研究，首先必须正确认识和把握中国学者的研究状况，在此基础上才能发表自己的见解。
第二编“广西地区”下设五章：第一章为“宋代广南西路的边防体制”，第二章为“宋代广南西路左右江地区的峒丁及其社会”，第三章为“宋代广南西路的财政”，第四章为“宋代广南西路的马政和民族问题”，第五章为“侬智高的‘叛乱’”。宋代以北宋仁宗时期的侬智高“叛乱”为契机，对左、右江溪峒地区实行了羁縻政策，按其族落的大小，分为羁縻州、县、峒。任命洞酋担当知州、监州、知县、知洞、同发遣、权发遣等职官，组成了宋朝的另一官僚体系。洞酋给予土地，而一般的蛮民、壮丁登记在籍为“峒丁”，“峒丁”服属于洞酋，洞酋从“峒丁”中选拔精锐者组成名为“田子甲”、“马前牌”的自己亲兵。洞酋巧妙地利用了羁縻政策，形成其坚固的权力基础。到了南宋时期，洞酋对“峒丁”掌握了生杀予夺之权，他们极尽苛敛殊求，搜刮民脂民膏，其生活腐朽奢侈不下于西藏农奴主，甚至洞酋醉酒散步时，都可以随手用剑杀死在道上未事先躲避的峒丁。可以认为：明代确立的土司制度的基础，在宋代左右江溪峒地区的社会内部已经形成了。冈田宏二先生考证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和文献，他认为：今后在研究华南非汉民族问题时，应从史料追溯分析各民族的历史背景和世系。与此同时，还应引入民族学、语言学、社会学等邻近诸科学的方法，吸收实地考察的调查报告，将各民族的特性和文化进行比较，从各种角度进行考察综合研究，才能勾画出华南各民族形成的轮廓。我认为：这真是一种实事求是的科学的研究态度。
第三编“湖南地区”分为三章：第一章为“五代的楚王国”，第二章为“唐末五代宋初的民族问题”，第三章为“宋代溪洞蛮社会和种族系统”。唐末到五代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混乱的时期之一。冈田宏二先生从楚国这个麻雀入手，详细地剖析了其创立者马殷的建国过程。马殷少为木工，时为蔡州忠武军秦宗权部将孙儒的手下。他的才智和勇敢在与黄巢农民起义军作战中得以初显。孙儒取代秦宗权后，以土团白条军为基础，曾率有多于另一寇首杨行密十倍的军队。但孙儒以杀掠为业，没有巩固的政权基地，杨行密虽是勉强苦战，但他实行赈济饥民等政策赢得人心。经过五年的决战，杨将终于擒杀孙儒。孙儒死后，刘建峰、马殷及其残部七千余人退出江浙，南下江西。此时他们彻底改变了秦、孙时代东夺西掠的流寇政策，与当地的土豪组成新的统治阶层，在乡村建立乡村自卫团，很快集结了10万余众。公元894年，刘建辉、马殷进入湖南。刘建辉获取潭州后，不问政事，沉湎酒色，不久遇刺身亡。马殷得到众人拥戴成为潭州之主。马殷上台后，听从参谋高郁之言，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对邻近诸势力以武力平定之，对杨行密等远方的强势力以“金帛结之”，经过马殷的努力，基本奠定了楚王国23州的疆域，公元927年，马殷自立为楚国王，定百官之制。马殷建立楚国，是由于有能多才的忠臣们大力协助。但马殷见政权安定，便尽收内宠，有子三十多名，且嫡庶不分，诸子骄奢淫逸，开始迈上了衰亡的第一步。马殷死后，其子马希范继位，此后诸子纷争，直至楚国一分为三，其子马希崇投靠了南唐。湖南进入了由当地土豪、蛮酋刘言、王逵、周行逢、周保权等统治时期，最后宋军平定了湖南。
冈田宏二先生在研究探讨楚国的兴衰史中，特别注重了该地区非汉民族的动向。如马殷时期的马希范，遵从父命于公元909年迎娶赤石峒蛮酋彭氏之女为妻，这便是贤顺夫人。马希范对蛮酋采取了“打拉”结合的手段。“溪州之役”大破蛮酋彭世愁后，又同意以彭为首的五姓蛮酋归顺并“饮血结誓”永结君臣关系。并仿效伏波将军马援的典故，用五千斤铜铸造了一个高一丈二尺的铜柱，并命臣李宏皋作记铭于铜柱之上。这便是著名的溪州铜柱。此后又有南宁州酋长黄彦殊以十八州内附，都云蛮尹怀昌以昆明等十二部内附，……楚国对他们均“略以恩威羁縻而已”，仍令他们各辖所地，并予封号。马希范统治时期，楚国的疆域面积最大，拥有28个州，这不得不说是楚政的开明与进步。同时也验证了只有正确地处理汉与非汉民族之间的关系(当时只能是地区统治集团之间的关系，哪怕遇到反复，也要不计前嫌)，政权才能稳固。
冈田宏二先生善于解剖麻雀，解剖之后并能循着一个部位继续探微。如详细地解剖了彭氏的活动与土家族的关系，并探究了彭碱、彭矸兄弟的原籍可能在遥远的“陇西”(甘肃一带)，是羌族的一支大姓。在“五胡闹华”时(晋末南北朝)进入中原，有一支迁入江西吉州，随后又迁至湖南，彭氏驱逐了湘西的老蛮头吴氏，在溪州建立了自己的强大势力，此后一直延续到明清。彭姓和蛮族五姓(田、向、覃、朱、龚)后来成了土家姓中的大姓，但往上溯，向、覃都可能来自古代的巴人，所以说土家族也是一个复合型的民族。
读过该书，掩卷冥思，不禁感叹。冈田宏二先生对中国南方各民族史的研究是十分深入的。他的见解，恰若远处观山，对山的走势，体态描绘得更加具体、翔实。他的著作对于我国学者探究少数民族史这块宝藏不愧是一块解玉之石。
要向读者说明的是：该书是外国学者中国民族研究文库中的第一部著作，以后还会陆续推出其他外国学者的研究成果，我们希望明珠将一颗比一颗更灿烂。此文库的选题策划是民族出版社汉编二室主任欧光明先生。欧先生出身于云南傈僳族，其对中国华南各少数民族的兴趣与了解更甚于他人，但他绝不囿于华南各非汉民族，而是将眼光放得更加开阔。我们期待着更多的外国学者研究中国民族的著作问世。
发表于 2003-11-26 13: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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