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荣廷的“牛教”
一次酒过三巡,康有为抬头看着亭子支架上挂的书有“别有洞天”的牌匾,打趣地问道:“老哥,‘洞天福地’是道教徒的热门熟语,您到底信道教,还是信佛教?”
陆荣廷也望了望那块牌匾,摆摆手笑道:“我既不信道,也不信佛,就是这里人信的师公,我也不信!我只信牛教!”
康有为感到奇怪,忙问:“世界上哪有什么牛教?!这到底是什么宗教呀?”
陆荣廷郑重其事地回答:“牛教呀,是我陆荣廷在龙州时创造的。”
康有为更感诧异,问到:“您哩个牛教,点解呢?”
陆荣廷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喃了一首壮话山歌做解释。
康有为洗耳恭听,莫名其妙,又道:“唔明!唔明!”
陆荣廷回应:“有乜咁难明呢!”然后接着说:“这首山歌的意思:牛有四个胃,体壮力很强,干生全咬碎,消化不慌忙,嘛!”
康有为哈哈笑了起来:“这是民歌,不是什么宗教嘛!”
接着,陆荣廷脸色有点严肃,一本正经地说:“讲实话,我陆荣廷是个大老粗,世界的事懂得少,什么宗教不宗教,我一窍不通,我只看到农民养的耕牛本事大,干草、枯草、嫩草、老根一起吞下肚里去,饱了就蹲在树荫下慢慢再吐出来,七咬八嚼,再吞下肚里消化它,不也有力得很吗?”他停了停,接着说,“孙先生派人来找我,教我实行三民主义;梁启超前不久也来找我,叫我搞什么造反主义;现在您来找我,教我大搞什么改娘主义。”
康有为马上纠正道:“是‘改良’,‘良’者好也,把世界改成良好的东西,维新就是好的。”
陆荣廷马上接过话来说:“对!对!对!改成好的。改肯定要改成好的嘛,改成坏的还得了!不过大家都讲革命革命,打倒了皇帝,万一又被人反过来,要废掉共和,再搞帝制,这不成问题了吗?这么搞,改良就真变成‘改娘’啰!”
康有为听出这话中似乎有话,一眨眼睛改口道:“您的恩师岑春煊叫我来府上和您一起商量商量,共同努力,一起把维新革命工作做好,前途无量啊!”
陆荣廷接过话道:“这个您放心!您老远来找我,讲了很多道理,能办的我肯定办,还要办好呢!不过什么主义都好,我牛肚子胃口强一些,得反复咬才能嚼碎,消化了就好办了。这点我的恩师也不会反对的!”话毕陆荣廷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夹牛下水放到康有为的碗里。康有为合掌胸前,忙表谢意:“够啰,够啰!”
“别有洞天”亭。 郑雅 摄
明秀园的来历
“试问贵园为什么叫明秀园?业秀是您父亲的名字,明秀可能是您的叔父吧?”康有为转话题问道。(而今有很多文章误认为明秀园是以其叔父名字命名的。)
陆荣廷被提问触及内心痛楚往事,眨了眨眼睛解释说:“不是我的叔父,而是我远房的堂兄弟,比我大八岁。闹‘长毛之乱’那时,我只有两岁。村人怀疑我父亲勾结长毛兵回村中抢东西,就拉我父亲到村边毒打致死,我母亲抱着我急急忙忙跑出村口想救我父亲,刚到村口抬头往坡上一看,父亲已被打倒在地,一动不动了。母亲双脚一软,瘫倒在田埂上。跟着我母亲一起来的堂兄明秀二话没说,从母亲怀里抱着我向附近山坡的森林里跑去,怕我也遭到什么不幸。“堂兄因此救了我一命啊!”陆荣廷眼眶湿润。康有为道:“原来是为了报大恩啊!”
康有为对此深表同情,沉思片刻后说:“老哥,您的盛情款待我也终生难忘!我字写得不好,但我也想献献丑,冒昧涂鸦‘明秀园’三个字表示敬仰和谢忱。”
陆荣廷旋即回过神来说:“好!好!太感谢啦!”立即叫刘可斐回房间拿来文房四宝。康有为大笔一挥,书下了现在园门上的三个大字。
第二日一大早,康有为向陆荣廷道别后准备回桂林时,陆荣廷叫刘可斐用红绸包了50块袁大头银元送给他作为润笔费。两人在园门大榕树下互相推托了半天,最后康有为把绸布包塞进长袍袖囊中离园走了。
康有为造访明秀园,与陆荣廷在小宴会中趣谈的故事,后来还得到了陆肇宁的小舅,曾任南宁地业干校校长、党支部书记刘伟贤的认证,他说:“记得我大姐也讲过这件事,但接见的细节记得没有肇宁那么清楚罢了。”
刘可斐老人当年与陆裕璋结婚后,多数时间住在武鸣县城的陆荣廷建的“上将弟”和宁武镇的宁武社。解放后在武鸣县城厢镇的手工业联社车缝社当车衣工人,自食其力安稳地度过了晚年。
(黄全安口述及资料提供 本报记者 郑雅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