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你的粥瓢还找得见吗
覃佳生
母亲今年已经80岁了，当她和跟二姐他们合住时，有了姐姐和姐夫的主持，她从灶的舞台退了下来。前两年，二姐住进了新房，她却以平顶房热不好住的藉口留在了老房子。
于是，母亲成了她有史以来的孤家寡人了。我常工作在外，即使偶然回家，那也是来去匆匆，自然就不能看到她在厨房里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了。不过，她厨房里的工作做得是很糊涂的，至今我还依然记得。
父亲在还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几个姐弟们在单干时很小的年纪就参加农活了，那些年母亲四五十岁的光景，因为患风湿病干不了农活，所以就留在家做一些做饭一类的后勤工作。但是她灶台的工作不是很繁琐，就是煮一锅猪饭和一锅粥。煮猪饭她勤快，一大早起来捡回猪菜，随便剁几下，长短不一，放入大锅中不到9点钟这样就把猪饭煮好，可是。煮粥却是很拖拉。
那时我的主要任务是放牛，我把牛撵到村背高高的山坡上，牛半天都不下山来，由此我可以随意去戏耍了。但我也常跑回家中。这时候，我就常常见到母亲忙碌的身影了：稍微发白的头发，褪了些色的衣服，不高的个子，腿却闲不住，进出厨房频率极高，但她干的活儿多是拖泥带水，半途中止，常常在洗碗到半的时候，却又忙着去扫堂屋，堂屋还没扫完，又喂猪去了……
一次，看到她这种丢三落四的样子，再加上11点了钟她都还没把粥煮熟，我便得教训她的机会了。
“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没得一锅粥？”我有些生气的斥问道。
她不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虽然她年纪最长，却不具权威的，我当时就常见姐姐她们常批评她的不是，她常听之而不辨，继续忙着她的喂鸡鸭之类。有时我也常学姐姐她们的口吻指责她，但她却据理力争，口若悬河，说出她将要做的一大堆的事来。
可这次她居然没向我生气，却去烛台那里伸手拉下一根香，点燃，拜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寻求神灵保护什么，很虔诚。插上香后，又找来一把柴刀，双手摆啊摆地来到我的面前，我以为她在煮粥到半又想去砍柴，正想要说她，倒是她脸色有些憔悴而有些神秘兮兮地先小声唠叨了起来。
“刚才我楼上见你爸了，我正在找衣服，突然一转身，就见他站在楼房的门口，我头发都竖了，我大声骂他他离去，这个臭老死了还回来干什么？想家当初就不别死这么快。”她似乎在埋怨，似乎又想向我解释什么，“今天真的见鬼了，搞我煮粥老是不熟。”她强调着说。
听到我那死去的老爸变鬼回来，我往堂屋的后房瞥，后房门没开，光线有些漆黑，我不禁有些颤栗，不敢再责怪她什么了，那时我想，她煮粥这么久不熟，也许真的是鬼在作怪。见到她把那厚重的柴刀放在那正在煮着粥的锅盖上，我就有些害怕，看到她作撵的样子，我才放心了许些。
不久，她急促呼唤的声音，让我从院子外面跑了回来。她说粥瓢找了半天不见，叫我帮她寻找，还不停地嘟哝着鬼的嚣张，整个早上拿她来捉弄。我在厨房和堂屋四处找了个遍，亦未见粥瓢的影子。后来在她在我面前转身时，我终于见到粥瓢了，那粥瓢就在她背着双手的一只手上，握得蛮紧的，粥瓢刚洗过，还偶有水滴在滴。我以为她在假装，但见她认真的样子，她是真的找不见。我真的有些啼笑皆非，为了瞧她动作滑稽的过程，没提醒她，我可以原地立定看她怎样的糊涂了。
她如热锅上的蚂蚁，东窜西寻的，越发着急，我看着直想笑出声来。无数个来回之后，她又念鬼怨鬼起来，嘟哝之后，匆匆地径直到香火台前，双手从背上滑下，再抽起右手，踮起脚尖，香火台比她身子高了些许，她不得不将身子努力向上倾，以致手能够到烛台板上的香，当手正准备扯一根香下来点时，她却傻眼了，手中的粥瓢高高举在靠近烛台的空中，像一面凝固的旗帜一般，她整个人也几乎都凝滞住了，如放电影胶卷卡葛时屏幕上不动的镜头。
片刻，她回过神来，转身咧咧嘴笑着，“鬼就是调皮，一见香火他就跑了。”
我更加哭笑不得了。
从那以后，我每次听到她说见鬼或者被鬼捉弄的时候，总觉得她在掩饰着她的某些不足。后来在看到别人那熟视无睹的滑稽样，我就直发笑。当然，每个人都熟视无睹的时候，但每听到别人说见鬼或者说老天对他不公的时候，我知道他如我那找不见粥瓢的母亲，没有仔细从自己身上去寻找，却去寻个鬼来作藉口，目的是把自己的过失或不足以及自己的某些无作为，能在别人面前说推卸得去。可惜却冤枉了鬼，鬼无形无嘴，自然是不会出来跟他们争辩的。
眼不见不为烦，多年不见母亲的糊涂，加上她年纪的原因，我倒是怀念她的糊涂来，我真想看到她再糊涂滑稽的模样。有时我真想轻轻地问她：老妈，你的粥瓢还找得见吗？
2011年6月11日晚
发表于 2011-6-12 18: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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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4 12:37: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