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要学习我们的前辈,那些大学者他们是怎么来研究的,来切入的。费孝通的切入就成了国际人类学研究的拐点,里程碑。弗里德曼搞了个宗族研究,就把我们中国的宗族研究掀起了阵高潮。施坚亚的市场也掀起了高潮,但是由于他的研究涉及到经济,所有人类学的研究我觉得跟上去的不是太多。但是武雅士的民间宗教就很厉害,跟的人就很多。包括台湾的王秋贵先生他们。所以我们研究中国社会一定要动脑子,学习前辈他们是怎么样观察中国社会的,他是挖一口井,费孝通就是一直在做社区。我们做学问就是挖井。这就是我今天的开场。
我们研究中国社会别人做过了我们可以学习,依样画葫芦,特别是研究生,但是单一定程度就要思考:认识中国社会这些东西够了没有?社区、宗族、市场、民间宗教、族群、权力这些够了没有?如果没有够,你怎么进行?这就说到我们的客家人。客家人是中国社会汉族中最重要的一个族群。这个族群为什么重要?客家人的研究为什么很重要?因为客家人承载了中国很重要的历史信息,这是我认为他很重要的一点。因为中国民族不断移动的历史就是从北往南,而这个历史又很悠久,像葛剑雄先生他们主编的《中国移民史》就详细地记载了中国历史上的移民。移民就是族群的流动,这种流动在中国的历史是很普遍的,整个的历史是贯穿的。所以我们现在研究三皇五帝等,他们怎么从陕北到了河南、山东,我觉得这样的问题目前还没有研究清楚。那么客家人的移民过程就承载了中国历史相当多的信息。这是我认为客家人在族群领域里很重要的一点,而且客家人又走出国外去了,再加上客家人又有非常突出的人文特点,他在某种意义上代表汉族人的基本性格。这个非常重要。重要的是由于客家人的重教、重学,所以他们对客家研究工作非常支持,这就给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所以如果我们抓住了族群这个关键词,研究汉族不同的族群就会发现汉族文化非常多样。
每一个族群都承载着丰富的历史记忆。它体现了文化的多样性。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已经成为了政府的行为,这是我们的一个很好的机遇,给我们搭了而一个很好的平台。所以族群是认识中国社会很重要的一个切入点,而赣南师院客家研究中心是研究客家人的一个基地。
客家人承载着丰富的历史记忆和大量的信息,它又很具有特点,再加上客家人很重教、重学,所以对客家人的研究形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学问——客家学。所以我觉得关于客家人这个族群,我们赣南师院客家研究中心做了这么多的研究工作就是在挖掘,整理,弘扬客家文化中所代表的文化。这就是我讲的第一个问题——客家人。我想说明的一个问题就是:研究客家人不能仅仅就研究客家人而研究客家人,视野放大一点,就是我要讲的第二个问题——汉族。因为客家人是汉民族的一部分,那么汉民族研究我们应该怎么去看呢?汉民族研究长期以来是被人忽视的,因为长期以来中国的学术界一直认为:中国就是汉族,汉族就是中国,所以没有人去研究汉族。中国史的建立和汉族史的建立是不能打等号的。我是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走进汉民族研究的园地的。什么样的特定环境呢?大学时由于我有幸投在岑家梧先生的门下。他讲原始社会就给我们打下了一个非常宝贵的文化宝库。所以我们就对少数民族产生了非常浓厚的感情,但是我大学毕业后又没有到民族地区去工作,而是被分配到浙江的一个县里。这是一个很农业化的汉族县城。那个县城承载着我们中国农业社会、传统社会的文化和风俗习惯。我在那呆了20年,用学到的少数民族理论来观察汉族社会,所以我的汉族理论是在那里学到的。
我觉得汉民族是个民族,而不是一个国家,国家不等于汉族,汉族不等于国家,所以应该用民族发展的规律去研究汉族,所以才有了我的第一本著作——《汉民族发展史》。这本书我写了六年,出版了6年。而后又写了《汉民族历史文化兴叹》。这样子我觉得我研究汉民族是慢慢地走了进去。我的汉民族研究也走了三级跳,《汉民族史》我写了它的历史,但是汉民族文化太丰富了,怎么样把它丰富的文化表达出来?就是它的风俗。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就研究汉民族的风俗,最后出了一个五卷本的《汉族风俗史纲》。探讨汉族的风俗演变这是第二步。第三步我是把汉族当做一个民族来研究,那就有了我的《雪球》。我就用族群的理论研究汉族,这样就清楚地把汉民族解构了。由于它比较创新,是用一个全新的理论对这个庞然大物汉民族进行了结构,所以好看、好读。然而我现在反思这个三级跳对汉民族的研究的起点不高,所以我们的研究还是比较单薄,还是汉族就是汉族。
我在2000年开始做了个国家课题——中国民族团结研究报告。这个报告我分了十个点,这是我们人类学的多点研究,全面考察民族团结的状况。我亲自去了新疆。通过2000年、2001年、2004年三次的调查,感受到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关系。尤其我把十个点的报告汇集起来写了《磐石》。表达了我们中国的民族关系是安于团结,尽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这个是很正常的。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讲:冲突是正常的、不可避免的,冲突才能发展。冲突非常重要,人类社会在很长一段都是在冲突中发展的。所以我们中国问题要在世界中看,这就锻炼了我们的国际视野。做这个题目使我感觉到我们不能就汉族研究汉族,我们要站在更高层面上去看待,就是:研究少数民族不能离开汉族,研究汉族也不能离开少数民族。在这样一个关系下汉民族研究就不是一个单一的研究。首先我打破了过去学者的看法:汉民族研究就是中国史的研究,中国史的研究就是汉民族的研究。后来大家承认了。就是把民族理论应用到汉民族上,所以汉民族的研究的理论是我开拓出来的。人类学具有普同论、整体论、整合轮。就使我对汉民族的研究和对民族团结的研究汇合起来,我就有了新的感受。
这有一个感悟就是:我的汉民族的研究本来我就是把它当做一个民族,一直在这个平面上研究,但是因为我研究了中国的民族团结问题,我就感觉到:从很早开始就有这么多的民族在中国生存着,但是中国的民族团结从整体上来讲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么汉民族的研究和民族团结的研究一交汇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就是:如果我们研究族群,研究客家人也好,研究汉民族也好,要站在更高一个层面上来思考的话,就会有不同的感受。什么样的一个更高的层面呢?就是中华民族。
我觉得站在中华民族层面上来认识汉民族,甚至包括我们的客家人以及其中国他的民族在内,感觉就会不一样,想法也会不一样。我记得是在2007年的时候我在跟北京的一个学者关凯讨论费孝通先生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费先生提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但是有人认同,也有人质疑:你讲多元一体,多元是指哪些,一体又是谁?那么现在中国的56个民族是怎么样的多元一体呢?好像他的多元一体不能够代表概括中国。我说为什么没有人对费孝通的这个多元一体作深入的探讨?我认为应该从多元走向一体。关凯教授认为我的看法很对。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雪球》中我已经用了费老的这个思想。从多元雪球滚动才形成汉民族,就是一体。我在研究民族团结时也觉得中国各民族团结的趋势也是一种认同,所以我就突然说出这句话,这是一种顿悟的东西。我的《雪球》就是从多元走向一体,汉民族的形成就是从多元走向一体的典型,这就是中华民族从多元走向一体的案例。汉民族本来没有。中国历史就是一个从多元走向一体的过程,这个过程汉民族就是个从多元走向一体的典型。汉民族是怎样形成的?三步:第一步,就是夏商周时期诸族的崛起。第二步是华夏族的出现,这才是从多元走向一体。这个走了将近2000年,从夏王朝开始到春秋华夏族形成。经过春秋战国,尤其是战国华夏已成为7大族群,秦,楚,齐,韩,赵,魏。第三步秦汉统一,华夏民族的统一转向汉族。汉民族形成的三步历史就是一个滚动的形式。在这个历史时期,就是在春秋战国和秦以前,在中国历史上出现过的大量的族群,相当一部分的融合到华夏里来了。尤其是东夷和炎黄这两个极端,基本上全部进入到华夏体系,南蛮,西戎,北狄一部分进入到华夏,另一部分变成中国现在很多的少数民族。经过了两汉形成为很强大的一个民族的时候,汉这个词并没有最后确定,这个时候还是称为秦,秦人。由于秦年代短,而汉又很长,所以秦人这个词最后被汉人这个词取代,经过汉朝400年的沉淀,到汉以后,三国魏晋南北朝这个时候,就形成了汉族。当然唐朝也很了不起,所以很多人又成为唐,所以很多地方有唐人街。这是因为唐朝把中国文化推向了世界的最高峰。
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华民族在世界上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中国的民族团结,汉民族的研究如果仅仅局限于汉民族就是种很本位、很封闭、很狭隘的一种民族研究。站在中华民族的高度来看,中华民族就是从多元走向一体的。所以我从美国回来后就写了本书《从多元走向一体》在这本书中我提到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就是:在现代中华民族走向世界就不能是哪一个民族来面对了,没有任何一个民族能代表中国去单独面对世界,只有中华民族才能代表中国,所以我提出:是到了确立中华民族地位的时候了。(当然我这里犯了一个忌,)由于一些人的质疑,做一书就没出来。由于汉民族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内部差异及其大,尤其是它的高度认同,所以汉族研究的意义在于:它是一个从多元走向一体的样本。反过来我们再来看中华民族,尽管中华民族还没有达到高度地认同,就是有些少数民族还不太认同。我们这次在内蒙开会,道尔吉教授就不喜欢中华民族,马戎在内蒙古大学讲中华民族被他赶了下来,他的民族情绪非常强烈,但是我讲汉民族整个从多元走向一体的历史,前前后后差不多五千年,所以你怎么打也打不散汉族。我在美国斯坦福大学做演讲的时候就回答他们这个问题,就是说问什么汉民族人口多、历史悠久,差异这么大,还高度认同?我当时的回答就是汉民族的雪球理论,并从六个方面论述了这个雪球理论,但是当时他们也有两点质疑,我觉得很有意思。一个质疑是:徐教授,你那个雪球滚来滚去,如果太阳大了会不会被晒化?就是说这个雪球有没有瓦解的可能?我说:这个雪球我是个比喻,但是雪球有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越滚越结实。现在我们这个雪球还在滚动当中,所以太阳再大也化不了,再说如果一旦要化他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那就是我们的中华民族认同的时候。我这样回答他。所以他们对我的这个回答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因为我这个时候已经认识到了汉民族的研究不是单纯的汉民族的研究。我们要站在更高的角度上,它是其中的一个样本,要从国际视野、国际高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还有一个人提问:你这个雪球的理论在国际上,尤其是在中国有没有现实意义,我说雪球理论有现实意义,我举例说:欧盟现在不是很厉害吗?连货币都统一了吗?我说他们也是在滚雪球,所以我的雪球就有现实意义。所以我们站在这个高度去认识的时候,汉民族的研究就不是单纯的汉民族的研究,它是给我们中华民族的认同研究提供了一个样本。
汉民族的研究发展到高度认同的时候,那么我们也可以归结中华民族的研究也可以是高度认同。为什么?就因为从多元走向一体是民族发展过程的一个普遍的规律。我刚刚讲从中华民族的层面去看汉民族的意义就不一样了。不仅是我们传统上讲的:汉民族是个人口众多、历史悠久这个状态。它给我们提供个从多元走向一体的样本。这样我们就把费先生提出的多元一体的格局完善了。
费先生提出的多元一体的格局是结构论,从结构上来讲是多元一体的格局。费先生是功能主义学派的,他对中华民族的解读或者定义是非常经典的。但是为什么二十年来认同和质疑同在呢?就是因为还有些问题他没办法回答,费先生曾经回答过一次:他说我所讲的这个中华民族是分层的,中华民族是一个层面,56个民族又是一个层面,高层次,次生性。他是这么回答的,但是我觉得他的这个回答仍然是结构论的。我提出的中华民族从多元走向一体这个观点是过程论。在这个过程论中汉民族是作为一个样本,一个案例,很清楚地反映了从多元走向一体的这个过程。这个过程时间是很长的,但是这是个大趋势,大方向,即我所讲的从多元走向一体就是民族过程的一个普遍规律。我们回头来再检视我们所有民族的发展,哪一个民族不是多元形成的?它不可能是一个氏族或者一个部落形成的,它是多个氏族在原始社会末期在战争当中,互相冲突、互相磨合,最后形成一个民族。那么在发展的过程中也有很多民族合流以后发展的。即使是现在是单一民族的国家,如果仔细去研究它的形成过程也肯定是多元的,不可能是单一的,一元的,所以从多元走向一体式民族过程的一个普遍规律,那么我们汉民族只是这个普遍规律的一个非常典型的一个代表。这个代表就是说明了从多元走向一体,只是可能在时间上不同。我们从多元走向华夏的时候就差不多两千年了,从华夏到高度认同的汉族。有些人一直说:汉族不团结,一盘散沙。以新疆为例,民族对立非常严重。维吾尔族与汉族矛盾就很尖锐。但是这个问题迟早要解决。中国的汉族从多元走向一体,前两千年后两千年,最终达到高度认同,同样中华民族从多元走向一体正处在过程当中。我提出要确认中华民族的国族地位,就是看到这个大方向、这个大趋势,而我们的有些政策和这个大方向有点背道而驰。我在新疆调查三年我就感觉到:我们现在的新疆执行的某些政策是和我们党的民族团结的政策是背道而驰的,这不利于民族团结,所以你们可以想象这次新疆自治区的党委书记在这面讲话会被赶下来吧。这种冲突从大的角度看这是很正常的。从多远走向一体的过程中冲突难免出现,那么我们汉族在走向一体的过程中出现了多少次啊,尤其是北方,大的就有两次,三国两晋南北朝,战争频仍,民不聊生,中原汉人就往南迁啊。宋元夏金的时候,尤其是南宋也是生灵涂炭,更多的汉人南迁,这段历史跟我们客家历史又很大的关系,我们客家人是怎么形成的?有人讲是北宋,有人讲是南宋,我曾经就认为是南宋,但我后来通过研究认为是在宋元和明代时期形成的。我把这个过程阐述清楚,就是这样一个状态,汉民族的发展过程都走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么我们中华民族不是要走更长的时间吗?但是我们不怕这个时间长,而是怕这个政策没有往这个方向指引。我们现在的民族政策把边界划得越来越清楚,这不利于我们队中华民族的认同。
最近五月份贾庆林代表中国共产党在国共两党论坛提出认同与中华民族,这是增进中华民族认同。国庆节以前胡锦涛主席在第五届民族团结表彰大会上提出来增进中华民族的归宿感。归宿感即认同,这就说明民族问题也很重要。现在全球化当中,能带表中国面对世界的族群必须是这个民族,所以我们中华民族的归宿感还有很重要的政治意义包括在里面,比如台湾,它不承认中国认同,但是承认中华民族认同。中华这个词在台湾非常流行,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站在更高的层面去看:汉族也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但是如果站在国际视野上去看中华民族,那我觉得我们就更有意义了。
世界现在被划成了民族,没有哪一个国家不包括在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族群中固然能够需要和谐,尽管现在有些地方冲突,但是世界最终将走向和谐。马克思和毛泽东都讲到:民族是要消亡的,消亡即走向一体,当然这是个很遥远的目标,但又是个大方向,大趋势,我们管好我们中国自己的事情,做好我们自己的民族团结,你就要把握好大方向,不能倒退。但是我们有些政策还是不妥,比如说西藏,我们支援西部,国家民委工作人员开玩笑说:我们去西藏调查,他们请我们吃饭,100元中就有97元史中央拨的,只有3元史他们自己的。我们对西藏的政策如果像对新疆一样继续这么高压下去,把我们的民族关系从解放初期五、六十年代的水乳交融发展到七、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的油水分裂,九十年代末到现在是水火不相容。新疆的老百姓是在高压政策下生活。比如,我在新疆做调查如果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没人敢讲真话。
冲突在历史上时正常的,新疆出这个事情也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我们的政策我们的大方向是不是安这个大方向走的。所以我们来讨论客家、汉族与中华民族要站在更高的国际视野上来看,我们的研究视野才会更开阔,起点才会更高。所以我们赣南师院客家研究中心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客家人是个非常重要的一个样板,她承载了很多的历史因素。我觉得我们对客家人的研究还没有从大量的田野,大量的文献当中,从大量的客家人这个族群全部的历史,全部的文化当中提炼、归纳、概括出更重要的东西来。我现在还没有想到,我对客家人的研究目前还有点肤浅,主要是对广西的客家人做一个概貌的描述,我现在在做客家人和平话人的比较当中也有点想法,但是这个问题提出来就是希望我们的客家研究能够更上一层楼,在更大的背景中,更大的视野下,去思考客家人,那么我们客家人的研究意义就更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