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人兄已引唐陈藏器著《本草拾遗》之果菜米部卷第七之石都念子条,却未引《本草纲目》第三十一卷果部之三夷果类之都念子条。不过,《本草纲目》先引《本草拾遗》,再引《岭表录》(原文如此),这两条材料都是季人兄采用了的。
插说一句,从《本草纲目》此处引藏器语,可知《本草拾遗》石都念子条乃引杜宝著《拾遗录》而来,但今本《本草拾遗》则无此说明,文字亦与《本草纲目》引语异。
清赵学敏著《本草纲目拾遗》卷八果部下倒捻子条云,“纲目:都念子,即倒捻子。仅言其治痰嗽哕气,暖腹脏,益肌肉而已。时珍曰:食之必倒捻其蒂,故谓之倒捻子,讹为都念子也,味甚甘软。粤语:都念子朴薮(?)丛生,花如芍药而小,春时开有红白二种,子如软柿,外紫内赤,亦小,有四叶承之,子汁可染,若胭脂,花可为酒,叶可麴,皮渍之得胶以代柿。苏子瞻名为海漆,非漆而曰漆,以其得乙木之液,凝而为血,可补人之血,与漆同功,功逾青黏,故名。以其为用甚众,食治皆需,故名都念。产罗浮者,高丈许,子尤美。岭南酒有以花为酿而杂以诸果者,花则以槟榔花为最,果则以倒捻子为最。倒捻子,又名黏子,花于暮春,实于盛夏。谚曰,六月六,黏子熟。熟以为酒,色红味甘,人与猿猴争食之,所在皆然。
东坡杂记:吾谪居南海,以五月出陆至滕州,自滕至儋,野花夹道,如芍药而小,红鲜可爱,朴薮(?)丛生,土人云,倒黏子花也。至儋则已结子,烂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细核,嚼之瑟瑟有声,亦颇苦沁。儿童食之,使大便难,野人夏秋下痢,食叶辄已。
子活血,补血,研滤为膏饵之,又止肠滑。”
所谓“粤语”,即是《广东新语》,屈氏著作在乾隆时是禁书,故只得以另名呼之。季人兄引苏轼著《海漆录》,我无苏氏文集,不知是什么书,看名字是讲海漆的专书,屈大均又说海漆即都念子,那《海漆录》岂非有很多我们讨论话题的材料?甚欲一观。还有说到以豆捻酿酒,直到如今广西似乎仍有。
在这么多记载里,还没有出现“桃金娘”一词。我找着的最早出处是在清初陈淏子著《花镜》卷三花木类考,金丝桃(桃金娘)条云,“金丝桃一名桃金娘,出桂林郡。花似桃而大,其色更赪。中茎纯紫,心吐黄须,铺散花外,俨若金丝。八九月实熟,青绀若牛乳状,其味甘,可入药用。如分种,当从根下劈开,仍以土覆之,至来年移植便活。”
但可疑的是,卷四藤蔓类考亦有都念子条(农业出版社伊钦恒校注本将之归入新增之花果类考卷),此条云,“都念生岭南。树高丈余,株柯长而细,叶如苦李。花紫赤如蜀葵,心金色,南中妇女多用染色。子如小软柿,外紫内赤,无核。头上有四叶如柿蒂,食必捻其蒂,故又名倒捻子。味甚甘美。”
无论是亲身体验还是文献记载,我所知道的都是豆捻乃是灌木(杜宝著《大业拾遗录》云“高一丈许”,在我看来这条记载并不能毫无怀疑地作豆捻的材料来使用),赵学敏当然也说过“产罗浮者,高丈许”,就算是真的,陈淏子也万万不可能将此种移植到西湖边去。何况从文字看,参考杜宝的痕迹太明显。不过染色、软柿、捻蒂等说法则又说明,这个都念子就是以往书中的倒捻子。因此,我怀疑陈淏子在这一条上是出于想象的可能性较大。
这也把校注者弄糊涂了。他在注解里说都念子“现名山竹子”。我想,这肯定是错误的。
除此之外,清李调元辑《南越笔记》卷十五亦有桃金娘条,云“草花之以娘名者,有桃金娘。丛生野间,似梅而末微锐,似桃而色倍赪,中茎纯紫,丝缀深黄如金粟,名曰桃金娘。八九月实熟,青绀如牛乳状,味甘,可养血。花则行血。或谓产自桂林,今广州亦多有之。”
《南越笔记》多以《广东新语》为底本辑出,这条却没有照搬屈大均,而是化用了陈淏子的。难道是李调元没弄清桃金娘原来就是倒捻子?
拉拉杂杂写了许多,我是没有什么结论可得的。因为自己懂得太少,只有做体力劳动,搬些古书来撑场面。季人兄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谈,更是非我所能置喙的了。不过得季人兄启发,得了一个好题目,忙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没有虚度罢。
另外,《太平御览》第九六一卷木部十有都念条。兴冲冲翻进去一看,原来是杜宝和刘恂那两条,早经季人兄引过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