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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咘何德,我的生命源泉 Mboq Haz Daek,aen goek mboq duz mingh gou [打印本页]
作者: 勒布农 时间: 2017-12-2 12:57
标题: 咘何德,我的生命源泉 Mboq Haz Daek,aen goek mboq duz mingh gou
本帖最后由 勒布农 于 2018-11-4 20:34 编辑
咘何德,我的生命源泉
Mboq Haz Daek,aen goek mboq duz mingh gou
雁江古镇西边的和济村三床屯附近,几座很普通的红土岭脚下,有几眼清泉,常年流水潺潺,自古以来,本地人都叫她“咘何德”。“咘”是本地壮语南部方言,意思是“泉”,何德是本地一个很常见的地名,合起来翻译成现代汉语,应该是“何德泉”。
从咘何德流出的水,蜿蜒流淌成一条水溪,在和济村的丘陵地带中左弯右拐成几个“S”形后,终于在雷横岭下的怀宁边注入雁江盆地。而后,途经福颜村、红良村的定寨、潭念、汪苏、汪梁等屯边后,又穿过雁江社区的安宁街和临江街之间,最后在旧码头(此码头自从金鸡滩水电站大坝蓄水后被河水淹没)左侧汇入右江母亲河的怀抱。
在官方“钦定”编纂的书籍和绘制的地图上,源于咘何德的水流过的水溪,都一律统称“何德溪”。本地人根据各地段不同方位、地貌特征,都给水溪连同她两岸的田野取个相应的名字,如怀宁、八椒、垠竹、百茂、寒别、桥嶐、三排、旁樟等。
孩提时代,还依偎在大人的怀里,就常常听到老人说:家门前的这条小溪的水,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流来,那个地方叫咘何德。我们村里和邻村的好多屯,象定寨、潭念、汪苏、汪梁、汪成、等,乃至圩场里(即现在的雁江社区)的几个生产队,都是因为有了咘何德,田里的庄稼才有收成,地里的青菜才绿油油,晚餐才有鱼虾送米饭。一句话,我们田地里生长的、锅里煮的、嘴里吃的、兜里拽着的、身上穿的,没有一样不是咘何德的恩赐。
因为老人的这些话,不禁对咘何德充满了神往,稍为懂事后,正值“大锅饭”被改成责任制不久。记不得是哪年哪月的哪一天,也忘记了是第几次跟着大人去放牛,我来到咘何德,却看不见沟壑里的小溪,更看不见红土岭脚下冒出的“百咘(本地方言:源头)”,而是白茫茫的一片汪洋。原来,建国初期,在“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伟大口号下,地方政府在雷横岭和雷圆岭前筑起两条堤坝,把水溪拦腰截流,到1955年,终于建成一座很宽很宽的何德水库。然而,六十三年过去,出于传统习惯和怀旧心理,在家乡人的原生态口语中,至今还很多人普遍使用“咘何德”这个词作为“何德水库”的代名词。
听老人说,当年建水库时,没有钩机、铲车、挖掘机、压土机之类的现代化工具,完全依靠人海战术。石料是在很远的地方开采,再用人工挑来,筑堤用的土也是一锄一锄挖,一担一担挑,再到最后还是一舂一舂把土夯实。堤坝筑成后,还建了几条配套的沟渠,用来灌溉农田。据说,为了建成这个水库,很多六零后、七零后的父辈都流下不少汗水甚至鲜血,他们使用着落后的工具,却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创造出一个个奇迹,终于按时、按质、按量完成了这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水利工程。然而,由于当时国家困难,去做工的人都是不讲价钱不求回报,几乎每个参加过的人,都积累下一大叠账目。一眨眼,半个多世纪过去,却还没有谁领到一分钱的报酬。
何德水库的建成,对本地人的生产、生活产生了很大影响。农闲时节,用途很少的水被贮存在库区里,庄稼需要用水时,就开闸放水浇灌水田。有水湿润,田里的庄稼就长得结实健壮,就抽穗扬花,就结出饱满的颗粒。当雨季来临,水量徒增到警戒线时,多余的水会自动通过排洪管道排出。如果预计特大暴雨即将来临,即使水位还没有达到警戒线,为了避免何灌区水田大面积受淹和保证堤坝的安全,也会按规定启动预案提前开闸放水。
站在堤坝上向前望,只见右江西岸上,有一块圆形的凹地,她就是右江河畔名闻遐迩的雁江盆地——一块面积不大,却名闻遐迩的冲积平原。她四面环山,中间平坦,十几个村落星罗棋布,象散落的珍珠嵌镶在大地上,村落周边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田野上沟渠纵横,井然有序,和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相似极了。通过这些沟渠,何德水库把发源于“咘何德”的水灌溉到每一块田里,使灌区内的近万亩亩水稻旱涝保收。这些水田,分别隶属于红良村、雁江社区的绝大部分,还有小部分属于和济村和福颜村的。由于土质肥沃,日照充足,加上灌溉方便水源稳定,这里的水稻不但高产稳产,而且颗粒饱满卖相好,吃起来软硬适中,香甜可口,素来有“香米”的美称。
香米,确实是本地一大品牌,除了煮食,还可以加工成粽粑,糍粑等副食品,还可以酿成香醇的米酒,难怪很多外地游客远道而来,除了看看这里美丽的风景以外,无非想尝尝用香米做成的米粉、粉利、月饼,喝一口地道的“土茅台”。
除了灌溉水田,水库里的水还可以用来养鱼。
何德水库既是天然渔场,还是郊游、休闲的好去处,清新的空气,确实让人心旷神怡,美丽的风景,总能让人流连忘返。在这里,可以散步,可以垂钓,可以观光,想尝鲜的还有农家乐。这么宽阔的水域,这么优良的水质,养出的鱼是个儿又大又肥,肉质结实筋道,那味道肯定是超一流的,比网箱里喂饲料的不知好吃多少倍。
飘香的稻浪,雪白大米饭,绿油油的蔬菜,丰硕的瓜果,香喷喷的米粉,甜丝丝的月饼、粉利,鲜美的鱼,醉人的土茅台,养活了一代代家乡人,构成了一道道“本土特色美食”,是家乡人的骄傲,也是游客的至爱。这一切,都源于咘何德的慷慨馈赠,怪不得老人都说,咘何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作者: 勒布农 时间: 2017-12-7 16:51
本帖最后由 勒布农 于 2018-11-4 20:36 编辑
现在,家乡人口语中的“咘何德”,除了官方书上的“何德水库”,广义上还包括她岸边的山岭、沟壑,草地、沼泽,姑且称之“何德水库景区”吧。咘何德,不仅是家乡人的衣食父母,也是我心目中的一处精神圣地,在这个风景优美的圣地里,曾经留下我许多永不磨灭的记忆。
每次放牛,都是我们最最快乐的时光。春天,牛群在草地上静静吃草,我们坐在大树下背靠树干乘凉,或打扑克,或吹口哨,或仰望着蓝天白云出神;夏天,把牛牵上坡顶,本以为这样又凉快又看得远,不料牛看到坡下的水,就不顾一切往下猛冲,好多次害得我手忙脚乱心惊肉跳,生怕它踩坏别人的甘蔗玉米;秋天,任凭牛群在岸边吃草水里畅游,我们或单身匹马,或两人结伴,或三个一组,上坡顶进树林拣野果吃;冬天,我们一边看牛,一边生火取暖,偶尔来了兴趣,也烤烤些红薯芋头啥的解解嘴馋。
在咘何德岸边,有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本地话叫“潭匹”,潭是“池塘”,匹是“鸭”。这鸭当然既不是北京鸭、樱桃谷,也不是西洋鸭,应该是野鸭,因此可以译成“野鸭塘”。这里有一块很大的低洼地,没有水时是绿草如茵,雨季过后积水形成池塘,引来野鸭栖息,祖先因此命名“潭匹”,久而久之变成了地名传承至今。后来,由于人类的过度干预,成群的野鸭早已不见踪影,却留下了很多动人的故事。建成堤坝蓄水后,一年中大部分时间被水淹没一半,枯水期则整个潭匹都长满青草。
记得有一次在潭匹放牛,正坐着发呆,突然发现家里的黑水牛不了,连忙一骨碌起身去找。找了很久,没见,问了几个人,都说“没看见”,最后急得哭了。不知道回家后,家人不见我把牛带回来,会怎样骂我。最后,我还是决定回家,把牛丢失的事告诉大人。
当我刚到村口,就见母亲双手叉腰破口大骂:“叫你去放牛,不是叫你整天发呆,如果牛真的丢失了,我杀死你!”听了母亲的责备,我哭得更厉害了。旁边有个邻居见了,连忙过来哄我:“别哭别哭,牛已经找到了。”见我不相信,又说:“牛在栏里,不信过去看看。”
我半信半疑来到牛栏前,果然见自家黑水牛站在栏里,瞪着大眼睛望着我,这才止住哭声。原来,正当我四处焦急找牛的时候,牛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回到群里。眼看回栏时间已到,几个同伴等了好久还不见我回来,那位好心的邻居就帮我把牛赶回家。
虽然在咘何德放牛的日子大体上很快乐,却也有险象环生的时节。
每到夏天,常常见一起放牛的伙伴只穿着一件裤衩,“扑通”一声猛地跳入水中,接着或相互追逐,或比赛潜水,或用稀泥涂满全身,时而扮鬼脸,时而吹哨子,时而厉声尖叫。游得性起时,还不断变换姿态,耍耍花样。水性好的游得远,潜得深,技艺低劣胆子又小的,只能龟缩在浅水处过过把瘾。对于这帮伙伴来说,咘何德是他们的乐园,更是他们的竞技场,而我这只“旱鸭子”只能站在岸上,徒有羡慕的份。
记得有一年夏天,由于连月大旱,经过连日不断地放水浇田,水位已经很低。不知道是头脑发热,还是鬼魂附身,我竟然脱掉上衣长裤下水。先在浅水处游了几个来回,觉得游泳原来这么简单,于是又试着往前游了几步,没想到竟然往下沉,我顿时慌了。强烈的求生欲望激发出的惊人潜能,让我急中生智,马上往岸上方向拐弯,才侥幸逃离死神的魔爪。被家乡人看成衣食父母的咘何德,却差点儿成为我的葬身之地。
咘何德,一泓石头裂缝里涌出的清泉,流量不是很大,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何德溪,在本县注入右江河段的十七条干流中,她也不是很著名。然而,在她流经的土地上,不但浇灌出一个名闻遐迩的鱼米之乡,造就了富甲一方的富庶之地,还孕育出独具特色多姿多彩的地域文化。
何德溪的上游流域,也就是现在何德水库库区沿岸,有一张亮丽的文化名片,它历史悠久,独具魅力,是一项民俗文化活动,也是很重要的旅游资源,那就是一年一度的三床三月三庙会。此外,距离何德溪源头不远处的和济村下峺屯,还诞生出赫赫有名的自治区级非遗——壮族民间舞蹈“九莲灯”。
何德溪流经的中下游,是雁江盆地全境,它面积不大,好东西却不少。以福颜村定寨屯为例,虽然人口不多,却也是个民族文化氛围非常浓厚的地方,流传于环大明山周边的壮族灯酒节,在这里被保存得相当完整,其形式和内涵,与上林县的壮族灯酒节、宾阳县的炮龙节非常类似。每年农历正月初十,为了庆祝一年以来屯里新添的男丁,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祈福活动。届时,家家张灯结彩,人人喜上眉梢,处处欢声笑语,既有惊心动魄的舞炮龙,也是“吃货”们品味尝鲜的好去处。
农闲时节,和定寨屯相距不远的潭念屯里的人们,利用本地资源就地取材,利用古老的纯手工技艺,在自家作坊里制香。不管是清明节祭祀先人,还是逢年过节图个吉利,不管是进庙求签拜神,还是红白喜事,烧几炷香总是避免不了的,那里的香绝对是你的最佳选择。就算闲着没事,去那里走走看看闻闻香味,神灵也会保佑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在雁江盆地里,除了香米、灯酒节、制香技艺以外,还有全国种粮大户隆安县昌隆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明清古屋、骆越古井(俗称“孔明井”)、雷王庙遗迹、铸犁刀技艺、舞炮狮、自治区级非遗“红良村壮族打铁技艺”和市级非遗“雁江粉利制作技艺”等许多亮点。更值得家乡人自豪的是,何德溪的入河口有一个美丽神奇的小镇,她就是县内硕果仅存的三大传统村落之一,素有“壮乡的小上海”、“南宁的小香港”、“隆安的小南宁”之称的雁江古镇。经过何德溪的哺育后,雁江古镇以广阔的胸襟,面对着滔滔的右江,以她特有的灵性,成就了一个商业古阜的巅峰传奇,成就了一个名闻遐迩的文化古镇。
小时候,大人不止一次说过:吃咘何德的水长大的人最聪明,说话做事都是杠杠的。对于学有所长功成名就者,人们总爱竖起拇指使劲地夸:毕竟是吃咘何德的水长大的,怪不得如此有出息;面对即将外出游学打拼的后辈,父母总要反复叮嘱:好好学习,好好做事,不要给咘何德丢脸哦;对于游手好闲伤风败俗的不肖之子,家乡人往往爱用这种语句来调侃他们:此等败家之子,活在世上简直是耻辱,干脆跳下咘何德去死算了!
自从若干年前开始,随着金鸡滩水电站堤坝蓄水,右江水位上升八米多后,何德溪两岸田地完全依赖何德水库浇灌的历史宣告结束。然而,生在何德溪岸边村落里,吃着咘何德的水长大的我,和家乡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对何德溪乃至她的源头——咘何德依然是满怀深情。因为,她承载了家乡历史的厚重,她寄托着我浓浓的乡愁;因为,她以宽广的胸怀甘甜的乳汁,哺育出一个美丽富饶的家乡,她是我的衣食父母,也是我的精神家园,更是我的生命源泉。
2017年12月1日时17分初稿
2017年12月7日时24分定稿
首发链接
僚人家园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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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勒布农 时间: 2018-9-30 23:21
本帖最后由 勒布农 于 2018-9-30 23:27 编辑
咘何德一夜游
Mboq Hazdaek Youz Haemh Dog
何德水库是本乡镇一个著名的中型水库,位于雁江古镇西北两公里处,距我家仅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它象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嵌镶在层层丘陵之中,沿岸树木繁茂青翠欲滴,水面碧波荡漾,水里鱼虾成群,既是水量充足的天然渔场,浇灌农田的“大水柜”,也是个景色宜人的好地方。因为它的水源于一个本地话叫做“咘何德”的泉眼,所以在本地人的日常口语中,常常用“咘何德”来作为何德水库的代名词。
农历七月十四日下午,晚饭过后,我和友仔走出村外溜达,突然想到前几天听到的一个消息,说何德水库库区内的度假村正在施工,还说每天晚上我们村里都有人进里面去乘凉。想罢,不禁动了进去看个究竟的念头。
听说我有此意,友仔立即附和道:“昨晚我进去过了,空气好,环境好,真不愧是难得的养生圣地度假天堂,进去看看很有必要!”于是,两人踱着方步向着库区方向走去。
半路上,遇到三四个中老年人,他们很亲切地向我们打招呼后,友仔对我说:“他们每天晚饭后都结伴出来,从村口一直散步到里面。这不,刚从里面(即咘何德库区)出来。”
说着说着,不觉走到雷横坡下,身后随即传来悦耳的喇叭声,回头一看,是同村的有财和曾乐两个。他们坐在两轮电动车上,一前一后正神态自若的向前行驶,一边上坡一边向我们打招呼:“哈罗,这么早啊。”
友仔回应他们:“你们坐车先进去吧,我们走路慢一点,到了就坐一阵子等我们。”接着对我说:他们也是进里面去的。
说到咘何德,自从上初中后,节假日经常跟着伙伴去那里放牛,水边、堤坝几乎每处都走遍,山丘上,沟壑下没有一处不留下我的足迹。那时少不更事而又特嘴馋,遍野的捻果、番石榴让我们大饱口福,没有野果吃时,为了赶走寂寞寻找乐趣,也做做爬山丘、穿树林、游泳之类的运动。对于当时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农村少年而言,这些活动不愧是最好的消遣方式和娱乐项目,正因如此,说咘何德是我的精神乐园并不为过。直到后来家里卖了牛,我就很少进去过。
正想着想着,不觉上了坡,再向前大约二十多米的光景,就是库区大门了。进门后,摆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四米多宽的柏油路。路的左边是不算太高的红土岭,岭上种着一排排黄瓜、豆角,或笔直,或呈弧度,或呈折角地排列着,这里栈架上硕果累累,那边绿叶间鲜花烂漫;右边是宽阔的水域,不时看到大小鱼群来回游戈,个别调皮的还跃出水面,向着岸上路过的人露个笑容扮个鬼脸;岸边是一排排鸭舍,一群群个儿硕大的绿头鸭或岸边信步,或快乐进食,或水面上嬉闹。
再上坡,下坡,眼前就是本地土话俗称“diuzfai”的水库堤坝了。记得去年的同一个时间段,为了备战本县“昌泰杯”歌唱比赛,好多个晚上,我曾经来到这条堤坝上练歌。前不久听说这里已经变化,没想到仅仅时隔一年不来,竟然脱胎换骨得令我几乎难以辨认。首先是堤面全部铺上水泥,一年前还是芳草凄凄的堤面,变成了可以容纳两辆后推手扶拖拉机并排行驶的水泥马路,再者是临水面的一边,还安装了水泥栏杆。栏杆是各类景区常见的那种,下半段已经被野草淹没,看样子就不难知道,这栏杆竖立在此已经不止是一两天了。
右边临水的岸上,有一排平房,是一对养鸭中年夫妻的生活区。平房前是一个面积不大的院子,一棵不算太粗,也不算太高的榕树下,常常停靠着一辆两轮摩托车和一辆三轮电动车,这是一年前给我留下的印象。跨进院子,眼前的景象却已经是焕然一新:临水处不仅竖起栏杆,原先水泥地板也变成仿古青砖,榕树根部更是用砖头砌起一个高四十厘米,长宽一米左右的方框,还贴上了瓷砖。摩托车和电动车依然停靠在老地方,一只黄狗坐在屋檐下,正吐着舌头瞪着眼睛向我这个不速之客行注目礼。此刻,主人正在厅堂里静静地看电视,并没有注意到门外有客人“小驾光临(本人人微言轻,怎敢说“大驾”二字)”。
我们不想打扰主人,就悄悄离开“鸭家小院”,顺着水泥马路继续前进。此时,不觉已经黄昏,天色渐渐暗淡,而路边电杆上的灯泡却亮起来。我们这才注意到,自从进了库区大门,一路上每隔若干距离,都竖着一条电杆,顶端是大灯泡,据说是太阳能灯,每到黄昏时刻就会自动亮起,到次日凌晨某个时段又会自动熄灭。
顺着亮堂堂的马路再走下去,不消几分钟,就是马路的尽头,也就是所谓的度假村建筑工地了。
这是一块面积不是很大的小平地,它一边连着一座小丘,其余三面被水环绕着。站在高处往下看,它酷似稍微弧形的冬瓜浮在水面上,和地图上的雷州半岛颇为神似。记得早年,枯水期的时候,是个天然的小牧场,我可没少在上面放牛。雨季时,它被浊水淹没大半,没法再在上面玩耍,我们还不时站在高处往下看着发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包括“雷州半岛”在内的整个咘何德库区,都是我少年时期的乐园。记得当年家里把水牛卖了,用卖牛得来的钱买来手扶拖拉机,我的放牛历史宣告结束了。后来,也曾因事到过好多次咘何德,却从来再也没有踏上这个“半岛”半步。一眨眼功夫,就是三十多年。
几年前,不知是哪个部门哪家公司哪位老总用土把“半岛”填宽填高压实,据说要开发旅游产业做度假村农家乐什么的,到了两年前,又开始在上面建了多间房屋。两年来,每当听村里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其精妙之处,没少有过进去看看的冲动。然而,每次搭车去县城路过它附近时,仅仅是远远地往那边张望,眨眼间两年过去,竟因俗务缠身而没能进去看个究竟。今晚,无意间来到咘何德库区内,踏上这个阔别已久的“半岛”上,心情之复杂真是难以抑止。又因为是相隔三十多年之后首次故地重游的缘故,一番感慨自然而然是避免不了的。
印象中的一片荒草滩,已经比原先宽了不少,“海拔”也比原先高了一些。几座半成品建筑物拔地而起,包括一座主体已经完工,正搭着脚手架准备涂抹外墙的大厦,甚是高大巍峨,一座还没有上油漆的歇山顶式六角凉亭和一座木柱长廊,一座室内已经搭好脚手架,还没有封顶的厨房。建筑群的中间,是一片开阔的平地,据目测足有一个半篮球场般大小。由于是节日的缘故(农历七月十四日是本地和临近几县市壮族同胞一个盛大隆重的民间节日),施工单位放假几天让员工回家过节,整座工地上白天空无一人。只有到了晚上,附近村民来乘凉时,这里才显得稍微有点热闹。
半岛的沿岸都已经种上树木和花卉,还竖立起栏杆,间杂着几级石台阶通下水面。树影婆娑,鲜花怒放,站在树影下花丛中凭栏远眺,阵阵微风吹来,花香扑鼻而至,眼前波光粼粼,浑身都是凉爽,心情也不得不跟着舒畅起来。
闻花香纳凉风完毕,也进廊里坐坐。有财和曾乐早已坐在长廊里优哉闲哉地吐着烟圈谈笑风生,在一起抽烟聊天的还有同村的德仔、阿勤两个。此外,还有包括两对老年夫妻在内的好多个老年人,他们都是和我同村的退休农民。每天晚饭后按时到村口集中,待“人马到齐”就踱着方步向咘何德出发,来到这个未来的度假村里散心、聊天、乘凉,是他们近一年来形成的惯例。他们说,等度假村建成后,他们每天晚上准时到这里来跳广场舞、练太极拳、唱粤剧、秀壮欢。友仔正坐在他们旁边瞪大了眼睛张大着嘴巴“洗耳恭听”,还不时附和上几句。连续几天的高强度体力活,加上白天高温,弄得我身体几乎散架,对于他们的话题,不管有趣无趣,我都懒得插嘴,干脆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正恍惚间,一阵轰鸣声连续不断由远而近,让我顿时睡意全无。
“火车?”听到声音,条件反射似的一骨碌起身正襟危坐,而后掠过茫茫水面遥望对面岸上。
前几天在友仔家喝酒,听人说每到晚上,火车从对岸经过时,灯光倒影在水面上闪闪发光漂亮极了,觉得蛮浪漫的。今晚既然来了,这样的美景焉能错过。
和这里隔水相望的,是沿着岸边并排而过的三条南昆铁路线。随着轮子滚在铁轨上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束强光划过,只见一列十几节车厢的客运列车象钢铁巨龙一样急速奔驰。亮着灯光的车厢倒映在水面上,微风吹过,水面发出耀眼的光芒。列车很快过去后,车厢倒影没了,光芒也消失了,待到水面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大家又打开了话头。而我呢,则听着渐渐减弱的声音,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光芒和奔向远方的火车,边乘凉边听他们瞎聊。
据说,这个“半岛”上的度假村工程已经动工两年,主体建筑即将完工。等装修完毕后,一个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有亭台楼榭,有客房餐厅,有广场舞台,可以泛舟,可以叹啤,可以K歌的度假村已经初具规模,一个集观光、饮食、住宿、游乐为一体的休闲圣地必定呈现在人们眼前。与此同时,库区内的其他景点要改造升级,连同火龙果种植示范基地、农家土鸭养殖示范基地等特色产业也在不断发展。类似的话已经听了不少,以前只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没有想到过有实现的那一天。今晚的邂逅,看了眼前的场景,再想想未来的蓝图,总算让我坚定了信心,看到了希望。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咘何德,这个藏在深闺的世外桃源必定掀开它的面纱,敞开它宽广的胸怀,迎来四方游客,成为人气旺盛的热门景区。
正值农历七月中旬,按节气计算,本来已经进入秋天,而地处岭南地区的家乡,却还是烈日炎炎酷热难当。无论在城市还是乡下,居住在钢筋水泥垒成的火柴盒里,不开空调还真是让人受不了,而这里却是清风徐来浑身凉爽,使人忘记了时下正是“秋老虎”大肆发威的时节。凭栏而立,迎着徐徐凉风,在对岸火车的来来往往中,在“游客们”的欢声笑语里,任凭着思绪信马由缰,却没留意到时间正在不知不觉之间消逝着。直到有财、曾乐满怀惬意地伸着懒腰离座打道回府,德仔和阿勤也说了一声“明晚再来”就跨上电驴后,一看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出将近夜间十点钟,我才不得不收起心情停止思绪,和友仔也恋恋不舍踏上归途。
至此,短暂的咘何德“一夜游”宣告结束。
2018年8月31日18时5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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