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壮族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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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叔是我的亲叔,题目冠以“壮族”,乃我在民族部门工作,习惯性往这方面拉扯。
日前,我和在邕的堂哥、胞弟回到桂中一个壮族山村,专程给八十四岁高龄的五叔祝寿。
我爸共有五兄弟,父亲排行第四,五叔排行第五。如今,大伯、我父亲已仙逝数年,而二伯、三伯年轻时早逝,长辈只有一位五叔。我们壮村有点重男轻女,本来还有两位姑姑,却不进入排行之列。
杜甫诗云:“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说的是在古代,人们衣食有忧,缺医少药,难以长命。而今生活渐好,医疗水平提高,平均寿命已过七十岁。然而,能活到八十高龄,特别是超越八十四岁分界线者不为多。
为何以八十四岁为分界线?因为老人都知道,伟大领袖高寿至八十三,而比伟人还要长寿,这可不简单。
五叔的为人之道与长寿秘诀,说来简单,学来不易。简单概括为心中有爱、一生勤劳、乐观向上、老有所求。
家乡的壮族俗语云:心善长寿,心毛(意思:心长毛,黑心肝)短命。秉承壮家优良传统,五叔诚实做人,一心向善,乐于助人,不计回报。在此爆点猛料,小时候听我妈妈说,她亲眼看见五叔救过一个顽童:有一天,一个顽童在村外牛道上睡着,一头大水牛从他身上踩过,五叔及时赶到把小孩抱起。提起此事,五叔摇头笑道:“没记得了。应该做的事,哪个记那么多。”平凡的话语,流露出了不平凡的心声。
壮家又有俗语曰:四两不上肩。形容懒人连挑四两重的担子都不肯。五叔从年轻时起,一直重担压肩。长年累月挑重担,压弯了他的腰,至老年直不起来。然而,五叔过去任中学教师,那是在艰难时期,为了养活几个孩子,课余时间还要干农活,他别无选择挑起生活重担。如今,生活好了,他也岁数大了,却仍然“黎明即起,打扫庭院”。“我不喜欢做‘四两不上肩’的人!”五叔又一句简单的话,道出了他一生勤劳的本质。正因为“劳其筋骨,健其体魄”,加上饮食清淡,少荤多素,吃的青菜都是自己种的绿色食品,五叔至今年八十四岁高龄,体检时心脑血管全无问题。
健康向上的人生态度,对于老人而言至关重要。五叔和他大哥、四哥相比,这一点表现得特别优秀。大哥指我大伯,四哥即我父亲。数年前,我时常带已年近八十的父亲,去拜访也居住南宁的大伯。那年,大伯已八十有几。大伯是1937年参加革命的老同志,父亲也是退休乡村老教师,两位老人经历过风风雨雨,照理说应该坚强刚毅。然而,两位老同志谈起往事,先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接着感叹“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最后竟然相拥而泣……
而在老家生活的五叔,每次到南宁看望大哥、四哥,他都是乐观开朗,谈起的话题都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次同行回去给五叔祝寿的堂哥,即大伯的儿子说:“这大概是父辈三兄弟的区别”。
我口上没说,心里却想:大伯高寿至八十三岁,我父亲也高寿至八十岁,而乐观的五叔八十四岁身体还很好,年轻人常有的“三高”,在他身上都没有。
“五叔,您身体健康,我们晚辈高兴!”堂哥举杯祝福五叔健康长寿。
我也恭祝:“五叔要做我们家族的百岁长寿老人。”
说话间,一旁的五婶也笑着过来说:“你们放心吧,你们五叔会活到100岁,他等着100万的奖励呢!”
听五婶细说才知道,原来五叔的大儿子,即在广州当名医的堂弟,他跟父亲有个约定:高寿到100岁,晚辈们就奖励给100万。谁都知道,这是儿子孝顺老爸的暖心话。然而,五叔当真地追问:“讲话算不算数?别忽悠老爸!”
五婶悄悄跟我们说:“你们五叔老了像小孩,活到100岁还要100万有啥用?”当着五叔的面,她却这么说:“好啊好啊,你高兴开心,活到100岁没问题,到时候我来监督娃仔给你100万。”这时我忽然明白,夫唱妇随,恩爱和睦,人寿家旺,如此是也。
人要活百岁,心中要有梦。五叔说,老人不能没有追求,否则就扳着指头数日子,那样很快就数完时日。那么,五叔心中的梦想是什么,是想着长寿百岁得到100万?
我和胞弟悄悄议论:如今想要暴富,仅靠勤劳苦干难以实现,还须“资本运作”,即过去的“投机倒把”才行。五叔一辈子勤劳,却没有暴富一回,难道梦想当个百岁富豪。然而,我等以侄子之心度五叔之腹也,五叔心中有一个愿望:他想以自己的名字设立奖学金,给家族内乃至村里考上大学的孩子以奖励。我们家族以读书为荣,从五叔一代人起,代代有人考上大学。其中,第一代我大伯在“旧社会”考上大学不简单,第二代五叔的大儿子因为读名校而成为著名壮族医学专家,第三代我儿子等又考上名校……
五叔的远大理想,令我等艳羡豪宅名车乃至美女的后辈汗颜。
我们壮村与乡街为邻,村人平时多说壮话,有时也说街上的“麻盖话”(汉语方言)。每到关键时刻,五叔就用壮语说话:“巴玩代赖,里夯累该(意思:100万数额太大,不可能给得起的)。”
我也用已经夹汉的壮话向五叔讲解:“完全有可能给得起,过去‘万元户’已是富豪,如今哪家凑不出万元,连五叔您应该存有10万元!再说啦,过十五年后,100万也许只等于现在的10万。”
“里米里米,米西番苟裸勒殿佑啰(意思:没有没有,我有10万躲在被窝里偷笑了)。”五叔这下乐呵呵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