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跳跨国大峡谷的历史底蕴 - 僚人家园

锦江是越南北方大河红河的支流，那坡县南部的百都、百省、百南三个乡都属于锦江流域，老虎跳跨国大峡谷连通中越两国。2007年9月28日，那坡县老虎跳跨国大峡谷生态旅游漂流项目建成开漂，旅游公司把这个项目定性为集跨国休闲漂流、跨国大峡谷观光、中越民俗体验、异国风情游和户外探险等为一体的旅游项目。这种定位无疑是比较准确的，但老虎跳跨国大峡谷还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宋庆历五年（1045年），侬智高在今靖西县安德镇称帝，建国号为“南天国”，并定年号为“景瑞”。皇佑四年五月乙巳（1052年5月31日），侬智高在邕州（今南宁）自称“仁惠皇帝”，改元“启历”。皇佑五年正月戊午（1053年2月8日），侬智高兵败归仁铺。次日黎明，狄青挥兵进入邕州，侬智高率其残部弃城而走，携其母、弟、妻、子，依附于特磨寨（今云南省广南县）之侬夏卿。皇佑五年十二月（1054年1月），宋兵袭击特磨寨，侬智高败走大理。
　　据云南省富宁县史志办公室农贤生考证，反宋失败之前，侬智高就意料到朝廷要诛灭侬氏九族，就在木腊关(今富宁县与那坡县相邻的板仑乡木腊村)召开侬族会议，提出“全族离乡，分散逃匿”的逃难计划。计划中还有“去人为农，以避祸计”、“协同妥议，定走三处”、“三支之人，分避三区”的约定。侬智高整个家族分成三支分别向西、南、东三个方向逃难：侬智高带领部分妻子儿女向西到大理国；侬智高三弟侬智会及其子农进安向南逃到邻近交趾的那坡县边区；四弟侬智科服侍生母阿侬和继父侬夏卿先藏匿于特磨寨以东15里的丝苇地方，次年又转入今富宁县与田林县交界处的驮娘江大峡谷。　　

随同侬智会向南逃到那坡县边区的，除了其子农进安外还有侬智高第七子农克祥。侬智高第五子农克隆原是随父西逃大理的，后来从大理国返回那坡县边区与侬智会隐居，最后迁往越南保乐（原名襄安府）一带定居。广西民族大学资深教授、研究东南亚民族问题专家范宏贵先生论证后认为，清代保乐州土官世袭知府农宏义就是农克隆的子孙。　　

在那坡县百省乡和百南乡之间有一座山，这座山在那坡县可以说是尽人皆知，但其名却是人人都叫错。一种说法是叫妖王（皇）山，说是古时有苗王率苗民在山上居住，官军围剿不下，污称苗王为“妖王”而得名。其二是叫遥望山，似乎是有登高望远之意，倒也切合这座海拔1604米的那坡县第二高峰，不过这么富有诗意的名字在民间并没有根基，可能是哪位文人的附庸风雅之作。其三，民间有些人叫它“岜登”，这是很有壮族特色的叫法，在壮族地区叫这个名的山不少。“岜”是山的意思，“登”是打雷的意思，两者合在一起就是“打雷的山”。　　

第一种叫法流传最广，也最接近原名。根据农氏族人的口碑内传，这座山其实叫“娅王山”，“妖王山”是因与“娅王山”音近误传所致，从而以讹传讹。娅王山脚下有一处险要的隘口叫老虎跳，老虎跳跨国大峡谷就是因此而得名。“娅王”是壮人对侬智高、侬智会生母阿侬的尊称。如此命名，有纪念侬智高、侬智会生母阿侬之意，也暗合侬智会率领的部族逃难至此落脚。　　

阿侬是北宋广南西路邕州左江道羁縻武勒州（今广西扶绥县）知州侬当道之姐，羁縻广源州首领侬存福之妻，侬智高生母。1039年，交趾（今越南）掳走并杀害侬存福，侬智高母子遂与交趾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在阿侬的辅助下，侬智高十六岁建立“大历国”，二十四岁改建“南天国”，二十七岁起兵反宋。《宋史》记载她“有计谋，智高攻陷城邑多用其策，……智高败走，阿侬入保特磨，收残众三千余人，习骑战，复欲入寇”。壮人对这位民族女杰是既崇拜又敬畏的，尊称她为壮族的女王——“娅王”。长期以来，各地的壮族村庄多建有娅王庙，每年农历四月的第一天都聚众杀牛祭祀，说这是当年阿侬征战的出师日。今云南省富宁县的者宁山也称“娅王山”，山上建有“娅王庙”。另外，每年的农历七月十八还有“娅王节”，是壮族纪念阿侬的节日。　　

娅王山下锦江边有一峒田，当地人称“峒皇”；附近有一村庄，名称也叫“峒皇”。“峒”是侗泰语族的专有词汇，最早的意思是原始人类所居住的山间的“洞穴”，侗泰人学会种植水稻以后，壮语把“峒”演变为群山环绕中的“洞前耕种的田地”，即“盆地里的田地”，现在最确切的意思是“河边平坦的田地”。“皇”是意译，即皇帝、天子之意，如果用音译应该写成“翁”或“宏”才接近壮语的读音。“翁”或“宏”皆是皇帝的意思，壮族民间称呼侬智高均不直呼其名，而是称为“翁德”或“宏岱”，意即“南国皇帝”或“岱人之王”。那么，“峒皇”就是“皇帝的田地”之意。侬智高是壮族历史上唯一称帝的人，这么一个地名，明摆着是纪念他的，也间接地证明了侬智会率领的这一支逃难部族就是落脚于此。　　

生活在老虎跳跨国大峡谷内的壮族支系众多，方言繁杂。若以人口论，当属“盖”和“岱”这两个支系人数最多。“盖”和“岱”既是他称，也是自称，都是按壮语方言起的部族名称。两者同源同宗，语言相近，风俗相同。“盖”主要生活在锦江上游我国境内，而“岱”主要生活在锦江下游越南境内，并成为越南的一个民族——岱族。　　

不管是“盖”人还是“岱”人，都广泛流传有关侬智高的神话传说，都视其为民族英雄，并把他看成保护神加以祭拜。每年的农历七月十四，是最隆重的祭祀性节日，壮人杀鸡杀鸭既是祭“布娅”——娅王阿侬，又是“摆法”——祭拜侬智高。“摆”为“设供桌，摆设供品”，“法”在壮语中指“天”，而“天”即侬智高，“摆法”就是“祭祀侬智高天子”。先前住干栏建筑的时候，家家都有专用晒台，壮话称晒台为“瞻”。由于“摆法”是在晒台上进行的，所以有时也叫“摆瞻”。因为历代统治者对侬智高是大加挞伐的，百姓为避祸，都不敢公开祭拜侬智高。岱人地区环境宽松些，百姓可建侬智高庙堂或在神台上写上“侬智高天子”后隆重祭拜。而盖人地区因清朝咸丰年间仍有因演侬智高而被杀头的，百姓只能采取隐避的方式祭拜，以致今天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农历七月十四祭拜什么。　　

侬智高起义失败后，侬氏为了保全性命“去人为农”，把“侬”字的“人”旁去掉，“侬”姓变成了“农”姓。侬智会率领的这一支逃难部族，严格按照侬智高逃难前下的“分散逃匿”密令，为防官府一网打尽，农氏生子后都要分散居住。于是农氏子孙由娅王山脚下向四周扩散，使得今天锦江上下、中越两国处处有农氏。据学者估计，今天的农氏子孙不下40万人。　　

农氏子孙不管在哪里住下，都恪守“生不立传，死不立碑”的训诫，加上迷信“侬智高造反失败，侬（农）氏三代不得出头”的说法，时时低调做人，处处藏巧露拙，绝不抛头露面。即使到了今天，仍不肯向外人透露部族秘密，家中虚造“雁门堂”，谎称祖先来自山西代县雁门镇。农氏死后，坟前绝不立墓碑，更不可能立了墓碑又在碑上刻字，最多立块石头标明坟头方向。这种丧葬风俗一直保留到今天，所以今天这个地区的坟墓是没有墓碑的，有墓碑的话要么不是农氏，要么就是新来的移民。　　

在大峡谷谷底仰望娅王山，娅王山就像一位正襟危坐、目定神闲的王者。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娅王山是神山圣峰，威严而不可侵犯。民间有一种流传甚广的，据说是延续了几百年的说法：娅王山必然保佑出一个皇帝！2001年，东南亚某国产生了一位岱族农姓领导人，娅王山脚下的田间地头就传扬这“皇帝”已出现。“他是按‘德应士振，国耕业承……’的族谱取名的，祖籍地是娅王山脚下的各改屯。他父亲先在各改屯娶陆氏生子，后又去国外娶‘岱’人女子生下他。跟他同祖父的堂兄弟是某某……”上年纪的老人说得有板有眼，不由你不信。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虽然此锦江非彼锦江，娅王山也不是玉垒山，但每当读到杜甫《登楼》中的这两句诗，看着大峡谷下滚滚而去的江水，仍免不了有历史沧桑之感。这条跨越中越两国的老虎跳大峡谷，也曾隐藏过侬智高纵横岭南、威震北宋的千军万马，蓄积过一个部族崛起的雄心壮志！如今，侬家军已化身为民，但世易时移，谁能说这蛰伏的部族就不能爆发新的活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