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好比锦江水 - 僚人家园

网上有一段《越南北部山歌》的视频，视频中全身黑衣裳的男女主人公、缓缓流淌的锦江水、灰白的山崖、翠绿的玉米地、古朴的吊脚楼、屋檐下的长串渔网、一起一落的脚舂、斑驳的竹篱笆等等，让在桂西南和越南北部风俗民情的熏染中长大的人油然而生一种身临故园的幻觉。

而最让人陶醉的，还是男主人公那多情、忧伤、缠绵、婉转的歌声。虽然加入了异国音乐的元素，但是其曲调的底子依然是典型的那坡县“过山腔”。当饱经沧桑、满脸疲惫的男主人公朝着女主人公居住的吊脚楼唱出开腔句“侬啊内——”时，空气中立即弥漫着一股“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苦恋情愫，缠绵悱恻的意境也马上像波纹一样荡漾开来，使人沉浸在浓厚的伤感的爱情氛围里。随着音乐进入高潮，高音部分带着穿云破雾的穿透力，把你的心紧紧攥住，使你不得不屏住呼吸去听，感受到了一种使人窒息的美。男主人公是用越南“岱侬”语演唱的，但是讲壮族“央”话或“瑞”话的人都基本能听明白。

锦江是中越两国共有的国际河流，那坡县南部就属于锦江流域，幽深秀美的老虎跳大峡谷穿越了两国国界。由于是在云贵高原的东南缘流淌，巨大的落差和丰沛的降水使锦江成为一条桀骜不驯、肆意挥洒的河流。受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影响，锦江每年分为汛期和枯水期两个时段，大约各占半年时间。雨季来临的时候，扯天扯地垂落的雨水使锦江迅速涨水，浑浊的江水挟带着树木、泥沙等等滚滚而下，巨浪滔天，涛声如雷，激情奔放得像一个热血男子。旱季来临的时候，锦江恰似一位温柔清秀的姑娘，轻轻流淌，悄无声息，明净清澈。生活在锦江上下的人，不管是中国境内的壮族，还是越南境内的岱侬族，都被这锦江水浸润着滋养着，都带上了锦江的性情，男人都像汛期的锦江那样激情洋溢，女人都像旱季的锦江那样多情柔美。当爱情的种子萌芽时，情意绵绵的青年男女都喜欢用优美的“伦”来表达相思之苦和爱慕之情。

“伦”是典型的那坡县壮族山歌，也就是“过山腔”。它流行很广，感染力很强，发端于那坡县南部的“央”、“瑞”部族，流传到毗邻的靖西县、富宁县和越南的高平省、河江省。由于锦江流域山高谷深，植被茂盛，青年男女隔着山梁、林木或河流对歌，为了对方听得见，需要大声地喊起来，因此“伦”的男声高亢，女声尖细，男女声均有不绝如缕的悠扬绵长和穿云破雾的穿透力，在重叠的山岭、青翠的林木和奔腾的江水上空穿越，与大自然的风雨和鸣、百鸟吟唱融为了一体。在民间的说法中，“伦”不是唱出来，而是“喊”出来，壮话“鸾伦”直译为汉语就是“喊山歌”。按内容分，“伦”有生活歌、劳动歌和情歌等，但是传唱最多、最感人的还是情歌。情歌通常分为四个阶段：刚刚相见邀请对方对歌时唱“邀约歌”，唱到爱慕时转为“相敬歌”，感情加深之后唱“诉情歌”，不得不分手时则唱“分离歌”和“约会歌”。情到浓时，男女通宵达旦地对歌，夜以继日，民间多有三天三夜甚至七天七夜不散场的说法。因对歌而成就姻缘的男女极多，这类夫妻感情极为深厚，年老之时谈到自己年轻时因对歌而结缘的往事还一脸的幸福和自豪。即使在封建时代，锦江流域的壮族、岱侬族青年男女的社交和恋爱都是很自由的，极少有父母干涉、包办的婚姻。青年男女对歌的时候，父母或亲友还为年青人准备饮食，尤其是半夜之时提供夜宵。

和各地山歌一样，“伦”的曲调是单一的，而歌词是无限的。但是，“伦”可以根据情感的需要改变曲调的风格，或热情奔放，或细雨轻声，或高亢昂扬，或低迷回旋，随心所欲。清亮的音色，纯净的音质，犹如锦江河谷身披白色羽毛纤尘不染的白鹭。歌声陡然扬起来时，犹如白鹭突然展开羽翼从地面腾空而起，直冲纯净的蓝天；男女和声交缠在一起时，又似两只白鹭缠缠绵绵地在空中盘旋，划出优美的弧形；当男女双方不得不唱起分离歌时，那歌声分明就是一对恋恋不舍的白鹭在时而贴近时而疏远中渐渐地分离……

据那坡县文化馆副馆长、“伦”的资深研究专家黄峰长期研究发现，从乐句的特点看，“伦”一般为单声独唱，通常有二乐句、三乐句，个别出现重叠四句和五乐句的乐段结构；从语言特色方面来看，“伦”很喜欢用“哈、咧、啊、呀、呐、耶、喏、备农、郎囊、尼、哩”等等衬词来抒发情感；从音乐表现特点来看，“伦”一般采用民族调式中的宫调式，角音“3”十分活跃、突出，在旋律进行中反复出现，自由延长音落在属音3上，在调性上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从节奏节拍来看，“伦”以2/4、3/4居多，自由缓慢，遵循“强—保持强音—渐弱—弱”这样的规律，几乎每一句都会出现一个延长音，延长音可以根据感情的需要自由地发挥；从艺术表现手法来看，“伦”巧妙地运用了赋、比、兴、重叠、双关和歇后语等六种手法；从韵律学的角度看，“伦”多为五、七言句型，多押腰韵，平仄互押，十分平整，具有高超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