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民语委副主任杨启标:一封答复“拼音壮文问题”的公开信 - 僚人家园

   编者按：《壮文方案》自1957年经国务院批准颁布以来，已在壮族地区推行使用几十年。然而，至今在民间乃至学术界对“拼音壮文”仍有不同声音。那么，该如何理性、客观地看待这一问题？经其本人同意，本报现将自治区民语委副主任杨启标个人写的一封“公开信”发表如下（略作删节），敬请广大读者参与讨论互动：

尊敬的韦老师：

您好！来信于3月11日收悉，尽解信中内容。立即亲自动手给您回信，有不成熟见解，无冒犯之意，不妥之处万望见谅！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一直敬仰您——咱们壮民族的精英和壮语文专家学者，也理解您对家乡民族语文工作给予的关注和焦虑心情。作为一名受委托主管全区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推行、使用、管理、科研、翻译工作的晚辈领导，十分感激您对工作的支持和建言献策！

我1987年从广西民族学院中文系壮语文本科专业毕业后，就在现单位工作至今。下面，请允许我以“在这行吃这碗饭”的身份提出自己的一些看法和观点，向您老人家汇报和交流，不妥之处请海涵。

                一、个人对拼音壮文的理解

1957年11月29日经国务院批准，1982年作修订颁布的《壮文方案》，现在壮族地区机关、学校、农村领域推行使用的拉丁字母（即拼音）壮文，我认为：

（一）壮族人民要以感恩、报恩的心去珍惜、保护、使用它并使之开花结果。这是因为：

其一，具有悠久历史文化底蕴、苦于只有民族语言而没有统一合法文字的壮族人民终于有了经中央政府批准、颁布的统一、合法的文字，一举结束了壮族一直没有文言一致、合法统一文字的历史，深受壮族各届干部群众的欢迎和拥护。

其二，这是党和国家给壮族人民的恩情，也是壮民族人权的标志，更是贯彻落实党和国家民族政策的体现。身为少数民族一分子的我，从来都是怀着感恩的心来看待国家批准颁布《壮文方案》，也从来不做违法违纪及与党和国家的好政策有悖的事。

其三，从辩证唯物观来看，任何一种文字的产生都是人们生产生活赋予的文化积淀。它的出现，肯定是人为地创、造、规范、统一、颁布、使用、矫正、创新、发展、积累，再统一、规范、颁布、使用，甚至带有一定强制措施去实行这样复杂、曲折的进化、发展历程。丰富的、全球使用人口最多的汉语汉文，它历经了多少年悠久历史发展过程呢？它的方言土语又有多少？语同文是否有不一致？单就《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来说又经过多少次修订？韦老师您是语言专家，当然比晚辈有更深的研究！

其四，拼音壮文诞生才短短几十年，它走过的语言文字发展规律之路还是“初级阶段”，那么它的成长、成熟要走多少路？要历经N年，反正我永远等不到它成熟的明天，所以若现在给它的命运“盖棺定论”未免早了点，还是给它慢慢地走好吧！我只知道，一个婴儿的诞生要经母体十月怀胎。他（她）的出生、成长、成人、成材不知还要历经多少社会生活的磨难呢？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尚且如此漫长，一种文字的发展成熟就更不用说了。我还知道，拼音壮文这个婴儿刚出生不久，它成长的环境还需要咱们不断地去创造、改变。当它面临困难的时候，咱们还是多方面呵护！就像咱们的孩子要成长，身为父母不想也不敢在背后或大庭广众指责他（她），更不该遗弃他（她）。这些道理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其五，从语言文字发展的历史规律来看，语言文字作用的发挥需要什么条件，作为语言专家韦老师您更清楚。咱们拼音壮文坎坷历程在哪呢？我说不了个所以然，只有由客观、规律、实践、检验来说明吧！

其六，至于目前拼音壮文的使用仍有待完善之说，我不否认，但也不完全苟同。《壮文方案》应该没有错，说南北方言土语区的音、词没有全部涵盖，其实，咱们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也客观存在差异更明显的方言土语和用词用语用文？全球使用人口较多的汉语、英语、西班牙语、俄语、印地语、德语、阿拉伯语、孟加拉语、葡萄牙语、日语等10种语种、文种也不会全涵盖、全完美吧。

诚然，壮语文标准音点如选择在通解度更大的红水河流域更佳。至于选择在更靠近政治文化中心，那是历史的选择。声、韵、调类、词汇经约定俗成后是可以成为并进入通用语的。另语法不会变，书写规则也会统一的。我不是语言专家不便展开讨论。

其七，对以汉字、偏旁符号记壮音词的文字——俗称土俗字、方块壮文的理解：

1.这是壮族人民的宝贵、丰富的文化遗产，应好好地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挖掘、整理和保护，让咱们子孙后代通过它来了解历史、学习文化。

2.它的使用人员既通晓汉语文又熟稔壮语壮文。相信在壮族地区能使用的群众也不会多。因为咱们沿袭下来的传统教育，要学习掌握通晓汉语文，却要利用母语壮语“间接”地去实现，这一曲折的历程相信韦老师比我更清楚。我的母语是壮语，它是我的第一门语言，汉语文、英语英文、外语外文、各汉语方言属于我第几门语言文字，我未作排序。因为，无论我学过多少种语言，我依然“乡音无改”。

我常用汉语文是为了解决吃饭问题，壮语文则是我同父母兄弟姐妹们交流的感情纽带。两种语言文字结合造的“字”实在有点复杂。因为这“字符”只有民间“流下”——也可以说“留下”，不是“官方”的，也没有整个壮族地区的约定俗成、统一颁布使用。现在有部分师（道）公、歌师（手）还在使用这“字符”，多是属个人“专利”。他们之间有多少自行“互通”呢，我虽未作深入调查研究，但因我工作上接触了解，师（道）公、歌师（手）使用的土俗字缺乏“互通”和“统一”。

另外，这“字符”的笔画、结构实在是太“杂”太“繁”，要输入电脑更需要多方面的高手来创设、统一、开发。当然，我相信内部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也学过用过整理过。

与此同时，现代社会需要双语、多语人才，使用汉语文和拼音壮文比较便捷，电脑输入也十分方便。

再一点，国家层面还会让我们再折腾弄一套文字方案？如此反复无常，极易让人认为“朝秦暮楚”、浪费资源，及至造成思想混乱，不利于事业的发展。

其八，如拼音壮文既难学又无用，那本来懂壮语文又懂汉语文的壮族干部和知识分子岂不成了壮文盲队伍。确实文字的学习、使用问题关键是它的功能和应用问题。在当今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壮语在壮族地区肯定是区域性的强势语言）冲突、碰撞、挤压中生生息息，我也期盼着在相关领域中能有更多的拼音壮文功能、应用空间。假如当今中国第一考——公务员招录考试在壮族地区要求有基层工作经历、精通壮语壮文，笔试面试都要有分数，那么拼音壮文功能、应用空间就会得到极大的拓展。

我读书时懂得汉语文属于（也是）全球较难学以致用的语种文种，但现在出现全球“汉语热”。因为到中国、跟中华民族交往有“利”可“图”。我也盼着拼音壮文的“利”渐趋明朗化。但请不要诋毁拼音壮文的易学易懂易写的内涵功能。自1999年以来，我们举办了好几十期“农民学壮文学科技培训班”、“回乡青年学壮文学技能培训班”、“歌师歌手学壮文培训班”，用的就是拼音壮文，我们自己编教材，经约两个半月的夜校性质学习（即白天干农活，晚上学三节课约150分钟）后，我们出题验收（现存有档案备考），及格率（内容有声母、韵母、组词造句、判断题、壮译汉、汉译壮、作文等项）一般不低于80%，优秀率（85分以上）在30%以上。韦老师，他们是农民呀，难道干部、知识分子的学习劲头、学习方法、文化知识真的不如农民了？如果我从小到大会说汉语不学汉文，我会说英语不学英文，您说是不是汉文盲、英文盲呢？同样道理，如果会讲壮语不学拼音壮文，就肯定是壮文盲人选之一了？这不会是拼音壮文带来的文盲吧！错只错在人不去学习、使用它。正如买了一件合身的漂亮的衣物，不穿它光说合身它就会合身？光说漂亮它就漂亮起来？除非又是“皇帝新衣”翻版故事。

（二）拼音壮文同其他文字是不能比的，它“太嫩”了。人家历史上N年使用规范和N遍风雨锤炼了，它还在学走路呢！咱们要是有力气就搀扶它，更要预防它跌倒。振臂疾呼吧——打盹的人们呀快来扶扶它！在人们围观、议论、指责甚至谩骂它的成长时，作为父母、兄弟姐妹们更应力排众议，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因为孩子成长更需要关爱、帮助、支持、指引。这是我最想向社会呼喊的。看着孩子本来就有点营养不良，再不打针不吃药，不给力不雄起，哪来正能量。

我始终坚信，年轻的优势就在其年轻。年轻可以汲取前人的经验教训，不走或少走前人或别人的弯路和老路，咱们以年轻人意志风发、敢作敢当的气魄和优势主动适应国家形势发展需要和规划，树立巩固、发展的理念，大力推行使用拼音壮文。我坚信我们新时期的汗水会浇出丰硕成果，更会在泱泱社会中立稳脚跟，占有一席之地。

例如，咱们创新开展的“壮语文水平考试”项目，不是已成为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中唯一的民族语文标准化规范化能力考试（壮汉兼通）的品牌和亮点吗？这一成果充分说明了我们拼音壮文大有可为，关键在于我们是否观点统一、目标一致、敢做并能做。与此同时，拼音壮文在基础教育、社会用字、乡村文化的作用和成果成效，在文学、翻译、媒体等诸多领域的发挥的作用，在此不再赘述。

               二、关于目前广西民族语文工作的小议

（一）我们遵循语言文字的发展规律，理清广西世居少数民族的语和文的结合，语和文分离的运作，注重语文结合的功能，语与文分离运作在各自领域优势的发挥来谋划广西民族语文工作。作为全区民族语文工作公共管理部门，我们必须坚持民族语文的资源观、公共社会观，认真做好顶层设计，从引领、规划、统筹、科研、服务、咨询、信息等方面开展战略性、前瞻性、对策性的工作。

（二）我们是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要兼顾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推行和使用才能形成合力，兼顾中有侧重。更要整合和发挥社会资源，做好管理和服务。

（三）要遵循国家层面的规划和指导意见，贯彻落实自治区党委、政府的“富民强桂”战略任务。

（四）我们业务经费十分有限（每年下拨使用业务经费约为全区少数民族人均0.25元），没有更不可能浪费。只能每年捏紧这点经费用到业务刀刃上，确保用在基础性的工作和业务主项上；同时还要力所能及支持全区有民语机构的13个地级市、64个县（区、市）开展的工作。

（五）我们已建有全区民语工作人才库，成立有全区壮语文专家工作组（副高以上）。韦老师您是壮语文专家，请一如既往给予我们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韦老师，我深知，您我尽管在观点上有不一致，但咱们都是出于对民族的一片情怀，爱之深、言之切。我文笔不好，书读得也不多，有可能词不达意，甚至引起歧义之处，请见谅！

但，这封信是出自于我的亲笔和真心。

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家庭幸福！

                                                               学生：杨启标  敬上

                                                                  2013年3月12日

      （原载《广西民族报》2013年3月15日第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