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病起。
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很突然,突然得让我来不及思想准备。
我很清楚,事情既然发生了,后悔已经没用。
一个人一旦被认定是“脑子有病”,后果将非常可怕:被世人唾弃仅仅是开始,最难以接受的是“人道毁灭”的结局!
跟周边的人比起来,我曾经自认为很正常:有正常的工作,有正常的食欲,还有旺盛的性欲。。。如果说是因为长相,好像也不算非常的成立,因为我长得虽说没有达到俊俏的地步,但也不至于沦落被毁灭呀!你们看看,好好地看看,我没少长那个器官,对吧?顶多,是缺了一两根脑神经而已,问题不算很严重,对不对?而且,我坚决愿意接受哪怕是破开脑门之类的超级手术改造,还不行?
行不行,决定权已经不在于自己手里,这点我还能辩清楚。
记得三天前,跟着同伙去提案,我跟客户说:“你们公司不算很大,跟同行比,你们的不足之处也相当明显。。。”猛然地,我感觉到自己的脚尖传递出一阵剧痛,明显是同伴揣了一脚,妈的,窝里斗呢这是!在我视线模糊的刹那,我注意到客户方的每一张脸都憋着像一串串倒挂的猪肝!此时,我已经知道错了,因为咱们国人都很讲究面子至上,即使是一间又破又小的厂子,他们都希望被吹捧成比李嘉诚的“长实”还要大气,“超英赶美、傲视世界”是他们认为在起步阶段就应该达成的事情。用行话来概括是――“有了口气就会有底气,有了底气就会有牛气,有了牛气就会有霸气,有了霸气就有硬道理!”知道不?
那次跟客户的饭局,我没资格参加,我突然想起,类似的情景似曾发生过:记得多年前,我还是一家广告公司创作总监的时候,一名下属递来一句“每平方米仅售88888元”的广告词,我固执地认为:“仅”字用得欠妥,有待推敲,至少没有依据咱们的实际国情来创作。。。殊不知,那事件竟然是我被炒鱿鱼的唯一理由,被扣的定论是:“缺乏想象力!”
噢~~对了,有件事在本质上更类似些:有一次也是提案,客户打算花三万票票拍一条30秒胶片广告,我当场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哪有3万就可以拍胶片的!”之后,同伙指责我道:“钱是少了点,不过,客户能分辨出‘用胶片拍’和‘用磁带拍’之间的区别吗?签了合同收了款客户就立马变孙子,我们该怎么滴就怎么滴,哪怕就是在网上荡下几张图片飞一飞就算交货那又怎样?!TM的,有单不接,哼~真神了你!”从此,我得了一个封号,叫“神人”。
唉~~为什么总缺那么一根筋呢?
记得,两天前,我和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一起操作一个影视专题项目。
前辈问我:“这条片子你打算花多少钱来干事?”
我经过认真核算之后,回答:“6万左右。”
前辈很惊讶:“6万?!”
我说:“要保证质量的话需要这个数。我打算请一个好一点的摄影师还用好一点的设备,演员想用。。。”
前辈几乎用开骂的语气责问:“15万的单子你竟然打算花掉6万?!那我们赚什么钱?!你。。。你。。。”
在我心目中,前辈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怎么现在突然发飙?难道,他也是一个贪婪无度的人?!
在我做预算之前,他明明一再交待:这片子一定要导好拍好,保质保量,否则会连累到他的面子。。。为什么现在一谈到钱,他就马上得健忘症呢?
前辈还没喘过气来,马上又补充了一句相当震撼的话:“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表达这句话时,内脏的原味跟着翻腾而出,全罩在我的脸上。
我被呛着了,不知是因为他的口气还是他的语气?
有病?!这两个字怎么。。。怎么突然和我有关了呢?
有病是指那些不正常的人,难道我不正常?
那一刻,前辈似乎已经对我彻底绝望,没有和我争辩下去的意思,也没那必要。
看着他极度深沉的样子,我知道,那项目已经和我无关了。
回到家里,郁闷一直保持着。
老婆正很认真地看着电视节目,是拉丁舞的决赛阶段。
她问:“你猜猜,是哪队赢?”
我为了回答她的问题,脑瓜子习惯性地认真起来,道:“黑色那一对吧~~嗯~~一般来说,比赛到了决赛阶段,评判的东西已经很挑剔。。。”
她:“哎呀~~你干嘛那么罗嗦?!按我说,是穿红色的那对赢!”
。。。。。。。
很不幸,红色那队被淘汰出局。
没有看到最后颁奖,她已经换频道,一边埋怨评委的职业道德出问题。
看得出来,她心情很不舒畅,估计需要我跟着指责评委的不是才肯饶过我。
不过,没等我发表议论,她已经又着迷于一个抄袭《非诚勿扰》的本地节目了。我向来讨厌有趣递减无聊递增之类的东西,而抄袭来的东西天生就有类似的属性,因为人要是有抄袭的勇气那就肯定缺乏超越的底气,要是真有能耐谁还去抄袭不是吗?但。。。可不可以抄得高明一点点?无聊当有趣我实在难以忍受!而且,明明已经是无聊透顶的节目了,还要插播N多的广告,那些广告明星不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个个都摆着差不多的姿势操着差不多的台词吼着差不多的分贝唠唠叨叨个不停实在比唐僧还要烦啊!!他们一个二个排着队用极度威严的语气轮番警告你要是不用他们产品后果将不堪设想直想让人叫MyGoy!不过,不管自己有多么的不爽,为了表示跟老婆是同一阵线的,或是为了刻意营造出一个和谐安定的假象,我必须跟着看下去。节目里,某个女孩被男孩们评论得一无是处——“没素养没品味没相貌太现实太故作。。。”,同是女人的老婆顿然义愤填胸,表现出极度愤慨,忽地站起来,辟头问我:“我是怎样一个女人?!”
我发现,节目里的那女孩在样子上跟老婆有几分神似,所以不好直接回答。
当我谨慎的时候,就无语,说多错多嘛。
不过有时候,沉默不是阻止侵略的好方法,反倒会激发对方追杀的欲望。
她激烈地摇晃我的肢体,有了刨根问底的决心:“到底怎么样嘛?啊?说啦~快点说啦~求求你说,实话实说,没关系的啦~~我保证不生气!”
我带点疑问,小心翼翼问:“真的不生气?”
她态度很坚决:“肯定不生气。”
我知道,家里的炸药包一般是在无聊的时候才可以点燃,现在不是无聊时刻,而是我需要安静或解脱的时段。所以,我再进一步小心翼翼地回答说:“嗯~~你嘛,当然比她好一点。”
她蹬地就暴跳如雷,吼:“只好一点?!干嘛不直接说我连她都不如?!”
我也来了点火,道:“说好不生气的,干嘛出尔反尔?!这样的德性真连她都不如!”
我又后悔了,单是话的内容已经很够份量,何况我吐字的时候还特加了两个分贝的音量!
我注意到她的反应。她已经做出了跟我决一死战的姿势,一种“你死我活”的压抑氛围已经笼罩了整个房间,我甚至想到“喉咙喷血的声音很好听”之类的电影对白。。。来吧~~反正,我现在超级不爽我还怕谁?!意外的是,她突然想通了什么,似乎认为我这种人不值得她怄气,转身奔向房间,随即嘭地关门,并发出一阵阵反反复复的反锁声――我知道,那声音是弄给我听的,暗示着她已经和我划清界线。
我不甘心地站到房门口,用道歉的语气商量:“我。。。是不是说得过火了?”
很不幸,她的火气并没有因此浇灭,并传出一阵很震撼我的话:“何止过分?!简直恶心!你,你怎能这样说话?!有谁这样说自己老婆的?!有病啊你!!!”
要是,外人说我有病,我可以解析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要是内人也是这样说。。。
难道――
我果真有病??!!
不会吧~~
不会,绝对不会!
不过,要是不会,怎会这样?
对了,有没有病,不是自己说了算,就像一百个醉鬼至少有九十九个说自己没醉一样,最终还是群众的眼光才雪亮。。。但群众眼光雪亮的前提一旦成立,不也说明了自己有病?!
这一切,来得够突然的,呜呼~~
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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