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人是如何“跑”到甘肃永昌的 | |
魔鬼异教徒
刚才在网易北京社区世界历史论坛,我再次看到发烧友们讨论克拉苏远征军余部的后裔在甘肃的问题,我觉得就我所知谈谈这如何由一个联想变成事实(在媒体中可以看到甘肃永昌哲来寨的居民已经把自己当作罗马人了)或许是有必要的。 就如我们现在常看到的亚洲游牧民族的权威历史著述多是来自欧洲人一样,最早把克拉苏远征军与汉甘延寿和陈汤郅支城击匈奴一役中出现的“罗马人”联系在一起的,不是中国人,而是英国汉学家H·H·德效骞教授,根据这一联想1947年他撰写了《古代中国之骊靬城》。 这种联系看上去有一定道理,克拉苏前53年越过幼发拉底河在卡尔莱一战中,全军覆没,近万人被俘,克拉苏及其子均死于安息人之手。这批罗马俘虏被安置在马基亚纳(Margiane,呼罗珊之旧称)的安条克城(Antioche),巧的是安条克城正是当年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时修造的城堡。而甘延寿和陈汤郅支城(今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城)击匈奴之战发生在前36年,两次战役相距17年,应该说1万罗马俘虏总该有部分人能再活17年吧。德效骞教授的联想全部来自“步兵百余人夹门鱼鳞陈(阵),讲习用兵”和“土城外有重木城”,据说,这是古罗马军队的标志之一。 我们知道古罗马方阵队形异常紧密,的确可形容为“鱼鳞阵”。中国关于鱼鳞阵的记载描述最早不知出于何处,到唐朝的颜师古解释“言其相接次形若鱼鳞”的确已经是很晚近的时候了,不过我相信古中国史中当有更早的记载,虽然《孙膑兵法》中云“凡阵有十:有方阵,有圆阵,有疏阵,有数阵,有锥行之阵,有雁行之阵,有钩行之阵,有玄襄之阵,有火阵,有水阵。”并没有鱼鳞阵之说,但并不意味着当时不曾存在过鱼鳞阵,否则《汉书》亦不会以此名之,如有知者还望告我(日本人的历史中经常出现鱼鳞阵)。但是,“重木城”是否是古罗马军队的独创就很难说了,至少在我看过的古罗马战争史书中找不到类似的描述,如果是指木头扎的营盘,那何必去附会罗马帝国?不过,木头城常见于中亚国家,这倒和《汉书》的描述联系更紧密。 总的说来,克拉苏七个军团的残余在17年后出现在3000公里远的另一地方,虽然属于“历史上小概率的事件”,但很难证明不会出现这种巧合。——只要你仔细翻书,广泛联想,没什么意外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更意外的是,这支很不幸运的残余罗马人留下了后代,而且是相貌、体征、习俗、性格与2000年的祖先有一望而知的相似,这就需要非常伟大的想象力了。 不过,这个伟大的想象力还是来自德效骞教授,他研究证明,甘延寿和陈汤把这古罗马人安置在骊靬城,而汉人曾收到过安息王送来的犁靬幻人(或眩人,魔术师?),这个犁靬被认为是“大秦”(罗马帝国)的别称,那么骊靬肯定与犁靬是一回事,有了这个伏笔,就等后人再次发现他的发现,然后再到实地找到证据了。 似乎不必去考察骊靬县的设置是否真如德效骞所讲的那样,光是出现“鱼鳞阵”的那段历史文字就足够对这一说法构成难以辩护的颠覆,这段记载全文如下: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赖水上,离城三里,止营傅陈。望见单于城上立五采幡帜,数百人披甲乘城,又出百余骑往来驰城下,步兵百余人夹门鱼鳞陈,讲习用兵。城上人更招汉军曰‘斗来!’百余骑驰赴营,营皆张弩持满指之,骑引却。颇遣吏士射城门骑步兵,骑步兵皆入。延寿、汤令军闻鼓音皆薄城下,四周围城,各有所守,穿堑,塞门户,卤楯为前,戟弩为后,卬射城中楼上人,楼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从木城中射,颇杀伤外人。外人发薪烧木城。夜,数百骑欲出外,迎射杀之。 初,单于闻汉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己,为汉内应,又闻乌孙诸国兵皆发,自以无所之。郅支已出,复还,曰:‘不如坚守。汉兵远来,不能久攻。’单于乃被甲在楼上,诸阏氏夫人数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单于鼻,诸夫人颇死。单于下骑,传战大内。夜过半,木城穿,中人却入土城,乘城呼。时,康居兵万余骑分为十余处,四面环城,亦与相应和。夜,数奔营,不利,辄却。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钲鼓声动地。康居兵引却。汉兵四面推卤楯,并入土城中。单于男女百余人走入大内。汉兵纵火,吏士争入,单于被创死。军候假丞杜勋斩单于首,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诸卤获以畀得者。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生虏百四十五人,降虏千余人,赋予城郭诸国所发十五王。”(《汉书●卷七十 傅常郑甘陈段传第四十》) 这里面很清楚的说明,生虏和降虏全部都交给了当地的西域国家,而不是像德效骞所言带回了张掖郡,专门设置了一个县来安置这些人——145人需要专门设置一个县吗?此外,还有句对“罗马说”很不利的文字,“土城外有重木城,从木城中射,颇杀伤外人”,虽然“重木城”,但罗马人是用标枪而不用弓箭的。 至于《汉书●地理志》中有将罗马俘虏安置记载的说法,我不知道这是依据什么版本,我是个穷光蛋,查的是电子版,上面只有一句话“骊靬,莽曰揭虏”,没有交代来历,只说了王莽同志新起的名字,班固写《汉书》的时间与郅支之战时相去不远,如果是安置罗马人新设的县,他应当会写上设置时间,而且,在《汉书》中,犁靬、骊靬是分的很清楚的。更有可能那是与张掖郡同时在武帝时代设置的。 按照道理,到了这里,一切都该结束了,就算克拉苏的残留部众在17年后还活了下来,就算他们找到机会集体逃跑,而且又非常幸运地被只剩下三千人、匆忙赶来落脚的北匈奴人捉到重新武装起来,又更幸运地被甘延寿和陈汤率领的汉、西域联合军队全部再次俘虏,而不是出现在那“千五百一十八级”中,这段历史就该就此打住了。 不过,德效骞既然可以发现罗马士兵,难道就不许我们的记者发现那“145个古罗马人”后代么?德效骞播下的种子必定要在记者那里结出最大瓜。虽然这回似乎又是外国人(澳大利亚教师戴维·哈里斯)赶了先,或许西北民族学院历史系教授关意权父子也有很大功劳,总之,我们的媒体没放过这次机会。 这个瓜几年前在兰州北部永昌县城南10公里处的者来寨(一说“哲来寨”zhelaizhai)被发现了。最不可思议的是,记者们采访到了许多黄头发的村民,村民还说以前有蓝眼珠的人,只不过没等到今天的记者就死去了而已。除了表面体征的惊人相似,另据报道,科研人员抽血检验证明了当地居民有欧洲血统。不但如此,报道中,那里的人们性格豪迈奔放,喜欢斗牛,还爱吃一种类似比萨饼的面食…… 记得当年美西战争时,美国某媒体在报道西班牙统治古巴发生的“新闻”以挑起美国人民的愤怒时,后方大本营给前方记者发的一个著名电报是:快给新闻,我们需要战争! 同样的话用在这里也是合适的:快给我证据,我们要古罗马人的后代!! 意大利半岛的古罗马人是黑头发黑眼睛的南欧人,而黄头发蓝眼珠是北欧人的体征,且都是隐性基因;更晚的元代大规模移进来的波斯人、阿拉伯人与汉人通婚范围要比过去的异族与汉族的通婚要少得多,但回族与汉族在外表已无区别——谁顾得上这些呢?我们要的是古罗马人! 既然有了确凿的新闻证据,那么历史也须重新写过,修史幅度最大的是《了望》杂志一篇《古罗马失踪军团来到甘肃的历史已查明》的文章,它把这些罗马后人的祖先从145人的战俘扩编至6000人,先于克拉苏死去的小克拉苏活过来成了普布利乌斯修,最后“克拉苏的长子普布利乌斯率领6000余众拼死突围”,后被甘延寿、陈汤收编…… 我记得1997年看过惟一一张古罗马后裔的照片,大约那是记者认为拿得出手的照片吧,黑白的,看上去头发颜色的确浅,但是,拜托,那一望而知就是个汉人啊!“眼窝深陷、身材高大、头发黄色”之类的精心编织的文字实在抵不得一张照片的解构。 想知道一个不与外界通婚的异族搬迁到另外一个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吗?到湖南桃源县去看看被左宗棠移过来的维吾尔人吧,这才一百多年的时间,何况2000年。 记得一位古罗马村的村民对记者说:这辈子最大愿望就是回到故乡罗马去看看。 ——从报纸上我们已经看到,永昌县城到处耸立着以“罗马”、“骊靬”、“犁靬”为名字的建筑物,假如这股热潮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或被再次炒做起来,那里出现一两座小型的竞技场,你可千万别奇怪。 什么是扯淡?这就是啊! 摘自http://www.guxiang.com/lishi/shihua/jinghua/200301/200301260035.ht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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