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给狗取名大伟。
大伟是女人深爱着的那个男人的名字。二十四岁生日那天,男人兴冲冲抱回一只狗。狗很细很瘦,小小的身子只占男人一只手掌的宽。细瘦的狗温顺地趴在男人大手上,睁着一双迷离温媚的眼冲女人低低叫唤。男人说,瞧,小君,这双眼睛多像你,给它取名小君吧。女人从男人手里抱过狗,指尖落在它雪一样纤尘不染的卷毛上。女人说,还是叫大伟吧,你不在时至少有它能陪我。
男人不常来,男人有妻儿。
男人来的日子,大伟和女人一样兴奋。它竖起耳朵聆听门外的汽笛声,男人的车子刚驰进院门,大伟就从女人的膝上滑下箭般冲出去。它立起身子双腿趴在男人腿上,晃动一团白绒绒的尾巴孩子般向男人撒娇。男人愉快地抱起大伟,逗着它说:宝贝,你也想我啦?弯弯的眼睛却爬向女人。女人娇嗔地双臂环抱男人的脖子,身子蛇一样缠住男人,四片嘴唇即刻紧紧贴在一起。两个纠缠成一体的人儿再没空理会大伟,它只好没趣的从男人身上落下来,灰溜溜走开了。
男人不来的日子,女人头发蓬松,一件睡袍随便披挂在身上抱着大伟蜷在沙发里。女人在想男人。男人那眉,那眼,那生气或开怀大笑时嘴角边一上一下跟着轻轻牵动的痦子就在女人发呆的间隙充斥整个房间。女人想起第一次遇到男人时的情景,那天早上,步履匆匆的女人正赶着去上班,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喂、喂”的叫。女人转身一看,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表情不自然地立在她身后。他犹豫了一下才有些发窘地伸手示意她腰际。女人低头一看,“呀”的叫出声来,脸蓦地通红。原来早上出门匆忙,竟忘了给裙子拉上拉链。女人慌忙把拉链拉好,感激地看了男人一眼。这是一个魁梧的男人,白净的脸,平整的头发。女人还注意到男人的嘴角边有一颗褐色的痦子,男人笑的时候,痦子便一上一下的跟着轻轻牵动。女人觉得这痦子长在男人的嘴边真好看。之后,他们在上班的途中又相遇了几次。碰面时,女人含笑着对男人点点头,男人也含笑着对女人点点头。之后,他们交换名片,之后,喝茶,之后,约会,之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女人还想起那一次她不小心怀上男人的孩子。女人知道男人留不下这个孩子,便一个人偷偷去医院做人流。女人苍白着脸回到家时男人一脸紧张的跟了进来。手术台上剜心剜肺的痛都没让女人流下一滴泪,可一看到男人的脸女人就忍不住放声大哭。男人紧紧把女人拥入怀里,轻拍她的背说,小君,小傻瓜,你让我的心都痛了!我会补偿你的,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男人眼里流露出灼痛,他紧紧搂住怀里的女人。女人没有细究男人能用什么来补偿,她疲惫地闭眼深吸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心想如果能这样偎依在男人怀里一辈子那该有多好。女人不知道她与男人有没有一辈子的长。有些问题女人从来不问,人有时候装糊涂些更容易得到快乐。
女人爱男人,男人也爱女人,这就够了。
大伟从一只四个月大的小狗长成一只八岁大的老狗。女人也从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长成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三十二岁当然不能再称为女孩子了,这一点,女人心里很明白。
三十二岁的女人总是很闷。每个周末她都要带大伟出来溜溜。大伟蓬着一身雪白的毛,胖乎乎的像一个大绒球。八岁的大伟开始慵懒了,它无精打采地走在女人前面。突然,大伟猛力挣脱女人的手亢奋朝前奔去。女人还没弄清发生什么事就见大伟奔向几丈开外的一家三口,一跃而起往男主人扑去。大伟前脚趴在男主人腿上,绒绒的一团雪球似的小尾巴不停地摇晃。男人臂弯里的妻说,老公,这狗好像认识你。男人狠狠踹了大伟一脚,骂道:走开!谁认得这畜生!大伟痛得汪汪直叫,惊恐地缩身往后退,黑溜溜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和迟疑。后面跟来的女人见到心爱的狗被人踢了一脚,心痛得脱口大叫:大伟!男人和狗同时回头张望。妻狐疑地望着丈夫。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镇定下来自若地搂过身旁的妻,微笑着说,真荒唐!竟然有人给狗取名大伟!女人看见男人贴近妻子耳廓微笑的面孔,嘴角边褐色的痦子正对着她一上一下轻轻牵动。女人呆立着,忘了地上哀号的狗。站在男人身旁的小男孩弯腰抱起狗递给女人说,阿姨,别担心,待会狗狗就不痛了。
男人大声唤回儿子,没看女人一眼,挽起身旁的妻快步离去。女人木然地抱过狗,呆呆地看着男人一家三口渐渐远去模糊在视线中。一滴珠子在她眼眶里盘旋,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接着又是一滴,两滴,一串,一大串。大伟伏在女人怀里,瞪着一双迷离温媚的眼哀哀地瞅着女人,它不安地低声闷叫,汪汪的眼里好像也有一串珠子在滚动。
一阵轻快的乐声响起,女人掏出手机一看,是男人发来的信息。男人说:宝贝,别生气,待会儿我会向你解释,你得谅解我,请相信,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发誓!!
女人这时候才感觉到不可抑制地痛。
男人、女人,女人、男人;
快乐、痛苦,痛苦、快乐。
无语!
女人爱男人,男人也爱女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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