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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分享]宝文胡公考略  [打印本页]

作者: 山谷散人    时间: 2005-5-22 03:39
标题: [分享]宝文胡公考略 

宋静江军府通判黄应德《宜州铁城记》(碑在宜州古城峒摩崖上)中有云:

岭右自淳祐来,云南有鞑患,朝庭重我南鄙,移师戍之。今大帅宝文胡公,时以郎官转对上前,独谓谴戍,非经久之策,当如唐李德裕筹边故事,按山川道理,择险筑城,以扼其阻。

这段文字清楚如实地记录了大宋王朝构筑宜州铁城的原因及其作用。但文中所言献策筑城者“宝文胡公”为谁,很久以来都无法弄得清楚。十数年来,笔者遍检所能见到的广西地方旧志、文献亦未得其所。广西美术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宜州碑刻集》一书对此也云“胡公,不知何人,无考。”果真是这样吗?对于这个结论,笔者一直是持存疑态度的。后来,经笔者实地考察发现,由于《宜州铁城记》刻石刊刻于宋宝祐乙卯年(公元1255年),距今约有千载了,年代十分久远,其中的部分文字已经漫湮不可识读。据笔者估计,这种现象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出现了,这或许正是我们如今在有关的广西地方旧志、文献中看不到这部分文字的原因。显然,这些不可识读的文字,特别是文尾所缺损的21个文字,是十分值得我们注意和研究的。在这里是不是就暗藏着关于“宝文胡公”的重要信息呢?这一直是放在笔者心头上的一件事情。

一个偶然的机会,笔者道经苏杭,入市淘书,于旧书摊上觅得我国晚清著名金石学家陆增祥所编撰的《八琼室金石补正》(文物出版社1985年8月第1版)一书。由书中李学勤所作《影印〈八琼室金石补正〉序》可知,陆增祥为江苏太仓人,清宣宗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庚戍科状元。陆增祥从政之余,领金石之学,为古今集金石学之大成者,著名的金石学家。除了《八琼室金石补正》一书外,他还写有《八琼室金石札记》四卷、《八琼室金石偶存》和《金石祛伪》等金石著作传世。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他曾受任庆远府知府。据笔者考评,他当是历任庆远知府中“学位”最高的一个。可惜的是,他在赴任途中,道经湖南,被巡抚疏留,在那里做了十余年的道员。否则,我们不难想象,宜州有可能甚至是广西的文化学术,定会如黄庭坚羁管宜州之时,再次出现一番新的景象。光绪五年(公元1850年)陆增祥由湖南返乡省墓,未曾料到的是,此行竟然一去不复返了,三年后他便卒于家中,终年六十七岁。陆增祥去世后,著名学者俞樾为他撰写了墓志铭,对他作了极高的评价。由于他没有到任庆远府,所以在广西的地方旧志、文献中,我们是无法看到有关他的宦迹的文字记录的。关于他的详细情况,笔者将拟另文介绍。而令人更为惊喜和兴奋的是《八琼室金石补正》一书中竟然收有《宜州铁城记》的全文。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上面所述的无法识读的21个文字。为了能够说明问题,兹将这部分文字全录如下:

……城其大可书者,伐柯匪斧,所以成侯之役者谁与。胡公名颖,字叔献,长沙人,文武伯也……

上引文字中,字下带着重号者,为《宜州铁城记》刻石所缺损的部分文字,而这段文字在《八琼室金石补正》则是完完整整的。由于《八琼室金石补正》中的《宜州铁城记》,陆增祥是依据原碑拓片录下的,其准确性和真实性,绝对不会存在问题。所以根据这段文字,我们完全可以断定,“宝文胡公”即是“胡颖”无疑!顺带一句,古代没有摄影和复印技术,但发明了传拓技艺。正是这一技艺的发明,使很多古代的珍贵文献资料得以流传至今。另外传拓有许多摄影和复印技术所不能做到的地方。事实上一个真正的传拓高手,如近人马子云先生,他不仅是我国著名的碑帖鉴定专家,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传拓高手,他可以将器物的整个形状,包括外形、内部和细微之处拓制无遗。在当今的文博工作者中象马子云先生这样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
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一书中除了收录有《宜州铁城记》刻石之外,还收录了《宜州铁城颂》、宜州龙隐洞《张自明题诗》、《张自本题名》、《白云岩张自明题诗》和《方信孺题名》等五处刻石。在陆增祥之前的金石著作,如清嘉庆十年(公元1805年)由王昶编著的金石巨著《金石卒编》均未收录过宜州的碑石。就连“念碑刻题名千载如一日也”的汪森,在他编辑的《粤西丛载》一书对此也仅以“宜州碑记阙”五个字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所以陆增祥于此是开了先河的。前面说过,陆增祥没有到任宜州,那么他是如何得到这些刻石拓片的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他为这些刻石所作的题跋中找出答案:

……是洞有王钜游山记,王挺、余靖、方信孺诸诗刻。信孺诗(关于此诗下文另有论及,笔者注),疑此题名之误。此四刻均失所採。张敏吾瑞治大令摄宰宜山,为予拓致之。其王钜诸刻,半已无存,存者亦曼患难与共未拓。宜山僻在边陲,罗致甚艰,得此差自喜焉。
                    ——《方信孺题名跋》

……甲戍九月,海琴自桂旋湘,以《颂》文见诒,不见撰书人名,疑其失拓。越月,张敏吾又寄装本,《记》《颂》各一册,乃知《颂》后不列书撰人者,已见于《记》也……
                    ——《宜州铁城颂跋》

从上面的这两段题跋中我们可以知道,陆增祥所得到的这些关于宜州的刻石拓片,都是由张敏吾(瑞治,可能是张敏吾的字,也可能瑞治是名而敏吾是字)和海琴传拓装裱后送给他的。前面我说过,《宜州铁城颂》刻石中不可识读的文字由来已久,而从《八琼室金石补正》所收《宜州铁城颂》文字的完整性来看,张敏吾和海琴先生绝对是一流的传拓高手,否则他们是不能将这部分不可识读的文字传拓出来的。特别的是他提及张敏吾曾在宜山做过官,从跋中“摄宰宜山”一句推断,他做的当是县官。但奇怪的是,在众多的地方旧志、文献中同样也没有看到有关他的文字记载,真是不知何故!而关于“海琴先生”则更是不知所踪。这不能说不是一件憾事,看来只有留待今后或者知者补充了。除此之外,陆增祥还在有关的题跋中,更正了一些流传于著录中的错误,同时他自己也出现了一些错误。如他在龙隐洞《张自明诗题跋》中云:

张自明,建昌人。嘉定中,以宜州教授摄州事。见《粤西文载》。尝建御书阁于城西。祷雨于灵潜庙。见《明统志》。字诚子。见清秀山水月洞题名。襄公者,余靖也。太史者,黄山谷也,尝知宜州。岩有山谷祠堂,《明统志》不载,但言有神祠而已。且以此诗属之方信孺,误矣。“孤”作“飞”,“地”作“处”,亦有小异。《广西通志·金石略》引《西事珥》云:“自明知宜州,一日集士民谓曰:‘吾将入关矣。’士民随之诣九龙山,入一洞,有石碑题云:‘宋刺史丹霞张公之墓。’公飘然而入,洞口渐合,今仅容一人侧身可进,其事近怪。”岳和声在《后骖鸾录》书中言尝亲至其地,见其蜕骨云。《通志·待访录》有张自明题“丹霞遗蜕”四字,在丹霞岩,今未见之。此诗云“道人先我著茅菴”盖有隐志焉。《西事珥》所言,恐有传会。

在这段跋中,他指出了《明统志》(即《大明一统志》)将张自明“南山山北北山南,一洞中分路口三。孤鹤叫云声自远,懒龙悭雨睡方酣。襄公淡墨留苍壁,太史高风拂翠岚。百尺岩前清绝地,道人垂先我著茅菴”一诗张冠李戴到方信孺头上的错误和文字上的小异。而且,就跋语所提供的信息来看,笔者估计《大明一统志》可能就是“张诗方著”的始作俑者。近来,见有文章说“张诗方著”这一错误,数百年来竟无人给以指出,就此看来这个结论在这里已经是不攻自破了。因为至少清代的陆增祥在《八琼室金石补正》中就已经指出了这个错误。另跋中所云“襄公淡墨”即余靖南山题诗。其诗曰:

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
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
此诗或云非余靖所作,如宋·谢枋德辑《千家诗》题为牧童所作。邑人韦甘睦先生在其编著的《宜州历代诗选》(中国县政年鉴社1999年8月第一版)一书中考为余靖所作,但我认为证据似乎不足。这首诗的作者到底是谁,尚待进一步的考证。陆增祥在这段跋语中又说黄山谷“尝知宜州”,显然,他的这个说法是错误的。众所周知,黄庭坚于宋徽宗崇宁三年(即公元1104年)是因“获罪”而被“羁管宜州”而不是“尝知宜州”。此事多有文章论及,在此不提。陆增祥在这里似乎犯了一个低级错误,但笔者认为,凭他的学力功力,或许这只是他的一个笔误吧。

而关于胡颖,《宋史》称他“自幼风神秀异,机警异常”,“正直刚果,博学强记,吐辞成文,书判下笔千言,援据经史切当事情,仓卒之际,对偶皆精,读者惊叹”,“范(赵范)讨李全,檄颖入幕。颖常微服行于诸营,察从志乡归,必三鼓后全败。遣颖献俘于朝,以赏补官。五年(绍定),登进士第”。事见《宋史》卷416《胡颖传》,有兴趣的读者可找来细细一读。胡颖真是文武双全。怪不得黄应德在《宜州铁城记》中又将他称为“文武伯”了。那么黄应德为什么在《宜州铁城记》中又将他称作“宝文胡公”呢?经笔者检索《历代官制、兵制、科举制表释》(臧云浦、朱崇业、王云度著,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4月第1版)悉知,“宝文”为北宋、南宋中央部门之殿阁名之一,即宝文阁。北宋设置的主要官职为待制(注意是“待制”而不是“侍制”。《宜州碑刻集》中所引为“侍制”有误。待制,官名。本为待皇帝之命以言事之意,非官名。汉代常令文学之士待诏于金马门,称为金门待诏。唐代有翰林待诏。宋代设置为官,于馆阁直学士之下置待制,如龙图阁待制等。明代仅在翰林院设有待诏六人,为从九品。清代仍有此官名,但已成空名。见《历代官制、兵制、科举制表释》)直阁,从四品。南宋设置的主要官职为学士,正三品。是皇帝赐给大臣、近臣们的加衔,受者人则称之为“宝文某公”,多无实职。这即是黄应德在《宜州铁城记》中将胡颖称作“宝文胡公”的来由。

考《宋史·胡颖传》中并未言明胡颖有此加衔。关于这个问题,陆增祥也是大惑不解,他在《宜州铁城颂跋》中说道:“碑云‘时以郎官转对上前’,不言何职,《传》亦但云授京秩而已。其为宝文阁学士,《传》亦不载。”是不是黄应德给弄错了呢?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其一,因为《宜州铁城记》是黄应德受胡颖之命而作的,记中“宝文胡公应德记之”一句即是证据。说明胡颖和黄应德应当是十分熟悉的,至少是在谋构宜州铁城时有过从之谊。所以黄应德是绝对不会将胡颖的官衔给弄错的。其二,古人称呼别人的官衔时,是非常严格和注意的,绝对不能出错,更何况这是皇帝赐给的加衔。如果弄错或者乱给别人加上,这可是冒上、犯上之罪,是要被杀头的呀!黄应德是绝对不会干这等蠢事的。那么惟一的可能就是《宋史》的编撰者认为,这一加衔对于胡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有不足以抬高他的身份,而无也不会降低他的地位,所以就没有为他记上了。不知道这种猜测是不是能够成立。另外,明代张鸣凤(历官至应天府通判)所著的《桂故》,清代汪森(曾官桂林通判)所编辑的《粤西文载》、《粤西诗载》、《粤西丛载》,民国年间彭作桢所编撰的《古今同姓名大辞典》等书中都有关于胡颖的记载。距今最近的民国年间由广西统计局所编辑的《古今旅桂人名鉴》一书中也有关于“胡颖”的条目,现将此书中“胡颖”条目下的全部内容全录如下,作为本文的结束,并飨读者:

胡颖,(别字)叔献,湖南湘潭人(前云长沙人,此云湘潭人,皆因湘潭旧属长沙。笔者注。),进士(第)。以广东经略安抚使移节广西,踵李曾伯后,在镇拓凿最盛,足称金汤。后延荆湖,总领财赋。临政善断,不畏强御,时人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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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此公十分看重建筑防御工事对抗敌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不但亲力亲为,而且更是乐此不疲。同时还是一个有远见的、出色的军事家和得到人民称颂的、正直的政治家。

  文 / 如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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