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江水红河岸 发表于 2002-10-10 22:50:00

一个下知青和壮族人民的第一次(ZT)

<br>              ﹒黃全愈﹒<p>           一、工人送我們去當農民<p>  1968年底,“武斗”結束,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派”占了上風,學校歸了我<br>們。“軍宣隊”來過几次,但斗不過我們這幫小“地頭蛇”,均無功而返。后來毛主<br>席他老人家派“工宣隊”進駐學校。其實,“工宣隊”就是校對門建筑公司派來的,<br>還都是打派仗時的戰友。這下,工人叔叔熟門熟路地拿脈捏筋,三下五除二,“頭頭<br>”們全被隔離到近郊辦學習班。剩下的不管你是造反派,保守派,革命派,消遙派,<br>整天不是面對面,就是背對背的批判揭發,斗私批修,鬧得風聲鶴戾,雞犬不寧。<p>  我的嗓門大,一開批斗會,“工宣隊”李阿婆就讓我領喊口號,什么“打倒XX<br>X!”“XXX不低頭,就叫他滅亡!”其實,XXX就是“蔡包子”,有些被批判<br>的事他還叫我干過。盡管我總是乘亂時才喊,但你想讓“蔡包子”知道我領著人叫嚷<br>他“滅亡”,他會怎樣想!而且,領喊口號這種玩藝兒不好干。跟著人瞎起哄還可以<br>,領人喊,個個聽著你,本來就緊張,有的口號還來點“對仗”什么的,容易倒轉喊<br>錯。有個貧農出身的老師領口號時,把“越南必勝,美帝必敗”喊成“越南必敗,美<br>帝必勝”當場被抓起來。何況我是個“右派”的兒子,領口號時又誠惶誠恐的,那種<br>日子才真叫左右不是人。既怕對別人喊口號,又怕有一天別人會對我喊口號。心里隱<br>隱在期盼一種解脫。正在這時,最高指示下達:“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br>再教育,很有必要。”<p>  文革前,街邊那個賣笛子的獨腳青年一吹起笛子,我就要駐足聹聽,特別那首《<br>邊疆處處賽江南》,既有維族的熱情奔放,又不失江南的明媚婉轉,每每心底里燎撥<br>起來的無名騷動,都會隨遼遠悠揚的笛聲神往天山。聽說,那獨腳青年是土匪頭“林<br>秀山”三姨太的兒子,那只腳就是爬火車去新疆軍墾給車斷的……當工宣隊宣布:“<br>為迎接毛主席送來的知識青年,貧下中農把結婚的新房讓出來,提前把過年的粽子都<br>包好了!”我一邊鼓掌一邊流淚。雖說不是去天山的邊疆,十萬大山也是邊疆!<p>  25年后,1994年我從美國回去。當了房地產總經理的小胖告訴我,轉完戶<br>口那天,我靜靜地坐在江邊很久很久沒有說話。這個情節我記不得了。我只記得送我<br>們到農村去的曾老師,臨回城前,從公社翻山越嶺專程趕到我插隊的村落看我。當時<br>已是夕陽西下,我正坐在村后那個波光粼粼的水庫旁。曾老師曾經是我媽媽的學生,<br>見了他,我也沒說什么,只說:“曾老師,您看這個水庫好漂亮的!”他摸摸我的頭<br>,一句話沒說,默默地站了一會,就走了。我回過頭來,不解地望著曾老師在彎彎的<br>紅土小路上匆匆遠去……。<p>            二、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p>  歡送知青下鄉那天,體育場上人山人海,鑼鼓喧天。我戴一朵大紅花,拎著一個<br>補助得來的“提桶”,有點茫茫然不知所措。有人“嘿”我一聲,回頭看,是我們文<br>革文藝隊的報幕員,那時我是她的隊長。我看見她隆起的胸前那很搶眼的小牌牌“省<br>文藝工作團”。她笑笑,牙齒白白的:“分去哪里?”<p>  “六塘。”<br>  “真的?”<br>  “還有什么真的假的!”<br>  “我是說,那次車子經過六塘,你指著兩邊的稻田說,以后能來這里就好了!”<p><br>  她比我高一年級,在我們那種年紀,女的大一歲就“老”了很多,我沒太在意,<br>想不到她會記得我說過這話。28年后,她隨團訪問美國,給我來電話,又提到這件<br>事。我說:“我真的說過嗎?我怎么就不記得?”她笑了,電話里看不到是不是白白<br>的牙齒。笑完,輕輕地說:“你猜!”<p>  體育場上是人山人海,送知青的卡車看不到頭。但越走卡車越少,后來就稀稀拉<br>拉了。到了六塘,望不到頭的路上,就剩我們一輛車。這一車人再分乘三四輛拖拉機<br>到各自的大隊。到了大隊連手扶拖拉機都沒有了。其實,那種單缸的“手扶”不坐也<br>罷,直拋得你“四海翻騰云水怒”。大隊部空空的,隔壁的民辦老師告訴我們,天黑<br>前有牛車來接。大家等了一下,似乎都坐立不安,急于看到那個已在等待我們的“家<br>”。于是大家又各自拎上提桶,背起被包,按民辦老師的指點,各奔東西。走了一陣<br>,我趁換手拎提桶之際,回目張望,只見茫茫的田野上那三兩點遠去的“被包”。<p>  插隊就是與貧下中農“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我可能是為數不多的真正<br>與貧下中農“四同”的知青,即“三同”再加上“同睡”。結婚的新房,我們那里沒<br>有見到。我被分配與戶主“阿德”同睡一鋪床,稻草墊得厚厚的,同床的還有三四個<br>“阿德”的男孩。“阿德”說,他在這鋪床睡時,我睡最里邊,男孩們睡中間,他睡<br>最外面。他不在這里睡時,我睡最外面,以防小孩掉下床。我也搞不懂他怎么會有時<br>睡這里有時不睡這里,不睡這里時又睡哪里?每次我要落實睡里邊還是睡外邊的時侯<br>,阿德總有點不自然。有時我睡外邊,醒來不知什么時侯他已在里面睡得兮哩呼嚕的<br>。有時我睡里面,孩子掉下床哭得死去活來,這才發現整夜外邊都沒有人。現在想來<br>,大概那就是農村的計划生育吧。<p>  到了那個叫作“大青”的村子。當晚,叫“阿珠”的生產隊長請我們四個插青到<br>他家去作客。我以為會是請吃提前包的過年粽子。天黑了,第一次在沒有電燈的環境<br>里生活,只覺得什么都是朦朦朧朧的,看不到底兒,摸不著邊兒。隊長的堂屋點了一<br>盞油燈,很不亮。好象滿是人,男人,女人,大人,小人,就是看不太清。他們都擁<br>來看我們四個城里來的“官人”(當地壯家把上邊派下來的外地人叫“官人”)。聽<br>說桂系軍閥統一廣西時,曾有一隊白崇禧的人從村后走過。也有人說是紅七軍北上。<br>天才知道?!只有牛倌一人見過。那還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這次一來就是四個,上頭<br>還說要取媳婦“扎根”什么的,不走了。后來我們才知道,他們都來看我們到底有几<br>白淨!比不比得上記工員“阿榮”媳婦的奶子?<p>  壯族人的菜除了几塊白白的豬肉,就是糊糊的面條。還自嘲:“壯人不懂理,米<br>送米”(香港人在“送”字邊加“食”旁,意即“就”菜吃的“就”)。那種地方也<br>知道面條和米都是碳水化合物,真是amazing!當地人喝的酒叫“糖泡酒”,<br>據說是甘蔗渣釀出來的,都能點得著藍藍的火苗!我們四個,除“大黃”自稱有年過<br>節他偷喝過一口他爸的“通化葡萄酒”外,都還是“處男”的口。我們一進屋,只聽<br>見人們“咦”的一聲,然后是低聲的議論紛紛,后來吵吵嚷嚷起來,但說的都是壯話<br>,我們一句也不懂。突然“阿珠”隊長用“官話”(當地的“普通話”)說:“白?<br>等一下是紅是青還不知道!”當然,我們是后來才知道,他們是在議論我們的白,并<br>一致認為我們很白,特別是我,比媳婦們擠出來的奶汁都白。主要的爭論是“大黃”<br>白還是“阿榮”媳婦的奶子白?<p>  “阿珠”一把抓住我的手,對滿屋的人說:“我們一起來學習最高指示‘知識青<br>年到農村去’,一,二,三!”大家一窩蜂地高聲朗讀:“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br>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阿珠”問我:“你接不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br>我說:“當然接受!不然來這里干什么?!”“那就好!”他轉頭吩咐:“拿杯酒來<br>!”我傻笑著看他。他遞過酒杯,也傻笑著對我說:“喝下去!”這杯貧下中農的“<br>糖泡酒”直灌得我六神不在,七竅生煙。后來又喝了多少,是怎么醉的,怎樣吐得一<br>蹋糊涂,都不知道了。只記得有人扶我回來,月亮已升起來,圓圓大大的,晃來晃去<br>。第二天,阿德指著他那只四腳朝天的狗說:“我的狗吃了你吐的東西,現在還沒醒<br>,它也是第一次……”<p>            三、小便與抽煙<p>  貧下中農幫我們四個破了“身”,我們就開始抽煙喝酒。但煙是抽貧下中農的,<br>酒也盡量喝別人的。這中間有學問。<p>  壯家女恐怕是世界上最勤苦的女子。別的不說,男人有工間休息,象小個便,抽<br>根煙什么的。當然,女人也可以小便。但總不太方便。為什么呢?茅草是當地唯一的<br>燃料,家家戶戶割了又割,還都是斜著割的,銳利得很。走路都不能從上往下踩,要<br>象溜冰那樣踏倒茅草茬才能走。農伯們象解放鞋那么厚的腳板都不太敢碰的茅草茬,<br>女人要方便,屁股就要不方便地翹得老高才行。田野又是那樣的一覽無余,對作女人<br>的當然有點不利了。真蹩急了,有人也尿的。該翹還得翹。男人就不一樣,穿一種不<br>分正反,不分前后的“四季褲”,褲管特別的大。閑庭信步有一定距離,估計干活的<br>女人們聽不到聲音,就轉身方他一個便。所以當地人要說某人做事沒男人的膽子,就<br>很粗俗地說:“這人屙尿不上牆!”抽煙就更是男人的專利。那時是大寨記工,不搞<br>記計件搶工分。男人干活累了,到地頭一蹲,不緊不慢地卷只煙,然后慢慢地吸它,<br>再悠悠地吐煙圈圈。還一邊看著女人們在忙碌。難怪“人窮志不窮,卷煙大大筒!”<p><br>  開始我們也不抽煙,男人停工抽煙,我們跟女人不停地干活。只是覺得有點不公<br>平。慢慢的那些分配給女人干的活兒,象插秧,撒石灰也分配給我們干。再后來,就<br>干脆分配我們和女人干活,因為我們不用停下來抽煙。于是我們的工分就跟女人歸一<br>類來評,這樣我們就被看作“屙尿不上牆”了。盡管我們在工間也與男人們悠悠信步<br>去方他一個便。我們四人私下決定:我們是能“上牆”的一類!這樣,我們就開始抽<br>煙!我們抽煙只是手段,讓人把我們看作是能“上牆”一類才是我們真正的目的。為<br>達目的不擇手段,我們不買煙只抽別人的,而且平時不抽,干活時才抽。開始我們四<br>人各自找自己的對象要煙抽,這樣涉及面大。我們又改為這次集中抽某人的,下次抽<br>另一人的,但被殃及對象的單位面積損失大,農伯心痛。我們只好又改變策略,既有<br>集中,又有分散。這次兩人抽A的,其他抽B和C的﹔待輪了一轉又要開始抽A的煙<br>時,一人抽他和C的,兩人抽B的。每次出工前把對象定好,估計煙“頭”的煙癮差<br>不多了,各自就一邊干活一邊移近自己的目標,煙“頭”一宣布抽煙,即就近取材,<br>比較自然。這樣干的多了,有的煙鬼就象避瘟疫一樣躲我們。老抽別人的,自己從來<br>沒有自己的煙也不是辦法。我們就用芋頭葉什么的弄得黃黃黑黑的也抽起來。反正不<br>就是燒的葉子,吸進嘴里能噴出“煙”來就行。說是這樣說,真正抽起我們自制的“<br>煙絲”心里總有點虛,都是四人自行到地頭一邊去“吐”煙(別人重“吸”,我們重<br>“吐”)。為了避免分“煙”給別人,我們都事先卷好。大概是有人嗅出我們的“煙<br>”味道特殊。有一次,狡猾的“阿寶”生搶硬奪,弄到了我們的一支土煙,一吸就大<br>叫“芋頭葉!”我們說那是山外的“洋”煙。后來,我們中就真的有人抽上了煙,比<br>農伯還厲害!<p>            四、生產隊的牛<p>  我是1969年1月23日去插隊的。我插隊的地方,放眼望去盡是大山連著小<br>山。一個個的村落就在大山連著小山的盆地里。每天黃昏,山那邊星羅棋布的村庄炊<br>煙裊裊,牧童吆喝歸牛隱約可聞。這時,我就愛靜靜地坐在門坎上,對著這連綿的山<br>巒,重疊的峰嶺出神。有時也會覺得數月前山盡頭那邊那種“革命無罪,造反有理”<br>的轟轟烈烈日子有點隔世了。一天,我到大隊部去領知青學習材料。一進去看見几個<br>知青圍著一張《人民日報》在激動地議論著“珍寶島事件”。我立即感覺事態的嚴重<br>性!我的邏輯是:盟軍打不過德軍﹔共軍,國軍打不贏皇軍,但蘇軍那漫山遍野的坦<br>克,鋪天蓋地的飛機,震耳欲聾的“烏拉”,卻是所向無敵!思及反修第一線需要我<br>們,頓時只覺得熱血沸騰!我們決定:立即分頭將這頭等重大新聞告知各生產隊!我<br>一腳高一腳低,一口氣奔回生產隊。村里靜悄悄的,只有几只母雞在“咯咯”地覓食<br>。“村小”民辦老師見我氣急敗壞的樣子,趕緊告訴我全隊人都在糧庫開會。我三腳<br>并作兩步直奔糧庫,“彭”一聲推開大門!上氣不接下氣,連比帶划地嚷道:“不,<br>不…得…了!不得了啦!”全場錯愕!蹲在凳子上的阿珠隊長,挺直腰杆目瞪口呆地<br>望著我。我趕緊喘過一口氣,說:“中…蘇…要大…戰啦!”隊長皺緊眉頭問:“什<br>么?你說什么?”我咽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中-國-和-蘇-修-打-起-來<br>-啦!!!”全場人你望我,我望你。有人用壯話問丟下課堂也跟著我跑過來的“村<br>小”老師。不知他說了些什么。人們似乎平靜了下來。我馬上被貧下中農這種臨危不<br>懼,處變不驚的大無畏英勇氣慨所折服!同時也為自己的驚慌失措有點無地自容。阿<br>珠晃悠起一條腿,笑瞇瞇地用“官話”對我說:“我還以為是生產隊的那兩頭牛,‘<br>沖’和‘蘇’打架掉下山了……”人們哄堂大笑!還有人抱著肚子跌到地上去了……<br>。后來我才知道,整條村庄走得最遠的要算“金四”爸。他作為伙夫曾隨桂系軍閥廖<br>磊的第七軍到過隔壁縣城。其他的人最遠的到過鄰縣的三差鎮。天才知道蘇修在哪里<br>喲!<p>  當地人說火車行走的“咚咚鐺鐺,咚咚鐺鐺”的節奏響聲是在說“三差六塘,三<br>差六塘”。光看音諧節奏,倒是很形象的。不信你試合著火車的節奏說“三差六塘,<br>三差六塘”,很合拍的!不得不佩服當地人的想象力。但他們對世界的觀念,就是“<br>三差六塘”,真讓人欲哭不能,欲笑不忍!<br>

luomaren 发表于 2003-2-17 00:29:00

是不是写《素质教育在美国》的作者黃全愈?他也是壮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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